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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晚晴轩常来,不过都是他的儿子李鼎在家的时候,像今天这样却还是头一回。不过青天白日,也不用避什么嫌疑,“咳嗽”一声往里踱了进去。

咳嗽竟无人应声,却看到一个丫头正匍卧在后廊竹榻上,睡得好酣。是了!他在想,儿媳妇待下人宽厚,这么热的天气,必是让她们歇着去了。

他有些踌躇,站在堂屋里颇有进退维谷之感,而就在这只闻蝉唱,不闻人声之际,发觉有种异声,细辨是一阵一阵的水声,再细辨是发自浴盆中的声音。

他突然有种冲动,这种冲动过了六十岁就越来越少,到近两年几乎不曾有过,而此时茁然勃发,那双脚不由自主地循声而去。

越走越近越清楚,声音发自最西面的那间后房,正是儿媳妇的卧室。听轻哼着的“山坡羊”,更可以辨识,坐在浴盆中的,确是儿媳妇。

于是他站住了脚,重重地咳嗽一声,提高了声音问:“怎么没有人哪?”

“啊!”窗内是十分诧异的声音,“老爷子怎么来了?”

“我来跟你谈件事,顺便捡了你掉的一支簪子,带来给你。”李煦又问,“丫头怎么一个不见?”

“一个告假,一个病了,一个给我倒了洗澡水,忙忙地就上大厨房摇会去了,应该还有一个啊?”鼎大奶奶紧接着说,“爹,你老人家请在堂屋里坐一坐,我就来。”

“不忙,不忙!你慢慢儿洗吧!我等一等,不要紧。”

口中这样说,身子却未动,心内寻思,还有一个必是昨夜“坐更”,这会儿口角流涎,睡得跟死猪一样。丫头、小厮、听差、厨子在大厨房摇会,得好一会儿的工夫。既无人见,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也不要紧。

这一想胆便大了,先侧身听了一下,确无人声,方始往西移动脚步,将走近时,一看里面垂着窗帘,不由得冷了半截。再一想:日光正烈,人影在窗,根本就偷看不成!又冷了半截,暗暗叹口气,掉头而去。

哪知就在一转身之间,有了意想不到的发现,窗壁之下,离地尺许,开了约莫四寸见方的一个“猫洞”。惊喜之余,亦不免畏惧,但一想到机会只在出水与着衣之间,稍纵即逝的短短片刻,不由得大为着急。立即伛偻着身子,掩过窗下,双手撑地,把个脑袋使劲歪向一边,终于能从窗洞中看到里面了。

先看到的是满地水渍,再看到朱漆的大浴盆,盆边搭着一条湿淋淋的浴巾。眼向右移,是一堆换下来的脏衣服,一方猩红的兜肚,格外显眼,及至视线吃力地往左搜索时,终于看到了他想看的人——她正精赤条条地坐在杨妃榻上检点衣衫,及至一站起来,恰好面对着“猫洞”,浑身上下,白是白、黑是黑,凹是凹、凸是凸。李煦口干舌燥,耳边“嘭嘭”的,一颗心跳得布鼓雷门般响。

怎么办?他惶急地自问,思虑集中在那扇门上,而疑问极多,门是虚掩着,还是上了闩的?如是虚掩,自然一推即开,那时她会怎样?惊喊、发怒、峻拒、闪避,还是顺从?以她平时的孝顺识大体,多半会巧言闪避,这只要拿定主意,不上她的当,软哄硬逼,总可如愿。可是,里面如果上了闩,一推不开,问起来怎么说?

无话可说,说起来是一场威严扫地的大笑话!就算她不说,自己见了她亏心,先就怯了三分。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看来只有骗得她自己开门,再作道理。正在估量这个念头是否可行时,不道手掌一滑,倾倒在地,失声而喊:“哎哟!”

这一声吓坏了鼎大奶奶,“谁?是爹爹不是?你老人家还在那里?怎么啦?”这样自问自答,自答自问,语急声慌,却提醒了李煦。

这不正好将计就计吗?他不假思索地说:“让砖地上的青苔,滑我一大跤。”

“啊!那可不是当耍的,摔伤了没有?”接着大喊,“琳珠——”

只喊得一声,便让李煦喝住了,“别闹笑话!”他说,“我没有摔伤,只爬不起来,你来搀我一把,我自己就能走路了。”

“别闹笑话”这四个字,提醒了鼎大奶奶。儿媳妇在屋子里洗澡,公公就在窗外摔了一跤,这话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成天吃饱了饭没事干,只爱嚼舌头的下人,加油添酱地说得如何不堪?

念头还没有转完,已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她是刚套上一条蓝绸的袴子,上身还裸着,也来不及挂兜肚,随手拾起一件浆洗得极挺括的、江西万载细白夏布的褂子,抖开来穿上,趿上绣花拖鞋,一面扣纽子,一面走来开门。

李煦故意不去看她,只愁眉苦脸地用一只手在揉胯骨。等她走近了才指着院子的那株椿树说:“一时高兴,想采点香椿嫩芽拌银鱼吃,哪知道会摔一跤。”

“你老人家也真是!”鼎大奶奶忍不住埋怨,“想吃香椿,只叫人来说一声,不就拣顶嫩的送了去了?还用得着你老人家自己动手,万一摔伤了,传出去总说儿媳妇不孝。你老人家就倚仗着自己身子硬朗,凡事不在乎,可也得为小辈想一想,顾一顾小辈的名声。”

说着,弯身下去搀扶,鼓蓬蓬的一个胸脯,直逼到李煦眼前。他赶紧闭上了眼,不过心里还是分辨得很清楚,鼎大奶奶原意扶他到堂屋里坐定,自己进去换好了衣服,再出来找了下人来,从从容容地宣布这件事,可以不落任何痕迹。哪知李煦不听她使唤,身子往西,挤得她站不住脚,只能顺着他往自己这面倒的势子,扶着他进了自己刚走出来的那扇门。

“爹!走好!地上有水,别又滑倒,我扶你进前房去。”

“不!让我先息一息。”李煦很利落地在杨妃榻上坐下,抬眼看着儿媳妇。

一瞥之下,鼎大奶奶大吃一惊!怎么会有这样的眼色,他倒是在打什么主意?

一面想,一面往后退,但李煦已一把捞住了她,“阿兰!”他唤着她的小名说,“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疼你就是。这里什么人都没有。你喊也没用,我也不怕,我要面子,你更要面子!”

突然间,眼前一亮——来自北面的光,不会太强,但身受的感觉,亮如闪电。霎时间,李煦、鼎大奶奶,还有刚在大厨房摇会中了头彩的琪珠,都觉得自己处身在十八层地狱中了! LUH+7rImVmRj0jmBLtE1HM91Og2nPRFmn8wpz4XXoJE7yXdxAh+elrTeHgaciB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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