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真性情的人,想法总是与众不同。
——沈从文《边城》
正在办公室对同事安排事宜的林隽突然接到唐清辰电话时,其实是有些惊愕的。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的却不是唐清辰本人的声音:“是林先生吗?”
“我是。”林隽愣了一下,随即警惕起来,“您是哪位?”
“我是聂子期。”手机那端,握着唐清辰电话的聂子期开了免提,再次看了一眼上面电话簿上的名字,本来他还怀疑会不会这么巧,听到林隽声音的那一刻,他终于确认,对方真的是曾经在容茵甜品屋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林隽,“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咱们在容茵的甜品屋见过。”
“是。”林隽也认出他来,心里更感惊愕,“你怎么会用我们唐总的电话?”
“事情有些凑巧……”聂子期简要解释道,“我们中午一起在森林野炊,唐先生和那位苏小姐都在。苏小姐被毒蛇咬伤了,我们不知道唐先生对百合香味敏感,让他接触到了野百合根茎烧熟的味道,他出现了比较严重的过敏反应。他们二位现在都已经脱离了危险,在临安雁杳村附近卫生所接受治疗。你的手机号在你们唐总紧急联系人第一位,所以我才给你打了这个电话。”
聂子期加快了语速,却一条条都说得很清楚,电话那端的林隽听得一身冷汗,却多少放下心来。他说:“确实是巧,多亏遇上你了,聂医生。这样,医疗费用方面,麻烦您这边暂时垫付,我坐最近一班飞机赶过去,一定在最短时间内跟你们会合。”
遇上难事,才发现有认识又好沟通的朋友有多么重要。挂断电话,林隽一面唏嘘,一面订了最近一班飞机赶往雁杳。
平城直飞临安,到雁杳还需开车走一段公路,好在林隽一直和聂子期保持联系,早就订好一辆车直奔雁杳。一路波折暂且不提,等他赶到聂子期口中的卫生所,已经是当天的傍晚。
聂子期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见到他来,招了招手,脸上却笑不出来。
林隽以为他身心疲惫,两人握了握手。了解过唐清辰和苏苏的最新状况,得知这两人都还睡着,他吁出一口气,对聂子期说:“这回真多亏有你。若是不认识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聂子期摆了摆手:“别说这样的客气话。你们唐总对百合球茎过敏的事,很抱歉……”
对于这件事,林隽也有些惊讶:“我们唐总过去只是不大喜欢百合的香气,也不吃百合的菜,但是我也不知道他对百合过敏……”想了想,他说,“或许唐总自己也不知道。”他见聂子期紧锁着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们唐总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百合过敏的事,他不会怪你的。”
聂子期深吸一口气:“不是因为这个。”
话音刚落,座椅斜对面的一扇门打开,林隽看到披着一件男士外套走出来的容茵,先是惊讶,随即又恍然:“容小姐……是和聂医生一起来的?”
聂子期快步走上前,帮她拉紧身上的外套:“你怎么起来了?是不是我们说话吵到了你?”
容茵摆摆手,她因为帮苏苏做过伤口紧急处理,来到卫生所,也打了一针清蛇毒的药剂。这种药剂其中一个效果便是令人昏睡,因此她也在病床上睡了几个小时,直到刚刚才因为口渴醒来。
她轻声说了一句:“我想喝点水。”
聂子期说:“我去拿。”他端详她的脸色,“还是回病房待着吧,走廊风大。”
“走廊里空气更好一点。”容茵说,“时间也不早了,晚上正常作息比较好。”
卫生所打水要去院子里的水房,聂子期扶着容茵到座椅坐下,到病房的行囊里取了一个水杯,去院子里打水。
容茵和林隽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林隽忍不住先开口:“还真是巧。”
容茵第一句话便是:“唐先生过敏的事,是我的疏忽。我带着苏苏挖了一些野百合球茎,想烧来给大家做餐后甜点。我忘记问大家有没有人对百合敏感,才导致了这次的事……”走廊里很安静,她刚醒来没多久,就听到了聂子期和林隽的交谈声。
林隽一推鼻梁的眼镜,有点儿不好意思:“你和聂医生真是好朋友,两个人抢着道歉……其实我想我们唐总醒来也不会怪你们的。”
容茵说:“责怪不责怪是另一回事儿,总要将所有事都说清楚,不然岂不是太不负责了?”
林隽看着容茵有些苍白的脸色,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按照聂子期刚刚的说法,当时所有人都急着将苏苏送到卫生所救治,只有容茵一个人陪着他们唐总。后来唐总晕倒了,还是她一个女孩子将人一路背出森林,走到乡间小路上……不知道唐总醒来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因为感激容小姐的救命之恩,将人挖来君渡工作?
容茵不知道林隽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经历了中午那惊魂一刻,背着唐清辰走了一路,怎么也算是重体力劳动,来到医院又打了一针,昏睡半晌……如今醒来,不知怎么的突然生出一种焕然新生之感,仿佛有些什么非常沉重的东西被丢在脑后。整个人懒洋洋的,并不非常精神,却有一种轻松慵懒的舒适感。
容茵自己也学过医科,猜想这大概是药剂还在身体里没有代谢掉的缘故,但此刻确实轻松快意极了。这样的感觉实在少有,让她觉得就这样短暂地沉湎一下也无妨。
林隽一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边对容茵说:“容小姐,你和聂医生……是在谈恋爱吗?”
毕竟有些日子不见,上次见面这两个人之间还看不出端倪,而这一次……刚刚聂子期对容茵的紧张和在意,就是盲人也能感觉出来。不是林隽想八卦,而是,如果这两个人真的在谈恋爱,将容茵争取到君渡酒店工作这件事,说不定可以从聂子期那边下功夫。
容茵的那个小窝舒服是舒服,可离城里实在太远,若这两人真成了情侣,想来聂子期也不会愿意女朋友离自己那么远吧。
满怀筹谋的林秘书已经做好准备看到容小姐一脸娇羞地低下头,哪知道容茵态度极尽坦荡,没一丝迟疑地回答:“不是。我们是老同学。”
林秘书心里失望,嘴巴上却说:“哦,我见你们俩到这边来旅行……”
容茵说:“聂医生每年都来雁杳做义诊,我觉得新鲜,也跟过来帮帮忙。”
“水来了。”
容茵和林隽一齐转头,见聂子期捧着水杯站在那儿,脸上挂着笑。
容茵不觉得有什么,倒是林秘书,生出一种背后讲人八卦的心虚感。他在心里嘀咕,若不是苏苏倒下了,这种依靠八卦获取情报的事怎么也轮不到他亲自上阵。身为男人,实在有点尴尬。
容茵倒真是渴了,将聂子期打来的一大杯水喝了个干净。
喝完水,她站起身,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套:“既然林先生来了,那我和聂医生就不在这儿多陪了。我们回村里住,明天再过来探望。”
林秘书一路过来,接了酒店方好几个电话。唐清辰和苏苏清晨从他们酒店出发,迟迟未归,那边负责招待的人早就急得如同热锅蚂蚁了。听林隽说了简要情况,当即便表示要过来探望,又提议将唐清辰和苏苏接到市里最好的医院去。
林隽深知唐清辰的性格,又考虑到此刻的情况,拒绝了对方当天来探望的请求。至于接到市区医院这条建议,哪怕对方不说,他自己也会这么办。因此他对两人颔首道:“今天真的多谢你们两位。我在临安也有些认识的朋友,明天清早我会让朋友将唐总和苏苏送到市区医院,这边也就不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聂子期说:“倒没什么麻烦。这边住院还有相关费用,你记得走之前找一个姓孔的女医生结清就行了。”
林隽点头:“好。”再次握了握聂子期的手,“聂医生,真的非常感谢。”又看向容茵,“那二位,咱们回平城再聚。到时我请二位吃饭,请一定不要拒绝。”
聂子期爽快地答应了一声,容茵略略点头,神色淡淡的,明显并未将林隽的这句话放在心上。
还未到夜里,唐清辰便醒了过来。苏苏那边倒是一夜沉眠,直到第二天来人将她挪上车,这才睁了睁眼。
唐清辰已能行动如常,上了加长宾利,坐在另一边,问林隽:“昨天那两个人呢?”
林隽说:“您说的是聂医生和容小姐吧,他们昨天傍晚就回村里了。”他偷觑着唐清辰的脸色,“本来说要今天早晨来探望您和苏苏的,后来我说咱们今天一早要去市区医院再做一个检查,他们这次过来是来雁杳村做义诊的,也就作罢了。”
唐清辰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林隽早习惯了,但见唐清辰没再多问容茵的情况,心里多少有点儿小失落。
两天后,临安市医院的一间病房里,苏苏“咔嚓咔嚓”咬着苹果,想起前两天被人稀里糊涂地挪到了市区医院就来气:“人家雁杳村那个卫生所哪儿哪儿都挺好的,就你事儿多,非把我挪这儿来,不然我第二天就能见到容茵还有聂医生了。”
林隽说:“我的姑奶奶,这还不是为了你和咱们老大的身体着想?那个卫生所条件是不差,但你们二位,一个中了蛇毒,一个严重过敏,不来这种大医院做个彻底检查,我这心里能踏实吗?”
苏苏噘着嘴将苹果核递给他,从床头柜抽了两张湿巾,一边擦手一边说:“你之前说,你认识容小姐和聂医生,怎么认识的?”
林隽拉了一把椅子在苏苏病床边一坐,说:“苏苏,我问你,你是不是挺喜欢这个容小姐的?”
苏苏点点头:“她话不多,但人挺好的,做的鱼汤也很好喝。她还认得许多森林的野果野菜,我们喝那个鱼汤里的空心菜就是她在河边采的。”顿了顿,她又说,“再说了,人家现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有不喜欢自己救命恩人的?”
林隽斯文的脸上滑过一丝诡秘的笑:“那如果我说,这个容小姐就住在平城,以后咱们回了平城,你们有的是见面机会,你怎么想?”
苏苏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去找她,约她出来吃饭啊!”
林隽说:“苏苏啊,那你还记得,你前些日子吃过的那个黑樱桃蛋糕吗?”他掰着手指头数,“还有黑巧克力曲奇饼干、黄油手指饼干、杧果慕斯、草莓舒芙蕾、焦糖布丁、布列塔尼……”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苏苏漂亮的脸蛋有点儿扭曲,“你今天有病吧?念叨这些吃不到的好吃的,折磨我,我跟你有仇?”
林隽一脸神秘,朝苏苏勾了勾手指,趁她凑近,低声说了一句话。
下一秒,苏苏高声喊了出来:“什么?!这个容小姐就是那个‘甜度’的容茵?”
她的视线落在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某人,顿时脸色有点儿尴尬。林隽看到她神色变幻,似有所感地扭过头,果然,自家老大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病房门口,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林隽喊了声:“唐总。”
苏苏招了招手,笑容甜美:“老大。”
唐清辰颇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林隽:“容茵?”
林隽瞬间站得笔直:“是,唐总。她就是我以前跟您提过的,在莫先生婚礼上做Cannoli的那位甜品师。”
“你们两个前阵子嘀嘀咕咕的,吃的那些东西也都是她做的?”
林隽说:“是我从容小姐的甜品屋预订的,她可以快递送过来。不光我和苏苏,办公室里好多同事都挺喜欢吃的。”
唐清辰倚在门口,面色平平,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一语未置,转身走了。
林隽坐了回去,任谁都能看出他的郁郁不得志。
苏苏拿眼睛瞥他:“你这不太好吧?”
林隽抬了抬眼皮儿:“怎么?”
苏苏说:“你这是处心积虑地想把容茵挖来咱们酒店做甜品师啊。”
林隽双臂一抱,看她:“难道你不想?”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近两天总出现在梦境的身影,苏苏眸光一闪,唇边映出一抹兴味的笑:“也可以。”
“可以什么?”
苏苏说:“帮你一把,将容小姐挖过来。”
这个小长假,似乎所有人都过得很折腾。
重新回到平城,回到自己的小院,想起这几天的经历,容茵不禁一笑,说到底,真正平静的生活,终究是不存在的。她为了躲麻烦逃离平城,谁能想到,到了雁杳那么一个山高水长的偏僻之所,还能引出那么一连串的麻烦呢?归根结底,这种逃避的心理还是不可取。
做了一上午的饼干和蛋糕,简单吃了点儿午餐,下午1点钟,容茵重新挂起了营业的招牌。
很快,便有老邻居找上门,是附近一家餐馆的老板娘。一进门,她便抽了抽鼻子:“你不在这几天,我可想死你做的蛋糕了!”
容茵也笑得俏皮:“怪我,逃出去躲懒了几天。”
“出去玩玩也好,毕竟你还年轻。”大概真是想了这一口,她几乎每样饼干都称了一些,又让容茵切了一大块草莓鲜奶蛋糕,笑盈盈地拎着东西告了别。
容茵一边和客人们寒暄,一边为他们切蛋糕、称饼干,一下午的时间,转眼便又消磨过去。
傍晚时分,她接到了林隽的一条微信:“已回平城,不知哪天有空聚聚?”
容茵:“我想做一些饼干和蛋糕寄给你,麻烦你帮我转赠给唐先生,算是对害他过敏的一点歉意。”
林隽:“好啊好啊。”
林隽又大手笔地预定了十多样饼干,还有一个十四寸的大蛋糕,说要给苏苏庆祝。
容茵的工作量一下增加了许多,但刚从外地回来,这种迅速陷入工作的忙碌反而让她感到心安。
这天晚上,她一直忙到深夜,倒也一夜好眠。
第二天,收到甜品的林隽满脸笑意,吓得好多人见了他都绕着走。
谁不知道,林秘书向来老成持重,突然间满面春风,实在让人民群众很不适应。
林秘书敲了三下门,拎着容茵准备的甜品走进去:“唐总。”
推门进去,唐清辰面前放着手机,免提开着。
既然让他进来,就代表这么听着电话也是无妨。林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唐父有些急躁的声音,默默地站在一旁。
“殷家那个丫头已经来了有一阵了,前些日子你去临安洽公,没遇上,这我没什么可说的。这两天,殷筱云本人也会来,你再是之前那个态度……”
“君渡在什么城市开设酒店,有自己遴选的标准,苏城暂且不在考虑范围内,具体原因我也跟您聊过。别说今天是她殷筱云来,就是殷家那位老太太亲自来了,我也是一样的话。”
半晌,电话那头唐父才开口:“清辰,你年纪也不小了,婚姻大事,你就一点不做考量?”
唐清辰答得顺溜:“这个事,不是不可以考虑,但怎么考虑,也跟殷家没关系。”
唐父那头传来杯子落地的声音,紧跟着,便是唐父的声音:“我那天的话都白说了吗?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呢!我就生了两个儿子,怎么一个更比一个不省心,我……”
“殷家对唐家有恩,我妈当年答应过殷家老太太两家结姻之事,这话我和唐律从小听到大。老爷子,您先别动气,那天咱们爷儿俩说这事儿的时候,我在临安,说话也不方便,今天我就跟您正经论论这个理。您说殷家对咱们唐家有恩,我问一句,这份恩情,具体到谁?您说我妈和殷家有结姻缘的意思,是和殷家老太太吗?老爷子,我真是您亲生的吗?这些事儿我要是不弄清楚,您这么蒙混过关坑自己儿子,真的有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唐父才说了句:“殷筱晴已经死了。”
“她死了,她女儿呢?”唐清辰跷着二郎腿,转椅半转,说话时眼眸半垂,望向窗外景色,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固执,却又透着那么点玩世不恭的意思,“您如果坚持咱们家必须报当年那份恩情,那咱们就把人找准了。这件事,不对殷家,不对他们老太太,只针对殷筱晴和她家人。”
“可殷筱晴——”
“正因为殷筱晴生前已经和殷家划清界限,那恩人的选择,就是我们行事的原则。”他顿了顿,鲜见地说了一句俏皮话,“人家殷筱晴若是地下有知,您也不怕把人气得掀了棺材板。”
“什么乱七八糟的!”唐父怒斥,“林隽呢?他前两天说你对……对什么花过敏?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林隽适时地出声:“我在呢,老爷子。”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林隽也跟着一块儿称呼老唐总“老爷子”,“唐总已经痊愈了,他现在身体非常健康。”
唐清辰瞥了他一眼,再度开口:“老爷子,这件事上,您的那点私心,我都清楚。要我说,真犯不着。您要是想要他们那个苏式甜点的招牌,商业合作上有的是途径,怎么也不至于把您亲儿子卖给殷家当上门女婿。”
唐老爷子的声音听起来痛心疾首:“我这不是替你结婚的事儿着急嘛!”
“着急,也得找对人。”唐清辰说,“殷筱云母女此次来平城,作为东道主,我会让人安排好一切事宜。但除此之外,没别的事,行吗?”
那头,老爷子嘟囔了两句,不甘不愿地应了一声。
唐清辰借口事忙,哄着自家老爹挂了电话。
转过脸,就看见林隽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想笑就笑,憋出毛病,公司不负责报销。”
林隽面皮轻轻抽动了一下:“没,老大,我没想笑您。”
“那你是想笑老爷子?”
林隽走上前,将手里拎的东西放在桌上:“我是觉得,咱们家老爷子也挺有意思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兴报恩那一套,而且……”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强忍笑意吐出后半句话,“您又不是个大姑娘,老爷子怎么还要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套路啊?”
唐清辰点了点他:“下回见了老爷子,你就这么说。”
林隽一脸惶恐:“老大,这不合适吧!”
唐清辰一扬下巴:“你这是怎么个意思?”
林隽连忙将东西往前推了推,将容茵在微信上的话原封不动复述了一遍,又说:“唐总,您过敏这个事儿,我看容小姐确实挺愧疚的,您尝尝容小姐的手艺,这件事,咱就不记仇了吧?”
不再对着自家老爷子插科打诨,唐清辰又恢复了平常在下属面前的扑克脸。他瞥了一眼桌上的甜品,眉都没抬,说了一句:“你说她在微信道歉,在哪儿?”
林隽一愣,连忙从兜里掏出手机:“在这儿。”
唐清辰抬眸,缓缓地说:“她做了伤害我的事,跟你的微信道歉?”
林隽:“……”这话从他们家向来雷厉风行的老大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不过这话细一品,好像又挺是那么一回事儿的。
唐清辰掌心朝上,修长的食指一勾。
那头林隽已经双手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唐清辰打开微信,翻到林秘书和那位容小姐的对话,也不知是被什么内容吸引了,寥寥几句对话,他竟看了许久。随后,他点了两下林隽的手机,之后又拿起自己的手机,在林隽近乎震惊的视线中,打开了从他手机上分享过来的那个名片。
直到拿着自己的手机走出办公室,林隽还有点儿回不过神。
这好像是第一次吧,唐总从他的手机微信里,分享一个女人的名片……他怎么突然就跟不上老大的节奏了?!
办公室里,唐清辰发出了好友申请,等待着那边的回复。
而刚将给一位顾客调好的果茶送到桌边的容茵听到手机响了两声,摸出来一看,一条好友申请,上面写着:“险些被你毒死的唐某”。
容茵手一抖,托盘险些砸在地上。她一路走回自己的位置,很想问一问林隽,他是怎么传的话。
他们唐总这个架势,是打算跟她秋后算账吗?
容茵一边给新来的客人打包要带走的蛋糕,一边琢磨对方那个验证信息表达的意思。不管怎么样,对方的意思似乎是说,想加个微信,跟她聊一聊?
毕竟是她的责任。对着开门离开的顾客露出一抹笑容,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另一头,唐清辰看着系统提示可以开始聊天的对话框,又看向面前那个打开的包装盒。
这个容小姐倒是诚意十足,送来了满满一袋子各式饼干和甜品。他打开最上面的一只包装盒,只见里面盛了三只小巧的脆皮面包。烤至金黄的表皮洒了一些白芝麻,他捏起一个,掰开看了看里面。没有馅料,只是面包里点缀着几颗不大不小、黑黢黢的果子,他眯眼看了一会儿,好像是野葡萄?
正是下午两点钟的光景,忙碌半晌又跟亲爹打电话扯皮半天的唐总突然来了兴致,拨通内线要了一杯埃斯梅拉达。
十分钟后,就着新鲜的咖啡,他慢慢将面前的三只野葡萄脆皮小面包吃完。
脆皮小面包没有甜味,相反,甜品师别出心裁地放了一点盐,吃起来略有一点咸,野葡萄烤熟了之后吃起来格外甜美,果皮的些许微涩感让面包的整体味道相当平衡。就着浓醇的咖啡,这餐由小面包构成的下午茶不仅没有半分甜腻,而且让人相当享受。
唐清辰用纸巾擦了擦手,拿起手机发出给这位容小姐的第一条微信:“作为一名职业西点师,用甜点来表示歉意,是不是有点儿欠缺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