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又如宿命的必然。
——沈从文《边城》
“唐总。”林秘书忐忑地站在办公桌前。唐清辰不在国内这半个月所有需要知悉的事,他已经全部汇报一遍,但最后这件事,实在令他有些难以启齿:“有个事,说大不大,就是上次莫先生的婚礼过后,许多客人来酒店吃下午茶时,都点名要吃Cannoli……”
唐清辰皱了皱眉,半晌才将目光从面前的电脑屏幕移开:“我以为找个甜品师这种事,你和你手底下的人已经做过千百回了。”
林秘书有点儿委屈:“这次的情况不一样。我们后来确实找了专业的甜品师来做,但点名要吃Canno li的几位客人都曾经参加过莫氏婚礼,总说不对味儿。”
“那就再换一个。”唐清辰显然对这件事没什么耐心。
林秘书迟疑着没有走。
唐清辰抬眸。林秘书跟他这么久,自然认出自家Boss这个表情是不耐烦了。然而林隽此人很有一些优点,其中一条就是,无论自家Boss态度多冷淡、神情多不耐烦、说话多毒舌,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将该说的话说完,该办的事给办了。唐清辰有时候也烦他,甚至降过他的职,把他调到普通岗位上。当然那都是最初。后来唐清辰发现,无论这人当时看起来多烦人,但能让这小子担忧和坚持的事儿,一定有他的道理,并且全部都是对公司发展有利的道理。
于是他干脆将椅子后退一尺,身体也松弛下来:“说。”
林秘书说:“那天我也有幸尝了一个,而且是刚做出来的时候。但我们换了七个甜品师,做出来的味道都不对。”
“有很大不同?”
林秘书蹙眉,显然在认真地回想和分辨:“那位容小姐做的明显口感更平衡。确实好吃。”
“那就把她挖来。”唐清辰说完这句话,见林秘书面露苦笑,便知道这里面应该还有事儿,“你得罪过她?”
不然以林隽的心思手腕,还真没什么他劝不来的人。
林秘书深知自家Boss目光犀利,可能一眼看出这里面的事儿,还真是……林隽强忍住擦汗的动作,一五一十地将婚宴当天宴会厅外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末了说:“这件事是我处理不当,不过这位容小姐,虽然行事特立独行了一点儿,倒不是太难相处。她不肯来,是因为她不在任何一家酒店任职。她刚回国不到一个月,在龙潭风景区附近开了一家甜品屋,客人可以喝点咖啡、看看书,地方不大,但也是用心经营。”
唐清辰听明白了。
这位容小姐,有自己想经营的事业,来君渡工作,对她没有多大诱惑。那天肯来婚宴帮忙,显然也是卖给她那位好朋友毕小姐和唐律一个面子。
说得再简单点儿,人家压根不稀罕来唐氏上班。
唐清辰总结:“她喜欢当个体户。”
林秘书愣了一下,对于自家老板使用的这个名词有点儿想笑:“是这样。她的那家甜品屋我去过,刚开业没两天。她当面跟我讲,说生活才安定下来,不想太折腾。”
唐清辰沉默片刻,说:“再去找找别的甜品师。”
唐氏固然非常注重每一位宾客的个人体验,但也不可能为了几位客人的建议,就去强拉不愿意的人入伙。
林秘书走得有点儿惆怅。其实他也有点儿小私心,那位容小姐,容貌性格暂且不提,那一手甜品做得实在惊艳。若能将她挖来酒店任职,每天工作的幸福感都能提升许多倍。
但唐清辰的性格他也是清楚的,若这里面有巨大利益,涉及唐氏未来的长线合作,唐清辰绝不会轻易罢手。但若说为了一位甜品师大动干戈,那绝不是他的行事作风。在唐清辰眼中,唐氏有足够的向心力,也能提供绝佳的薪资福利,自然能吸引各色人才趋之若鹜。不买账的人,那就随他去。
林秘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叹了一口气。
看来以后想吃到那位容小姐亲手制作的甜品,只能周末驱车去那个小院坐一坐了。
经过他座位的苏苏听到林秘书这一声叹息,停下脚步。她也是唐清辰手下的一员猛将,进公司五年,为公司拿下过三个非常重要的合作案,其他小的案例更是一只手数不过来。苏苏是个大美人,鹅蛋脸,美人尖,身高一米七五,相当完美的模特儿身材,性格也特别爽朗。苏大美人平生癖好有二,一个是爱吃,另一个是爱八卦。
她明显刚从外面回来,转头换了一双舒适的Gucci珍珠跟乐福鞋。她不顾形象地往林秘书桌上一斜:“叹什么气?”涂着大地色眼影的明媚眼眸朝林隽飞了一个眼色,“昨天你说那个事儿,有戏吗?”
“没戏。”林秘书朝着紧闭的房门努努嘴,“Boss说了,容小姐不乐意,再找别人就是。”
苏苏做出一副捂住胸口向后倒的架势:“感觉受到一万点暴击伤害。”
林秘书跟苏苏相识已久,最喜欢她爽利的性格。唐清辰用人相当挑剔,对于手底下经常接触的女性员工更是严苛,大到工作表现形体着装,小到平日里会不会对他有不该有的念想,都有着与寻常老板相当不同的个人标准。苏苏来之后不到两年便得到重用,除了工作表现优异,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位姐姐脸盲,能记住客户面孔全靠平日下苦工。但这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她从来不觉得唐清辰或者林隽长得俊美,更不见对谁说话黏腻。
林秘书每每思及此事,一方面为能有苏苏这样说话投缘的异性好友感到欣慰,另一方面也为这姑娘未来的终身大事深感忧虑。连唐清辰这种层次的在她眼里都跟楼下保安大叔并无二致,她以后得找个什么样的传宗接代啊?万一找个长得特别丑的捧怀里当宝贝儿,不是白搭了这姑娘一身的优良基因?
林秘书一时间有点儿飘远的思绪,被苏苏一伸手给拽了回来:“你知道我昨天在微信上听你磨叨了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之后,临睡前又吃了多少袋腰果和杏仁吗?我不管,你今天下班必须带我去她那个甜品屋!”
林隽一听这话更郁闷了:“姐姐,人家是甜品屋,不是酒吧!等咱们下班一路开车过去,人家店都关门了。”他叹了口气,“再说了,甜品是好吃,可怎么也得吃一顿正餐吧。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们难道不吃晚饭了?”
苏苏打听:“你说在郊区,郊区哪儿?”
“龙潭风景区附近,那边有一片旧工厂,前几年都改建了。容小姐那间甜品屋就在那儿的一个小院里。”
“这个容易。”苏苏打个响指,“这周六,咱们两个一起去。先去风景区逛一逛,我知道景区内有一块给游客露营烧烤的地方,咱们先吃点烧烤,然后再去你说的那家店吃甜品。”
“咱们俩?”林秘书有点儿慌。他自诩长得也不赖,虽说苏苏看不出来,但他还是很能分辨美丑的好吗?跟苏苏这么漂亮的妹子一块儿出去旅行、烧烤,然后甜品屋,怎么听怎么像小情侣一日游!
“干不干啊?”苏苏推了他一把,“就这么定了。我先进去找老大签字,出来接着跟你说。”
“行。”跟着自家老板混久了,林秘书的性格越发沉稳妥帖,不是真面瘫,也是个差不多的面瘫。难得让苏苏一句话给问得红了脸。好歹罪魁祸首浑然不知,秀发一扬,甩手进了办公室。
四月末的平城已经进入春的尾巴,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容茵租下来的这处院子,房屋是一个二层小楼。楼下是对外开放的甜品屋,楼上则是容茵个人的小天地。在国外的时候,容茵常常在网上看到人们抱怨平城的天气状况一天比一天糟糕。一开始她确实不太适应,她又是苏城人,自然觉得平城空气比自己的家乡和巴黎都干燥许多。但后来习惯了,也觉出这种天气的好来。衣服干得很快,雨水少麻烦也少,出行采购很少受天气限制。尤其从她搬来郊区,也不知是不是附近有水源的缘故,总觉得这边的空气比城里要湿润一些,也更常看到蓝天白云。
院子里找人帮忙栽种的茉莉有一些已经开了。早上起来时,看到茉莉花附近还攀着一支朝颜。朝颜在北方算是很常见的野花,花形像一只喇叭,老人小孩都管这种花叫“喇叭花”。这花委实称不上优美,也没什么香气,可它开得勤勉,性子也皮实不娇气,这样沾着清晨的露水,光看着便让人觉得朝气蓬勃。容茵倒还蛮喜欢这种花,看到它这么缠在茉莉花丛附近的木架上,也从不去管。
刚开业没多久的甜品屋客人不多,而且多数都是午后才来,容茵习惯将上午的时间做一些其他安排。回国后还没去过医院,出国五载,也不知道现如今医疗卡一类的东西是怎样的办理流程。她提前在网上查了一些信息,打算去北三院做一个常规体检。
因为要经常运货,她从别人手中买下了一辆二手小皮卡,墨绿色的。因为经手过一位很用心的主人,经过一些改装,开习惯了很顺手,运载货物也方便。
早起进城的路不算拥堵,一路开到医院才不过八点钟。容茵跟在队伍后面挂了号,一边翻阅着事先下载在手机上的一些资料。她最近在研究一些自制甜品,自然要做足功课,哪怕是排队的零碎时间,也要积极运用起来。
正看得专注,突然听到一道不确定的喊声:“……容茵?”
容茵循着声扭头,只见另一条队伍外侧的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有着深邃的眼皮、高挺的鼻梁,看起来特别有精气神儿的一个帅小伙。打附近经过的护士都高兴地跟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回应,但明显注意力不在那儿。见容茵也看向他,神情似乎有点儿怔愣,便笑了笑,朝她招招手。
容茵认人没那么糟糕,很快就认出对方,忘了打招呼,只是因为觉得意外。
男子礼貌地说了一声“借过”,横穿过旁边的一行队伍走到容茵面前。他个子高,看容茵要低着点头,眼神里的光明明白白地写着惊喜:“你现在也住平城?”
容茵点了点头:“你调过来这边工作了?”
男子见她说话的神情有一点儿别扭,眼神也有点儿不自在,不禁笑了:“你该不会把我的名字都忘了吧?”这么说着,他仿佛也不介意,主动朝容茵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你的本硕七年连读同学,聂子期。”
他这么说,容茵顿时更不好意思了。她伸出手握了握,解释说:“我记得的。只是……太意外了。”
“意外什么?”
“我记得你毕业后就留在苏城最好的医院了……”
“我是跟着我老师过来的。”聂子期解释说,他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表格,脸上神情一时有些微妙,“你这是……要结婚了?”
容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看向聂子期的眼神里透着某种近似小动物的懵懂。她从学生时代便常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倒是很少流露这样纯真的神情。看来是真有点儿蒙。
两人面对面站着,聂子期看得清楚,不禁笑了出来:“是我误解了。”
容茵摸不着头脑,她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东西:“是我拿错了吗?”她扭头看向咨询台的方向,“我说我想做一个常规体检,他们让我来这排队……”
聂子期一边笑,一边摸了摸鼻子,他将双手插回白大褂:“你要入职?”
容茵顿了顿,“嗯”了一声。
聂子期说:“不过一般公司安排体检都是外面的私立医院,你现在……在做什么?”
容茵垂了垂眸,没有立刻说话。
聂子期看了一眼腕表:“我待会儿有一个会议。我们这儿常规体检也快,你待会儿忙完,咱们一起吃个午饭行吗?”他似乎早料到容茵会说什么,不等她有下一步的反应,伸手将口袋里的一串钥匙掏出来,“这是我车钥匙,先放你这儿。咱们多少年的老同学了,你再忙,抽空匀个午饭时间给我,不为过吧。”
远处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聂子期走出几步,朝她手心点了点:“你可别走啊,我车钥匙在你那儿呢,帮我保管。”
附近排队的人里面,有几个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容茵垂下眼眸,看了一眼那串钥匙,隐隐有点儿头大。他们两个刚才聊得仓促,连彼此的手机号甚至微信都没交换,这是吃准了她不可能不负责地将车钥匙丢下就走,故意设了一个套。可这圈套设得坦坦荡荡、明明白白,就为了将她留下来。真是让人连生气都生不起来。
明媚的阳光从远处大片玻璃照射进来,落在人的脸上。容茵眯了眯眼,最后释然地笑了。说得也是,多少年的老同学,两个人又都是一样的背井离乡,她没必要太过防备。只是令人意外的是,五年没见,聂子期似乎已经不是记忆里的样子。可细想想,她又何尝还是曾经的那个自己?都是走入社会多年的成年人,为了心里的某个执念,为了更好地适应环境,有所改变才是正常的。
体检结束,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的事。容茵迟疑片刻,还是选择找了一个附近的护士小姐问询:“请问,聂子期大夫在哪一层办公?”
护士听到这个名字,眼睛笑成两弯月牙:“他平时办公不在这个楼,不过你还真问着人了,跟我来吧,刚好我也要过去那边一趟。”
容茵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随便抓一个人,刚好跟聂子期熟识。
路上,那个护士朝她眨了眨眼:“您是……病人家属?”容茵愣了一下,护士小姐笑着解释,“几乎每周都会有病人家属来找聂医生,有的还送水果啊送锦旗之类的,而且绝大多数都是您这个年纪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容茵听到这个解释不禁笑了:“看来他人缘挺不错的。”
护士见她神色不疾不徐,挎着一个卡其色折叠牛皮包,整个人清爽又利落,两手什么多余东西都没有,歪了歪头打量她:“您是聂大夫的朋友?”
容茵笑着说:“我这会儿看着不像病人家属了?”
年轻的护士颇为认真地摇摇头:“您跟那些人不大像。”且不说容茵手上连个果盒都没拎,光是她听说许多女孩子都来看过聂医生时脸上淡定的表情,就不像“借感谢之名,行搭讪之实”的模样。
要么,就是太会装了。
容茵笑着说:“我跟他也很多年没见了,算是老熟人。”
她本来想说“老同学”,可依这个小护士爱八卦的性格,若说是“同学”,肯定又要带出一大串故事。容茵甚至可以想见,她的第一个问题一定是“你们是同学?这么说,你也是大夫?”
正想着,电梯门打开,换了便装的聂医生身旁站着一位穿白大褂的老者,见到她和护士小姐一同出来,两人的目光一齐聚集到她身上,又一前一后地问好。
聂子期显然面露惊喜:“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那位面容颇为和善的老者则她笑:“这位想必就是容小姐吧。”
容茵主动伸出手,与对方握了握:“郑教授您好,久仰大名。”
郑大夫眨了眨眼:“看来我很出名啊。”他看向聂子期,显然误解了容茵对自己的认知来源,“容小姐初来平城,下午院里也没什么事,你就早点下班,陪容小姐好好转转。”
聂子期点了点头,眼睛里笑意灿烂。对上护士小姐几乎张成金鱼嘴的惊讶表情,容茵愣了一秒,便快速回过神:“谢谢郑教授,不多耽误您的工作了。”又对护士小姐道谢,“多谢你带我过来。”
那位护士小姐一脸八卦欲望得到充分满足的表情,张着嘴巴望着两人,还不忘朝她摆摆手。
两个人一起进了电梯,直到门合上,身边再无旁人,聂子期才松了一口气:“我刚才真怕你突然说,其实你只是来还车钥匙,那样我专门请的假可就泡汤了。”
“我看起来是那么没眼色的人?”容茵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了过去。
聂子期却没立刻伸手接:“其实我之前连轴转了好几天,也挺累的……”说着还扭了扭脖子,又转转肩膀,一副“我真的没有多余力气开车”的模样。
容茵不容分说地将车钥匙塞进他手里:“不是说要吃午饭?我也是开车来的,待会儿你在前面带路。”
聂子期被她说得愣住了,直到电梯门开,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似的开口:“这么多年没见,你还真是……”
容茵蹙了蹙眉,看向他。
聂子期举起双手:“算了,就当我耍一回赖,今天搭你的车去吃饭,成不成?我的车干脆就停在这儿了,明天早晨我坐地铁过来也一样的。”
坐进车子里时,容茵有点儿不好意思:“我车子没安导航,我都是用手机……”
“没事,我们吃饭的地方很好走,我会提前告诉你转弯还是直行。”
聂子期看着她颇为熟练地驾驶车子,折叠包放在身后,脂粉未施的脸庞,哪怕距离这么近看,也没有一丝瑕疵。车厢狭小的空间里,他可以清晰地嗅到她身上的味道,似乎是某种粉粉的甜,闻起来莫名的温暖。
聂子期说:“我听说……你当初是去了F国?”
“嗯。”事先做足了心理准备,容茵也没有太多的遮掩,反而回答得相当坦荡,“一直在F国,最近才回来的。”
“你……回去过苏城吗?”
“没有。”
聂子期点点头,表示理解。当初发生的那些事,班级里,尤其当地的同学基本都是知情的。他作为和容茵走得最近也最关注她动向的朋友,再加上有亲人在当地医院,对于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细节,更是知晓得巨细靡遗。
容茵在那座城市,可以称得上没有任何牵挂,归国后不想回去,也在情理之中。可有时候情理之中的事情,听起来仍会牵动心肠。
聂子期捏了捏鼻梁,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你……能说说你的近况吗?还有几个同学,一直都挺惦记你的。当初你走得匆忙,连一个联系方式都没留。后来每年咱们大学同学聚会时,都会聊起你。”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匆忙解释道,“我不会向别人提起的,我……纯粹是想听你说说……”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言辞中的不妥,他难得有一丝腼腆。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异样。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聂子期这个人,腼腆害羞的时候,面不红气不喘,脖子却会透出几分红色。
容茵专注开车,没有过多留意老同学的神色变化,更不会注意他脖子红没红。她看了一眼后视镜,一边徐徐说道:“我去F国之前法语四级基础,到了那边之后,半年时间通过了语言课程的考试,后来都在攻读蓝带学院的高级西点师课程。再后来我在一些餐馆和酒店后厨工作。前段时间,我的一位朋友回国了。我想了想,继续待在那儿似乎也没什么意思,干脆也回来了。”
聂子期消化着这些话里的信息,敏锐地捕捉到了某个关键信息,但他不敢贸然发问,只是说:“那你现在……是在酒店或者哪家饭店工作吗?”
“我在郊区开了一个自己的甜品屋。”
聂子期这回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此前自己问到是否“公司安排体检”时,容茵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顿了。他悄悄攥紧了拳头,语气听起来却很松弛:“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
容茵抽空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聂子期回答:“当初在咱们班,你明明在专业方面有很高的天赋,毕业后却在实习期突然抽身,挥一挥衣袖直接去了F国。5年后你回来,竟然成了一位高级西点师。这听起来实在有点儿……”他靠在椅背上,看着车子前方,“前面路口向右转。你的甜品屋在哪儿?待会儿吃完饭,我可以去参观一下吗?”
“龙潭风景区附近。”容茵说,“那边原本是一片旧工厂。现在都是一些饭店、礼品屋,还有画廊之类的。我租了一个院子,弄了个甜品屋。”
聂子期笑了:“那你就照着回家的路开吧。”
容茵偏过头。
聂子期说:“我想带你去的那家饭店,就在你说的那片工厂里。那是一家私房菜馆,他们家做的鱼头汤很棒,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容茵耸了耸肩:“一想到吃完饭走几步路就能回到自己的家,还是挺感兴趣的。”
聂子期哈哈大笑:“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懒了?”
“我下午要正式营业的,刚才还在愁如果回去晚了,让光顾的客人白等该怎么办。”
聂子期坐直了身体:“这么重要的事,以后要先说。”他看向容茵的侧脸,“阿茵,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得上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吧,跟我这么见外,听起来真有点儿伤感。”
容茵面不改色地看着前方:“其实我一直在找合适的时机告诉你这件事,这不,我已经说了,你也知道了。”
聂子期摇头笑:“你这个脾气,真是一点没改。”
“我是什么脾气?”等红灯的时候,容茵难得认真地侧过眸看他。
聂子期面上带笑,眼睛里却透着某种想确认什么的认真:“说起话来似乎不太中听,但对在意的朋友,会很用心。总考虑别人的感受,习惯去当那个照顾别人的人,很少对别人有所求,却对自己要求甚严。”
红灯变了绿灯,容茵踩下油门,车轮向前碾行,连带碾过窗外的烟尘粉雾,还有那些稀释在岁月过往的记忆碎片。她端正了视线,唇角含笑:“听起来简直像一个圣人。”
他没有说的是,这是以前的容茵。现在的容茵,举手投足似乎多了几分任性和不羁。但无论是哪一个她,无论有多少优点和长处,在外人面前,也永远保持着一份有礼有节的疏离。所以尽管她很好,很优秀,却一直没几个朋友。当他听说她是为了某个“朋友”回国而跟着回来,心里那根一直绷着的弦不由得绷得更紧。
他的目光顺着容茵的侧脸滑落至颈间,然后是手腕和指尖。和从前一样,她仍然不佩戴任何饰品。聂子期不知道其他女孩子是什么样的。但他猜想,哪怕是容茵这样的性格,一旦处在恋爱关系中,也会佩戴对方赠送的某件小饰品吧。
基于这个框架的猜测,他偷偷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完全放心,实在因为身边这位容小姐的性格,与他认知中的大多数女孩子的性格相差太多。他不敢打包票。
可现在并不是询问此等私密问题的好时候。
毕竟多年不见,他一上来问这种问题,很容易被人家女孩子直接摒除在外。这位容小姐的防备之重、警惕之高,从学生时代他就已经深切领教。如今两个人各自长了5岁,她又在国外游历,不仅阅历见长,人生经验也更丰富了,想干脆利落地拒绝一个人,想必更为得心应手。
聂子期深觉自己等待多年,可不是为了上来送个首杀就轻易了结,眼下最重要的是和容茵重新建立起从前的友谊。两人都在同一个城市,也没有前尘往事干扰,只要耐下心来徐徐图之,想必总会有博得容茵另眼相看的时候。
可当他下了车,转过身,正好看见一个像大型犬一样蹲在小木屋前的年轻男人,顿时觉得有点儿血气上涌。
他看向容茵,不见她脸上流露出亲切的神情,才偷偷松了一口气,跟在她后面进了院子。
那个穿格子衫的年轻男人朝容茵微微颔首,脸上透着笑。他戴着眼镜,是颇为斯文俊秀的长相。见到聂子期跟在容茵后头,他也朝他点了点头:“你好。”随后便对容茵做了一个苦脸,“不知道你今天上午竟然不在,本来带了一个朋友来,结果她等了一会儿,临时有急事走了。走之前还跟我说,一定要让我把店里所有最好吃的甜点打包一份,给她捎回去。”
容茵给两人做介绍:“这位是林隽林先生。”又指了指聂子期,“聂子期,老同学。”
两个男人短暂地握了握手。
聂子期听林隽说话的语气,也称不上与容茵多熟稔,心里顿时轻松许多,顺着林隽的话说道:“这事说起来也怪我。如果不是为了等我,今天阿茵也能早点回来,你那位朋友就能早一步吃到新鲜烘焙的甜点了。”
来者皆是客。容茵对这位林隽先生称不上有多大好感,但对于这么诚恳地找上门买甜品的客人,终是拉不下脸来。她打开门,邀请两人进来,快速收好私人物品,而后拿了一份Menu问林隽:“林先生是在这坐一会儿,还是直接打包甜品带走呢?”
林隽怀揣着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自然是想借买甜品之机和容茵搞好关系,如果不是今天身边还有一个聂子期,他肯定一上来就要拉着容茵的手为上次的事鞠躬道歉的。于是他露出一个特别诚恳的笑容:“在外边等了好半天,我都饿了,还是在这儿吃份甜品再走吧。”
容茵露出一抹笑:“今天实在不好意思。”她朝甜品的展示柜方向做了一个手势,“其实我新店开业,客人每天也就固定那么几位。他们一般都是午后或者傍晚时分来,所以我上午就出门办事了,准备的甜品也不太多。”她又看向林隽,“林先生想喝什么?饮料我请。”
林隽深知与人熟谙之道,在于打蛇随棍上。通俗一点儿说,对方愿意退一步,你就千万别为了礼貌姿态端着不动,一定要紧跟着追上这一步才是。因此听到容茵这话,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容小姐有什么推荐吗?”
容茵见他额头还冒着汗,显然是真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顿时心里更过意不去。她思索片刻,说:“您如果不讨厌薄荷的话,我帮您做一份特调的饮料吧,酸甜口味,可以吗?”
林隽说:“太好了。我喜欢薄荷。”
聂子期也反应迅速:“给我也来一杯。”
容茵打开Menu:“我今天做了这一页左侧的三款糕点,还有两款饼干。你们二位看一下,想吃点什么?”
林隽说:“容小姐,你这家甜品店,只供应甜品吗?如果有客人想吃点儿能管饱的东西,有可以点餐的食物吗?”
容茵笑着回答道:“林先生的这个建议很棒,接下来我会把这部分加入餐单,如果顾客有需要,我们也可以提供。不过……”她的思维转得很快,犹豫片刻,摇了摇头说,“可以提供的食物种类也有限,最首要的一点就是,我这里是一个甜品屋,不会做气味太冲的食物,否则影响到甜品的部分,就有点本末倒置了。”
林隽发现容茵不仅擅长做甜品,考虑事情也很具全局观,擅长接纳新的idea,却不会被一路带着跑偏。像这样的人才,如此放任其流落在外,守着郊区的一片破厂子开一家小甜品屋,实在屈才了。
容茵又微笑着说:“不过眼下,我还是帮林先生准备一份额外的食物吧。”她略一思索,“牛油果三文鱼三明治好不好?再做一个芝士培根口味的。”
三明治做起来没什么油烟,口味却很丰富,能顶饱,营养也均衡。在容茵的考量里,很适合林隽这种空着肚子来吃下午茶的男性顾客。
两位男士一同点头,不光林隽,连聂子期的眼睛里也实实在在地流露出期盼的目光。
容茵觉得也是奇了:“你不是才刚跟我一起吃过午饭……”
聂子期一脸正直:“我之前连续熬夜加班,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那点食物早消化了。”
容茵点了点头,说:“那你们二位稍等。”
林隽颇心虚地扭过头,其实他也是和苏苏一起吃过烧烤才过来的,但能一尝美食又能跟这位容小姐好好套近乎,这样的绝佳的机会,他怎会轻易错过?
因此他揉了揉胃部,在心里默默祈祷:主啊,请帮助我快点消化吧!
然后一睁眼,就见聂子期往嘴巴里丢了两颗药丸,看那形状颜色……林隽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功夫修炼到家,说会瞠目结舌也不为过。
这位聂先生显然修养很好,见他干瞪眼,颇为体贴地递过来两颗:“你也要吗?”
林隽接过药塞进嘴巴里,一嚼开,一股熟悉的山楂味儿便在嘴巴里蔓延开来。
健胃消食片……
林隽朝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聂子期微微一笑:“忘了介绍,我在北三院工作。”
林隽反应慢了一拍:“所以你是在……消化科?”
聂子期显然被他这个选项逗乐了:“心外科。”
容茵端着薄荷茉莉柠檬饮品走过来时,就见这两位一副相谈甚欢的情形。其实如果这两个人是单独前来,哪一个都够她头大的。对聂子期,她虽然有着旧友重逢的欣喜,但也有着某种不愿将过往牵扯进现在的回避和决绝,因此多少有点儿不自觉的疏远。
对于林隽,倒不是上一次两人的合作让她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她自认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而林隽当天的反应,站在客观立场来讲,也称得上工作范围内的尽职尽责。但那次会面之后,林隽前后又打过两次电话给她,都有想挖她去君渡工作的意图。容茵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自然不想打破现有的这份安定。哪怕林隽提供的这份机会,在外人看来千金难求,可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份让人不快的打扰。
如今这两个人坐在一处,聊得有模有样,倒把她彻底解放出来。可以安心做自己喜欢的事,又不会被其他负面情绪干扰,这感觉对容茵来说,还真有点儿意外的惊喜。
送过饮料,很快,容茵去而复返。三明治端上桌,光看着就让人觉得馅料扎实、诚意十足。林隽率先拿了一份牛油果三文鱼三明治,大大地咬了一口。这种食物称得上家常,但当全部馅料滑入口中,林隽还是忍不住发出惊喜的呼声。
聂子期那边则拿起一份芝士培根三明治,他恶狠狠地咬下一口,边吃边皱起眉,问:“这里面放了什么东西,有点儿酸,还挺脆,特别爽口的感觉……”
容茵微微笑:“是一个朋友教我腌渍的俄式酸黄瓜。”
林隽对容茵比了一个大拇指:“我这个里面有番茄,应该还有大蒜汁,太好吃了。”
这两个人相当捧场,也不知道是容茵做得实在可口,还是那两颗健胃消食片的功劳,等容茵再次端着真正的甜品上桌时,发现桌上盛三明治的盘子已经全空了。
容茵说:“这是林先生点的,今天所有的甜品都在里面,包括这两份三明治。”她又端过来两人各自的餐盘,“我想你们吃了三明治,大概甜品也吃不了太多,三种蛋糕都帮你们切了一小份。如果哪一样特别喜欢,我可以帮你们再去切一块大的。这是今天的两款饼干。”
两款饼干分别是巧克力曲奇饼干和黄油手指饼干,看起来卖相并不多么出奇,咬一口就会发现,容茵做的甜品,哪怕是这种可以储存相当久的饼干,用料也相当实在,因此无论是曲奇饼还是手指饼干,口味都相当浓郁,巧克力曲奇饼里甚至有大的巧克力颗粒。林隽这种爱好甜食的老饕只尝了一口,就吃出这些巧克力豆是以克里奥罗可可豆为原料做成的dark chocolate。克里奥罗可可豆因其果香丰满、苦涩度低,是世界各国巧克力生产商最为青睐的一种可可豆,也是绝大多数高档和贵族巧克力专用的可可豆品种。林隽平时有低血糖的毛病,口袋里常备着几块黑巧克力,因此对于克里奥罗可可豆的味道可谓再熟悉不过。黄油手指饼干所用的也是上好的天然动物黄油,容茵似乎对于烘焙饼干的火候也掌握得相当精妙,因此手指饼干看似卖相平平,吃起来却齿颊留香,酥脆可口。让人尝了一块,就让人忍不住想吃更多。
林隽各自尝完一块,就忍不住开口:“容小姐,我想问,这两种饼干,今天还剩下多少?”
容茵说:“应该每种都还有五十块左右的样子。”这批饼干是她今天早上新鲜烤制的,因此无论味道还是口感,此刻吃起来都是最美味的时候。
似乎已经猜到林隽要说什么,聂子期先一步开口:“每样都帮我包一半吧,阿茵。我想带回去,明天拿给办公室的同事尝尝。”
林隽本想阻止,可一对上聂子期含笑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大出口了。毕竟聂医生也没有做得太绝,还知道匀一半出来给他。如果是他先开口,肯定要全部打包的。
哪知道容茵摇了摇头:“不能全部给你们。”她浅笑着解释,“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个女孩子来我这里买两包饼干,带回去给她和她男朋友当第二天的早餐。”
“那还剩多少?”林隽一听“两包”,就开始觉得心脏隐痛。
容茵说:“一包十块。”她说着,一边走回去检查一遍饼干的数量,然后走回来告知两人,“待会儿我帮你们打包,两种饼干,每种每人20块。”
林隽舔了舔嘴唇,颇不甘愿地点点头。
聂子期却不慌不忙,笑着问:“阿茵,我可以跟你预订每种口味半斤的量,帮我快递到医院吗?我和同事都经常加班,你这个饼干肯定大受欢迎。”
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每天过的什么日子,容茵不用看时下新闻都非常清楚,连吃盒饭的时间都没有也是常事。她很爽快地答应下来:“我去帮你拿饼干的Menu,你看都想吃什么口味的,我可以每种帮你烤一盘。”
林隽此时看向聂子期的目光里,透着某种不敢小觑的尊重。如果苏苏在这儿,肯定要骂他,作为一个吃货,实在太失职、太迂腐、太不机动灵活了!
但他有什么办法?遇上这么一个脑子比他快手段比他狠的竞争对手,他也很绝望啊。
林秘书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钱夹:“容小姐,不用看Menu了,上面写的每种饼干,都帮我烤一盘,哦不,两盘,我这就写地址给你。”
聂子期不禁看了他一眼。这是拼不过脑力要拼财力的节奏?
林秘书默默地捧着钱夹,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容小姐不是在这儿开甜品店而是在他们君渡工作,吃这些都是免费的,免费的好吗?!
现在,只能拿自己的小金库填补。
聂子期打量了一阵“竞争对手”,见容茵走远,低声问:“还未请教,林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聂子期的那点心思,说“写在脸上”也不为过。大家都是男人,林隽自认为不是苏苏那样的白目,还是看得挺清楚的。他斟酌片刻,颇为谨慎地回答说:“在一家公司做文书工作。”
聂子期点了点头,没有戳穿。每天医院里来去的病人和家属无数,他早练就一套看人的本领。他心里默默地想,得是在哪家公司做文书工作,才支撑得起如此高昂的日常穿着?何况林隽的气质,看起来并不像单纯做文书工作的人。
小金库饱受摧残的林秘书默默地擦干眼泪,开始品尝另外三款甜品。因为对巧克力情有独钟,林隽便优先选择了那款看起来似乎是用巧克力原料制作的蛋糕。刚吃了一口,林隽就举起手,脸上的神情让拿着饼干Menu去而复返的容茵一脸蒙,这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神情扭曲地咽下一口黑色蛋糕的林秘书缓缓开口:“太好吃了。”
容茵被他给逗乐了:“林先生,您以为是在演食神吗?”
聂子期瞥了他一眼,将另一小角蛋糕送入口中,他的反应没有林隽那么夸张,但神情也是有些惊艳的:“阿茵,这是什么蛋糕,确实很好吃!尤其蘸着这些冰过的鲜奶油。”
容茵一副无语的神情:“你们难道都没吃出来?就是樱桃啊。”她指了指窗外,解释说,“那边是一片樱桃采摘园,最近正好是樱桃收获的最后几天,果子熟得太快,游客也不是每天都来采摘,我们又都是住在这一片的,果园主人就把剩下的果子折价卖给我了。”说到这儿,她也笑了,“这款蛋糕是从德国乡间的一款李子蛋糕演变而来的,以前我和朋友一起去那边玩儿,有幸吃过一回,一直念念不忘。这些樱桃都熟过劲儿了,甜度和李子相近,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就琢磨着做了这款黑樱桃蛋糕。”
林隽听明白了,有点儿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盘子:“那岂不是……以后都吃不到了?”
容茵说:“我今天做了一个十六寸的,很大,你们两个如果——”
林隽一把压住聂子期即将抬起的手:“聂医生,这回你得让我!”林秘书的理由听起来还挺充分的,“你想想我那个朋友,她陪我等了一上午,结果什么都没吃到就回去了,估计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聂子期虽然觉得这款黑樱桃蛋糕好吃,但他对甜食没有那么痴迷,而且此次来容茵的甜品屋,起初的动因,探望和捧场的成分更多一些,自然不可能和林隽这个真正的客人抢东西了。他笑了笑,指着另外两款蛋糕说:“那就帮我把这两款蛋糕各包一块,我晚上当夜宵。”
容茵说:“我还是先去打包。”她有点儿无奈地看了一眼林隽,“那个黑樱桃蛋糕很大,我得想想怎么让你完好无损地带回去。”虽然甜品屋也有做生日蛋糕的业务,可她开业也没有多长时间,个别来此订蛋糕的客人,也没订过这么大尺寸的。而这个尺寸的蛋糕,更多是切开卖的,谁会想到还有林隽这么奇葩的客人。
容茵心里腹诽着,却也给自己敲了一记警钟。既然打开门做生意,就不应该因为心存侥幸而偷懒耍滑。幸好今天提出这个要求的是林隽,如果是别的客人呢?她一边将蛋糕分成两个盒子装好,一边想,针对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各种情况,都应该想好对策。
林隽过来时搭的是朋友的车,后来朋友有急事离开,就将车开走了。聂子期今天也是“无车”人士,两位男士面面相觑片刻,一同和容茵告辞,喊了一辆出租车,选择拼车返回城里。
送走这两人,容茵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时间过得更快了。因为在景区附近,颇为偏僻,除了饭店,多数店铺关门都很早。容茵自觉只有自己支撑小店,为着安全着想,甜品屋每晚都在七点整关门。
关起门来虽然安静,但也并不悠闲,清点剩余糕点和食材、核算账目、准备第二天的糕点。很多时候容茵觉得,每天晚上关门之后,才是她本职工作真正开始的时候。
拜林隽和聂子期这两位豪客所赐,再加上后来的几位固定客人捧场,清点货物的时候,容茵发现,今天不仅饼干一块都没剩,蛋糕竟然也只剩下两份柠檬塔了。容茵做的这种法式柠檬小塔热量不高,一份只有蛋挞大小,因为酸甜的口感和低热量,常来的熟客都很喜欢,常常一买就买一盒回去,全家当作饭后甜点。容茵一边核算账目,一边吃完两份小塔。打开本子清点食材的时候发现,如果照今天的这个消耗速度,几乎每周都要补货。
不过容茵很快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她这家店才刚开业,又处在这么偏僻的位置,今天的销售额固然喜人,但也是聂子期这位老朋友捧场,又来了林隽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这两个人,以后会有多少交集还不一定呢。做生意的事,还是要踏踏实实的,一步一步来。
不过令容茵没想到的是,这天之后所发生的种种,会彻底偏离她曾经预想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