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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苗苗3岁时，我到美国访学大半年后，好不容易回到朝思暮想的蓉城。下了飞机，正准备去取行李，耳边就听到了女儿清脆的呼声：“妈妈！”
循声望去，苗苗、苗爸还有母亲正在出口处等着我。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抱住女儿。她的脸有点脏，像个小花猫，但比我走时更清秀可人。见到我，她又激动，又害羞。我忍不住抱着她猛亲几下，她咯咯地娇笑着，那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回到家里，她不管做什么都和我黏在一起，须臾不舍分离。外婆问她：“妈妈回来后，外婆的专利是不是都没有了？”女儿是家中最宝贝的宝贝，我这个大宝贝在父母眼中早已黯然失色。全家上下都以为她做事而骄傲。我没回家之前，好些她的事情都是外婆一个人的专利，其他人不容插手，所以外婆有此一问。
女儿认真地说：“你的专利没有转移完，你还有专利，你的专利是打毛衣。”
我逗她：“那外公的专利是什么？”
“外公的专利是做饭。”
“妈妈呢？”
“陪我玩！”
到了晚上吃饭时，她跑去上厕所，姨婆好心要帮她擦小屁股，她居然大声叫着：“你没有专利。”姨婆听岔了，以为她说“你不专业”。于是姨婆长叹一声：“原来擦屁股还需要专业啊。”我们给姨婆解释了半天，姨婆才搞明白。除姨婆外，其余人都还在忙，女儿看到没有人理会她，于是又叫着姨婆，格外开恩地说：“你现在有专利了。”从此以后，家中人人都有了为苗苗服务的专利。
刚回到家中，我还在辛苦地倒着时差，头昏脑涨的。可女儿没有时差，整天精力充沛。而我的专利是陪玩，这件事她绝对不假手他人，我只好鞍前马后地跟着。
这天，她提议要跟我比赛跑步。她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所有的规则均由她制订。大部分时候都是她赢，于是她兴高采烈地宣布：“我第一名，得银牌；你第二名，得红牌。”这个黑哨吹的，直接把我罚下场了。
偶尔我赢了，她就会找出各种理由来否定我的成绩，一会儿说她还没有喊“开始”，我抢跑，成绩作废；一会儿说我冲过终点没刹住车，成绩作废。
看到我垂头丧气有些情绪，她就开导我说：“别难过了，你没看到你的衣服上写着字吗？”
我说：“什么字呀？”
她戳着我的胸口说：“第二名。”
我问：“那你的衣服上写的是什么？”
她洋洋得意地说着：“第一名。”然后抬起头哈哈地笑着。原来我注定是第二名，她注定是第一名。
不一会儿，她眼睛骨碌一转，新的想法又来了，给我起了一个新名字“刘小牌”，然后称自己为“李大牌”。
我逗她：“李大牌，好赖皮。”
她马上反唇相讥：“刘小牌，好孤单。”
四岁不到，她思维便非常敏捷，口齿伶俐。唉，假以时日，我可能真的只能做第二名。为了不至于在她面前溃不成军，我决定要与时俱进，与李大牌同学斗智斗勇。
小朋友们真的是脑洞大开，他们的头脑中没有任何的条条框框，有些想法真让大人们瞠目结舌。有一次我给苗苗讲《猴子掰玉米》的故事：
“有一只小猴子跑到山上去玩耍。正好是夏天，天气很暖和。他经过了一片桃树林，看见上面结满了又大又红的桃子。他摘下了一个最大最红的桃子，继续往前走。他还没来得及吃掉桃子，又看到了一片绿油油的玉米地。玉米已经成熟了，金灿灿地挂在杆上。于是他丢掉了桃子，掰下一支最黄最甜的玉米。没走几步，他又来到一片西瓜地，那里长满了圆溜溜的绿皮大西瓜。他赶紧又丢掉手中的玉米，摘下一个最大最圆的西瓜。等他嘿呦嘿呦地抱着西瓜上路时，一只野兔从草丛里钻出来，哧地一下从他身边跑过。小猴子把西瓜放在地上，蹦蹦跳跳地去追小兔子。可他怎么也追不上这只兔子，只好回到原地，这才发现西瓜也不见了。天已经黑了，小猴子只得两手空空地回到家里。”
讲完后，我启发她思考故事带来的寓意：“你看小猴子，三心二意，最后什么也没得到。我们可不能像小猴子哦。”女儿想了想，对我说：“妈妈，我不会学小猴子。我出去带上外公外婆，外婆帮我拿桃子，外公帮我拿西瓜，我自己拿玉米，然后去追小白兔。最后我带着小白兔、玉米、西瓜、桃子高高兴兴地和外公外婆回家了。”
还有一次，是苗苗解释“加勒比海盗”。在美国的时候，我带她去迪斯尼游玩，其中一个游乐项目叫“加勒比海盗”。苗苗十分不习惯在黑暗的山洞里穿行，而且以为栩栩如生的人偶随时会向她进攻，一路上都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所以这个项目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回到国内，当她向别人说起在美国的生活，一般会提到迪斯尼乐园，而一提到迪斯尼，她就会说到“加勒比海盗”。我一直以为她完全理解这个名词的含义。谁知道某天晚上，我和她一起回家时，她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妈妈，加勒比海盗更厉害吗？”
我半晌没反应过来，这是哪跟哪啊？等我咂出味道，回过神来，不禁哈哈大笑。原来对她而言，加勒是一个人，海盗是一个人，那到底加勒与海盗相比，谁更厉害呢？
后来，4岁多的苗苗爱上了脑筋急转弯，不仅经常让我们出题考她，还经常考我们。有一次，她得意洋洋地回到家里来考我和苗爸。
“什么豆不能吃？”她问道。
我们肯定不能显得太聪明，一猜即中，小苗苗就没有成就感了。于是，一阵地胡乱猜测：“红豆？绿豆？豌豆？莫非是巴豆？”她把头晃得跟不倒翁似的：“不对，不对……”见我们半天回答不上来，她抑制不住兴奋，高声说：“水痘。”随后补充道：“这是小朋友们专有的痘。”原来如此，当然不能吃。
她接着又考我：“妈妈，如果有一百双鞋子都是一模一样的，你怎么选出一双鞋子呢？”我照例乱猜一气：“选一只红鞋，选一只绿鞋”，“选一个男孩，选一个女孩（四川话“鞋”与“孩”同音）”。小家伙笑得有如花枝乱颤，最后宣布答案：“选一只左脚的，选一只右脚的。”
不仅是脑筋急转弯，在生活中苗苗也总是脑洞大开。2010年春节前后，苗苗的小肚子长得溜光浑圆，为了给她买一条合适的裤子，姑妈跑遍了全城。结果呢，凡裤腰能穿上的，裤腿统统长了一大截；裤长合适的，腰就穿不上去。又过了一段时间，她的奶油肚子却全没有了。姑妈等人都感到很惊讶，问她：“苗苗，你的肚子怎么减下去的？”小姑娘认真地想了想，回答说：“用剪刀剪的！”
从大脑的构成来说，在早年时，每个神经元都可以与其他任何神经元联结，所以蕴含无穷多的可能性。随着时间的推移，“常走的马路不长草”，越是经常使用某种联结，它就越是发达。这一方面可以帮助我们快速地学习和决策，但另一方面也局限了我们的思维。因此，和小朋友们在一起，他们的奇思妙想常常会给成人打开一扇充满无限乐趣的窗。
4岁时，苗苗给自己起了一个昵称“小棉袄”，这源自于民间流传的一句话“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同时给我起了一个名字“苹玉姐姐”，主要是因为她太想有个姐姐，而我又不能为她生一个姐姐，只能自己将功补过，做她的姐姐。
每晚睡觉时，她都很热切地说：“苹玉姐姐，我是你的小棉袄妹妹。你直接叫我小棉袄吧。”一天晚上，小棉袄在床上兴奋得拱来拱去，无法入睡。我疲倦得很，第二天还要上班，只想尽快把她安抚下来，好让自己可以早早解放。
给她唱催眠曲，《小海螺》《滴哩哩》《小燕子》等统统不要听，她要求要唱关于小婴儿的歌，或者关于妈妈和外婆的歌。肚子能装着的歌都唱了遍，她依然目光如炬，神态活泼，没有半点要入睡的意思。
我转念一想，用催眠技术试试，于是闭上眼睛，柔声慢语地说：
“苗苗，现在请你闭上眼睛，想象你是一个四个月大的婴儿，睡在小摇篮里……”
“不，妈妈，我只有一个月大。”好吧，让她再变小一点。
“你是一个月大的小婴孩，正躺在一个温暖舒适的小摇篮里。这时候，正是春暖花开。太阳公公暖洋洋地照在你身上，你闭上眼睛，全身都感觉到很放松，很温暖……”
我偷偷地睁开眼睛，想看看她是否已有倦意，结果她那黑黑的眼珠还在骨碌碌地转着。于是更慢更轻柔地说：“你玩了一天，很疲倦了，你觉得闭着眼睛很舒服，你的眼睛闭上了，闭上了……”我的声音低下去，低下去，近乎耳语。
她仍倔强地不肯闭上眼睛，我只好放弃让她闭上眼睛的想法，继续说道：“风儿轻轻地吹着，就像妈妈的手抚摸你的脸庞，你觉得很舒服，很安全。小河的水轻轻地流淌，鸟儿唱着歌，就像妈妈唱着催眠曲，你觉得更舒服，更放松了。还有阵阵花香飘过来，你躺在小摇篮里，全身都很放松，很舒服。”
“妈妈说到哪里，你就想到哪里。现在你的双肩很放松，很舒服。这种放松的感觉来到你的双臂，是你的左臂还是右臂先感到放松呢？你的手臂很放松……这种放松的感觉来到你的双手，你的十个手指头都很放松，大拇指很放松……现在你的双脚感觉很放松……你的后背感觉很放松，很舒服……”
说着说着，我自己仿佛身处和煦的阳光下，百花齐放的春日中，在草地上慵懒地躺着，闻着泥土味儿和花香，好舒服，就让我睡一场吧！就当我在越来越飘忽的声音中渐渐被催眠时，苗苗依然精神抖擞。让她放松，结果她在被子里翻来滚去，放松脚时就踢腿，放松背时就让我给她挠痒痒，越来越兴奋。能唱的都唱完了，能说的都说完了，她还睡意全无。我在心里摇着小白旗，宣告催眠失败。
正当我停下来，默默无语时，苗苗摇动着我的头：“妈妈再来，说一说我小时候的故事……”唉，她把刚才那段催眠语当作纪实文字，还以为这是她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强打起精神，我再度对她实施催眠，反复多次，她终于放松睡着了。催眠师遭遇到滑铁卢，没把对方催睡着，自己倒是被暗示得昏昏欲睡。第二天，我不气馁，继续对她实施催眠，结果以失败告终。第三天，我继续努力，最终在第二遍时成功地让她安静地闭上眼睛，进入了沉沉梦乡。摸着她的小脚，我也全身放松，满足地睡了，宛如一对一个月大的婴儿。
女儿5岁时，我们和其他三个家庭组织去西昌游玩。苗苗从来没有坐过火车，因此异常兴奋，小伙伴也都如此，整个车厢洋溢着他们欢快的笑声。
上车后，尽管有上、中、下三个铺，小家伙们却都抢着坐上铺，也许那种俯视芸芸众生的感觉让他们陶醉吧。经过一番争斗，苗苗如愿以偿地抢到了上铺，喜滋滋地睡下。可我的心始终悬着，一路警醒，时不时用脚丫子去触碰一下她，担心我睡着后，她骨碌一下从铺上滚下去。
这次经历在她的脑袋里深深地印上了“上、中、下”铺的概念。这不，我们在讨论家里谁的领导地位高时，苗苗给我们分配好了层级。她自己是上铺领导，爸爸是中铺领导，我只好屈居下铺领导。
何以见得家里权力等级的分布情况呢？一件小事就可见一斑。
某天晚上苗苗洗澡时，头发打湿了一点，我问苗爸：“要不要给她吹下头发？”爸爸转身问苗苗：“你要不要吹下头发？”苗苗摇摇头，最后决定不吹头发。呜呼，我只能屈居权力金字塔的最底层。
不过，“伴君如伴虎”，如果谁拂逆了上铺领导，就可能面临着降级的威胁。苗爸由于一点小失误，让上铺领导不开心了，所以苗苗直接将爸爸降为下铺领导，把我提升为中铺领导。我和苗爸抗议说：“如果你表现不好，由中铺和下铺领导共同表决，一样可以把你降下来。”可是苗苗对自己的领导艺术深有信心，她说：“上铺领导只有一个，如果把我降下来，你们两个人，谁去当？”所以基本上，她的上铺领导是终身制。
有天早上，我和上铺领导一起手牵手散步。不知何故，我们谈论起了领导识人的问题。苗苗说：“坏人脸上又没写字。”我肯定了领导的英明，我说：“有些人看上去文质彬彬，实际上可能不善良。有些人看上去丑陋，但也许并不凶恶。所以人不能光看外貌。”上铺领导严肃地点点头，马上接着说：“对，人不能光看外貌，还要看‘里貌’。”
继苗爸被降为下铺领导后，不仅没有幡然醒悟，反而在不上进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女儿一怒之下，将其降为下水道领导。过了一阵子，我抓住机会问女儿：“鉴于这段时间爸爸的表现，是否可以将他从下水道提拔起来？”
她沉思片刻，说：“爸爸现在表现好了，不对我发脾气，还陪我放风筝。他是下铺领导，妈妈进入下水道。”
天哪，每天六点多就起床为她做饭，经常连头发都来不及梳理。如此做牛做马还被打入下水道，我简直比窦娥还冤！
“为什么？”我不甘心地问。
“因为下水道里面总是要有人嘛，而且你还会对我发脾气。”上铺领导轻描淡写地说。
365天中，360天都做到完美，但有5天没做到，那就该被打入下水道吗？但永远别给上铺领导讲道理，她还在不讲理的年龄。赶紧抹去泪花，为领导剥好水果，细心地梳好头发。看领导神情愉悦，娇俏地在我怀里打滚，我壮着胆子问：“现在我在哪儿呢？”
领导沉思片刻说：“你现在漂浮在下铺上。”
“还没有实质性的位置？”
“对。但已经从下水道出来了啊！”
领导圣明，我一定珍惜你给的机会，端正态度，重新做人，争取早日落实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