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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日文版序言

我第一次访问日本,是在一九五八年。当时我全然未想要从事政治经济问题的学术研究。我选定的研究对象是日本的家庭关系和心理卫生,因此,我认为最要紧的事是同日本人打成一片,同日本老百姓交朋友。我便带上妻子和孩子,一踏上日本土地,就在备有日本古式的澡盆、厨房、铺着草席的房子开始生活。

在日本从事两年研究工作之后,我回到美国执教,讲的是日本人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方法。

一九六七年我担任哈佛大学教授,一九七三年兼任该校东亚研究所所长。在此前后,我被卷入广泛的国家政治经济问题之中。这是由于新闻记者不断向我采访日美关系问题,我出席国际会议,同日美政界、经济界领导人接触的机会也增多了。结果,我的关心逐渐从国内问题扩大到国际问题。

对于美国和日本,以及日美两国的长远关系问题,我的基本立场是乐观的。虽然如此,并非无所忧虑。一个国家可能犯严重的错误,并且陷于悲惨的结局,对此,我是作为十分现实的问题来看待的。

关于国家之间发生这种悲剧的可能性,古希腊人比我们更富有洞察力。在古希腊的悲剧中,那些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英雄们,如何骄傲自大,获罪于涅墨西斯这位主管复仇的女神 ,得到因果报应,有极好的描写。悲剧之所以为悲剧,是因为主人公天资聪颖,初获胜利便得意洋洋,结果却走向反面,自招沦亡。伊卡洛斯 得到翅膀,得意忘形,竟向着太阳飞去,结果蜡制的翅膀熔化了,终于葬身海底。

这本书,在后面讲到的意义上,是希望日本人读一读的。不过与此同时,我是发自对自己的祖国美国的不可抑制的爱国心而写的。美国现在正背着一个骄气横溢、老大自尊的包袱。丰富的资源,日新月异的经济发展,民主政治的光辉历史,对国际问题纵横捭阖的优越指挥能力,这些以往的成就,使美国完全沉溺于自我陶醉之中。头戴夜郎自大的桂冠,洋洋自得,一旦碰到需要采取新的对策的时候,却依然故我,墨守陈规。

现在是时候了,美国必须拜别国为师,顺应新的形势,检点过去的做法。我不能不忧虑,骄傲自满是否将使美国和全世界演成一幕悲剧。有些外国人,看见美国势力相对削弱,就兴高采烈。但是,这些人如果真的希望出现这种情况,则其眼光未免太短浅了。美国如能身强力壮,朝气蓬勃,采取积极的态度,就能够继续对国际问题发挥建设性作用;与此相反,如果身负创伤,态度消极,则将对其他国家产生破坏性的影响。忧虑及此,使我拿起笔来写这本书。

中国著名的文学家鲁迅在一篇文章里问道:当一座房子快要倒塌下来的时候,要不要唤醒在房中熟睡的人呢?他的结论是:“必须大敲警钟。”我的答案同鲁迅一样。

一九五六年苏联的人造卫星上天,给了美国科技教育以很好的积极影响。美国为此下了很大的力量和本钱,来提高整个国家的科技教育水平。我所期待者,不外乎此。如果日本的经济成就也能很好地刺激美国,使我们美国人急起直追,那就好了。然而,如果美国对日本的成功熟视无睹,不求上进,甚至千方百计为自己辩解,埋怨别人,那么,涅墨西斯的报应,就在劫难逃了。

反过来看日本,我想指出,这个国家同美国一样,也有获罪于复仇女神的危险。不过据我看来,日本人背上骄傲自满的包袱,其危险程度还不如美国那样严重。日本的骄傲自满,同美国性质不同,这也是事实。但是到头来,涅墨西斯的因果报应迟早要应验,同美国一样,结局惨重,十分危险。

美国由于骄傲自满,看不到世界上其他国家的发展,不善于采取有效对策来适应国际形势。日本人则没有这种危险。这是因为日本人自己意识到这种危机,勤于自我检点,善于适应国际形势的变化,灵活自如。

日本人的骄傲自满,倘使只是对本身的长处逐渐增强信心,那还可以。但是,倘使盛气凌人,看不起外国人,为了追逐一己之利,置国际友好关系于不顾,弄得谁也不肯帮他的忙,那么,日本人就很可能遭到涅墨西斯的天谴。

日本当前最需要的是重新懂得什么是“国际化”,需要培养胸怀全球的政治家。迄今日本讲的“国际化”,可以说是按照日本自己的方便,去利用世界。其目的,并不是为了改善包括其他国家在内的整个世界,而是为了日本一己的利益,为了从世界上采购原料,引进技术。十几年来,日本虽然加入了国际社会,却往往是胸襟狭隘,只为自己打算。

明治初期,萨摩和长州 的武士们把誓忠于藩主扩大为誓忠于国家;现在,日本人有必要把他们对日本一国的忠诚扩展到全球。

我断定,日本具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工业力量。诚然,美国整个来说,是具有很大的工业生产能力的,然而从每一个工业部门来看,日本具有生产更加物美价廉的产品的能力。而且,在对内统筹和对外交涉等方面,日本的手法比美国高明得多。只是,日本人在国际社会上所表现的风度,同他们新近获得的地位和能力相比,是不大相称的。

有一部分日本人因为成功,有了新的地位,竟比先前更加自私自利,有时甚至盛气凌人,满以为日本可以举足轻重。殊不知这正是骄傲自满的人走上获罪于复仇女神的道路!

现在,世界正在寻求新的领导人。过去美国起了领导世界的作用,这种力量由于最近经济情况恶化而大大削弱了。加上美国内部矛盾重重,特别是由于行政首脑更迭频繁,很难制定长期政策和规划。对比之下,日本具有善于组织、团结一致的能力,如能加上对外合作,则在建立全人类所向往的新的国际秩序方面,应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日本迄今对外国的经济援助,只占其国民总产值极小的比重。日本的外援几乎毫无例外地、明目张胆地为日本企业的利益服务。如果日本继续这样干下去,就很难获得国际社会的尊敬和友谊。

当然,世界形势比综观一个日本要复杂得多,困难重重。不过据我看来,就一国的政治机构和经济力量而言,在发挥领导世界的作用上,没有比日本再合适的了。如果日本能做到戒骄戒躁,胸怀新世界的展望,那么,日本就不至于受到涅墨西斯的报复,而对全人类作出更大的贡献。

我衷心祝愿,读了这本书的日本读者将看到,你们取得了出色的成就,不仅在经济领域,而且遍于政治、教育、社会等领域。一旦有了这种新的觉悟,你们可不要骄傲自满,而要真正满怀信心,在国际政治上发挥领导作用,开花结果。我确信不疑,这不但有益于其他国家,从长远来看,也有益于日本。 KVG5o+AsZPnNPUR4vBZ7F0P3GgIYvDZWyqr7VXkOvneFq7kbu22xyTnr7JPldN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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