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震二奶奶悄悄说完,曹太夫人久久不语,表情极深沉,竟看不出她的意向。不过,很重视这件事,却是可以断定的,否则不必做这样深长的考虑。
“我跟你实说吧,我都没有想到过这件事。”曹太夫人紧接着又说,“这话不对!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一想到心里就在说:还早得很!急什么?就把这一段儿抛开了。如今老太太有这个意思,我自然不能不仔仔细细想一想。想下来还是那句话:早着呢!不必急着定亲。至于阿筠,将来替芹官找媳妇的时候,少不得也会想到她,不过这会儿还谈不上。女大十八变,这会儿定下了,万一将来不如意,你说怎么办?还能退婚吗?”
这话说得很透彻,震二奶奶完全了解了。她心里在想,这个媒现在还无从做起,不过受了人家的重礼,不能不想法子搪塞。
“你跟四姨娘去说,就说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阿筠既是老太太喜欢,就该另眼相看,尽心管教,将来只要性情温柔贤淑,像我们这种人家,不怕物色不到好女婿。这才是不负老太太的一番期望!”曹太夫人停了一下又说,“至于亲上加亲这件事,不妨这么想,可别以为事情非这么办不可!姻缘这两个字最难说,我也做不得主。譬如说你大姑,做梦也想不到会嫁到王府。再说,芹官到底还有他娘在,也得问问她的意思。你说,我这话是不是?”
“哪有个不是的?”震二奶奶答说,“反正凡事经你老人家一想,里外透彻,别人能想到的,话里就有了,就怕我说不周全!”她抬眼看着秋月又说,“你也帮我记着点儿,若是我说漏了,提我一声儿。”
“你一个人去跟她说好了!”曹太夫人立即接口,“你跟四姨娘说,这件事只能摆在心里,千万别说破!阿筠慢慢懂事了,若有那不知轻重的丫头,拿这个逗她取笑儿,让她一生了心,说不定就害她一辈子!”
听到最后几句话,震二奶奶懔然心惊,连连点着头说:“老太太的心可是真细。这一层上头,关系不小,我一定跟四姨娘说明白!”
话确是说得很明白。因为除了曹太夫人的意思以外,还有震二奶奶的解释。
照她的解释,其实阿筠已经中意了。但女大十八变,不能不防以后的变化,譬如说:阿筠还没有出痘。倘或一场天花,留下什么残疾,还能退婚吗?曹太夫人再有一层不放心的是,怕阿筠无人管教,长大来不是乖戾骄纵,就是小家子气。芹官岂能娶这样子的媳妇?
除了说曹太夫人对阿筠已经中意,略嫌武断以外,其余的话都能道着本意。四姨娘是聪明人,听了这些话,心里自然而然有了一个结论:阿筠长到十四五岁,如果仍是像目前这样,令人喜爱,这头亲事就有把握了。
这样的结果,不能满意,但也不曾失望。再想到李煦还安排着“改八字”那个伏笔,更觉希望无穷,不由得就有了笑容。
“姑太太真正老谋深算,不能不服她,更不能不听她。阿筠还是我自己带!”她说,“将来是怎样的贤淑,还不敢说,女孩儿家要温柔,这一点,我也是常常跟阿筠这么说。至于出痘的时候,自然格外当心。会不会留下什么残疾,那就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四姨全明白了!”震二奶奶因为她有此欣悦的表情,觉得那份重礼可以受之无愧,亦大感宽慰,笑着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若说女孩儿会是小家子气的样子,是决不会的,就怕把她的脾气宠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