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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里传来播音员的声音。

“让各位旅客久等了。飞往札幌的515航班,现在带您从二号登机口登机。”

有津从十年前的回忆中回过神儿来,拿起旅行包。等着登机的人们纷纷开始朝二号登机口移动。宗宫佐衣子在有津的斜前方。她挎着包的右肩微微下垂,脖子前倾,从和服的领口处可以看见她细细的发际。有津与她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跟在后面。女人在登机口停下来,把右手的包换到左手,用右手出示机票,拿着旅行包和提包的左手很自然地垂着。她沿着登机通道朝前走去。云在夜空中飘动,飞机张开尾翼,等待着起飞。

佐衣子朝后面的登机口走去,有津的座位也在机舱后部,那里有旋梯。有津跟着佐衣子一阶阶地往上走,可以看到她白白的脚腕。

有津的机票上写着“24-C”。他边走边查看两侧座位的号码。佐衣子在他前面走,中间隔着两个人。走到机舱后三分之一的地方时,她停了下来,接着微微点着头坐了下去。有津像个少年似的,心狂跳不止——佐衣子就坐在自己旁边。

“她和我并排坐。”

有津差点就叫出声来。办理登机手续时,有两个并排的空位,原来佐衣子要了其中的另一个座位。

难道是上天的安排?

有津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机舱里很快就坐满了旅客。有津正要坐下,先他一步入座的佐衣子回过头来。有津急忙低下头跟她打招呼,佐衣子一脸狐疑地点头回礼。

里边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年轻姑娘,看样子像是大学生。有津放下包,坐下后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机舱里提示系安全带的灯亮了起来。空姐在介绍氧气罩的用法,经常旅行的人基本不听空姐的讲解,讲解的那方好像也只是为履行职责而已。有津侧眼看了看佐衣子。她在看窗外,额头附近的头发别在耳朵后面,耳朵的形状很好看,可能是光线的原因,她的耳朵看上去白白的,透着亮。

飞机进入主跑道,调整好方向,开始滑行,机身稍微震动了一下就飞了起来,整个机身开始倾斜。有津知道这是飞机在快速爬升。佐衣子仍在往窗外看。标示飞机跑道的红绿灯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了。飞机进入低空的云层,提示系安全带的灯熄灭了,广播里通知乘客可以吸烟了。佐衣子低下头来不再看窗外。有津解安全带时,胳膊碰到了佐衣子的肘部。

过了一会儿,空姐过来分发报纸。女大学生和有津都接过了报纸,而佐衣子却没接。打开报纸,有津才想起在候机大厅里已经买了一份同样的晚报。

要沉着。

他像告诫自己似的看起报纸来,但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自己想象了十年的女人就坐在身旁。这个女人真的是那时的宗宫佐衣子吗?

如果真的是她……

有津看着坐在他旁边的这个女人,可他又觉得这不真实。

虽然有津知道不能寻找接受自己精子的女人,但他一直在打听有关宗宫佐衣子的各种消息。

她的长相、身高和穿戴,都是他随意想象出来的。每当想起他想象中的佐衣子,有津就觉得她好像越来越漂亮了。如同青年时期纯洁的有津一样,佐衣子的形象在有津心中也始终是年轻而纯洁的。

但有时连有津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意外地对佐衣子进行下流的想象。他想象着当时的佐衣子仰卧在妇产科的诊疗床上,两条腿放在床两侧的支架上,分得很开,小腿和大腿呈九十度角弯曲。这样的姿势他曾在妇科的医书上偷偷看到过。

“用食指和中指进行触诊。”在大家的追问下,露崎勉强告诉了他们这些。而有津把露崎说的话按照自己的理解用到了对佐衣子的想象上:

佐衣子紧闭着双眼。由于羞耻和紧张,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她希望手术快点结束。她听到了金属钳子的碰击声,她想把耳朵堵起来,她想自己干脆失去意识才好。不一会儿,一个冰凉的金属进入她体内。又过了一会儿,佐衣子按照医生的吩咐深吸了一口气,放松腹部。突然,她觉得有种东西顶到体内,差点喊出声来。她皱着眉头,收紧腰部,但下半身被皮带绑在床上,一点也动弹不了。她觉得有东西进入体内,接着又有种被塞满的感觉。

我的精液注进了她的身体!

奇妙的是,有津总会想起“注进去了”这样一句话。

“请用点心。”空姐把点心盒递了过来。

佐衣子的和服袖口露出一截白白细细的小胳膊,那是有津在想象中多次看到的那个被金属器具固定在诊疗台上的小胳膊。

“有咖啡、可乐和果汁。请问您需要哪个?”

坐在窗口的女大学生回答说:“咖啡。”

“果汁。”

“果汁。”

有津和佐衣子都回答说要果汁。佐衣子的声音很低。

空姐伸出胳膊要把咖啡递给女大学生,佐衣子接过来递给了她。接下来是佐衣子的果汁。有津做好了从空姐手里接过来递给她的姿势,可是空姐直接把果汁递给了佐衣子。

三个人默默地打开了各自的点心盒。不知何时窗外有了星星,从右侧的舷窗可以看见月亮。飞机已在九千米的高空飞行。

已是晚上八点,从出发算起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机长广播通知飞机正在仙台上空飞行,算是问候了乘客。看来再过一会儿就要飞到北海道上空了。

有津不禁焦急起来。他终于坐在了朝思暮想了十年的女人身旁。

不可错过这个良机。

他并非带有什么不良用心去接近她,只要能弄清她是不是那个宗宫佐衣子就心满意足了。这个女人郑重其事地接受了自己那个“很随意的结果”。也许她用那个随意的结果培育出后代了。想到这些,有津就想向佐衣子道歉,请求她的原谅。对有津而言,那只是玩玩而已,而对她来说却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他转过身子面对佐衣子,却说不出话来。

佐衣子支着右胳膊,手撑着太阳穴,一动不动,可能在闭目养神。

到了千岁就得和佐衣子分手。

有津又点上一支烟,接着看了看手表。飞机有些轻微的抖动,接着就像掉进了陷阱似的垂直地往下降。站着的空姐打了个趔趄,机舱里传来像吃惊又像担心的呼叫声。佐衣子抬起头来不安地看了看窗外,窗外依然是满天星光。

有津心想,“机会”来了。

“您是去札幌吗?”

“嗯,是的。”

突然有人搭话,佐衣子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乘坐飞往札幌的飞机当然是去札幌了。这么愚蠢的问话,让有津像少年似的脸红到了耳根。

有津穷追猛打似的接着说:

“札幌好像又下雪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已经有了开始,接着进行下去就行了,“都四月了还下雪,这雪下得真不是时候。”

佐衣子缩起身子,用手支着脸问有津:“那札幌很冷吧?”

“您是第一次去札幌吗?”

“不是的。我以前住在那儿。”

“那么,现在在东京住?”

“是……”

佐衣子语气里带着犹豫。机舱里可以听到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坐在舷窗旁的女大学生依然在看着窗外。

“您经常去札幌吗?”

“我父母住在那里,所以常去札幌。”

“那挺好。”

“是吗?”

“不对吗?”

“我也说不清楚。”佐衣子看着前面说。

从侧面看,佐衣子表情生硬,像是在拒绝谈话。有津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口抽着烟。

机舱里的温度很舒适。有人在闭目养神。空姐从过道缓缓走过,不时观察着左右的情况。有津在考虑如何把谈话继续下去。

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给佐衣子:

“我叫有津,在北海道大学工作。”

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动作太大胆了。

佐衣子看过名片后无奈地说:

“我叫宗宫。”

“您是叫宗宫佐衣子吧?”

“咦?”佐衣子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一脸狐疑地看着有津说,“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刚才广播里不是呼叫等空位的人名吗?我当时就在您旁边,所以就记住了。”

佐衣子微微点了点头。有津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追求女人的色鬼,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宗是宗教的宗吗?”

“是的。”

“我以前认识一个人,她的名字读音和您的相同。那个人的名字写作佐渡的佐和衣服的衣。”

佐衣子笑着回答:“我的名字也是佐衣。”

“我和她是十年前在札幌认识的。”

“十年前,我也在札幌。”

“真的?”

“要是我就是您认识的她就好了,可惜我不是。”

佐衣子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相信了有津编造的假话,并且开始主动说话了。

“那个人早就结婚了,连名字都改了。”

“太遗憾了。这点和我不一样。”

“不一样?”

“对……”佐衣子笑而不答。

“我冒昧地问一句,您丈夫……”

“……”

佐衣子看了看窗户,像是要考虑一下。

有津低下头说:

“问您这么奇怪的事情,请不要生气。”

飞机引擎的声音发生了变化,似乎在减速,好像已经飞到北海道上空了。被春雪覆盖的原野在月光的映照下看上去一片洁白,其间贯穿着一条黑色的直线,那好像是国道。

提醒乘客系安全带的灯亮了起来,飞机开始缓慢地向左转弯。有津悄悄从侧面观察起佐衣子的脸来。都说人的中年相首先表现在面颊和下巴上,但佐衣子的面颊和下巴都薄薄的,带着寒意。

目前她是寡居吗?

可能是他心里这样想的缘故,佐衣子看上去很是孤单。

广播里通知乘客飞机已进入着陆状态。跑道上红绿两色的航空标示在闪烁着,像是在欢迎飞机的到来。飞机朝标示线里滑去,一阵轻微的冲击感过后便着陆了。人们纷纷站起身来。佐衣子拿起手提包。有津走到过道里,佐衣子跟在他后面。刚走到舷梯,寒风便扑面而来。机场里唯一明亮的地方是机场大楼,只见大楼楼顶的电子屏上显示气温为五摄氏度。

真想问问她住在什么地方。

和佐衣子并肩走在机场的柏油路上时,有津心里这样想,但他终究没勇气问。

机场大楼里灯火通明。旅客通道的右侧是提取行李的休息室,许多人在那里提取行李,不过有津没有托运行李。

她是不是……

当他回过头时,佐衣子对他说:

“那就在此告辞了。”

“是吗?”

虽然有津觉得很可惜,但表面上他还是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佐衣子微微点点头,转身朝出口大厅走去。休息室周围挤满了取行李的乘客,不取行李的人则从他们身后往外走。

也许就此结束,不会再有下文了。

有津有些依依不舍。但即使追过去,他也没有再次和她搭话的勇气。纵然和她说上话,也显得过于勉强。要是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不三不四的人就坏了,但他又觉得就这样和佐衣子分手实在很扫兴。

有津犹豫了一下,再次往前走时,已经看不到佐衣子的身影了。

出口大厅里站满了来接机的人。有的人挥着手朝出来的人跑去,也有女人接过接机人抱来的孩子不停地逗着。大厅右侧是开往札幌的公交车的售票处,售票处和通往大厅的过道上都看不到佐衣子的身影。

人群在往前移动。大厅前面停着两辆公交车,前面的一辆公交车上已经上了近一半的人。有津往车上看了看,没看到有像佐衣子的人。公交车前方是出租车上客站,站前停着一辆私家车。当有津再次看那辆私家车时,车门已经关闭,有个女人坐进了车里。夜色中有津只看见女人衣服上的白色衣带。

是她!

有津不禁跑过去,可车已经启动了。从后视镜里看到的女人的脖子和肩膀来分析,那人肯定是佐衣子。好像和佐衣子同时上车并坐到驾驶位置上的是个高个子的年轻男子,但有津没看见那人的脸,只见那辆私家车亮着尾灯,随后消失在国道上。

出口大厅前的广场上,雪已经融化,看上去黑乎乎的。透过夜色可以看见远处野地里薄薄的积雪。可能还不适应这里的寒冷,有津的身子有些微微发抖。

他像丢失了什么东西似的,有气无力地回到公交车上。 oxi9TWrYWNB1aQ1DhElOdWZOf2yd8ovAF+hMg9Mwx1xnqfK6DzwuwX1Ygo2rEB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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