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有颗金子般的心。
她4岁时的一个晚上,我去阳台收衣服,没想到一只小蜜蜂潜伏在那里,冷不丁地蜇了我一下。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手腕上有一个小红点。顷刻间,手腕红肿起来,出现明显的中毒痕迹。一家人围着我的手腕进行会诊,到底怎么回事呢?苗爸眼明脚快,一下子发现地上躺着一只蜜蜂,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踩死。
“哇”的一声,我们齐齐回头,苗苗的大眼睛里饱含泪水,号陶大哭。大家都愣了,不知何故。我把她揽在怀里,软语温言地安抚着,她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告诉我哭泣的原因。一是我的手受伤了,她心疼;二是小蜜蜂被踩死了,她更心疼。
她哭喊着:“妈妈,我不想要小蜜蜂死。呜……”我一边拥着她,一边思索着怎么应对。在这种情况下,应先处理情绪,肯定她的悲伤是有道理,然后再处理事情。
我说:“我知道你为小蜜蜂伤心难过。你希望它没有咬妈妈,更希望它没有死。对吗?妈妈也很难过。”
“是的,妈妈。我希望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现在小蜜蜂躺在这儿。我们可以为它做些什么?”
“它会疼,会冷吗?”
“那我们把它埋在一个温暖的地方吧。你想不想和妈妈一起为小蜜蜂默哀,祷告?”
她哽咽着点点头。我带着她为蜜蜂祈祷,希望它可以在天堂里快乐地飞。
“苗苗,为了避免今后发生这种事情,我们可以做些什么?”我继续启发她思考未来的行动。最后我们达成共识:一,下次我们收衣服要小心,不要与蜜蜂发生正面冲突;二,如果下次被它咬了,就不要伤害它,让它自生自灭吧。
4岁的小女孩啊,竟能如此共情而且大爱。作为她的母亲,我都有些讶异。孩子从母亲体内来到世间上,即是一个独立又高贵的人,成年人更要珍惜他们纯真美好的情感。
她5岁时,我又再度看到她金子般的心。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收音机里传来熊天平的《火柴天堂》。我无意地提到《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没想到苗苗一下子兴趣大增,非要我讲给她听。刷牙,要我讲;洗澡,要我讲;睡觉,要我讲;就连坐在马桶上,还要让我讲。
听完故事后,又缠着我给她播放《火柴天堂》的歌曲,否则就不睡觉。听完歌,按照惯例,我小声哼唱着儿歌催她入眠。可过了一会儿,她的大眼睛里饱含着泪水,很快涕泪交加。
我轻轻帮她抹去泪水,她抽泣着问我:“为什么卖火柴的小女孩会去天堂?为什么她的奶奶也去了天堂?”在她小小的心里,她一直对天堂和死亡有很深的恐惧。所以她三令五申,而且要求我对天发誓,今后不得去天堂,永远不得离开她。当她听到小女孩的悲惨遭遇时,她内心深处的恐惧与不舍又被引发。
我告诉她,小女孩很冷,很饿,所以上帝派天使来接她,让她到没有寒冷和饥饿的天堂去了。女儿的思维特别发散,她接着哭道:“非洲还有小朋友,农村还有小朋友,他们也吃不饱。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这下子哭得更加稀里哗啦的,我足足劝慰和解释了二十来分钟,才让她稍微平静下来。
随后,她说:“我希望中国、美国、非洲以及全世界的人们,都能够幸福快乐地生活,不再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在雪地里冻死。”
紧接着,她非常坚定地说:“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让那些凶恶的、干了坏事的人死在冰冷的雪地上吧!”
孩子的世界,只有黑白两色,善恶极其分明。如果世界果真能在他们的意愿下转动,不知道是更幸福快乐,还是相反呢?
2011年的感恩节,晚上临睡前,女儿突然问我:“妈妈,什么叫感恩节?”我简要地给她讲起了感恩节的来历。
当年,第一批清教徒们乘坐“五月花”号从英国来到北美,受到印第安人的恩惠而存活下来,次年丰收季节,他们做好丰盛的食物,邀请印第安朋友们聚会,表达谢意,由此产生了感恩节。
我一边讲着,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了去年在美国和朋友们一起过感恩节的情景。在美国,对于基督教徒们来说,这是一个感谢上帝的好时节;对于一般的老百姓来说,这是一个合家团圆吃火鸡,以及黑色星期五血拼的日子。记得当时和朋友们围坐在一起,讨论“在过去的一年里,有哪些值得感谢的人和事”。
有人说要感谢父母培养了自己,有人说要感谢政府和人民为她提供资金,到美国来做访问学者,也有人说要感谢妻子在自己出国期间,支撑起整个家庭。
轮到我时,发现好多人和事都值得感谢。一是父母,年届七十还在持续不断地照顾我们;二是女儿,她就是照进我心里的明媚阳光,带给我太多欢乐;三是苗爸,不仅给了我一个可爱的女儿,还支持我的各项发展。还有朋友们,他们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责无旁贷地站在我身边。当每个人对自己拥有的一切心怀感激时,整个脸都变得柔和起来,空气中似乎也流淌着暖意。
转眼间,我已从美国回来一年。今年的感恩节,去年那些值得感谢的人已陪在我身边,但反而没有时间和心情向他们表达感谢之情。今天若不是女儿提问,我恐怕已经想不起来这是感恩节,应该在今日向馈赠过和帮助过,以及带给我们温暖的人和事表示感谢。
听完我的话,女儿对我说:“妈妈,你闭上眼睛,我有一个surprise要送给你。”我听话地闭上眼睛,只听到她窸窸窣窣地穿过客厅去到书房,之后又回到卧室。
“张开手,妈妈。”我张开手掌,一张卡片似的东西放在我手心里。睁眼一看,是她自己制作的一张小卡片,用稚嫩的笔迹写着:“谢谢爸爸妈妈把我带到世间来,养这么大,妈妈你辛苦了。我会听话,会乖。我不会让你变老。”
我紧紧地抱住她,说:“妈妈真为你骄傲。”她也拥着我,轻声说:“Thank you,Mum.”
“苗苗,让我们想想这一年里都有什么值得感谢的人和事吧,然后为他们送上我们的谢意和祝福。”我提议说。
“我先来。”苗苗非常激动,“我要感谢外公外婆……”话未说完,她突然哭了起来,十分悲恸。我慌忙为她擦去眼睛,连问她哭什么。
她说:“你在生我的时候,住在医院里,外公天天来给你送饭,最后他中暑了。我要给外公打电话,谢谢他。”拿起电话后,女儿抽泣着,不住地对外公说着“谢谢”,把外公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不容易给外公解释清楚,并表达完谢意之后,她还止不住地流泪。
我又问她为什么。她说:“妈妈,你以后生双胞胎,外公给你送饭,如果天冷,你要让他多穿点衣服,不要感冒。如果天热,就让他打伞,小心中暑。我不希望他生病。”我连连拍着胸口保证,一定不会让她担心,一定会提醒和照顾好外公。
经过一番折腾,她很快睡着,握着她的手,想着她的话,我心中又悲又喜。喜的是,她如此善良可人,有一颗感恩的心,做妈妈的何其幸也。悲的是,她的情感太过于细腻,比别人更易体会人生的无常与悲凉。但不管怎么说,我得感谢造物主,让我拥有这样一个女儿,有她相伴,生活变得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