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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这一日午间本来酷热,日头毒辣,下午时候却突然变了天,平城里狂风大作,卷得黄沙满天,家家关门阖户。皇宫里也难例外,到处门扉被吹得猛烈摇晃,那一树树的紫木槿被吹得不堪,花落了一地,地上积的都是厚厚的一层黄土。

“这几年间,平城这天气不好啊。”苏连跟着裴明淮一同往永安殿走,仰头看了看天,道,“多旱不说,这样天气也多了起来,上个月还下了冰雹。唉,这罗刹的事总算了结了,你不知道,那绿桃婆婆的尸身被发现在大道上,看着的人多,这流言越传越多……”

此时天已黑压压地沉了下来,不过申时,天已黑如泼墨,浓得跟夜间无异。裴明淮也看了看天,笑道:“你别也跟我说那一套。这流言,还未定是谁传出来的呢!有几个人知道驳足王是何物?照我看,天鬼用罗刹之说,一是为了便于乔装行事,二是为了闹得人心惶惶,自然会添油加醋地说些了。加上最近天象有异……”

苏连也笑,道:“阿苏自不信那些谶纬之说,不过抵不过旁人信哪。至于天象有异,还是因为烈祖当年自盛乐迁都自平城,直到世祖平北地,数十年前也迁了近百万人之众到平城。平城虽大,但要容这百万之众,却也为难,硬是辟了那么多地农耕,又置了那大得不得了的牧场。这几年渐显了出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顿了一顿,又道,“其实平城并非最佳的定都之地,早在太宗时候,便有臣子提出迁都,太宗的姊姊华阴长公主便是极力赞成的那一个。”

裴明淮道:“谈何容易!”

苏连笑道:“正是公子这句话。所以原本太宗有意迁至邺都,却也搁了下来。邺都有千里良田,平城的粮食向来都是不够的,都得靠州郡转运,最终却都落到百姓头上,由乡人输租,实谓劳役甚也。”又道,“前一两年,太子想了个三等九品的法子,上三品户入京师,中三品入他州要仓,下三品入本州,算是略好了些。”

“无运漕之路,京邑民贫又有何稀奇?”裴明淮笑道:“可迁至邺都也不如不迁。石虎慕容皆灭于此地,暴成速败,非长久之地也!”

苏连摇头道:“公子什么时候又在意这些了?”

“怎会不在意?”裴明淮道,“总不能真拿凌羽去换九鼎,嗯,若是择九鼎现身那处为新都,倒是天下人都会无话。”

“那小家伙岂不太可怜?你忍心么?”苏连笑道,“我想起来了,公子上次说喜欢洛阳。可若是单论起来,洛阳地势实不如邺都。”

“洛阳粮食可走漕运,不足为虑,开运河便是。平城不也过了这几十年的!”裴明淮道,“洛阳与南朝仅一江之隔,南伐有天时地利。况且若是洛阳,本身便有定鼎之说,也无须九鼎再出洛水。”

苏连笑道:“公子倒想得远!”

此时二人已行至永安殿前,这日天色实在怪异,黑得就跟墨汁一般,加之狂风大作,吹得黄沙连天,天昏地暗,连宫里那些生了数十年的大树都快要吹折了一般。裴明淮笑道:“说这些有的没的作什么!那还是你我能做主的事儿么?你阿苏这是忧国忧民么?”

二人进殿,永安前殿里面几盏百枝烛台都已点燃,殿外如夜,殿内却如白昼。裴明淮侧耳听了一听,此时已至黄昏,照宫中惯例,晨昏掖庭皆奏《真人代歌》,共一百五十章,唱的都是大代数百年祖宗开基、君臣废兴之事。今日亦不例外,只是夹在风里,听得不甚分明。

独孤昌与丘陵二人都带重镣,跪在殿内。太子站在文帝身边,清都长公主坐在一旁,于烈手按腰上剑柄,立在殿内。

“你二人一为帝室贵姓,一为勋贵八姓,竟意图谋逆。”太子冷冷道,“父皇念着献帝同宗之情,还有跟独孤氏的渊源,还召见你们,你们有什么话,便快说!”

独孤昌脸上颇有颓然之态,裴明淮见他头发竟白了一小半。“事已至此,陛下要我说,那我便说。陛下手段高明,我们都佩服得很,从长孙渴侯那时候开始,一点点剪除那献帝分赐的九姓,众人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比起当年烈祖皇帝剪除我们独孤氏和贺兰氏要不留痕迹得多了。”

太子喝道:“长孙渴侯与寿乐二人当年见父皇年轻,妄想摄政,二人相争不休,终被赐死,还有张黎、古弼议不合旨,被黜为外都大官,都是他们自寻的。”

独孤昌却叹道:“不错,所以说不出来一个不字,还得谢陛下的恩。贺兰氏与我们独孤氏在立代之时那一个势大根深,道武皇帝都得多亏了贺兰氏庇护,否则哪里能重建咱们代国!可贺太后最后郁郁而终,她这般厉害的女子也无法护住自己母族,眼看着贺兰部被烈祖皇帝离散,到了后来,贺兰部早已分崩离析,哪里还是立代之初那显赫样子。烈祖立子贵母死,根源还是在贺兰部与独孤部,母族势力太强,又是他建代的根本,封后也不得不封我们独孤氏,又在皇后生太宗皇帝后,杀了皇后,这子贵母死就是从我们独孤氏这里开始了。贺兰部在贺太后死后,不甘心被离散的下场,拼死一搏,想要保贺夫人所生的清河王争夺皇位,最后仍是败于长子太宗皇帝之手。可我们独孤氏,连这机会都没有了。”

文帝听着,却并无不耐烦的意思,对太子和裴明淮笑道:“我知道你们两个,都对我们大代的子贵母死颇见腹诽。独孤昌今儿说的,都是实情,你们且听听,看这子贵母死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太子道:“父皇,子贵母死是一回事,他们谋反不轨又是一回事。这都在扯些什么!”

“太子殿下,我大代与众不同,宗庙祭祀的神主并不止烈祖这一支。除太祖神元皇帝外,还有思帝、平文帝、昭成帝、献明帝,都是入宗庙供奉的。就连由献帝九分族人而生出来的九姓后代,国之丧葬祠礼,都一般地能去的。”独孤昌道,“因为我们大代本是部族出身,从前诸部族联盟,与中原大不相同,更有八部大人主事。可是,到得如今,陛下是见不得宗庙里面除了烈祖皇帝这一支外,再有神主供奉了。”

听独孤昌说到此处,裴明淮总算是全盘想通。文帝消弭帝室贵姓的势力的举措都做在无形之间,且是缓步慢行,一面又提拔丘穆陵、步六孤等贵姓,他们虽也是勋贵,但与宗室无涉,又不像独孤氏、贺兰氏立国之初与宗室纠葛实在太深。可太子行事激烈,贵姓如丘敦氏、长孙氏又向来恃仗自己帝室身份,妄为之处比别人多了数倍有余,太子不满已久,便拿他们下手,文帝看在眼里,却只当没看见,丘敦氏、独孤氏乃至长孙氏,都自知这么下去,必得落得长孙渴侯一般的下场,才宁可赌命一搏。

“我有一句话想问。”裴明淮道,“方才你说的旧事,贺兰部当年不甘被离散的下场,力保清河王登位,哪怕是犯上作乱,情理上全然过得去,毕竟他们保的是清河王,也是道武皇帝的亲生儿子。可你们这作法,是为了哪一般?清河王是贺夫人的儿子,母子情笃,只要清河王称帝,那贺兰氏自当显贵无二。你们呢?”

这话当是问到了死处,丘陵与独孤昌都紧闭嘴唇,一言不发。裴明淮也自知是问不出来的,只得望向文帝。

文帝问道:“你们知道常太后陵里有什么?”

听文帝如此问,裴明淮两眼盯着面前二人,偌大的疑团这时总算要散了。只听独孤昌道:“只是传闻。但……但先帝既因为此暴怒,灭崔浩五族,将崔浩所修的国史尽数毁了,想必……想必也有些是实。”

听到崔浩名字,苏连顿时脸色刷白。独孤昌朝苏连看了一眼,道:“苏大人,你祖父死,虽跟他傲慢结党相关,但修这史也是缘故。”

文帝道:“继续说。”

“常太后是陛下乳母,陛下幼时的诸般事,都瞒不过她去。常太后因对陛下有保护之功,一生风光,以皇太后之尊下葬。”独孤昌此时声音也低了下去,“听说,常太后怕陛下对常氏不利,所以偷偷藏了一样东西,我们……我们在启节一事上已经失手了,所以只能将希望寄在这样东西上了。若是有了这证物,那这情形又不一样了。我们从那绿桃口里得知,东西应该仍是‘节’,可能一半在陵中,一半在寿安宫浮屠里面……”

“启节”二字一出,这回轮到太子变色了。文帝也不看太子,只笑道:“那你知不知道,常太后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独孤昌嗫嚅半日,显是惧文帝威势日久,不得不道:“听说……听说……是跟陛下的身世有关。”

文帝笑了一声,道:“朕的身世有什么不对了?朕是世祖皇帝的孙儿,景穆皇帝的儿子,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听说……听说……是……”独孤昌结结巴巴地道,“是景穆太子……恭宗当年东宫中有名妃妾,她……她是祁皇后的……后人……”

裴明淮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独孤昌说出来的会是这话,却见太子也是一脸茫然。太子道:“祁皇后?怎么会?这祁氏当年杀了平文皇帝郁律,还连同宗室的几十人全都杀了,可谓血海深仇,恭宗身为世祖长子,怎会纳祁氏女为妃妾!”

裴明淮自然也知道,这是大魏立国以前的事,那时还是代国。大代本来部落出身,女子身份地位极高,还有“不害其母”的习俗,这祁皇后专权之时,代国更有“女国”之称。祁皇后为了让自己儿子为代王,与赵国暗中相盟,谋害了平文皇帝郁律,竟连同诸部大人数十人一同全灭了,又以太后身份临朝,手段狠辣之极。后来继位的烈帝一脉自然对她恨之入骨,昭成帝即位后便在其母王氏的支持下,将祁氏族人尽数灭了,祁皇后这一脉从此也断了根。

“说……说是陛下你……你生母不是郁久闾恭皇后,而是……是这祁氏……本唤作维氏……”独孤昌道,“不单宗室,诸部大人都与祁后血海深仇,如果是真的,决不能容……”

文帝哈哈大笑,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只道:“这你们也信?传来传去,竟说到朕身上来了?……”

清都长公主一直听着他们说话,此时道:“陛下,这些疯话,你还没听够?赶紧发落了便是!”

文帝站了起身,双手负在身后,背对众人,笑道:“独孤昌,你听好了。常太后是罪奴出身,从来谨小慎微,且识大体,决不会做出什么暗藏证物的事,若她做了,那朕岂容她活到高寿?你们找的东西,从来都不曾有过。”

这一回不但独孤昌大惊,连丘陵都惊得呆了。独孤昌叫道:“可是……可是……那些话……那些话……”

丘陵大叫道:“但闾若文确实有那启节……”他话未说完,就知道此话不该说,忙住了嘴。

文帝问道:“谁告诉你这事的?”见独孤昌和丘陵一副死也不会开口的样子,只摇头道,“这时还不说?”

裴明淮心中也是千般念头在打转,只听丘陵梗着脖子,道:“就是我祖父那辈的传言,不是听谁说的!”

裴明淮笑道:“那丘兄是为何偏要选这个时候,提出迎娶常瑚,让她一行人入京,还特别提出让绿桃婆婆陪她来?”说着笑容一敛,脸色一沉,道,“常瑚无错,高高兴兴地回来嫁人,你杀她灭口也罢了,竟如此残忍!”

丘陵狞笑道:“淮州王,你说错了。我就是不忍心亲手杀她,才把她放进了常太后的石棺里面。”

裴明淮怒道:“你这比一刀杀了她还狠毒十倍百倍!”

丘陵脸上颇多轻视之情,冷笑道:“常氏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辽西来的生口!那老太婆,割了她手指都还不肯说,若不是我要胁她要杀常瑚,哪怕割光她身上的肉,她都不会说的!是哪,我答应了她,若她说了,我就不杀常瑚。我是没杀啊,哈哈哈!”

裴明淮怒极,若不是在文帝座前,实想一剑把这人给斩了。却听文帝淡淡地道:“我记得绿桃。她不会不知道你不会饶了常瑚,但她疼常瑚,仍然见不得常瑚死在自己面前。唉,也是朕害了常瑚,原本便没有的东西!绿桃是为了救常瑚的命,编的一篇话罢了。”

独孤昌听着,却不如丘陵这般硬气,整个人一下子像老了十多岁。“我是不该……不该听了他们的话……不该……”

裴明淮问道:“你听了谁的话?”

独孤昌抬头看着太子,反问道:“沈府启节一事,是由谁一手策划?”

本章知识点

北魏“子贵母死”制的根源

“子贵母死”,可以说是北魏一朝的特殊现象,因为它不像汉朝只是偶尔行之,而是真正成了制度。第一个逃过此劫的是宣武帝妃,后来的胡太后,可是,也是她把北魏往分裂之路送了至关重要的一程,实可谓子贵母死制的最大讽刺。

在《九宫天阙》之一《须弥楼》里面,借独孤昌口中讲出来的,才是子贵母死的真正根源,而非道武帝言不由衷的“依汉故事”杀母,这跟提防外戚专政有本质上的差别。探究北魏史,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拓跋鲜卑部族出身,曾经是母系氏族,这在他们的发展中有着不可抹灭的痕迹,可以说,整个北魏的发展历程,都强烈地渗透着这一点。道武皇帝先杀刘皇后(独孤皇后,刘是改汉姓以后的姓氏),后杀贺夫人(贺兰夫人),独孤部与贺兰部在那时候是最具势力的部族,而道武帝此举是他能够几乎彻底地离散独孤部和贺兰部必不可少的关键。我们不谈他这个作法的残酷性,仅以历史的观点来看,应该说,如果道武帝想稳固拓跋氏的政权,行子贵母死制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他能重建代国就靠了贺兰部与独孤部。道武帝达到的历史高度是不容置疑的,取鉴周礼开国建制,不是孝文帝的独创,而是道武帝,从那时候,北魏就定下了这个指导思想,而且从来没从根本上动摇过。如果不是他们一直坚持这个思想,那么,北魏也逃不过十六国诸国风起云灭的命运。

北魏这种奇特的“子贵母死”制度——还是那句话,我们且不论它的残忍性,可谓悖逆人伦——仅从政治角度而言,是贯彻得相当好的,总体而言,在宣武帝之前,基本上都达到了平衡性。皇帝巧妙地操控着这种平衡,正如裴明淮所言,外戚往往就是这鉴空衡平的棋子。让我们来看一下北魏诸帝的后宫情况,可能会理解更深入一些。

道武帝:母贺氏。刘皇后(独孤氏)生明元帝,赐死,明元帝哀其母亡,道武帝震怒,欲改封清河王为太子,也打算赐死其母贺夫人(实为道武帝姨母)。另有大小王夫人(这个王不是汉姓,是在代国时势力强大的广宁王氏)。

明元帝:杜氏(汉人)生太武帝,赐死,追封密皇后。另有后秦姚兴女追封皇后,还有大小慕容夫人(从道武帝祖父什翼犍时代开始,跟燕国通婚就是惯例)。

太武帝:皇后赫连氏。贺氏生景穆太子(此贺氏史载以“代人”身份入宫,这说法看起来不像贺兰氏),昭仪有北燕冯氏,大夏赫连氏,柔然郁久闾氏(柔然可汗吴提之妹),北凉沮渠氏,贵人有赫连氏,另有椒房数名,几乎都是代人。

景穆太子(未即位而崩,文成帝追封恭宗):郁久闾氏(非吴提之妹)生文成帝,文成帝登基后被赐死。椒房里面应该没有汉女,那些看起来像汉姓的大都是被《魏书》改良汉化过的产物。景穆太子正妻可能是高车斛律氏,但不知为什么,她在历史中被抹去了,但相关墓志的出土宣告了她的存在。

文成帝:李氏(汉人)生献文帝,赐死,追封元皇后,皇后冯氏(即文明太后),另有夫人李氏、曹氏、悦氏、乙氏(乙弗氏)、玄氏、于仙姬,耿寿姬(耿嫔)、耿嫔(另一位)。文成帝的嫔妃情况在前面的知识点“孝文改制前的北魏服饰”有详叙。

献文帝:南郡王李惠之女李夫人(汉人)生孝文帝,赐死,追封思皇后。另有昭仪封氏(献文时代地位最高的嫔妃,应该是有原因的。要么就属是贲氏一族,后改姓为封,《宋书》记文成帝时期有该姓氏人拾贲文为清水公、镇西将军,要么就是代国时期文帝沙漠汗之妻封氏一族。后者是远了点,但文成帝兴安二年时,在天渊池起出一石铭,言桓帝葬母封氏,远近赴会二十余人,这条史料很奇怪,所以仍然考虑了进去),贵人韩氏、潘氏,椒房孟氏、高氏,嫔侯氏、成氏,一眼看过去基本上都是代姓,无汉女,如潘氏肯定是破多罗氏,侯氏是侯骨氏。此外,献文帝没有立后,这是一个怪现象。

孝文帝:只看改制之前,之后情况不同,别论。先后立冯氏二女为后,即废后与幽后,另有冯氏二女为昭仪。林氏(就其亲属关系看应该是汉人,说是丘林氏的说法不可信)生太子元恂,赐死,追封贞皇后,后元恂被废,林氏亦废。另有贵人罗氏及曹氏,疑亦为内入诸姓,罗姓可能是乌桓叱罗氏。至于宣武帝之母高照容的“渤海高氏”,普遍都是持怀疑或轻视态度的。

这个表一列出来,就可以看得很清楚,所谓北魏的“子贵母死”本来确实是为了削弱各部族的势力,尤其是贺兰部和独孤部。而随着这两部的彻底离散,以及太武帝一统北方,十六国全部消亡,“子贵母死”存在的必要性似乎受到了挑战,可是仍然在持续着。到了文成帝时代更趋白热化,常太后、赫连太皇太后、郁久闾恭皇后,三后相争,可后宫只能容一个太后(太皇太后)存在,而最终留下来的反而是身份最低微的乳母出身的常太后。可以说,正因为她最没根基,才是最好控制的。从这个时候开始,北魏的子贵母死发生了新的变化。

再细看这个表,从文成帝时候开始,凡生太子的都是汉女,而留下名字的重要嫔妃基本上都是代姓。汉女生太子后都按子贵母死制被赐死,但与此同时,母家都被提拔重用,发挥外戚不可或缺的功能,但女子本身是一定得死的,可以肃清生母对太子的影响。这个鉴空衡平的做法,保证了北魏宫廷数十年间的稳定,外戚后宫与宗室贵族之间得到了巧妙的平衡,同时也被后宫势力(如常太后、冯太后)巧妙利用,以清除异己,这二者是并不矛盾的,因为这同时也与皇帝自身的利益不冲突。

但是献文帝与冯太后(或者说是宗室贵族)的冲突,终于开始导致这种平衡崩塌。某种意义上,其实也说明子贵母死已经快要没有存在价值了,就跟北魏早年宫妃需要“手铸金人”成功才能封后的要求自然消亡了一样,最终在宣武朝宣告废除。但是,我们不得不说,孝文帝对待后宫的铁血手腕是唯一能保证母权不再死灰复燃的法子,否则会反弹滋生出如外戚高氏这类的情况,最终将北魏加速推向灭亡。孝文帝的后宫情况也是值得玩味的,并非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从太和十七年他初次立后到他驾崩,短短数年间,两个皇后一死一废,宣武帝之母高照容亦死因成谜,作为一个史上留名的明君,这是一个相当令人胆寒的现象,之后的背景知识会再详细讨论。

另外再说一件事,从太武帝赫连皇后开始,直到文明太后冯氏,及她的侄女大小冯后,都没有任何子女,如果是巧合未免太巧,如果不是巧合,更是令人不敢深想。

我们回过头来再说九宫系列。裴皇后当然是虚构的,她就是贞皇后林氏、思皇后李氏、元皇后李氏的另一个投影,是一个悲剧性的角色。如果她生了儿子,那么她也跟其他几位一样,逃不过子贵母死的命运,当然,即使她死了,裴氏一族也能以外戚身份极尽荣华。她能活着,只因为她无子,如果有子,即使是清都长公主与文帝也难以保她性命,因为必须要她死,平衡才能保证,这就跟历史上真正的文成帝皇后冯氏活着一个道理——她没有儿子。而事实上,冯氏在文成帝在位期间甚至远不如常氏家族风光,直到献文时代才开始崛起,因为那时候她已经不是“皇后”,而是“母后”。北魏的子贵母死制,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政治性极强的存在。而可悲可叹的是,代代皇帝都受此子贵母死之痛,更甚者文成帝是在自己登基后才赐死其母的,但仍然要维护此制,就是裴明淮和凌羽的评价,“令人齿冷”。还有就是清都长公主的原型有华阴长公主的意思,华阴公主扶助明元帝登基,对朝政干预度很高,殁后明元帝为她立了宗庙。裴氏属于双料外戚,这也是小说中清都长公主跟裴霖成婚的原因,完全是个政治行为。 gGp4G7JuPG9z1Haq8p+yDacJ3FLyil5kxjNf0EkXMrwiHxLaiUMva23cGSq8t5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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