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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

“我爱你,爸爸……”

我以前来过这个地方,

不过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我想不起来了。

我认得门外那如茵绿草,

那甜美芳香,

那声叹息,那岸边的灯光。

以前你是属于我的,

多久以前我也许不知道:

不过就在那只燕子翩翩高飞之时,

你蓦然回首,

面纱掉了下来——往昔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

——罗塞蒂(Dante Gabriel Rossetti,1828—1882)
英国画家及诗人

佩德罗进入了相当艰难的一世。有时,那些艰难的人生提供了最多学习的机会,使我们能沿着正道更迅速地前进。而较为安逸的人生则没有多少机会进德修业,那是为了让你养精蓄锐、好好休息的。他现在进入的绝对不是那种安稳容易的人生。佩德罗立刻生起气来:“他们正强迫我去,我不愿意去……我才不要过那种生活!”

“他们正要强迫你到哪里去?”我问道,想让他把话说清楚。

“去当神职人员……我才不要!”他重复道。他停了一会儿,还是很生气。接着他开始解释。

“我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他们希望我能出家,”他接着又说,“可我不愿离开她……我们彼此相爱,要是我去出家的话,别人就会娶走她……我无法忍受。打死我也不干!”

不过他并没有死,而是渐渐变得听天由命。被迫与爱人断绝往来后,他的心都快碎了。不过,他还是活了下来。

多年之后。

“现在还不错,一生过得很平静。我非常仰慕方丈,我选择了一生随侍他左右……”沉默了一会儿,他认出了他。

“他是我哥哥……我的哥哥,我知道是他。我们很要好,我可以认出他的眼睛!”

佩德罗终于找到他那死去的哥哥。我知道他的伤痛即将开始愈合。他们这对兄弟果然在过去曾经一起生活过。要是他们过去曾经长伴左右,那么来世也有可能再度重逢。

许多年过去了,方丈也老了。

“他很快会离开我,”佩德罗预言道,“但是,我们会在天堂重逢……我们曾经为此祈祷。”不久方丈死了,佩德罗非常伤心。

他一再祷告冥想,而他的死亡之期也快到了。他感染了肺结核,咳个不停,呼吸困难,他的师兄弟围绕在他的床边。

我引导他迅速地结束了那段回忆,不想让他再度遭受这种痛苦。

“我学习到了关于愤怒与宽恕的知识。”他开始说道,甚至不等我开口问他。

“我明白了愤怒是愚蠢的,它暗中腐蚀我们的灵魂。我的父母做了他们认为对我和他们来说最好的决定。他们不明白我的爱有多深,也不明白我有权利决定自己人生的方向。他们用心良苦,只是他们不明白。他们很无知……我也相当无知。我已经占用了别人的生命,我自己也会犯同样的错误,哪里还有权利去批判他们,或是怨恨他们?”

他再度沉默,没多久又开始说话:“所以宽恕才那么重要。我们谴责别人做的那些事情,其实我们自己也都做过。如果我们希望得到宽恕,就必须先宽恕别人。神明宽恕了我们,我们也应该宽恕别人。”他还在反复咀嚼那些教训。

“如果我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我就不可能见到方丈,”他总结道,“只要我们认真地去寻找,就会发现,冥冥之中总有善报,总有慈悲,总有恩典。如果我当时一直怨天尤人,就会错失在寺院里发现善与爱的机会。”

此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小教训。

“我了解到祷告和冥想的力量。”他补充道,他在思索自己在僧侣那一时空里所学到的教训与启示,因此又静了下来。

“也许为了神的爱和我哥哥的爱,是应该牺牲掉所谓的浪漫之爱。”他臆测道。

我不敢确定是否如此,他也没有把握。几百年后在德国,佩德罗,当时的玛格达却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佩德罗才刚记起自己做和尚的那段尘封的往事,马上就继续旅程,去寻找另一个灵性之爱和与浪漫之爱的交集点。

“我正被拉往另一时空,”他突兀地说道,“我得去了!”

“赶紧去吧,”我鼓励他,“发生了什么?”

他沉默了几分钟。

“我正趴在地上,伤得很重……旁边有许多士兵,他们把我放在布满石头的地上拖来拖去……我快要死了!”他喘个不停。

“我头上和身体两侧都受了重伤,”他有气无力地埋怨着,“他们玩腻了,就丢下我扬长而去。”

这个苦命人的人生结局正渐渐浮现。

见他动弹不了了,那些士兵才掉头而去。躺在地上,他可以看到他们都穿着皮革做的甲胄和长筒马靴。他们不太高兴,他们不过是在开玩笑,并非存心要把他害死。他们并不难过,因为对他们来说,人命贱如草芥。总而言之,这不过是一场意犹未尽的恶作剧。

他的女儿来到了他的身旁,不停地呜咽着。她轻轻地将他的头搁在她的膝盖上,来回摇晃着,他可以感到自己的生命正从那遍体鳞伤的身体中一点一点抽离。他的肋骨一定断了不少,因为他一呼吸就是一阵剧痛,鲜血不断地从他口中流出。

他的体力正急速地衰退,他想跟女儿说话,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从他体内某个深远的部位,传出了模糊不清、咯咯作响的声音。

“我爱你,爸爸……”他听到女儿在轻声诉说。他已经气若游丝,无法回应。他非常疼爱这个女儿,他会永远想念她,即使他已不在人世。

他终于闭上了双眼,全身的痛苦突然消失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仍然可以看到东西,他觉得无比地轻松和自由。他发现自己正俯视那萎缩起皱的肉身,他的头和肩膀无力地搁在女儿的膝盖上。她还在哭泣,完全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平安无事,不再痛苦了。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的身体上,那个已经不再拥有他生命的肉身上,来回地摇晃着。

如果他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了,亲人们也都会平安无事的。他们只需要记住,时间到了,他们同样也得离开自己的肉身。

他注意到一道不可思议的亮光,比一千个太阳加起来还要明亮,还要美妙。奇怪的是,他却可以正视它。在那道亮光附近或那道亮光里面,某个人正在向他招手。他赫然发现,那个人就是他的祖母!她看起来非常年轻,容光焕发,无比健康。他很想上去和她见面,念头一动他就来到亮光附近,来到祖母身旁。

“能再见到你真好,我的孩子,”她的嘴巴并没有动,可是那句话马上就出现在他的意识里,“真是好久不见了。”

她用无形的手臂搂着他,一同走进了那道亮光。

佩德罗讲述的这个令人难以忘怀的故事完全吸引了我。他失去女儿的悲伤打动了我,我能感受到他离别的话语中所蕴含的深切哀伤。不过,我也为他与祖母的相遇而感到欢喜。

这唤起了我对儿子早亡的悲伤记忆,如果我当时不是沉浸在这种情绪中无法自拔,或许早已将佩德罗和伊丽莎白的故事联系在一起了。

之前我已经听过那个做女儿的说的话。当米丽娅姆——伊丽莎白的前世坐在血迹斑斑的地面上来回摇晃她死去的父亲时,她嘴里低声说的也是同样的哀恸之词。两个故事出奇地相似!

可是,那时的情绪遮蔽了我;而且,在伊丽莎白说出那些话之后,随后的几个星期内,我又接诊了几十个其他患者,这也干扰了我的思绪,冲淡了我对二者之间存在联系的遐想。

发现两人前世命运的纠缠要延迟到另外一天。

我忽然回想起自己出生没几天就夭折的长子——亚当。我想,可能是佩德罗前世的女儿极其忧伤的画面萦绕在我的内心深处,才勾起了这段回忆吧。

那天清晨,医师从医院里打来电话之后,卡罗莱和我抱头痛哭。亚当只活了二十三天就离开了,即使冒险做了心脏手术也挽救不了他的性命。我们都痛哭失声,颤抖不已。在那个时刻,除了哭,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那种远超身心负荷的伤痛实在无法言喻。我们两人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只要深呼吸胸口就隐隐作痛,吸不进空气,有如在我们的胸上套了一件束身内衣似的,非常难过。那是忧伤织就的束身内衣,可是却找不到纽扣可以解开它。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的伤痛才逐渐减轻,但心中的伤口仍旧无法愈合。一年之后,另一个儿子乔丹出世,后来我们又生了一个女儿名叫埃米,这两个儿女都相当优秀,可是却无法取代亚当在我们夫妻心中的位置。时间的确有助于疗伤,就像在池塘平静的水面上突然丢下一块大石头形成的层层涟漪一样,伤痛的涟漪逐渐向外扩散。起初,我们周遭一切事物,就像那紧挨着石头的第一圈波浪一样石破天惊,样样都使我们触景生情,想起亚当。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一个个不认识的新患者,以及各种新奇的违背科学传统的际遇来到了我们的生活中。他们跟亚当和我们夫妻共同的伤痛大多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涟漪开始向外扩散。又发生了更多新的事情,新的东西愈来愈多,我们接触到更多的新鲜面孔,带来了休息喘息的空间。我们又可以深呼吸了。你永远不会忘记那种伤痛。不过,隔了一段时间,你就会渐渐适应,可以照常生活了。

十年后,我们在迈阿密再次遇到亚当。他通过我在《前世今生》里所描述的那位患者凯瑟琳之口和我们说话,使我们的人生完全改观。经过了十年的伤痛,我们才开始了解生命的不朽和伟大。 qjsWeLETGnZOjO3fXgDxsmByQzc+pCIvCjZ22heibVx5UISfEHm2H/GPT+5ga8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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