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兴的事:白昼狂吠的犬,春天的鱼梁[竹或木制的冬季渔具],三、四月的红梅衣,婴儿离世的产房,不生火的火盆与地炉,牛已毙命的牛倌,接二连三生女不育男的博士,忌避之日拜访,却并不盛情款待的人家,何况春分前日[节气转换之日],更是扫兴。还有,有来函,却并未寄到礼品;对京城来信,虽然心情也是同样,但毕竟写了许多地方人很想知道的情况,了解一些人间故事,这也很好。
写了字迹清秀的书函,盼望复信,心想:“立刻就会收到信了吧?回信怎么这么晚?”然而,正焦急地等待,送信人却拿着将结封与立封全都弄得很脏的原信搓弄成个纸团,上端起毛,连封口上的字迹都已磨掉,说什么:“受信人不在家。”“忌避之日,不肯取信。”等等,因此退回。这真令人十分沮丧,非常扫兴。还有,派牛车到一定会来的人那里迎接。正等着,忽听牛车进院之声,人们出来欢迎。总算给盼来了。可是一瞧,牛车已经进了车库,砰的一声卸下车辕。问他:“怎么回事?”回答道:“今日不在,不能光临。”他只顾牵着牛走了。
其次,全家欣喜若狂,迎接姑爷登门,却未之见也,格外可气。而且,身份高贵的男子竟被宫中女官请去过夜,任你期盼“几时归来”,也是莫可奈何。
婴儿的乳母说:“有点事,出去一会儿。”于是,走了。婴儿寻找乳母,只好千方百计地哄他,陪他玩耍,并差人给乳母捎信,命她“速归”。对此,答话竟是:“今夜回不去了。”不仅令人扫兴,而且憎恨之火,不可遏制。假如是个男士迎接心爱的女子,心绪更将如何?或者在等待男人的女方家,夜渐深沉,有人蹑手蹑脚地突然敲门,心儿噗登登地跳。但差人出去一问,却并非她所等候的人,而是一名无聊男子应声报名,那将是扫兴中之极大扫兴了。
一位修练者说,他能降伏妖魔神鬼,样子十分扬扬得意,命一女童手持金刚杵与念球,硬是挤压喉音,打坐诵经,声细如蝉。然而,鬼妖却毫无从病人身上离去的迹象,护法童子也未曾附于巫女之身。全家人聚在一处,静坐默祷。不论男女,莫不惊讶,已经坐了一个时辰,疲乏极了,有人说:“妖鬼一直不来附体,站起来吧!”女童便将念珠收回,说:“啊,太不灵验了!”说者,从前额自下而上地推了一下头发,率先打起哈欠,仿佛神灵附体,原来她睡了。
且看拜官授职那天未能获得官位的人家,那一日,从前在这家效过力,后来已经分赴八方的人以及穷乡僻壤的人们,听说老爷今年定会任官,便全都聚于这家,而且进进出出的牛车,车辕排列得密密麻麻。要求奉陪去寺院祈祷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前来效劳。
吃呀,喝呀,大吵大嚷。直到第三日黎明(任官审议结束),也没听到敲门报喜声。“怪呀!”人们洗耳谛听,只听得阵阵警跸[天皇、贵族、高官出行时在前面命令民众回避的人马]之声,原来公卿大人都已散去。为了打探消息,天一黑便守在衙门旁冻得发抖的男仆们,疲惫无力地走了回来;在这里等候的人们连问一声“情况如何”,都没有心思了。那些属于旁观者的来客却问:“老师得了个什么官?”肯定有人半开玩笑地回答:“某国的前任国司!”真诚相信必然封官的人们则深深叹息。
翌晨,挤得水泄不通的人们,逐渐地一位、两位,静悄地溜走。曾多年效力、不肯那么淡淡离去的人们,边屈指计算明年哪些地区国司空缺,边游移不定地四处徘徊,样子十分可怜,甚是扫兴。
好歹完成一首和歌寄给别人,却不见答歌。假如是情书不见回音,倒也无可奈何。不过,纵然如此,假如在情趣盎然的季节寄出的歌函不见答歌,自然让人感到超乎想像的厌恶与沮丧。
再者,忙于趋炎附势而声名大噪者那里,有些老者,闲得无聊,暇日太多,便信笔写些怀旧的、尤其空洞无物的歌寄来,岂不扫兴!
举行某种仪式时,桧扇很重要。如果将桧扇交给精通扇画的人,到了要用的那天,到手的扇子竟画了些意想不到的绘画,多么败兴!
生儿育女时的喜宴,饯别时的马前祈祷,对于前去送礼的人不赏点喜钱,自然扫兴。即使对于拿点香囊或卯槌[桃木制成的槌形小盒,送人可怯病]转来转去的人,也该给些赠礼的。出乎意料地收到赠礼,我想一定非常高兴;相反,如果送礼人认为今日定会收到赠礼,心潮澎湃地赶来,结果却一无所获,那才叫人扫兴哩!
招了女婿,过了四、五年也不曾听到产房里传出喧笑声的人家;或是儿女已经长大成人,弄不好,说不定连孙子都到了会爬的年纪,但老人却同床午睡。料想孩童们虽说年幼,也会觉得大人们午睡,自己却没个安身之处,定会感到十分扫兴的吧!醒来立刻洗澡,那就岂止扫兴,甚至可气了。
除夕之夜,阴雨绵绵,可谓“百日精进,一天怠惰”吧!
八月穿白袭[夹层白衣,八月穿不合时宜],没有奶的乳妈,也都令人扫兴。
(第二二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