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姗姗来迟的宝贝

住进了医院,才发现并非美事。每隔两小时,哪怕是半夜睡得正香时,护士就会把你唤醒,做一些检查,如查体温,吸氧气……向他们表示抗议,他们会说这是规矩,以免发生任何意外。本想在医院里来寻找安全感,结果却是天天睡不上好觉。

入夜时,往往会发生几个宫缩,心中暗自欢喜,莫非明天就要生了?到白天,肚子又一点动静没有。这样一待就是十天,眼看已过预产期六天了,医院附近的公园已经逛得厌烦,病房也住成了牢房,还是不见任何生产的征兆。去问医生,医生说孩子的头太大了,入不了盆。这可让人迷惑了,先前一直说胎儿的双顶径小,长得弱小,现在怎么又反转为胎儿的头太大了?不管咋的,我还是决心自然分娩。

周围病房里的产妇已换了好几茬,只有我的肚子还稳若泰山。与飞行员磋商后,决定在8月12号这天,先去打催产素,试试能不能把宝宝催下来。

那是一个星期天,偌大的一个产房,就我一个人躺在那儿。护士们闲闲地聊着天,一直在讨论公历与农历的问题。我百无聊赖地看着吊瓶,数着一分钟滴下了多少滴药水,这时候的心情多少是有点矛盾的。既希望药物能发挥作用,引发临产前的收缩,又担心自己无法承受子宫收缩、宫颈扩张的剧痛。

每隔半小时,护士就会数一数胎动,听一听胎心,不断地问我:“肚子胀不胀?痛不痛?”虽然努力地捕捉疼痛的感觉,无奈那感觉总是转瞬即逝,无法持久。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时分,尽管全无食欲,但考虑到后期生产是很消耗体力的,还是让飞行员给我送进一些饼干、巧克力,还有西洋参,这次誓要与宝宝周旋到底,看谁能把牢底坐穿。

子宫一阵一阵略有紧缩之感,多少次,怀着激动的心情准备迎接一浪高过一浪的疼痛,可过一会儿,肚子又平静如昔。时间不知不觉地来到下午5点,所有的药液都输完了,还是没能把孩子催生下来。看来电视里那些摔一跤,快足月的孩子就保不住的,实在是缺乏可靠的依据。

带着有点放松又有点不甘心的心情,走出了产房,飞行员迎上来。

“你在外面紧张吗?”我问他。

“紧张什么?都没听到你的惨叫。”

“今天完全没有催出效果。”

“我们的孩子太稳重了。”他居然欣欣然有些嘚瑟。

将一天的胎心和胎动记录交给值班医生,返回到病房。望着窗外暮色渐浓,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是继续等下去?还是做手术?毕竟已经超过预产期一周了,胎盘有可能老化,羊水有可能减少,各种风险开始加大。

正在这时,值班医生匆匆走进来,她说:“我看了今天的记录,胎儿的心跳不稳定,一会儿70,一会儿120,我担心会出状况,建议你们今晚就做剖宫产手术。”

今天的日子适合手术吗?医生和护士都在状态吗?今天出生的孩子能荣耀家族吗?来不及想这么多,择日不如撞日,让一切该发生的发生吧。

接下来,就感觉自己是一只待宰的肥猪。先沐浴,想到这可能是一个月里唯一的洗澡机会,我更加小心地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再是护士来处理隐私部分。最后光溜溜地裹在被子里,被转移到手术车上。躺在高高的手术车,头无法灵活转动,妈妈和飞行员一人一边,握着我的手。在这之前,我还奢望宝宝是聪明、健康、活泼、漂亮、善良……而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只要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最好的礼物。而且在那一刻,前所未有地希望自己能生一个儿子,这样,在二十多年之后,他不用承受我今天的痛。

“怦!”手术室的门在身后关上,亲人们被隔离在外间,此后的过程将独自一人面对,心里不免有些打鼓。幸好麻醉师一直坐在头前,跟我聊天,当发现我的不安时,他还亲切地握住我的手,安慰着我。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啊?”

“你老家在哪里?

“你怎么还长了副乳啊?”

……

现在知道他并不是八卦,而是通过对话让产妇保持清醒,同时观察麻醉剂的量是否合适。

两位医生见惯不怪,一边划肚子一边聊天,某某科室如何如何,某某医院怎样怎样,时不时爆发出大笑。生产对于产妇来说,如临大敌,可对医生来说,胜似闲庭信步。

感觉到冷冰冰的手术刀划过腹部的肌肉,却没有一丝痛感,听到“霍霍霍”抽羊水的声音,也没有一点感觉。真是太奇妙了。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可我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只是听着发生的一切,完全没有参与感。不知过了多久,医生终于说:“出来了!”

“怎么没听见哭声?”我有点担心。

“现在哭不就呛羊水了吗?”

全身无法动弹,头也不能灵活地抬起,根本看不见小东西的样子。

“哇……”稚嫩的声音终于在房间里响起,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7斤6两”,医生又大声地宣布,“是个女孩。”

女儿,我的女儿,怀胎十月的孩子。多想在第一时间看看她的容貌,多想在第一时间摸摸她的小手,可我无法动弹,只看得见头顶的光和两壁的墙。医生对孩子进行简单的擦拭后,将她举到我的头顶,我努力地翻着白眼,但还是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能费劲地伸长脖子,亲亲她发凉的小屁股。

值班医生忍不住炫耀自己的预见性,“看,小宝宝拉胎粪了,把羊水都污染了。如果不做手术,那就很危险。”原来今天挂了一天催产素,没有把她催下来,反倒把胎粪给催出来了。

随即小宝贝被抱出手术室,她将在监护室待满36个小时,才能回到我身边。医生开始为我缝合伤口,那种奇妙的感觉又回来了,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这具身体既属于我,又不属于我。

回到病房,妈妈、飞行员、闺蜜、阿姨围过来,七嘴八舌地介绍他们见到的宝宝是什么样。

“眼睛睁得溜圆。”

“还伸出舌头去舔裹住她的小被子。”

“长得好乖哟。皮肤光光滑滑的。”

“鼻子也很挺拔。”

“额头和眼睛像爸爸,下巴像妈妈……”

热心的阿姨甚至打电话给其他未到现场的亲友:“你们快来看啊,刘苹生一个好乖的娃娃,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婴儿。”

他们越是说得热闹,我的心越是像小猫在挠。亲爱的女儿,我还要等上36个小时才见到你,那是多少分,多少秒啊!

夜深了,众人都散去,只剩飞行员一个人陪着我。他坐在床头,俯低身子,静静地注视着我,眼如春水一般,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轻轻地握着他的手,心里漾起暖流,我们两人经由这个小生命联结得更紧密了。

“从此以后,你就是苗爸,我就是苗妈。” mvNNKeDmtq5iF5NiMAvyccdDUKOcABLuXJchdCifwmEe3I7qOTM0fdrsSbdP6dx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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