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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新夏
91岁始挂笔

来新夏(1923—2014)

在历史学、方志学、图书文献学等多个学科都做出开创性贡献的来新夏,素以“纵横三学,自成一家”闻名。但他自谦只是“一个读书人”。南开大学为他庆祝九十大寿,他自称“90后”,当众表示:行百里者半九十,九十岁是新的开始,请朋友们监督,“有生之年,誓不挂笔”。他真的做到了。

在告别人世之前,91岁的历史学家来新夏对护士提了一个请求:把我的眼镜拿来,我要看东西;把我的假牙拿来,我要说话。

这也许是来新夏陷入昏迷前为人所知的最终遗言。他因肺部感染入院,直至一个月后心脏功能衰竭。上呼吸机前,他还给护士们“上课”,还想读书。

2014年3月31日15时10分,春天还没走完,来新夏走了。此前一天,还有学生撰文回忆,南开大学新年晚会有则灯谜,谜面是“落花流水春去也”,谜底就是大名鼎鼎的来新夏教授。

在历史学、方志学、图书文献学等多个学科都做出开创性贡献的来新夏,素以“纵横三学,自成一家”闻名。但他自谦只是“一个读书人”。

他如约完成了读书人的誓言——两年前,南开大学为他庆祝九十大寿,他自称“90后”,当众表示:行百里者半九十,九十岁是新的开始,请朋友们监督,“有生之年,誓不挂笔”。

去世前几日,来新夏主编的新书《目录学读本》付梓,他没能看到。近千万字的《来新夏文集》再过几天就要交到出版社,他还没校完。他新近在一家广播电台开设的文化讲座也还没制作完成。

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妻子焦静宜凑在耳边,试图将他3月23日发表的最后一篇随笔念给他听。文中,来新夏形容自己“一直停不下来”。他总结,最后三年左右写了三十来篇文章,还做过多次讲演,感到“心无愧怍”。

文章题为《难得人生老更忙》。这是他在辅仁大学的师友启功的赠言。来新夏八十大寿时,年过九旬的启功已不能写毛笔字,就以硬笔写来祝寿诗。

他多年的助手和朋友、南开大学图书馆原副馆长李广生说,来先生何止“著作等身”,他个人撰写的著作摞在一起,高过了天花板。

为来新夏整理文集的南开教授徐建华指出,来先生的许多成果都具开拓意义,多部专著是本领域或新中国成立后本学科第一部作品。

来新夏的第一部学术著作是1957年的《北京军阀史略》,这是新中国第一部系统论述北洋军阀兴亡史的专著,“文革”中成为他的麻烦之一。有人批评他“研究坏人的历史”,“阴暗心理作怪”。

焦静宜说,来先生曾经属于“内控”人员,没被定性为右派,但也排除在“群众队伍”之外,限制外出,不许上课。这客观上催生了一位目录学家——后来他开设目录学课程获得允许,因为这门学科“离政治远”。

有人形容,来新夏属于“百科全书”式人物,且口才极好,讲课“记下来就是一篇完整文章”。

晚年的来新夏不再开启新的课题,而是把旧稿补充完整。他的代表作《近三百年人物年谱知见录》,是用毛笔写成初稿12册,但经过“文革”,仅余两册。另一书稿《书目答问汇补》也被没收,多年后被学生从废纸堆中发现。

到学生家中做客聊天

与很多同代知识分子一样,来新夏的学问经过了被焚烧、然后凭借脑力重新恢复的过程。

焦静宜说,来先生极少谈起“文革”,也不写回忆录。他觉得,自己所经历的,并非个人独有的遭遇。

学生们公认,来新夏后来经历了“衰年变法”式的转型:这位历史学家以高龄成为出版近20种随笔集的高产作家。

南开大学中文系教授宁宗一形容这位挚友,“在史学与文学两条路并行的轨迹上”,进行了“从容的对接”。

而他自比“瘦骆驼的水囊”,只是让人干渴时“姑且喝上一口”。

他身上亦有瘦骆驼的毅力。在来新夏80岁之前,李广生未见他“打过一个哈欠”。他每次拜访,往往见到满头白发的来先生坐在电脑前。

来新夏74岁那年开始学习电脑,起因是他预料到,上了年纪用笔写字手会发抖,键盘则不会。

在“环顾左右,平生知己半为鬼”的年纪,来新夏身边不乏忘年交。李广生说,来先生善于交友,有人素不相识,只是慕名而来。只要门铃一响,开门的往往是来先生。不少地方请他为方志写序,他甚至为5个拆迁的村庄题写过《迁坟记》碑文,不过在此之前,他亲自考察新墓园“均能符合民意”后才答应。

在焦静宜看来,与青年人的交往,是来新夏保持活力的原因。“他把跟这些年轻人的交往看作跟社会联系的渠道”。

浙江省绍兴县集贤镇群贤村的农民孙伟良,以换煤气罐为生,虽只有初中学历,但研究地方志颇有成就。十多年前,他写信请教来新夏,二人自此建立了长期的读书人的联系。2007年,这位农民在村里建起一座“来新夏民众读书室”。

那个村庄来新夏去过三次。他寄去的包裹,孙伟良连原包装都不舍得丢掉。

孙伟良曾向来先生提出,希望在南开读个函授文凭。来新夏告诉他,如今教授多如牛毛,拥有文凭未必就算博学多才。绍兴的文史富矿足够挖掘,只要用心研究,比拥有文凭强得多。

跟来新夏的弟子们一样,孙伟良称他为“来先生”。

来新夏喜欢“先生”这个称呼。他近年发现,“先生”似已成“古董”,研究生称老师为“BOSS(老板)”,师生关系变成雇佣的金钱关系。他“宁背守旧落后的恶名”,也拒绝“BOSS”之称。

他还忌讳被人尊称“大师”。在遗嘱中,他要求后事从简,不举办任何告别仪式。

很多人没有来得及与来先生道别。这个读书人的名为“邃谷”的书房设为了灵堂,没有哀伤的乐曲,只有书的山谷。

亲友们原本期待为他庆祝百岁寿辰,来新夏也很有信心会活到那一天。他今年出版的最后一本随笔集《旅津八十年》,附有他密密麻麻、令不少晚辈汗颜的工作日程。

今年春节,来新夏整理旧物,发现尚有一笔“欠债”。2005年,美国国会图书馆亚洲部学术研究主任居蜜委托他整理些鸦片战争史料《溃痈流毒》,他因事务繁忙遗忘。他自觉愧对旧友,决定“尽生前二三年之力”完成。

这笔债永远还不上了。

张国/文
2014年4月9日 CJAV0TIuZqRIEoFoiFaKcu/nhtqeiblg0tpTZlwYD13j+aHf6gtR3DJZutLQ7mg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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