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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青帐里终于只剩他们三人,吴震“咳”了一声,对裴明淮跟苏连怒目而视,道:“你们两个!这一句话也不肯说,看看,人都走了,我问谁去?”

“……吴震。”苏连半日方道,“你是没法子一个个去问这些人的。留下来,也没用。你又不是不明白,何必做无用之事?”

吴震心里其实又何尝不知,知道埋怨也是无用,只得一声长叹,道:“那,查不出来,可别怪我没本事!”

裴明淮哼了一声,道:“皇上说了要你查了吗?”

吴震一怔,这时才想起来,文帝确是没教他查。“是我糊涂了。皇上既没要查,那就不是我廷尉寺的事。只是苦了齐郡王了,白白地中了毒,还好救得及时!等等,皇上不是叫你查了吗?”

“顺口一句罢了。你看陛下把太子叫走了,必定另有话对他说。”裴明淮若有所思地道:“这个要毒害太子的人,下手可狠哪。”

“这里都是一式的银碗,只皇上跟太子的不同。”苏连也是苦笑,道,“决然不会跟他人的混在一起。”

苏连已暗中吩咐过,此时这青帐之中,一应桌案陈设均不曾动过,除了宴上的人都走了,那是一只碗一双箸都还在原处。吴震走到方才齐郡王坐的案前,弯腰捡起了那只落在地上的金镶珐琅碗。又朝文帝座上看了一眼,那也是同样的金镶珐琅碗,只是花色样式大不相同,刻了狩猎图,而太子那只是葡萄童子纹,决然不会弄混。

裴明淮道:“这么说,毒必定是下在太子碗中的。只有太子一个人用的这样碗么?”

“本来还预备了皇后和长公主的,她二位也不同,可她们走了。”苏连道,“自然是不必再用了,况且,即便是用,也不会跟太子的碗混在一起。”

裴明淮又看向那只大银罐,旁边还摞了一叠银碗。方才宫人将枭羹一碗碗盛出来,他自然是看在眼里的,虽说照情理说是该按位次尊卑来的,可那时候,本就不是人人都坐在席上,所以这一碗碗奉上来给席上众臣的次序,是绝不可能安排好的,若是提前下毒在某一个银碗中,根本就不知道会毒死何人。只有太子与文帝二人用的碗不同,若是之前下毒在碗中,尚有可能。只皇帝身边都有试膳官,想要毒害皇帝,哪里容易。

“想来想去,这个人都只能是为了害太子。”吴震在那里苦思冥想了半日,道,“这个下毒的法子,没有别的可能了。只是任谁都想不到,太子却把手里那一碗给了齐郡王。”

他忽回头问裴明淮道:“为何没预备下齐郡王的食具?”

三人的目光同时投向齐郡王案上,果然齐郡王的食具跟旁人的无异。苏连道:“因为陛下他原本没叫齐郡王来这端午宴的,不知怎的昨儿又想起来了,才特意叮嘱设齐郡王的座位。嗯,公子,这些都没告诉你了,原本也不须你耗神。”

裴明淮记起方才险状,也不禁怵然。吴震叹道:“若不是齐郡王,那就是太子,总得有一个人出事。”

他同时挨了裴明淮和苏连两记白眼,裴明淮道:“他二位不都好好的么!”

吴震道:“好那是命好,可若有下一次呢?”

裴明淮已不想跟他多说,见吴震又在那处东翻翻,西看看,已把那口银罐倒了个底朝天,人都差点要钻进去看了。苏连看着好笑,便道:“吴震不死心,还想查下去。”

裴明淮微微一笑,道:“若无这样的劲头,怎能有神捕之名?”顿了一顿,又道,“只是有些案子,怕是神捕也断不了。”

此时吴震总算看完过来了,苦笑道:“毒就是下在太子碗里的。那口银罐没什么蹊跷,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口,做不了手脚。我这个神捕没辙了,此处人多手杂,厨房毕竟不如宫里,在预备给太子的碗中下毒,不容易,但能办到。”想了一想,又问道,“那位罗伊俐罗内行长必定是留在此处的吧?”

灵岩寺中的制膳之所虽不如宫中太官,却也是老大几间屋子,什物用具一应俱全。罗伊俐身为兼数曹的内行长,向来于御食曹不过只是挂个名目,几时会亲至?此时却站在屋中,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见裴明淮等人进来,罗伊俐赶紧过来,竟“扑通”一声往裴明淮面前一跪,道:“公子,今儿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我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苏连笑道:“罗大人,我还真是第一回见你这般!”

“苏大人笑话了。”罗伊俐素来也是颐指气使惯了,此时余悸未消,哪里还有一点平日的气焰,只苦笑道,“我手底下竟出了这等事……”

裴明淮道:“我哪里当得起罗大人这样的礼,你再不起来,我只得回礼了。”他自然知道这罗氏祖上是随道武皇帝入中原的,罗伊俐掌羽猎曹多年,非天子信臣不能领,罗伊俐也自然眼高于顶,裴明淮上一回看着他奉承人还是对着凌羽。

听裴明淮如此说,罗伊俐也只得站起,又是一揖。苏连笑道:“就算陛下怪罪,也只是怪下面的人,怪不到罗大人头上的。”

吴震道:“罗内行长,那银罐子是怎么个来路,请你说上一说。”

若换了平时,罗伊俐还未必看得上吴震,哪怕吴震如今已是二品官员,但内朝重臣看不上外朝,确是惯例。可这时哪里还有丝毫看不上的意思,毕恭毕敬地道:“吴大人,请到这边来。”

他走到两口大锅前面,道:“枭羹备得极多,供席上众人用是一定够了。我方才又回来察看过这些剩下的,绝对无毒。”

吴震问道:“那预备的碗是放在何处?”

“就在厨中。”罗伊俐指着一旁道,“但陛下和太子的食具,都是宫里阿真厨来的,平日里清都长公主有时来礼佛,住在此处,自有一套东西,但陛下和太子来得极少,所以,食具都是特意带来的。”

吴震听得摇头,又问道:“那什么人可以进这厨里?”

罗伊俐苦笑,道:“吴大人,我若说是闲人进不来,那就是我说谎了。我也问了,这个说见着一个眼生的姑娘进来,那个说见到一个仿佛没见过的男子进来……吴大人要不待会亲问一番?说句实话,厨房有人来去,也属常事。”又道,“陛下自有试膳官,那枭羹送上之前,也是试过的,万料不到……万料不到那毒,会下在太子的碗里……”

裴明淮听着不语,见吴震还在厨里东看西问,便走了出来。苏连跟了上来,裴明淮见左右无人,便问苏连道:“那白振白使者,你都派人盯着了?万不可大意。”

苏连笑道:“公子放心。”又道,“乐部侍郎胡长命陪着他们的,这胡长命极爱他们龟兹乐舞,跟他们多有话可讲。”

裴明淮记起方才胡长命看乐舞时手舞足蹈的样子,不由得一笑。苏连却道:“照公子看,这想害太子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论起情理,我都觉得该是天鬼所为。”裴明淮皱眉道,“陛下最近加封沮渠夫人为昭仪,又对齐郡王留意,这意思不就是一个——陛下他并不介意齐郡王那一半的凉国血统。本来也没什么好在意的,陛下生母是柔然贵女,柔然可是大魏的对头!”

苏连点头道:“陛下这意思已经摆了出来,大家又都不是傻的。若是……”说到这里,声音也压得极低了,道,“若是太子出了事,那下一个能当太子的,就是齐郡王了。所以,若是天鬼对着太子下毒,也是情理之中。”

裴明淮仍皱眉道:“话说如此,可我总觉得,这么直截了当的下毒,跟天鬼向来的手段颇为不同。天鬼向来是把自己隐于云山雾罩之中,可这一回,完全是图穷匕现的做法,实在不像……倒像……”

苏连见他不说下去了,忙道:“倒像什么?倒像是谁所为?公子倒是说啊。”

裴明淮摇了摇头,忽想起什么,问道:“册封天师的诏书是你拟的?我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苏连道,“你怎么突然上这个心?”见裴明淮瞪他,只得唤人将诏书取了过来。

裴明淮展了开来,口里念道:“吾处天宫,敷衍真法……今赐汝迁入内宫,治鬼师、治民师、继天师……”念到这里便合上了,甚是恼怒地看了苏连一眼,道,“再怎么不当凌羽回事,你也未免太过敷衍了事!把崔浩当年拟的册封我师傅为天师的诏书直接拿来用!你阿苏也是学富五车的人,拟道诏书有那么难吗?”

苏连脸绷得紧紧,道:“我就算学富五车,也只学儒家之道,那些个什么天中三经,箓图真经,我一概不知,可不得拿来用了?”

裴明淮知他对文帝封凌羽为天师不满,其实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不以为然。便道:“话虽如此,这册封天师的圣旨也是要昭告天下的。还不拿过去重拟,是要我帮你写,还是等着皇上骂你?”

苏连只得将诏书接了回来,道:“知道了。哼,我还以为陛下也如从前寇天师一般,让他住临望观,不料还真让他长住九华堂了。从他回来就占着那处不放,搞得鸡飞狗跳的,还天师呢!你也劝劝皇上,别太宠着了,快宠上天去了!”

裴明淮一笑,道:“最没法劝的人就是我,若我劝,那可不是跟我师傅过不去么?尊师重道,我不能违哪。”听他如此说,苏连也无话了,只得一笑作罢。

〈〈〈〈————————————

那晚裴明淮进宫见文帝,到了安乐殿,里面却静得很,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见金博山中香烟缭绕,文帝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便上前跪了,道:“陛下,我求你一件事。”

“……起来吧,究竟要朕说多少回。”文帝面上颇有倦容,道,“知道你要来回话,这殿里的人我都遣下去了,你只管说无妨。”

裴明淮也不起身,道:“陛下答应了我,我再起来。”

文帝一笑,叹道:“朕真是惯坏你了。”又细瞧了裴明淮几眼,此时已入夜,殿外只闻风声,殿中数盏百枝烛台也并未尽数点燃,颇有些幽暗之意。文帝又叹息一声,道:“淮儿,今儿的事,委屈你了。”

裴明淮来见文帝,为的本是皇后,皇后素来傲气,今日之事还不知会如何难过,只想求文帝宽宥,却不提防文帝说到自己,愣了一愣方才明白文帝意所何指,道:“陛下怎么也说这样话?当时陛下说得极是,太子是君,我是臣,我有何委屈?何况此事原本确是我母亲的过失,母亲的性子陛下自然深知,她要做什么我说了她也不会听,太子此举原是正理。我倒是佩服太子殿下性子刚硬,敢作敢为,我自己向来是只求明哲保身,比起太子实在是惭愧。更何况,母亲有错,儿子替她谢罪,也是天经地义。陛下这句委屈,明淮当不起。”

文帝凝视裴明淮,欲言又止,半日又是一声叹息,却仍不说话。裴明淮道:“只是我姑姑素来心疼我,说出的话未免不合适,还求陛下别放在心上。陛下也知道,姑姑最要面子,我真是怕她为今儿的事日日夜夜想来想去,白伤了身。”

文帝道:“你姑姑跟朕的事,你不必理会,朕自有计较。她跟朕是夫妻,朕岂会不知她的性子?你放心便是。”

裴明淮听了文帝此言,心里一宽,便笑道:“那是明淮多管闲事了。陛下说得是,这些事哪里轮得到我来多嘴呢。”

文帝点了点头,又道:“以后姊姊若有什么出格的事,你该劝的便劝。”

裴明淮苦笑道:“陛下,我母亲能听我的?”

“我姊姊素来性子要强,我自然深知。”文帝缓缓地说,“太子今日借着李弈兄弟的事对她发难,也是积怨已久了,朕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姊姊没错。你也一样,也不能老顺着她。该怎么样,便是怎么样。”

裴明淮一怔,本想说那是我母亲,我若是如此,她岂不是要骂我想翻天了?却也不敢再多话,只得道:“是,听陛下吩咐。”

文帝又问道:“你今晚打算留在宫里?”

裴明淮道:“今儿端午宴上出了那么多乱子,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还是进宫来再看看,宫中禁军最好再加紧些防范。既领了左卫将军之职,也不能变虚衔哪。”

文帝微微一笑,道:“朕不是也封了凌羽右卫将军么?”

裴明淮道:“他?!”失笑道,“陛下既封了他天师,这右卫将军就罢了吧,他除了玩儿还会什么?”

文帝笑道:“从前的赵胡灵公虽是僧人,却也是领将军之职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凌羽平日里倒还是没闲着,常常带着禁军四处看呢。”

裴明淮道:“那是四处逛着玩儿吧!”迟疑片刻,又道,“陛下,齐郡王是不是好些了?没什么大碍吧?”

文帝道:“还好,只吃了一小口,现在已经醒了,将养数日,想必无碍。你有话想要回朕,只管说。”

裴明淮低头,道:“虽说这事儿看起来像是天鬼所为,但明淮总有些疑惑。……陛下,会不会是太子另外结了什么仇?”

文帝不答,出神良久,方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必管了,朕自有计较。”

裴明淮道:“可是,陛下,若真是如此,那既敢毒害太子这一回,恐怕还有第二回,第三回。这件事,不能不查啊!”

“朕说了,自有计较,这个不用你管。”文帝温言道,“好啦,这些事原也不该你操心的。倒是那什么罗刹,让吴震赶紧查个水落石出,以免生出些无端的谣言来。”

提到“那什么罗刹”,裴明淮又生出了烦闷来。禁军已是一寸一寸地在搜,但究竟北苑极大,可藏身处极多,而这罗刹劫常瑚,若真按他说的是要吃她的肉,哪里找去?比不得当日吕玲珑劫皇后,那是想把人劫出平城,是得要“走”,而不是“藏”。口里答道:“是,一直在查着,不敢有丝毫懈怠。丘将军爱子情切,一心想找到那个罗刹鬼女,破她的妖法救自己儿子,宴一完了就带着亲卫一同在寻,想是今夜都不会合眼的。”

“丘腾性子急,是个火爆脾气,他要寻就让他寻去吧。”文帝道,“辽西王已经急得病了,赶紧将他孙女给寻出来吧。”

裴明淮其实跟吴震一样,见绿桃婆婆身死,都疑常瑚已死。只是这话也不能说出口,应得:“是,不劳陛下吩咐。”

文帝又道:“凌羽跟朕说,晚上要是见你来回事儿,让你找他去,也不知有什么事儿,你去一趟罢,免得又来闹朕。” 1e2TA0NsZRZfdRjj0uR/xL6sM3iKzMjZvxhPr48+qJlC/zhPQFKZbxyCseJhfC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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