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花 |
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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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周已到第二天,羽田机场仍是人头攒动。
往常最拥挤的时候应该是假期前一天晚上,或是头一天,今年也许是因为假期格外长,人们出门的时间也都不一样。
不过,最热门的是去四国和九州岛的航班。相比之下,去北海道和东北的航班并不那么紧俏。
虽说已经是黄金周,但北方仍处在春天的尾声,人们都尽量避开,也不无道理。
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很快订到两张去秋田的机票。
游佐拿着票,站在机场大厅,已经有些后悔。
他和凉子约好今天十点半在去秋田的航班柜台前碰面。飞机十点五十分出发,算下来应该时间充裕。
可是,已经到了十点半,凉子却还没有现身。
昨晚,在电话里游佐曾想去酒店接她,但凉子说自己可以一个人去机场,推辞了。
应该是她怕给自己添麻烦。不过从东京市中心的酒店去羽田机场,并不是件困难的事,即使十三岁的少女,也能毫不费力地到达,没什么好担心的,于是游佐就放心约在机场碰面。
然而,时间快到了,他渐渐担心起来。凉子会不会睡过头了?还是忽然接到京都那边的电话,来不了了?又或是已经出门,但碰上了交通堵塞,要迟到了?
游佐看看手表,又看看大厅。有一对年轻情侣手挽着手走过。后面疾步走过一个女人,背上背着一个孩子,手里还牵着两个。因为是假期,年轻人和小孩都特别多。
游佐环顾大厅,又一次把视线转移到去秋田的航班柜台上。
刚才排队的队伍还很长,现在只剩十来个人了。
看来登机手续快近尾声了,剩下自己一个人,就这么飞去秋田,也是无可奈何。
游佐叹了口气,再看看手表,广播里正在催促:“去秋田的客人,请抓紧时间。”
焦急不安的游佐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预感到了这一幕。
昨晚,他做了个梦,梦见没能和凉子一道出游。原因记不清楚了,凉子没来,他一个人被留在大厅。这一幕似乎正在变为现实。
一瞬间,他似乎接受了这一事实。再转头看看入口处,人群中似乎出现了凉子的身影。
凉子穿着橘色的连衣裙,头发束在脑后,小脸泛红。
游佐赶紧扬起手,跑向凉子。
“办了,走吧。”
“对不起,出酒店的时候本来以为来得及……”
似乎是一路赶来,凉子右手提着行李箱,左手提着挎包,还在喘气。
游佐几乎是一把夺过行李箱,两人跑向出发大厅。
和凉子并肩坐在飞机中部的座位上,游佐松了口气。
这么一来,这次旅行总算没有变成“黄粱美梦”。坐在窗边的凉子似乎也安下心来。
“如果我没有赶到,你怎么办呢?”
“我会等下一班飞机。”
“真是对不起。”
凉子“刷”地低下头道歉,向后束起的头发下面露出衣领。
“你是怎么对妈妈说的?”这是游佐最想问的问题。不过,现在问出来的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就被破坏了。
“羽田真是好久没来了。”
凉子从窗户向外看。游佐坐在凉子旁边,从他的位置看,凉子脖子左侧的痣就在眼前。
看着这颗黑痣,游佐瞬间想放弃凉子。理由他心知肚明。
因为有菊乃,所以自己不应该跟凉子出去旅行。这种事罪孽深重,不可原谅。这种想法在游佐心底卷起旋涡,让游佐想要放弃。
实际上,以为凉子不会来时,游佐感到失望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事情就只是一场闹剧了,他为脑中掠过的这种想法,感到一种解脱。
“到秋田要多久?”凉子以明快的声音问道。
她并不知道游佐脑中的天人交战。
“要一个多小时吧。”
“我是第一次去东北。”
“东京的事,已经办完了吗?”
“买了些租房的简单用具,剩下的就交给母亲了。”
游佐点点头,开始担心旁人怎么看自己和凉子。
他们俩说是父女俩也并不奇怪,只是看起来稍显生分。要是表现得亲热些,脸长得又不像,当成父女有些勉强。也许会被当成伯父和侄女,或者部长和秘书吧。
无论如何,没有人会想到他们是料亭的客人和未来的老板娘。更没有人会发现,他们一个是和母亲有那种关系的男人,另一个是母亲的女儿。
从东京到秋田市,飞机飞了差不多一小时。正午刚过就到了机场。
一开始,游佐准备先去秋田市内,从那里去角馆,但似乎这样一来,就会绕远路。和出租车司机商量后,决定回来时顺便去秋田市内逛逛,先直接从机场去角馆。
现在的东京多云,天气闷热,地处北国的秋田碧空万里,却仍有微微寒意。
“啊,真舒服……”
打开车窗,凉子呼吸着空气。她闭上眼睛,抽动鼻子的样子很是可爱。
比起东京,秋田的春天要晚来一个多月。
“今天游人不少哦。”
司机没说错,他们前后车辆络绎不绝。不过,对于已经习惯东京大堵车的人来说,这算不了什么。
“从东京来看樱花的人也不少吧?”
“不,大部分是这一带的人。”
司机说话很直接,不过似乎是个好人。
“你们去田泽湖的话,我可以等着你们。你们看樱花,我等着,不要钱。”
“有这样的好事?”
“没关系,不用担心,慢慢欣赏吧。”
连绵的远山上尚有积雪,道旁的树木还不见绿,深耕过的田地里的黑土传达着春天的气息。
“今年樱花开得早,客人,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啊。”
确实,路边的樱花正在怒放。
“垂枝樱比其他樱花要开得晚吧?”
“不,今天应该已经开了。”
司机说,他昨天也去过角馆,所以知道。
“真没想到,我们真的来了。”
凉子的脸颊承受着春风,自言自语道。大概是头发向后束的缘故,她的额头比往常看起来开阔。
“这次,我没有食言吧?”
“是因为我抱怨了,才勉强而为吧。”
“哪有这回事。”
游佐苦笑,指指凉子的左手。
“很合适。”
游佐在京都送给凉子的戒指,正在凉子纤细的无名指上闪闪发光。
“之前,被妈发现了。”
“那……”
“我说,看起来不错,其实并不贵,所以自己买了。”
凉子缩着脖子轻笑,游佐横下心来问:
“这次的事,告诉你妈妈了吗?”
“说是说了,不过我说是跟朋友一起去。我大学时,确实有秋田来的同学。”
“那你妈妈怎么说?”
“惊呆了。”
菊乃到底是接受了这样的解释,还是虽然允许她来秋田,心底却怀着不祥的预感呢?
“背着妈妈,我们又多了一个秘密。”
游佐感到内疚,凉子的声音却依然爽朗。
据司机说,他们这次在路上比平时多花了时间,到达角馆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假期和花期重合,就算是乡下,人也多得很。
车先是爬上古城山,两人眺望了小镇,又出发去桧木内川河堤。
这条河的东堤,有四百多棵染井吉野樱连绵两公里,形成了一条樱花隧道。
司机说在河下流的樱花隧道尽头等他们,就先开车走了。游佐和凉子并肩走在东堤。
挤在观光客的人流里,游佐起初感到自己和凉子暴露于众人眼光之下,不久就发现来来往往的赏花客都沉醉在樱花里,顾不上他人如何。
“瞧,大家的脸都被映成樱花色了。”凉子小声道。
如她所言,来往的人们,不管是老人、年轻人,还是小孩,都染上了一层樱花花影。
走在樱花隧道里,游佐想起了“疯狂怒放”这个说法。本来是说在不该开花的时节开花,但这里的樱花,除了“疯狂”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
到达东堤尽头,游佐稍稍感到疲倦。当然也是走累了,同时也被花开的疯狂打败了。
游佐做了个深呼吸。
在堤上,他已经做了好多次深呼吸,不时看看桧木内川的清流和远方积雪的山顶,好不容易才从花的精魂手中逃脱。
两人再次坐上车,沿途看着明治初期的红砖房,不久就到了武家宅邸门前。
这次,司机说他在宅邸前面第二个街角等他们。两人下车散步。
笔直延伸的道路左右,黑木板围墙围起的武家宅邸井然岿立。
明历二年 ,芦名家灭亡后,搬到角馆来的佐竹义邻本是公家出身,因思念京都,所以把垂枝樱移植到此处。此后三百多年,这里的樱花,花开花谢,见证了武家的盛衰变幻。
当时几乎每家都种植了垂枝樱,特别是曾为佐竹北家重臣的青柳家,侧用人 石黑家,从正面的药医门 进去,左右都耸立着巨大的垂枝樱,枝条包裹着满开的花朵,垂到黑木板围墙外。
庭院里的冷杉和扁柏泛出新绿,在武家宅邸朴素的黑木板围墙的衬托下,从天而降的垂枝樱显得格外繁华。
游佐看得说不出话来,几片花瓣随微风落下。
“这么大的樱花树,怎么从京都运来的呢?”
“应该还是靠马吧。当时应该没这么大。”
“同是垂枝樱,地方不同,给人的感觉也不同啊!”
确实,京都的垂枝樱如同燃烧的火,华丽异常。旅途中的垂枝樱,即使满开,也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风情。
“进去看看吧。”
游佐从樱花树下走开,向宅邸里面走去。
从玄关前的砂石路往里走,能看见书院构造的房间,中庭里苔痕斑斑。
转了一圈,他们又回到前庭。左右包围着正面大门的垂枝樱,像披着红绳铠甲守卫两旁的武士。
“垂枝樱大概是最合适武家宅邸的了。”
“不过,总觉得有些可怕。”
凉子大概是想起了樱花树下埋着尸体的故事。
本来游佐觉得,这种想象更适合染井吉野。这么看来,只有垂枝樱才适合。武家宅邸里盛开的垂枝樱,静谧之中暗藏着血腥味。
“妈妈要是看到了,肯定会大吃一惊。”
凉子小声嘀咕着,让游佐误以为菊乃马上就会从哪里冒出来。
欣赏美丽的风景,能让身心得到休憩,但有时风景太美了,反而让人疲倦。
看完武家宅邸的垂枝樱,游佐的心情就是如此。
“去哪里休息一下吧。”
他这才想起来,自从早上和凉子在机场碰头,两人还未曾进食。
桧木内川的堤岸和武家宅邸附近的店都客满,司机带他们到一家国道边的店。游佐要了一份山菜荞麦面,凉子要了豆腐荞麦面。
“觉不觉得,这边的樱花颜色更鲜艳?”坐在垫着格子纹坐垫椅子上的凉子问。
“这么说来,这几年东京的樱花也有点太白了。”
“这边的樱花才是真正的樱花色吧。”
“也许是周围有绿叶衬托,颜色更显鲜明。”
城市里的樱花要受到环境公害污染,背景也减色不少。
吃完荞麦面,两人稍事休息,再次坐上车。
“现在去田泽湖,要花半小时左右。”司机说。
他还解释说,这里是国道四十六号线,越过零石,就是盛冈。
看来是一路向北,只有右后边能看到稍高的山,周围比刚才平坦多了。到处都是樱花,这里的樱花也在周围的绿色背景衬托下,分外鲜艳。
游佐和凉子并肩而坐,思考着今晚的住宿怎么办。
两天前,从凉子答应去秋田时起,他就决定住在田泽湖畔的酒店。在来角馆的路上,他也告知了凉子。
不过,他没有告诉她,只订了一间双人间。
要是知道两人一间房,凉子会是什么表情呢?
如果凉子不愿意,那就再订一间房好了。不过,遭到凉子反对再灰溜溜去订房,会有点难堪。
还是应该一开始就订两间房吧……
田泽湖越来越近了,游佐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个好色的中年男人,情绪糟透了。
不就是渴望年轻女人的肉体,借着赏樱之名,把她拐骗出来吗?
不能否认,游佐的确怀着这样的猎奇心。
但是,只是这样吗?他要断然否认。
虽说有欲望,但面对凉子,游佐现在的心情干净而真挚。如同追寻樱花般,怀着对美丽之物的憧憬。如果说这是欲望,他也无从辩解,但他觉得,这不只是欲望。
说实话,如果凉子不愿意,他可以住到别的房间。这样更加轻松,心理负担更小。
游佐现在,不希望自己变成一心贪求年轻女体的男人。虽然他被凉子吸引,但也不准备不择手段得到她。
不过,凉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到东北来住上一晚,说不定就会发生男女关系。既然一起来了,就应该想到这一点。难道是因为自己和她母亲有关系,所以相信自己不会做那种事?
道路变成上坡路,最后穿过一片树木,田泽湖出现在眼前。
眼前是一片湖水盈盈的湖面。
太阳微斜,柔和的光铺满湖面,对面是隐没在云朵中的群山。
刚才一直走在乡间小道上,视野豁然开朗,宛如纵身跳入清澄的别样世界。
“好美……”
风吹动凉子的发梢,她自言自语。
环抱着湖的山顶还能看见积雪,湖面映着春天浅蓝色的天空,呈现出透明的蓝色,似乎把手伸进去,指尖也会染成蓝色。
“绕湖转一周,再去酒店吧。”司机建议道。
湖是圆形的,绕湖一周,有将近二十公里呢。
确实,从车窗往外看去,湖被群山环绕,呈一个圆环形。
在东京周边,一些性急的年轻人已经开始玩帆船,北方的湖还很冷,看不见帆影,只有游览船慢慢驶过湖面。
看完角馆的樱花再来这里的人很多,湖畔的道路上车辆络绎不绝,大部分是回去的车,车窗边能看到一张张玩累了打瞌睡的脸。
欣赏着左边的湖,再往前走,湖水中出现一座红色的鸟居,路边有一家古老的神社。
“古时候,有位贵人在这里的石头上坐着眺望湖水,所以有了这个御座石神社。这边的湖水最深。”
游佐来之前读过导游手册,上面说,田泽湖是日本最深的湖,最深的地方达到四百米,透明度可以与北海道的摩周湖一决高下。
四百米,也就是可以吞下一座山。湖水清澄中带着凶险,大概也是因为它深不可测。
不久,前面的湖面上出现一个黄金色的人像,周围聚集了很多人。
“这里是泻尻。”
“我想下去走走。”
“酒店就在前面。”司机说。
游佐不听,下了车,往湖水中的金黄色人像走去。
“是个女人像。”
“这还有个传说……”
从前,有个叫辰子的漂亮姑娘,出生在普通平民家庭。她用了一百个日夜,祈祷自己的美丽永驻。在第一百天,梦中有神灵告诉她:“这座山北面有一口泉,喝了那里的泉水就能达成愿望。”辰子照神灵的吩咐喝了泉水,天上立即电闪雷鸣,大地裂开,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湖。辰子化身为龙,被吸入湖底。得到消息赶来的母亲,拼命地叫唤着辰子的名字。辰子恢复了人形,告诉母亲,自己再也不会返回人间,就再次消失在湖里。
听了游佐讲的传说,凉子点点头,打量着辰子像。
“还有,传说辰子和秋田北边八郎潟的主人八郎太郎是一对儿,冬天,太郎会来这里和她一起生活。两人的爱情,让湖水在冬天也不会结冰。”
“真的不会结冰吗?”
“因为湖水很深,倒不是辰子和太郎的原因。”
人们都把辰子像当背景在照相。游佐也带了相机,不过放在车上的包里。两人正在远眺人像时,有人来兜售照相服务。
“客人,照一张做纪念吧。”
“不,不用……”
游佐正要拒绝,凉子说:
“好不容易来了,照一张吧。”
游佐觉得不妥,但照相的人已经把摄影脚架摆好了。
“就在这边好吗?”
以辰子像为背景,和凉子并立湖畔,游佐觉得很不好意思。
周围观光客已经回去了大半,但人还是很多。这些人是怎么看待这对年龄犹如父女的男女呢?
“再靠近些,往这边看。”
照相的人大声叫道,举起右手。一瞬间,闪光灯闪了一下,快门咔嚓一声。
照好后,游佐告诉他自己的住址和姓名,并告诉他“要两张”。
“明白,一周内一定寄到。”
游佐点点头,用手帕擦了擦脸。其实并不热,这是因为羞愧难当流出的汗。
“也给我一张吧?”
“那是当然。”
瞬间,游佐想象着菊乃看到两人照片时的情形,凉子似乎并不在意。
“在这种风景胜地照相,我最不适合了。”
“留作纪念吧,我会珍惜的。”
两人离开辰子像,往前走去浮木神社。这是一个临湖的小神社,两人并肩站在参拜坛前。游佐扔了香火钱,合掌祈祷。
“请保佑我们吧……”
游佐嘴中念着,看看身边,凉子仍在闭目合掌。
不知她在祈祷什么,沐浴着夕照的凉子侧脸如同童女。
等凉子祈祷完,游佐沿着回廊往神社背后走去。脚边就是湖水,水底的石头,一粒一粒清晰可见。
“水真清啊,看起来可以喝。”
“以前的人会喝吧。”
辰子像周围的人都走了,这一带忽然安静下来。
“天快黑了。”
凉子望着西边的天空,自言自语道。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湖面已经映着夕照,闪着金黄色的光辉,湖畔新绿萌生的那一带看上去已经是一片黑影。
一天之中,从早上到夜晚,湖的面貌也变化万千。
游佐和凉子并肩眺望湖面,忽然感到一阵心动。看着眼前神秘的湖,他感受着凉子的女性魅力。
湖面吹来一阵风,游佐感到一阵寒意。
“走吧……”
游佐说着,脑中已经拿定了主意。
不管凉子怎么想,进了酒店先和她去一间房间。到时再见机行事。
坐上停在辰子像前的车,往前走了不到两百米,就到了酒店。
游佐下了车,虽然司机说等待的时间不算钱,他还是给了车费和小费。
“明天您要回秋田市吗?我可以来接。”
“不,不用了。”
明天会怎么样,游佐自己也不知道。
跟司机道别后,游佐走到前台报上姓名。凉子远远站在大堂中间等着。
“两位客人,订的双人间。”
前台的工作人员确认后,旁边的门童递上钥匙。
“请跟我来。”
门童说,游佐点点头,把行李箱递给他。游佐和凉子跟着门童往里走。
大堂往里走是电梯,两人默默地坐到四楼。
“在右手边。”
房间在走廊最里面。
“请进。”
门童打开门,把行李箱放在行李台上,告诉他们衣橱和洗面台的位置。
“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辛苦了。”
门童鞠了一躬,关门离去。
送走门童,凉子站在房间中间,低着眼睛。
“不错吧?风景很好。”
游佐故意用爽朗的声音说。他走到窗边拉开蕾丝窗帘。一面大玻璃窗外,是广阔的湖面。
“看。”
凉子站在他旁边,表情很僵硬。
“只有一间房……”
游佐低声嘀咕着,其实这句话还是不说为好。
凉子保持着僵硬的表情,望着湖面。
从旁边看着她纤细的脖子,游佐感到一丝欲望升起。他想一口气抱住她,把这陶器般僵硬的身体剥个精光。
“不过,能和你……”游佐不知所云地低语,好压抑住自己将要喷薄而出的欲望,“在一起,真好。”
眼前的凉子,就像是被困在狭小鸟笼的小鸟。
只要现在出手,一定能捉住这只小鸟。即使她反抗,自己也一定能征服她。然而,游佐却无法动手。
“因为想看樱花……”
游佐想起在武家宅邸看到的垂枝樱。瀑布般从天而降的垂枝樱从黑木板围墙上落下花瓣。想着那血一般的樱花,一股勇气在游佐体内涌起。
“所以……”
说到这里,游佐猛地抱住了凉子。
男人挑逗女人,是一种赌博。
对方是坦率回应,还是激烈反抗,都无法预测。
当然挑逗的时候不能鲁莽行事。到了这个阶段,虽然已经有一定把握,但也不一定能一切如愿。
然而爱的表露,要讲究时机。也许这次求欢能成功,下次却碰一鼻子灰。
所以,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最初时刻,也许是最好的时机。
然而在凉子面前,游佐无法算计得如此精确。准确地说,他是感受到凉子在身边,而按捺不住对凉子的爱,断然采取了行动。
自己也觉得很鲁莽,回过神儿来,凉子已经在自己怀中,而且游佐的左手抱着凉子的背,右手摸着凉子漆黑柔软的头发,凉子全身被包裹在他的臂弯中。
但是两人并不是紧紧相拥。
尽管被游佐抱在怀中,凉子仍然直直僵立。只是低着头,额头抵在游佐胸前,垂着双手。
还远远谈不上拥抱。不过,凉子老老实实待在游佐双臂中,这是真实的。也许她感到有点不舒服,但完全不准备逃出去。
游佐轻轻抱着凉子,稍稍挪动放在她头上的手。
瞬间,凉子的肩头一阵颤动。脸还是伏在游佐胸前。
游佐像是在抚摩孩子的头,抚摩着凉子的黑发,低声说:
“我们两个人能来,太好了……”
“……”
“真安静……”
可能的话,游佐还想说些有意义的话。
“我爱你”太夸张了,至少应该说句“我喜欢你”。利用这个机会,正好可以接吻。
不过,对现在呆立在游佐怀中的凉子,这些要求可能太过分了。她像一只意外被捕获、还搞不清状况的小鸟,再刺激她的话,她只会更加不安。
总之,小鸟已经在笼中了,而且还在不安惊恐,只要安静片刻,就会放下心,平静下来。
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了焦虑。游佐像是在告诉自己。视线再次转向窗外。
刚才还在夕照下闪着金光的湖面,靠近山的部分已经变暗,夜色已经伺伏在湖四周。
“天色晚了。”
游佐松开抱着凉子的双臂,解了她的围。
凉子放下心来,把垂在额头上的头发拨开,慢慢把目光移向窗外。
屋里变暗了,凉子紧绷的右脸浮现在暮色中。
游佐看着她的侧脸,故作轻松地说:
“肚子饿了吧?”
“……”
“楼下有餐厅,去看看吧。”
凉子这才点点头,走到行李台上的行李箱前。
“衣架在里面,你用吧。”
凉子带着一个驼色的大行李箱和一个小挎包。
“这里也可以用。”
游佐拉开墙边书桌下的抽屉,然后进了浴室。
明亮的镜子里面,映出一张疲惫的中年人的脸。大概是老牛吃嫩草,刚与年轻女性亲近过,似乎有些面红耳赤。
游佐洗了手,狠狠地用湿毛巾擦把脸,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松了一口气。
在餐室里,有个角落可以看见一楼的湖。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湖畔的灯光映照出一片湖面。
凉子穿着来时穿的橘色棉布连衣裙,和游佐相对而坐。
“天已经完全黑了。”
夜晚的窗户上映出凉子的侧脸。从正面看不出来,凉子束在脑后的头发用一个玳瑁梳固定着。
不知是不是菊乃给她的。年轻姑娘用玳瑁梳倒是很新鲜。
“人不少啊。”
餐厅窗边的座位不用说,连中间的座位都坐了一大半。
“都是要住酒店的客人吗?”
“应该也有附近的人,吃个饭就走。”
有很多年轻情侣,也有带着小孩的夫妇。
游佐再次在意起旁人会怎样看自己和凉子。本来他已经决定不再想这件事。
“再喝一点吧。”
先上了绿茴香酒,主菜选套餐似乎不太聪明,他选择了单点。
前菜游佐要了蒲公英和橄榄色拉。凉子要了焖煮当季蔬菜。
“来,干杯。”
斟上酒,游佐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了碰凉子的酒杯。
“为了角馆美丽的樱花……”游佐稍作停顿,又补充道,“和田泽湖的辰子姑娘……”
举起酒杯,凉子扑哧一笑。之前的僵硬似乎已经溶解了。
“真安静啊。”
“真看不出眼前就是湖水。”
远方能看见一盏灯,剩下的就是无尽的黑暗。
冷盘来了,喝着白葡萄酒,凉子有些醉了。
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用两手撑着脸颊,问:
“脸红了吗?”
“没有,没关系。”
菊乃是从眼眶开始发红,凉子是从双颊开始。
游佐再次斟酒,开始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房间里已经有了浅浅的拥抱,凉子似乎已经接受今晚一起过夜了。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游佐正怀着期待和不安胡思乱想,凉子抬起头:
“为什么你要约我来?”
“为什么……”
凉子的问题一本正经,游佐难以回答。
“是因为我请你带我一起来看樱花吗?”
“不是,一开始就想和你一起看樱花。”
“就是这个原因吗?”
“就是这个原因……”游佐回答道。
凉子摇摇头,示意“算了”。
“在京都约定以后,好几次想给你打电话……”这一点是不容否认的事实,“总觉得你可能也很忙。”
“我可没有大叔你忙。”
主菜来了,游佐面前是烩鳟鱼,凉子面前是烤乳鸽。
游佐手持餐叉,品味着刚才凉子的话。
凉子问“就是这个原因吗”,又一口咬定自己“并不忙”,是在试探自己的真心吗?她大概在试探自己,看这仅仅是逢场作戏,还是出自真心。
“觉得我很可笑吧?”
“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跟你到这种地方……”
“怎么会?是我约你的。”
凉子似乎稍微放心了,用餐刀切乳鸽。拿着叉子的左手上,戒指闪着小小的光环。
“我呀,以后还要去很多地方旅行。”
谈到旅行,凉子变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年轻人。游佐也开始大谈特谈自己去过的国外,气氛变得更融洽了。
吃完饭,甜点要了草莓千层酥,看看时钟,已经晚上九点了。
“再喝一点吧。”
游佐劝凉子去了一楼的酒吧,要了白兰地。
“到了乡下地方,夜就特别长。”
“在东京的话,夜晚才刚开始吧。”
喝完第二杯,凉子站起来,手扶着额头,说要回房间。
“刚才看了镜子,我脸红得不得了。”
“你皮肤白,看着明显。”
“不能再喝了。”
“这里光线暗,没关系的。”
游佐想让她再多喝一点,问问她菊乃的事情,还有她对自己怎么想。凉子说什么也不愿意喝了。
差不多喝了一个小时,两人离开了酒吧。
来时酒店大厅里客人来往不绝,现在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坐电梯到四楼,回到房间已经是十点了。
在东京,现在还正热闹,在深山里的湖边,四周万籁俱寂,反而清醒了一些。
“有点醉了。”
游佐伸开双手,仰面倒在床上。
“你也累了吧,先去泡澡吧。”
游佐说起来像是理所当然。凉子站在衣橱前打开行李箱,一句话也没说。
“你要先泡澡吗?”
“……”
“那,我先泡吧?”
游佐站起身,凉子马上站起来拦住他。
“不行,你喝多了。”
她小小的脸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争辩道。
“才喝了这么点,没问题的。”
“不行,妈妈喝多的时候也绝对不会去泡澡。”
她责备的方式也和菊乃一模一样,游佐不禁感叹,点了点头。
“明白了。那,我冲下淋浴就出来。”
他拿着房间里的浴衣进了浴室。热水从肩头打下来,他想起刚才凉子颇具威严的声音。
擦干身体,游佐穿着浴衣出了浴室,凉子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
“好了,该你了。”
“……”
“没事的,进去吧。”
游佐再次催促,凉子像是下了决心,站起来,消失在浴室门后。房间里只剩游佐一人,他忽然想到了菊乃。
如果菊乃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会说什么呢?是会暴怒、咒骂自己,还是吓呆了,就那么离开呢?
游佐难以平静,再次望向夜晚的湖面。
灯光照亮了楼下的庭院,前面的混凝土观光小路看起来呈白色,再前面就是湖面。
之前对岸能看见的唯一的一盏灯也熄灭了。夜空中,只勾勒出对面群山的模糊曲线。群山、森林、湖泊,都在夜的寂静中屏住呼吸。
游佐一边望着那黑暗,一边侧耳倾听浴室里轻微的水声。
现在,就在这个房间的浴室里,凉子在洗澡。
她细细的脖颈,还没发育成熟的胸部,如同少年般还很僵硬的腰,都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被水淋湿。
想着想着,游佐简直想就这样冲进浴室。
应该现在就去敲门,她不开的话弄坏门锁也要进去。
为了压抑这股冲动,他喝了桌子上的一杯冷水。拉上窗帘,关掉房间里的灯,钻进了被窝。
本以为会是一片漆黑,可靠着窗帘缝露出的外面的灯光,还是大致看得清。胆小的凉子,在一片漆黑中应该会觉得安全吧。
他竖起耳朵,水声停了,不久浴室的门开了。凉子见房间里的灯全关了,有些奇怪,犹豫了一会儿,才向衣橱走去。
在浴室里,她已经换上了带来的白色睡袍,黑暗中她白色的身影在移动,像是在演皮影戏。
在衣橱前把换下的衣服叠好后,凉子不动了。
“到这边来……”游佐在床上低声唤她,“进来吧。”
在新的鸟笼面前,小鸟再一次徘徊止步。
“来吧……”游佐再次唤道,掀开被子,“没事的。”
这句话似乎劝服了凉子,她终于爬上床。
从脚尖到腰,再到胸部,凉子的身体被被子覆盖。游佐在旁边看着,伸出双手,把小鸟拉到身旁。
“好喜欢你……”
瞬间,凉子的身体像铁丝一样僵硬,游佐视而不见,只是紧紧抱住她。
一个男人的体内,潜伏着各个年龄段的自己,从少年到老年。从开始的胆怯,到生鲜的欲望,到理智的自制,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无法分割。
当下的游佐,他体内最勇猛的一面已经奔腾而出。
然而,在那勇猛背后,还有些许的迟疑,似乎为自己要做的事惊讶,犹豫不决。一边感受着自己内在燃烧的欲望,一边感到稍许的自我厌恶。
比起游佐的混乱,凉子镇定多了。她被男人拥在双臂中,似乎停止了呼吸,一动也不动。
当然,这并不说明她已经气定神闲,完全放松下来,表面上看来她很顺从,其实身体却在躲避。即使在游佐怀中,她从头到脚尖,全身像一根木棍,硬邦邦的。
游佐从这僵硬中,感到了凉子的稚嫩。
也许凉子一开始就知道要和游佐同床共枕,所以跟来了。男女两人去旅行,就应该有发生关系的觉悟。
然而,凉子并不能做到身体与心保持一致。凉子越是稚嫩,身体的动作就越是笨拙。
而且,凉子静得让人害怕。即使被男人拥在怀中,她还是保持仰面朝天的姿势,双眼紧闭,手脚伸得直直的。就算没有灯,游佐的眼睛也已经习惯了黑暗,凉子的脸和隆起的鼻子,线条都历历可见。
在凉子屏息凝气的身体上,游佐耐心地爱抚着。
游佐一只手臂抱住凉子的肩膀,空出来的手从她的头游走向脖子。中途触摸到耳朵,轻轻碰碰嘴唇,引起一阵震颤。
游佐稍有迟疑,不久他的手抚摩过凉子的脖子和肩膀,向下移去,到达腰部。穿着衣服的时候,凉子的身体看上去纤细瘦弱,但摸上去并不瘦骨嶙峋。纤细的身体中,仍潜藏着女性特有的柔软。
从肩膀到背,游佐反复探索,黑暗中,他靠近凉子的脸,窥视她的表情。
轻轻向上翘起的鼻尖下是紧闭的嘴唇。游佐轻触鼻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重重地吻上凉子的双唇。
凉子别开脸,游佐追上来,凉子马上放弃了动作。
两人双唇相触,但几乎称不上接吻。男人的嘴唇在探索,女孩的嘴唇紧闭,几乎不准备张开。
游佐并不着急。即使是浅浅的吻,重复几次就会越来越深。
重复几次后,游佐挪开脸,解开凉子胸前睡袍的纽扣,温柔地向左右拉开。
凉子仍然没有丝毫反抗,过于安静的态度,使她像献身神前的圣女,游佐像打开宝石箱一样拉开她的睡袍,解下她的内衣。
和身体一样,凉子胸前的膨胀也稍显稚嫩,似乎还未发育成熟。被男人的手抚摩,恐怕还是第一次。
游佐用指尖轻触她那小小的隆起,感觉那温热,然后嘴唇缓缓靠近。
瞬间一声惊叫响起,与其说是凉子的叫声,更像是震惊于第一次被亲吻的感觉的乳房的叫声。
游佐的脑子里,迟疑和自制已经消失,渴求的欲望一浪高过一浪。
凉子胸前的隆起已在游佐掌中,他的爱抚愈加大胆,凉子仍然紧闭双眼,保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势。她不时缩缩脖子,两手想护住胸部,但马上被游佐强有力的大手制止了。
也许,现在的凉子正在身心的分裂中摇摆,心里故作成熟,身体却渴求着未知的刺激。
游佐近似残忍地看着这样的凉子,开始了最后的冲击。
给予胸部充分的爱抚后,他把凉子的睡袍从肩头褪下。
他遇到了凉子小小的抵抗,但是没用,凉子的上身很快赤裸。接下来,被拉到腰部的睡袍和内裤一起被褪下。
这最后一步,不管花多大工夫也不为过。要是太过猴急,就会遭遇顽强的抵抗,必须一边安抚猎物,一边前进。
游佐现在既是在追求女体,也是在向女体献祭。不能慌张,要全心全意,圆满地抚慰女孩的身体。
终于,所有的衣服都从凉子身上剥离,游佐松了口气。
这真是忍耐已久的漫长旅途。
现在,游佐眼前,横躺着全裸的凉子。
摸上去光滑如缎的肌肤,沉默地颤抖着。
在微弱的光线中,游佐再次俯视身下凉子的身体,被某种神秘所震慑。
不错,这是人的身体,但又不仅仅是人的身体。任何艺术品都无法企及的美中隐藏着生涩和保守。
清纯又青涩,正因为如此,其中似乎隐藏着淫乱的因子。
这夜的黑暗里勾画出的淡白色女体,让樱花再次在游佐脑中复苏。
在阴云下,垂枝樱从武家宅邸的黑木板围墙上降下。京都白天的垂枝樱如同猩红的瀑布,夜晚八坂的垂枝樱如同夜里失火。
这些樱花,这些不似世上应有的美丽中,都隐藏着血腥味。
武家宅邸的垂枝樱,浸染了格斗武士的血;京都的樱花,浸染了无数淫荡男女的血。
走马灯般浮现的樱花的幻想中,游佐问:
“可以吗……”
表面上是在问凉子,其实游佐是在问自己。
可以就这样占有凉子的身体,沉醉其中吗?可以就这样沉醉于快乐之中,再不后悔吗?把这愉悦掬于手中的瞬间,是不是也正跌进黑暗的地狱深处呢?
迟疑中,零落飘散的樱花占据脑海,游佐也一口气覆盖在全裸的凉子身上。
远方有小鸟的啼叫,好像发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新世界。
一瞬间,游佐搞不清楚这里是哪里,环顾周围,黑暗中浮现出灰白的墙壁。游佐这才意识到,这是酒店里一个封闭的房间。
昨晚,游佐已经和凉子共度了一夜。
想起这些,游佐再次环顾四周,房间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慌忙起身,准备起床,浴室的门开了,出现凉子的身影。
“你没有睡着吗?”游佐不禁问道。
凉子轻轻垂下头。
“早上好。”
看来凉子已经换好衣服了。
“现在几点了?”
“已经七点了。”
拉上两层窗帘的房间还很暗,只有窗帘缝中流出刺眼的光。
“已经这么晚了……”
早上起来冲了澡,又换好衣服,凉子应该起来一个多小时了。
“要起床吗?”
游佐还眷念着昨晚的余味,想再和凉子同床共枕,享受肌肤之亲。
“好漂亮的湖。”
凉子转开话题,站在窗边。
“拉开窗帘好吗?”
窗帘向两边拉开,晨光中浮现出凉子的背影。
她头发扎成马尾,今天用白色蝴蝶结固定,上衣是淡蓝色,下面是深蓝色裙子。不知是不是心情影响,游佐觉得,她纤细的脖子,圆滑的肩部,小巧的臀部,都带着圆滑的曲线。仔细看,她两手抓住窗帘两端,单脚翘起站立不稳的狼狈姿势,都让游佐感到新鲜。
游佐看着她的背影,再次感受到蠢动的欲望。
昨夜的求欢,有玩弄涉世未深的少女的感觉,总是迟疑不决。虽然想要,但总觉得对方不会同意,自制力总在提醒自己,如同抱着洋娃娃,很是笨拙。
现在,他却只是单纯把凉子当作一个女人看待。
“再睡一会儿吧。”
游佐自己也想不到,会说出这么直接的话。大概是因为昨夜已经肌肤相亲,感到安全了。
“还很早呢。”
“起来吧,去湖边散步吧。”
若无其事地推掉男人露骨的求欢,这是已经以身相许的女人的自信。
“吃完早饭再散步吧。”
“……”
“好吧?”
不知不觉间,游佐开始哀求,凉子只当吹过一阵微风,当作没听见。一夜之间,男女的地位已经逆转。
“好吗……”
游佐再三恳求,凉子忽然转过身,两手在身后拉住窗帘一端,背光而立。
“你不怕吗?”
“怕?”游佐反问。
凉子使劲儿点头。
“我们约好吧。”
“什么?”
“昨晚的事……不许告诉妈妈。”
“当然。”
这种事,就算嘴被撕开也不能说。说出去,比起凉子,游佐会更加难办。
“没事的……”
凉子一大早起来冲澡、穿衣服的时候,大概想起了母亲。要求去明亮的湖边散步,大概是怕和游佐两个人待在房间里。
游佐想问凉子,自己和菊乃的事,她是不是都知道。要是她都知道,问题就更严重了。
但是,他没有勇气向对自己第一次以身相许的女孩,坦白自己的秘密情史。就算凉子知道,现在谈起,也只会伤害凉子。
游佐起身后,手伸向站在床边的凉子的肩头,静静地抱紧她。
昨晚的僵硬已经消失,凉子极其自然地靠近他,和他接吻。和昨天一样,她仍然紧闭嘴唇,很是生涩,但游佐已经深深感受到她正在确认爱意。
“不要担心。”
游佐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已经跟凉子在一起很多年了。其实他和菊乃交往的时间更长,但现在,菊乃更像是一个遥远的存在。
“你在后悔吗?”游佐感觉到了凉子沉默中的不安,问道。
凉子果断地摇头。
“我从来不后悔。”
昨晚两人相交之后,凉子似乎哭了。没有哭出声音,但眼睛周围濡湿了。
跟那时相比,现在的凉子显得果断干脆。
“我应该谢谢你。”
“谢谢?”
“我一直想变成大人。”
从昨晚的体验来看,游佐感觉凉子是第一次。他没有猜错,对方感谢他,更让他意外。
“这样,我就和妈妈一样了。”
“和妈妈?”
游佐大吸一口气。
还是处女的凉子,想窥探大人的世界,这种心理他不是不明白。
但是,就凭昨晚的一夜交欢,就能和母亲菊乃一样,这想法还是太天真了。恋爱经验,经过的岁月,凉子都无法和菊乃相比。
“不过,你和你妈妈一点也……”
“我知道。”
凉子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现实的体验太过鲜活,还未整理,难以表达清楚。
“我想变成那样。”
游佐点点头,凉子抬起脸。
“你,喜欢我吗?”
“当然。”
“真的吗?”
凉子仰着头,认真地注视着游佐。
“我怎么会说谎呢?”
似乎等待着这句宣言似的,凉子把头靠在游佐胸前,用尽全身力气,抱紧游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