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轻主动接下班级板报的差事之后就变得忙起来了。她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掺和班级杂事的学生,不是因为她不热衷为班级出力,而是因为有更多的人抢破了头去表现自己,根本就轮不上她,她自然也就退避三舍。
许轻踩着凳子,弯着腰给刚画好的轮廓描边,手指上沾染了不同颜色的粉笔,一层覆着一层。
“原来你画画这么好看呢。”
许轻不高,只能站在桌子上才能够到黑板最上方,她手里握着粉笔,听见声音便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陈杰松站在那儿,双手抱胸打量着黑板。
陈杰松是学霸,据说他的成绩排在清河高中中考升学前三名。他为人温和,长相清秀,用程瑶的话说就是如谦谦君子一般。
班里大部分人都去排练了,只有程瑶陪着许轻画板报,打下手递个粉笔。
许轻没吱声,但是坐在旁边的程瑶吱声了。
“哎,你怎么没去排练节目?”程瑶是跟谁都能聊的热络性子。
陈杰松随便拣了个座位坐下,说:“不练了,咱们班的音乐节目被刷下来了。”
“为什么?”程瑶好奇。
“是学生会临时通知的,说是音乐类节目太多了,四班的压轴表演是音乐节目,所以咱们班的就被刷下来了。”陈杰松说。
程瑶偷笑:“这下‘白骨精’肯定气疯了。”
“白骨精”是大家给刘佳私底下起的外号,她和四班班主任早年因为一些事情不合,所以两个班的班主任总是在暗暗比较、暗暗较劲。
这些八卦小道消息永远都是学生之间乐此不疲的饭后谈资。
陈杰松看着许轻画画的身影,女孩专心致志地用彩色粉笔填涂图案。
“你是不是学了很多年美术啊,画得这么好?”陈杰松走上前,抽出许轻正用的黄色粉笔递给她。
许轻轻声道谢,接过粉笔继续画手里的图,她和不太熟的人都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我们家轻轻美术可厉害了。”程瑶忍不住显摆,“要不是她自己没参加评选,现在班级里的文艺委员肯定是她。”
陈杰松点头赞同她的说法,看得出许轻确实画画功底深厚。
班里进来几个女生,为首的是文艺委员顾晓然。
“哟,许轻你有几把刷子啊!”顾晓然语带讥讽地称赞着,和几个女生向教室后方的黑板走来。
程瑶本能地感觉到来者不善。
“让我近些看看水平到底怎样?”
话音刚落,几个女生推搡着凑过来,不知道是谁伸手故意推了一把许轻站的桌子,重心倒下的同时,许轻反应不及也扑向地面,好在一旁的陈杰松眼明手快给接住了。
见有人故意挑事,程瑶的小暴脾气根本收不住了:“顾晓然你什么意思?”
顾晓然装傻:“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就是过来看看。”
一向温和的陈杰松也忍不住了:“顾晓然,我觉得你有必要向许轻道个歉。”他侧身在旁,很清楚地看到是顾晓然去推的桌子。
清河高中聚集了清河镇所有的初中学生,这些学生性格各异,刚开学不久彼此之间也不算熟络,难免会有一些刺头儿。
而且,女生较真起来更加可怕。
一直没说话的许轻从陈杰松的怀里抽身出来,心下一声叹息:为啥一点屁事也要斤斤计较?
她抬头,面无表情地对顾晓然说:“我们谈谈。”
程瑶的暴脾气根本就压制不住,怒气冲冲地说:“跟她有什么好谈的。”
相比张牙舞爪的程瑶,其实面色不变的许轻更让顾晓然有些胆怯,许轻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让你根本看不出她的情绪。
顾晓然咽了口唾沫,强撑着气场开口:“你想谈什么?”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突然顶了你的位置才这样。”许轻开门见山。
顾晓然心虚,旁边的女生急忙帮衬:“你有什么好顶替的,你配吗?”说着还打算上手。
陈杰松刚想拦,结果许轻轻松就握住了那女生举在空中的手,目光淡淡:“我没和你说话。”
那女生气得说不出话,用力也挣不出自己的手腕:“你……”
许轻看向顾晓然,目光冷清,声音平静:“实话跟你说,因为我不想参加节目,所以才接下画板报的事,没想过和你争这个文艺委员的位置,你不用杞人忧天。”
她放开那女生,拍了拍自己手上的彩色粉笔灰,说得云淡风轻:“如果今天到此为止的话,对大家都好,我只是谋一个不被班主任点名的机会,你也有更多时间做好你节目的排练,等校庆过去后,我们依旧井水不犯河水。”
顾晓然愣住了,这个女生一点都不像表面那样老实,至少自己确实被她唬住了。
许轻看顾晓然没吭声,淡淡扫了一眼其余几个女生,接着把话直接说死:“如果你们今天非要动手解决问题的话,我也愿意奉陪。”她话一顿,“但是我确定你们打不过我,而且这件事如果被班主任知道的话,挑事的是你们,后果也不用我多说了吧。”
闻言,程瑶挑眉笑了。
陈杰松惊诧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原以为她只是一个安静、乖巧的人,没想到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你凭什么说是我们挑事?”顾晓然强撑着,但是说话的颤音泄露了她内心不足的底气。
许轻轻笑了笑,一指陈杰松:“他全程都在,他的证词班主任总不会不相信吧。”
顾晓然的气焰一下子就灭了,她咬着嘴唇微微颤抖,杏眼里已经积蓄了些晶莹。她虚张声势欺负人惯了,没想到在这个看上去特别好欺负的人这里碰了个硬钉子。当着那些小姐妹,她也不能就地认输,但是如果再继续闹下去,吃亏的一定也是她自己。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
过堂风吹得人神清气爽,顾晓然愤愤地一跺脚转身就走了,几个跟她一起来的也纷纷自找台阶给许轻一个狠眼神后也跟着走了。
这时候正是教学楼最安静的时间段,大部分学生不是去排练节目就是去自由活动了,六班这场不大不小的闹剧正好可以被路过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宋时拎着吉他侧身站在六班门口,今天他提前结束练习回班级休息,没想到路过六班的时候还让他看了这么一场好戏。
他被那个有着清冷表情的女孩吸引了目光,女孩披着半长不短的发,薄薄的刘海软软地耷在额头上,一张素净的小脸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神却散发着刺人的光。
“老大,你看什么呢?”跟上来的陈斗好奇,顺着宋时的目光伸长了脖子往六班里面瞅。
“没有美女啊!”陈斗嘀咕。
宋时转身走了。
陈斗还在后面打破砂锅问到底:“老大,你刚才到底在六班门口看什么呢?”
宋时把吉他立在墙角,扫了他一眼。
陈斗瞬间就闭嘴了。
砂锅也要看对方是谁才能打。
连续一个星期都在忙板报的事情,今天总算弄完了。
许轻从桌子上跳下来,拍掉指尖的粉笔灰,握拳砸了砸酸痛的肩膀。
“走不走?”
许轻转头,看见陈杰松。
“你还没走啊?”许轻顺口问了一句。
“刚才在校门口碰见程瑶了,她说你还在班里。”陈杰松说。他的声音很温柔,像春风一般。
其实他本来准备走了,但是在学校门口碰见去小卖部的程瑶,俩人打招呼的时候程瑶说许轻还在画板报,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又回来了。
“爱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突然暴风雨……”是程瑶那只野兔子唱着歌回来了。
“哎,陈杰松你不是走了吗?”程瑶好奇。
陈杰松笑了笑,找了个理由:“想起练习册落在班级了,回来取。”
程瑶把手里的雪糕递给许轻,许轻伸手,十指尖尖全是彩粉色。
程瑶默契地懂了,撕开包装,一口一口地喂许轻。
她俩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间默契程度基本可以达到一个眼神对方就能领会的境界。
许轻嘻嘻笑:“有人伺候就是不一样。”
程瑶白她一眼:“也就我伺候你。”
许轻没脸没皮:“就我家瑶瑶对我好。”
她俩在一旁秀恩爱,陈杰松站在一旁下巴都快惊讶得掉下来了。
这还是之前和顾晓然冷静对峙的那个女孩吗?
陈杰松觉得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暂时性混乱。
雪糕吃完了,凌乱的桌子也收拾干净了,许轻去水房洗了个手,然后简单地把书包收拾了一下。
无事一身轻,她感慨道:“这差事可算做完了,下次我可不揽了。”
“那你下次打算上台表演节目了?”程瑶撇嘴故意问。
许轻背上书包,闭着眼睛叹了口气:“那我还是画板报吧。”
程瑶忍不住哈哈大笑。
陈杰松好奇:“你为什么不想表演节目啊?”
许轻咽一下口水,不好意思说。
程瑶毫不手软直接拆穿她:“因为她跳舞僵硬,唱歌跑调啊。”
说完,程瑶跳下桌子就要跑,许轻在后面追:“看我不弄死你。”
陈杰松看着面前打闹的两个姑娘,心里微微一动,这画面鲜活得让人移不开眼,女孩笑靥如花、灿若星辰。
等追到自行车棚的时候,程瑶和许轻都气喘吁吁了。
许轻伸手抓住程瑶,程瑶体力不如许轻,急忙示弱:“轻姐,我错了,小的再也不埋汰你了。”
许轻松手,和程瑶打打闹闹的都习惯了,今天她画个板报都快累死了,不想再闹了。
陈杰松也跟上来,三个人解锁自己的自行车。
陈杰松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许轻:“你今天不怕吗?”
程瑶抬头,许轻也跟着抬头。
“我吗?”许轻意识到是在问自己。
陈杰松点点头。
今天那阵仗换任何一个女生都会害怕吧,毕竟顾晓然那伙人的气焰也不小。
许轻淡淡地说,已经不似刚刚与程瑶打闹般的嬉皮笑脸:“又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怕。”
程瑶嗤笑:“那是你没见过我俩打架的实力。”
陈杰松一脸惊讶。
许轻推着自行车走了,程瑶拍拍陈杰松的肩膀:“谁也欺负不了她。”末了又加上一句,“还有我。”说完,她笑着推车去追前面的许轻。
只剩下陈杰松一个人在那儿怅然若失。
许轻,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