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好午饭,公爵夫人回房间去休息了。乔治拉住蜜蜂的手说:“我们走!”
“去哪儿?”
“嘘!”
两人走下楼梯,穿过庭院。穿过从城堡通往外面的暗道时,蜜蜂再一次问这是去哪儿。
“去湖边!”乔治语气坚定地回答说。
蜜蜂小姐张大嘴巴,合不拢了。没得到妈妈同意,就去这么远的地方,脚上还穿着缎鞋!(可不是,她平时都穿缎鞋)那不是犯浑吗?
“我们就要去那儿,甭管犯浑不犯浑。”
乔治给蜜蜂的回答就是这么牛。昨天她取笑过他,所以这会儿她装出很吃惊的样子……这回轮到他用布娃娃来回敬她了。他以不屑的语气说,女孩子总是撺掇别人去冒险,自己却躲在一边。哼!真丢人!她就留下来待在城堡里好了!他一个人去!
她拉住他的胳膊;他把她推开。她搂住他的脖子,抽泣着说:
“好哥哥!我跟你一起去。”
看见蜜蜂真心后悔,乔治的心软了下来。
“好吧,”他说,“不过我们不从城里走,不然会让人发现的。我们沿着城墙根往前走,出了城再抄小路走上大路。”
说完两人就手牵手往前走去。乔治一路上把自己的计划讲给蜜蜂听:
“我们沿着去修道院的那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行。既然上回我们在路上望见大湖了,这回我们一定也会看见它的。到那会儿,我们就像蜜蜂一样,从田野上笔直穿过去。”
“像蜜蜂一样”,是乡间形容“笔直走”的可爱说法;而咱们的公主恰巧就叫蜜蜂,这个巧合让两人笑了好一阵子。
蜜蜂一路采摘水沟边的野花,把锦葵花、醉鱼花、紫苑花和菊花拢成一捧花束。在她的小手里,这些花儿不一会儿就失去了鲜艳的色泽;蜜蜂走过老石桥时,它们看上去已经打蔫了。她不知道该拿这束花怎么办,先是想把它扔进水里,好让花儿重新变得滋润起来,但再一想,觉得还是把它给无头女人石像好。
她请乔治把她抱起来,好让她把这一大束野花搁在无头女人石像合着的双手中间。
走远以后,她回过头去,看见有只鸽子停在石像的肩上。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蜜蜂说:
“我渴了。”
“我也渴了,”乔治说,“可是大河在我们身后很远了,附近既没有溪流,也没有泉水。”
“天这么热,太阳公公一定把水都喝光了。我们怎么办呢?”
就在他俩边说边叹气的当口,只见前面来了一个农妇,手里挽着一篮水果。
“樱桃!”乔治喊道,“可惜我没钱买!”
“我有,我有钱!”蜜蜂说。
她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里面有五枚金币。她对农妇说:
“大婶,请您给我把裙兜装满樱桃好吗?”
说着,她双手撩起裙边。农妇用手抓了两三把樱桃,扔在裙兜里。蜜蜂一只手拉住裙边,用另一只手把一枚金币递给农妇说:
“这样够了吗?”
农妇接过金币;这枚金币,别说买下这篮樱桃,就是买下整棵樱桃树,甚至买下种这棵樱桃树的果园,都绰绰有余。她装模作样地回答说:
“看在我的小公主分上,我就拿一枚吧。”
“那么,”蜜蜂接着说,“请把剩下的樱桃都倒在我哥哥的帽子里,我再给您一枚金币。”
农妇这样做了。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纠结,到底是该把这两枚金币藏在长袜里呢,还是藏在草垫下面呢。
两个孩子继续往前走,一路上吃着樱桃,随口把樱桃核吐在路的两旁。乔治拣出并蒂结果的樱桃,给妹妹当耳坠戴起来。瞧着两颗红艳艳的樱桃在蜜蜂的脸颊上晃来晃去,他开心地哈哈大笑。
一粒小石子中断了愉快的旅程。它待在蜜蜂的鞋子里,硌了脚的蜜蜂走起路来有点瘸;每走一步,金色的鬈发就在脸颊上摆动一下。她一瘸一拐地走到路边,在一道斜坡上坐下。她的小哥哥跪在地上,帮她脱下缎鞋,把一粒白色的小石子倒了出来。
这时,她瞧着自己的脚说:
“哥哥,下回我们再去湖边,一定得穿靴子。”
太阳已经下山,晚霞映红了天空;清风拂过两个孩子的脸颊和脖子,他们提起精神,兴冲冲地往前走。为了走得更有劲儿,他俩手牵手唱着歌,开心地看着两个合在一起的影子在前面摆动。他们是这么唱的:
玛丽安娜要去磨坊,
没忘把麦子捎上,
她骑着那头驴子,
去磨坊磨那袋麦子!
她没忘把麦子捎上,
骑着驴子去磨坊……
唱着唱着,蜜蜂停了下来,大声喊道:
“我的鞋掉了,我的缎鞋掉了!”
果然,那双缎鞋掉了一只。刚才走路的时候,缎鞋的丝带松开了,这会儿那只小小的缎鞋沾满尘土,躺在路面上。
她回过头望去,只见远处的薄雾遮蔽了克拉里德城堡的主塔,她心头一阵揪紧,泪水盈满了眼眶。
“我们会被狼吃掉的,”她说,“妈妈见不到我们,会很伤心,她会死的。”
乔治捡起鞋子给她穿上,对她说:“城堡钟楼敲晚餐钟之前,我们会回到克拉里德的。往前走!”
……磨坊老板见了她
又是嚷嚷又比划:
快把驴子系那儿,
玛丽安娜小妞儿,
把你骑来的傻驴儿,
快快赶去系那儿。
“大湖!蜜蜂,你看:大湖,大湖,大湖!”
“对,乔治,真是大湖!”
乔治大喊“喔嗬”,把帽子扔到半空中。蜜蜂没好意思扔帽子,但还是忍不住脱下那只不跟脚的鞋子,兴高采烈地扔过头顶。前面的峡谷深处就是大湖。四周的山坡上,树木茂密,鲜花盛开,把波光闪闪的湖面围在中间,犹如一只巨大的酒杯盛着银色的美酒。大湖就在前面,宁谧而纯净,湖畔的树木尽管还看不真切,但远远已能望见风儿拂过林间漾起的绿浪。可是两个孩子在森林中没法找到一条通往大湖的路。
正在找路的当口,前面过来一群白鹅,两只鹅分别咬住了两个孩子的腿肚。赶鹅群的是个小姑娘,身上穿着羊皮做的短裙,手里拿着长竿。乔治问她叫什么名字。
“吉尔贝特。”
“噢,吉尔贝特,去湖边怎么走?”
“谁也不去那儿。”
“为什么?”
“因为……”
“要是有人想去呢?”
“要是有人想去,那他当然知道该走哪条路呗。”
乔治不知道再跟这个牧鹅姑娘说什么好了。
“我们走,”他对蜜蜂说,“再往前走,我们应该会在树林里找到小路的。”
“我们到林子里去摘榛子吃吧,”蜜蜂说,“我饿了。下回再到这儿来,得带一个大包,把好吃的东西装得满满的。”
乔治说:
“好妹妹,那是一定的。这会儿我想起弗朗格尔了,他动身去罗马前,带好一只火腿和一坛好酒,一路上饿了有火腿吃,渴了有好酒喝,那有多棒。现在我们得加快脚步,我虽然不知道时间,但看得出天色在暗下来了。”
“牧羊姑娘看太阳就能知道时间,”蜜蜂说,“可我不是牧羊姑娘。不过我知道,我们出发时,太阳在我们头顶上,现在它到了那儿,到了克拉里德的房子和城堡后面很远的地方了。不知道是不是每天都这样,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正这样看着太阳,大路上忽然扬起一阵尘土,一队骑士疾驰而过,随身的兵器熠熠生辉。两个孩子吓得躲进了灌木丛。两人心想,这些人不是劫道的山贼,就是吃人的妖怪。其实,这是克拉里德公爵夫人派遣的骑士卫队,他们奉命寻找外出冒险的两个小家伙。
两个小家伙在灌木丛中发现了一条笔直的小路,当然,这不是情人小路,因为两个人没法手牵手并排往前走。而且,小路上根本看不到人的足迹,倒是有数不清的小小的叉蹄印迹。
“这些是小魔鬼的脚印。”蜜蜂说。
“也可能是牝鹿的脚印。”乔治说。
到底是什么脚印,没法弄清楚。但有一点却很清楚,那就是小路缓缓地往下倾斜,最后延伸到湖边,出现在两个孩子眼前的大湖,有一种清幽宁静的美。湖畔的柳树,轻柔的叶片显得那么饱满。一丛丛芦苇在湖面上摇曳,柔韧的芦秆和精致的芦花随风摆动,俨然形成一个个瑟瑟颤抖的小岛,睡莲围绕在四周,展示着心形的莲叶和白色骨朵儿的莲花。
在这些花儿盛开的小岛上,胸口呈翠绿色或宝蓝色的蜻蜓,张开形若火焰的翅膀轻盈飞舞,在空中划出急促而优美的弧线。
两个孩子兴高采烈,把走得发烫的脚丫伸进湿漉漉的沙子里。沙滩上长着茂密的云杉和丛生的香蒲。叶片挺拔如箭的香蒲,底部的茎秆散发出香气;沉睡的大湖岸边,水丁香用紫色的小花儿,点缀着水泽的花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