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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上爬
——能力强 阅历广 资格老

日本由两个集团执掌大政方针:一个是以首相为首、包括各省大臣在内的政治家集团,另一个是高级官僚集团。与其他实行议会民主制的国家一样,首相由国会选举产生。可是,自一九五五年以来,自由民主党在国会中一直维持着第一大党的地位,国会的权限只是承认自民党所选出的总裁为首相而已。首相主要是从国会议员中任命内阁大臣及各厅的长官。通常,内阁的核心成员都是自民党各派系的首脑。

日本的政治家虽有权决策,但与美国的政治家相比,他们是不容易指挥官僚的。对于各省厅的人事,首相任命的只是大臣和政务次官,而实际左右各个省厅的却是官僚出身的事务次官,可以说各个省厅的重要事务,并非由政治家,而是由官僚们一手包办的。

这样一来,日本官僚的权限很大,相反,比起美国来,地方自治体的权力较小,司法部门对行政部门的权限也小。虽然大臣有相当大的权限,但比起美国的议会来,日本国会的权力较弱。在日本,许多行政法规是由官僚而不是由国会议员起草的。

所有的高级官僚都有足以炫耀的学历。全国共有二百万名大学生,其中最优秀者均集中在东京大学,这一点是为社会所公认的。进入这所大学,必须通过严格的入学考试。在东大中,法学部又占有特殊的位置。学生们在这里与其说是学政治学、法律学,不如说是在学如何当官执政。应届毕业生经过高等文官考试合格之后,才进入官厅工作。其中,成绩优秀的毕业生,可进入大藏省、通产省、外务省、经济企划厅等有权力的省厅。这些省厅每年各吸收二十几名精英学生进来,其中十五名左右为东大法学部毕业生。过去,东大法学部毕业生曾占十八九名,现在比以前放宽了一些,也放进一些其他大学的毕业生。其余的名额则为其他的国立大学,如京都大学、一桥大学以及庆应、早稻田等著名私立大学毕业生或东大的经济学部毕业生。这样培养出来的精英官僚,不仅有才能,而且为社会所尊敬。具有这种精英机构的国家,除日本之外,恐怕只有法国了。美国有些官僚的薪金比日本高级官僚多,但是,他们既未受过这样的教育,也不是通过考试选拔上来的。如果硬要在美国寻找类似的人,大概就属那些大学毕业后又进法学院学习,然后进最高法院工作的人了。日本善于在本单位内部长期培养人才,直到退休年龄,这一点与美国大相径庭。

每年总共有五百余名精英进入省厅工作,要求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全面手”。他们一进入机关大门,便按“论资排辈制度”的惯例行事。例如,每天十点上班,比普通职员要晚一个小时,因为惯例如此。可是,普通职员五点或六点钟下班,精英官僚则工作到九点或十点钟,星期六也不例外。他们总是准备承担额外的工作。工作忙时,就在机关里过夜。他们的薪水根据“论资排辈制度”晋升,但比在民间企业工作的同学,收入低一些。官厅的办公室较简陋,特别津贴也少。法律上未规定退休年龄,但几乎所有精英官僚都在五十五岁退职。一般官僚可以多干几年再退职,有的年过六十五岁,仍继续工作。日本的精英官僚要求为国献身,这一点其他国家大致相同。他们充分意识到自己是在处理国家大事,因此办事得当,就感到莫大的自豪。

这五百多名精英官僚结为一体,形成一种集团思想。他们有时不免受到某种程度的政治压力,但在过多干涉自己工作的政治家面前,官僚们能毫不犹豫地团结起来。工作以“课”为单位进行,“课”的工作如何,根据它对整个机关作出多大贡献来衡量。一个人在“课”内的评价如何,根据他能否同上下左右协调地工作来决定,上司是不会提升一个不能协调工作的人的。每个人在自己的“课”里发挥积极性,以保持本人在整个机关里的地位。

精英们按部就班,在一个岗位上工作二至四年。开头几年为见习期间,然后安排到地方、国外或机关的主要“课”里工作。他们历任两三个单位的职务之后,就可显出普通精英与超精英的差别来。特别有培养前途的人,被安排到大臣官房等有权力的部局里工作。这批人到了三十岁,就可以显出在同时进机关的人中,谁可能在二十年后当上事务次官。在五十岁前后,同期同学中几个出类拔萃的人,当上主要局的局长,其他的同学,则全体主动辞职。过不了很久,人们又会评论在局长当中谁最适合当事务次官。当现职的事务次官指名谁接他的班时,其他的同期同学则全体主动辞职。辞职并不是规定,而是惯例。辞职之后,他们的未来是有充分保证的。民间企业和各种政府团体的肥缺已为他们准备好了。他们还可以登上政界舞台。企业和团体欢迎他们,固然是因为欣赏他们的能力,但主要还是期望他成为本单位与原官厅之间的桥梁。因此,他们在辞职之后,仍然努力继续同原官厅的同事保持联系。

在官厅任职年深月久,同届同学中可能登上事务次官宝座的人选将越来越集中,到最后会集中到三四个人身上。一旦觉得自己可能当头头,还要干二十年才行。在美国,政府有权任命一些不甚有知识和经验的人去当各部门的第一把手,这使日本官僚惊叹不已。哪怕他是法律学家、学者或实业家,都有个隔行如隔山的问题,一个外行难道能胜任工作吗?在一个人地生疏的机关,怎么能够掌握确切的信息资料,对别人发号施令呢?他们带着这些疑问,并不完全是在讽刺地对访日的美国人说:“你们能从外面选拔有能耐的人,最大限度地发挥他的才能,把新的思想带进来……贵国的制度,实在令人不胜敬佩之至。”

同届同学的高级官僚们,不管在本部门,还是在别的部门,随着同时升级,交往也加深。这种交往关系,许多人开始于就读东大法学部时期,或者更早,开始于所谓尖子高中时期。当然,在同一省厅工作的人,接触机会多,容易亲密起来,但与其他单位的人也有交际的机会。互相了解了,就能更好地沟通思想,交换意见,比单纯的公文来往和公式会议上的讨论要方便得多,也容易估计到在某个问题上,其他的省厅会作何反应。一到四十岁,身居要职的官僚便要积极地利用与其他省厅的同届同学交际的机会。这样做,有利于顺利地进行工作,进而,在晋升到真正的高位时,这些交际会比以前发挥更大的作用。

在华盛顿,每当新政府诞生,总是任用新人为政府各部的部长,以求克服官僚主义的软、懒、散状态,这种做法已成惯例。这在日本人看来,是官厅部门完全屈服于总统的权力,等于失去官厅的自主性和无畏精神。而且,从长远来看,这也有碍于培养有才干的官僚。日本的高级官僚因平时办事不受别人横加干涉,他们以身为官僚而自信,善于互相配合,能大胆地发挥领导作用。如果他们不得不奉承外来的领导人,那就谈不上有什么自信和威信了。对他们来说,把第一把交椅让给外来的外行,是难以忍受的。

那么,日本是怎样做的呢?首先,精英官僚的人数少,所以他们无需去干许多下级官僚干的那些繁杂的事务性工作,能从大局出发考虑国计民生的大事。第二,日本的精英官僚常常与记者、政治家、各种审议会接触,每每需要向对方说明自己省厅的计划和见解。

为协商共同的问题,各省厅的主要官僚们还经常召开会议。每周举行的事务次官会议就是其中之一。为了在这样的会议上不使自己的单位落下坏名声,他们得敏感地了解舆论动向和其他单位的要求。当然,每个单位都各有自己的权限,所以,都能相应地发挥各自的行政效果,而不会一味听命于别的部门的意见。可是,因各省厅根据自己的判断采取的行动常会引起别的部门的不满,所以,各个省厅都为取得更好的成果而努力。这些高官要人同政界、实业界、新闻界频繁接触,互通声气,从而形成共同的见解。他们不愿意孤立,都希望努力工作,以取得为别人赞誉的好成绩,所以,无需像美国那样用免职的威胁来促其工作。

日本的官厅是如何保持精英官僚们的这种热情和干劲的呢?首先,他们退职的年龄都较早,使权力都集中在正值壮年的人手中,这些人都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见证自己制定的政策的效果。再者,精英官僚的人数少,彼此间的关系紧密,互相切磋的要求强烈。他们因受同事的尊敬而敏求上进,也要善于体察同事的情绪。他们通过打麻将、打高尔夫球、宴会、周末旅行和逛酒吧等私人交往来消除彼此间的紧张关系。日本的官僚还善于互相帮助。这是因为他们知道,只有跟眼前的同事同心协力地工作,取得好成绩,自己才能有更好的发展。精英官僚社会地位高,还享有各种特权。他们的家属十分明白这样做大有好处,对他们加班加点毫无怨言。

政治家也承认官僚的优秀,因此,注意不得罪他们。国会议员没有自己的调查机构,因此,在专业问题上不得不依靠官僚。对官厅持批评态度的政治家很可能受到来自官厅的报复。譬如,官厅故意提供不完整的资料,政治家据此在国会上发表演讲,就会受窘蒙辱。之所以不常有这种情况,是因为国会议员清醒地知道与官僚搞好关系是上策。对国会议员来说,想要实现自己选区里的建设计划和提高大米收购价格等,无论如何得有官僚的协助。从政界来到官厅当大臣和政务次官 的人,对于兴办公共事业、提高米价、帮助中小企业和增加福利预算等涉及政治家本分的问题,在某种程度上要发表意见。在处理农民、中小企业和大企业的利害关系时,这些政治家就要大讲特讲了。不过他们要掌握分寸,不能使国家的预算发生大变化。至于日常行政事务,都委托事务次官和其他官僚去办。

作为政治家,尽管能就有利害关系的问题行使相当大的发言权,但就拿首相来说,他自己的调查机构也是有限的,所以,他也知道,不挑官僚的毛病,与他们搞好关系,利用他们准备好的材料是上策。各省厅派遣三四名财政、外交、内政等方面的专家,以备首相就近咨询。他们在首相身边工作,但人们并不认为他们是效忠首相的心腹,而仅仅把他们看作是本单位和首相之间的联络员。实际上,首相并不独自制定政策。他只是同官僚们密切联系,把各省厅的意见综合起来,然后作为政策发表。总之,日本的官僚有许多特权和权限,以此来提高他们的士气,使他们有所建树。

首相产生的经过同精英官僚的产生一样,也需要经年累月的培养过程,几无例外。一位首相,毕业于哪个大学虽不一定很重要,但要成为首相的候选人,就要先成为自民党内的一派之长,这至少需要二十年的时间。所谓派系,最初就是以将来有希望当首相的人物为中心的结合,派系内的成员可望在总裁选举中投本派之长一票。作为报答,可以在平日从本派之长那里得到经济上的援助,或者被安排担任国会里的主要职务。

成为派系之长的人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年轻时就当上了国会议员的“地道的政治家”。当选三四次,有六年以上议员资格,积累了作为国会议员的经验时,自民党的高层认为他是有前途的新生力量,就会任命他担任某个省厅的政务次官。当他历任过几个大臣职务之后,就建立自己的派系。有的人是接替某个引退的派系之长,也有人脱离某派系而独立。派系原则上在一九七六年取消了。可是,现在结成了与派系有同样机能的政策研究会来代替它。这个政策研究会不用说是共同对付在野党的,但同时又捍卫各自内部成员的利益。

另一种类型是从官界进入政界的人。当几年国会议员后,在被认为有前途时,便形成派系,这与前者相同。最近,有许多立志成为政治家的优秀青年,首先是进官厅工作,在那里取得社会威信和行政经验,再相机出马竞选国会议员。他们转入政界较早,有时三十来岁就出马竞选。当了国会议员并积累了一定的资历之后,就成为一个派系之长。在几位派系之长当中,最有希望当首相的就是这个官僚出身的政治家。他们有行政事务的经验,其卓越的才能已经得到证明,也不像政界那些从下面往上爬的政治家那样受到各种制约。从五十年代中期到今天,非官僚出身的首相只有三木、田中两人。这两个人是在特殊情况下崭露头角的,从他们占主导地位时的自民党内的情况来看,今后官僚出身的人可望当首相。

不管原是政界人物还是官僚出身的派系之长,至少历任六种重要职务,才能成为首相的候选人。所谓重要职务是指自民党干事长 和重要省厅(大藏省、通产省、外务省、经济企划厅等)的大臣。当党的干事长,可以处理财政和党务,以积累经验。而即使当了大臣,因省厅的实际业务如上所述,是事务次官独自处理的,大臣本人不单独对省厅的工作方针下指示。可是,他需要善于掌握省厅内的主流的动向,与省厅的上层领导和党的领导人协调一致。另外,作为一个大臣,还要对本省的工作了如指掌,在社会上替本省说话。除了履行大臣的职责之外,还要关照本派系的党员,学会掌管派系工作的经验。

历任几个职务的各派系之长后,谁能当首相,还与各种因素有关:资格要老,要能同其他政界领导人打交道,要看各派系的动静和党内的气氛,要看时机与社会上的评价等等。最后决定首相人选的是党内的元老们,他们的决定在很大程度上也受上述因素的影响。过去二十年中,因政治妥协而诞生的首相,只有三木武夫首相。当时,两大派系之长互相牵制,党便选择了第三势力人物三木。虽是意外的决定,但他也曾历任上述被认为是当首相先决条件的各职位。

当首相的人都担任过一些有影响的省厅的大臣,又担任过国会里的重要职务,因此,与官僚和政治家们有几十年的亲密交往,必要时可以得到他们的帮助。在需要通过非正式途径了解情况和征求意见时,随时可以跟老部下、党内人士或有交情的新闻记者商量。在这一点上,英国的政党领导人和官僚完全没有私人交情,同日本大不相同。

首相在众议院里是议席最多的党的总裁,因此他是由多数党的党员来选定的。即使个人魅力无限,但如无法让中央政府有效运作,还是不会被选为首相的。政治经验丰富、富于领导能力并得到许多省厅协助的人物最有可能被选上来。当他碰到重要事项,不是他一个人的才智所能处理,可以交给下面的专家去解决。在美国,从未在华盛顿官僚体系内任过职,或者从未在首都工作过的人当选,对官僚们发号施令,这种做法使日本人大感不解。在日本人看来,这样做会挫伤高级官僚的自尊心和热情,提出外行或主观武断的政策,而这种模式导致的不够老练的、缺乏一贯性的方针,可能会把外交关系闹僵。 ALRcH8S64i20HK6NbJRtGuEWWEaEO7zgiaKwkR3zNpStR4SS/xjYOutPel8eMFd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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