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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拖沓的恶习与自我控制:为什么我们信誓旦旦的事情却总是做不到?

过度消费是明智之举吗?

我们放眼看一下美国当前的景象:鳞次栉比的大房子,各种大规格、大排量的汽车,还有家里看的大屏幕等离子电视机。在这一连串“大”的后面,随之而来的是另一“大”现象:自“大萧条”以来个人储蓄的最“大”降幅。

回到25年前,两位数的储蓄率是美国的常规水平,1994年,储蓄率还保持在将近5%。但是2006年,美国的储蓄率变为负增长——比如说–1%。美国人不但不储蓄了,而且他们花的比挣的还要多。欧洲人比美国人要好得多,他们的平均储蓄率是20%,日本人是25%,中国人是50%。美国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认为,原因之一是美国人已经被过度消费的恶习打败。例如,我们回顾一下用来安身和存放家当的房子,看看壁橱的尺寸:就拿我们在马萨诸塞州剑桥市的房子来说,它建于1890年,根本就没有壁橱。20世纪70年代盖的房子,壁橱稍大一些,大概能放得下一个奶酪火锅,一盒八轨道录音带,还有几件迪斯科舞裙。但是,如今的壁橱可就大不一样了。广告上说的“房间式壁橱”并非夸张,一个成人进去走上几步也没有问题。而且,不管这些壁橱多宽多大,美国人总有办法把它们塞满,里面各种各样的东西可以一直堆到壁橱门口。

另一个原因是(问题的另一个侧面)近些年信用卡消费额的爆炸性增长。每个美国家庭平均拥有6张信用卡(仅2005年,美国各家信用卡公司就寄出了60亿份直接推销信用卡的信件)。可怕的是,每个家庭使用信用卡的平均消费额约为9 000美元;并且每10个家庭中有7个都是将信用卡额度花在了诸如食品、日用品和衣服一类的基本消费上。

因此,如果美国人像过去,或者像世界上其他国家的人一样学会储蓄,把钱放一点儿到饼干筒里,有些东西等买得起时再买,不是更明智吗?为什么当我们应该把工资的一部分存起来的时候却不去存呢?为什么我们不能少买些东西?为什么我们不能发挥昔日良好的自制能力?

中国人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又说,“莫待无花空折枝”。这两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们大多数人都明白。但实际上,我们一边保证要储蓄防老,一边却把钱花在度假上;我们发誓要节食,但是点心车一推过来,我们就招架不住诱惑;我们决定要定时检测胆固醇,也和医院预约过了,但到时候又没有去。

因为受到短暂冲动的影响而偏离长远目标,我们失去了多少呢?不参加体检、不去锻炼对我们的健康影响有多大呢?忘记了自己“多储蓄,少消费”的誓言又使我们减少了多少财富呢?在与拖沓恶习的斗争中,为什么我们一再打败仗呢?

设定自我控制的底线

在上一章里,我们讨论了非理性情绪如何控制我们,并使我们从一个不同的角度观察世界。英文“procrastination”(拖沓)一词来自拉丁文。“pro”意为“向,到”;“cras”意为“明天”,合起来,就是“明天再说”。归根结底,它与非理性情绪是同一性质的问题,只是表现形式有所不同。我们发誓要存钱,那是在清醒状态下做出的决定;我们决定要锻炼并注意饮食,同样是在清醒状态下做出的自我承诺。但是到了馋得流口水的时候,情形就不同了;我们发誓要增加储蓄,但是当看到梦寐以求的一款新汽车、一辆山地车或者一双鞋子的时候,不把它买下来我们就受不了;我们计划着按时健身,却总能找到理由坐下来看一整天电视。至于节食呢?我们会想:我先吃了这块巧克力蛋糕,从明天开始,一定认真执行节食计划。朋友们,为了眼前的满足而放弃长远的目标,这就是拖沓。

作为一名大学教授,我对拖沓恶习再熟悉不过了。新学期开始时,我的学生总是做出庄严的承诺——发誓按时完成指定的作业,按时交论文,总之一句话,会按部就班地完成所有任务。而每一个学期中,我总会看到他们经不住诱惑,放下学业出去约会,到学生会去参加活动,到山里去滑雪旅游——功课越积越多,负担越来越重,远远落在了进度后面。但是到最后,他们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不是他们能准时交作业,而是他们的“创造力”——他们可以编造各种故事、借口,以及家庭成员的病患灾祸等为拖沓做解释(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灾和病总是集中出现在一学期的最后两周里)。

我在麻省理工学院教了几年书以后,和我的同事克劳斯·韦滕布罗赫(英士国际商学院教授,该校在法国枫丹白露、新加坡及阿布扎比设有三大校区)决定开展几项研究以探求这一问题的根源,期待能够找到解决人类这一共同弱点的方法。这一次,我们实验的“小白鼠”就是我消费行为学那几个班里可爱的学生。

实验

开课的第一天早上,学生们坐在教室里,满怀期望地(毫无疑问,还有他们按时完成作业的决心)听我介绍这门课的教学大纲。我解释说,这学期共12周,要写三篇论文。这三篇论文将在期末成绩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分量。

“有交论文的最后期限吗?”后排一个学生举起手问道。我笑了笑说:“学期结束前,你们哪天交都行,完全由你们决定。”学生们想了想,有点儿疑惑不解。

“条件是这样的。”我解释说,“周末以前,你们必须用书面形式,自己规定每一篇论文的上交期限,一经确定就不准更改。”我进一步解释,迟交的论文,按迟交的天数扣分,每晚一天扣罚总成绩的1%。提前交当然可以,不过我不到学期结束不批阅,早交的不会有加分之类的奖励。

换言之,球在他们那边。但他们有自制能力来把球打好吗?

“艾瑞里教授,”古列夫,一个聪明的硕士生问道,他说英语时带点儿印度口音,蛮好听的,“不过,按照您给的这些指示和条件,对我们来说,只要在学期结束前交,岂不是交得越晚越好?”

“你们可以这样做。”我回答说,“如果你们认为这样有好处,完全可以。”

在这样的条件下,你会怎样做?

我保证于第____周交出第一篇论文。

我保证于第____周交出第二篇论文。

我保证于第____周交出第三篇论文。

学生们为自己选定了什么样的最后期限呢?任何完全理性的学生都会像古列夫说的那样,把最后期限设在学期的最后一天——这样设定,在最后期限前,无论什么时候交论文都不会受罚扣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选早一些的期限而冒受罚的风险呢?如果学生们完全理性,把交论文期限推迟到最后,显然是最明智的决定。但是,如果他们不理性又会怎么样呢?如果他们招架不住诱惑而且习惯于拖沓呢?他们如果认识到自己的弱点会怎样呢?如果同学们是非理性的,而他们自己又了解这一点,他们就可以利用期限来迫使自己做得更好一点儿。他们可以把期限定得早一些,由此迫使自己在课题上早一点儿下功夫而不必拖到期末。

我的学生们是怎样做的呢?他们利用了我给予他们的规划工具,把期限分别放到了学期中的各个阶段。这样当然很好,这说明他们认识到自己拖沓的毛病,而且有机会的话也希望能有效地控制自己——但主要问题是,这种工具是否真能帮助他们取得较好的成绩。为了找到答案,我们还必须在其他班里用不同设计进行同类实验,并且在最后不同的条件(不同班级)下拿论文成绩进行对比。

我已经让古列夫所在班级的同学自己选择交论文的期限,但在其他两个班,我和他们约定了完全不同的条件。在第二个班,我告诉他们,我对交论文不设其他期限,他们只要到学期最后一节课结束时交上三篇论文即可。他们也可以早交,当然了,早交也不会加分。我预料他们会非常高兴:我给了他们弹性期限和完全的选择自由。不仅如此,他们还不会因为前面哪篇论文迟交受罚,所以完全没有风险。

第三个班得到的是可以称之为“专制”的待遇:我给三篇论文都规定了上交期限,分别定在第4周、第8周和第12周。这是不可更改的命令,他们完全没有弹性或选择的余地。

这三个班,你们预料哪一个班的期末成绩最好?是古列夫那个班吗?他们享有一定的弹性。或者第二个班?只有最后期限,享有完全的弹性。还是第三个班?强制性的期限,完全没有弹性。成绩最好的会是哪个班呢?同时,你们预料哪个班成绩会最差呢?

学期结束,这几个班的教学助理何塞·席尔瓦(他本人是研究拖沓恶习的专家,现任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教授)评卷后把论文发还给学生们,我们可以比较这三个班的成绩了。我们发现被限定三个交论文时间的那个班成绩最好;完全不设期限(最后期限除外)的那个班成绩最差;古列夫那个班,可以自己设定三个交论文期限(但迟交会被罚分),成绩在前两者之间,三篇论文和期末总成绩都是如此。

这一结果说明了什么?第一,学生们的确有拖沓的习惯(一大新闻);第二,严格限制他们的自由(自上而下地硬性规定每一篇论文的提交期限)是治疗拖沓最有效的手段。但是最大的启示在于,只要给学生们一种工具让他们自己设定期限,就可以帮助他们获得较好的成绩。

这一发现意味着学生们一般都了解自己拖沓的问题,如果有机会,他们也能够采取行动与之斗争,并有可能取得相应的成果。但是,为什么允许自设期限的学生的成绩不如那些被严格规定期限的学生呢?我的感觉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了解自己的拖沓倾向,即使那些认识到自己有拖沓倾向的人也不一定对自己的问题有完全的了解。不错,人们可以自己设定期限,但是这些期限未必能使他们的能力得到最好发挥。

当我看了古列夫班的学生设定的期限后,发现问题确实出在这里。尽管班里大多数学生把三个交论文的期限平均拉开(这些学生的成绩与被严格规定期限的学生一样高),但有些人仍然没有这样做,有几个甚至根本没有给自己设定期限。那些没有充分拉开交论文期限的学生把全班的平均成绩拉了下来。缺少了合理的期限分配(交论文期限会强迫他们在学期中间尽早动手准备论文),期末论文一般都是仓促而就,因而质量很差(即使没有算上按迟交天数1%的扣分也是如此)。

有意义的是,这一结果意味着,拖沓问题人皆有之,那些认识到并承认自己弱点的人能够更好地利用设计好的工具帮助自己战胜它。

破釜沉舟,帮助自己战胜拖沓,这就是我和学生们的经验。它与日常生活有什么关系呢?我认为关系很大。抵御诱惑、灌输自制意识是人类总体的目标,一再失败、少有成功则是我们很多苦难的来源之一。我环顾周围,看到人们都在尽力做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不管是发誓要远离点心盘子的节食者,还是发誓要少花钱、多储蓄的家庭,为自我控制进行的斗争到处都有。我们可以在书籍杂志、广播电台和电视里发现各种各样的自我完善和自助的信息。

但是,尽管有这些电波信息的传播和印刷品的集中关注,我们仍会看到自己处在和我的学生们同样的困境之中——一次又一次地无法达到我们的长远目标。为什么呢?因为缺乏破釜沉舟的决心,我们在诱惑面前一触即溃。

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从我上面描述的实验来看,最明显的结论是,如果有专制的“外部声音”发出命令,我们多数人会立正倾听。归根结底,被我设定具体期限的学生(我对他们发出“家长式”的声音)表现最好。当然,咆哮式的命令并不总是有效,人们也往往不喜欢采用。退一步怎么样?最好的办法似乎是给人以自设底线的机会,选择他们喜欢的行动路径。这种做法可能不如强制性规定那样有效,但是它能够帮助我们把自己推向正确的方向(如果对人们实施训练,让他们在自己设定底线方面获得经验,效果可能更显著)。

底线是什么呢?我们在自我控制上有困难,这种困难与即时满足及延后满足有关——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但同时,我们面临的每个问题又都有潜在的自我控制机制。如果我们无法从领到的工资中抽出部分进行储蓄,或许可以让雇主自动帮我们扣除;如果我们没有独自一人定期健身的意志力,就可以考虑和朋友们搭伴安排锻炼时间。有很多可以使我们实现自我控制的工具,能帮助我们实现自己的愿望。

可以利用预先干预机制来解决的问题还有哪些呢?我们来考虑一下保健和信用消费。

让全身检查像买份麦当劳套餐一样简单

人人都知道,无论是从个人还是从社会角度来衡量,预防性医疗的效益都要高于目前的补救性医疗。预防就是在问题发生之前,定期进行身体检查。但是进行结肠镜检查和乳腺透射是很受罪的,就算是检测胆固醇——需要抽血,也不好受。从长远来考虑,我们想健康长寿,就必须做这些检查,但是实际上,我们总是从短期的方便角度来考虑,一拖再拖,明日复明日。

你们能够想象,如果大家都能按时按规定进行体检,结果会怎样吗?想一想如果能早期诊断,可以提前发现多少严重的健康问题,可以节省多少医疗保险费用,治疗过程中可以减轻多少痛苦。

那么,怎样解决这一问题呢?我们可以采取强制性措施,由奥威尔小说意义上的“国家”对我们强制实行定期体检。这一方式对我的学生是行之有效的,给他们强制设定期限会使他们得到好成绩。从社会角度来看,毫无疑问,如果有“保健警察”驾车呼啸而来,把那些拖延体检的人强行拉到胆固醇检测部门抽血化验,将有利于提高我们整体的健康水平。

这样做似乎有些极端,但是可以想一下社会为了我们的利益而实行的其他各种强制性措施。如今我们过马路不走斑马线、开车不系安全带都会被处罚。20年前,不会有人想到全美多数公共建筑、餐馆和酒吧里会禁止吸烟,但今天实现了——谁抽烟就会招致高额罚款。现在我们又面临反对转基因油脂运动。(吃炸薯条易引起人们心血管阻塞,是否也应该被禁止?)

有些时候,我们坚决支持限制人们自毁行为的法规;但又有些时候,我们却同样坚决地强调个人自由。无论怎样,二者都是公平交易。

但是如果强制体检得不到公众的普遍接受,那么采取中间路线,就像我让古列夫和他们班同学自己设定期限那样,会行得通吗(最后期限由个人自愿选择,但对拖延者施以罚款)?这可能是专制主义与自由主义之间的最佳折中方案。而我们今天实行的、完全自由的预防保健措施,它注定是失败的。

假设你的医生说,你需要做胆固醇检测,则意味着当晚10点以后直到第二天采血前,你都要禁止进食,一大早不吃早饭就开车来到医院,坐在人满为患的化验室里等啊等,好像等了几个小时,最后护士过来,验明正身,把针扎进你的手臂里。想到这一切,你马上就想往后拖延。但是假如医生预先收你100美元的化验押金,只有你按预约准时到场才可以返还,你是否就会准时去参加检测呢?

如果医生问你是否愿意付这100美元的押金,你会怎么样呢?你会接受这种自我强制性的挑战吗?如果你付了钱,它会使你更有可能参加体检吗?假定体检的过程更复杂一些,例如结肠镜检查,你愿意预付200美元押金吗?如果你愿意,那就相当于接受了古列夫那个班的条件,这种条件会自然驱使学生们对自己的决定负起责任。

还有什么办法能帮我们战胜保健事业中的拖沓恶习呢?比如把多数医疗检测项目做成一揽子计划,使它们便于预测和操作。我来讲一个故事,对这一构想做个说明。

几年前,福特汽车公司曾经想方设法让车主回到经销店做日常车辆维护。困难在于标准的福特汽车需要维修的零部件大约有18 000种,不幸的是,这些零部件并不需要同时维修(福特公司一个工程师断定车轴的某一螺栓每行驶3 602英里就需要检测一次)。这还只是问题的一部分:福特公司有20多种车型,加上不同年份的款式,要对全部这些车辆进行维修是不可思议的。消费者和维修顾问所能做的,只能是逐页翻着厚厚的零件图册来确定哪些零件需要检修。

但是,福特开始注意到本田经销点那边的情况。尽管给本田汽车的18 000个左右的部件制订理想的维修计划和福特一样,但本田把一切包括进了三个“检测保养区段”里(例如,每6个月或5 000英里,每年或10 000英里,每两年或25 000英里)。这样一张表牌挂在了维修部接待室的墙上,数百种检测服务都压缩到了简单明了、以里程为单位的保养计划之中,包含了常见的所有型号和年份款式。表牌上把各种保养项目合并捆绑,排出顺序,逐项标价。人人都能看清什么时间应该进行什么保养,价钱是多少。

这块项目表牌上不仅展示了各种便于了解的信息,它还是拖沓习惯的真正克星,因为它明确地告知客户要在指定的时间和里程内进行保养。它非常简单明了,人人都能看懂,客户不会再迷惑不清。客户也不再拖延,可以毫无困难地按时保养他们的本田车。

福特公司有人认为这确实是个很好的主意,但一开始该公司的工程师坚决反对。不错,必须说服这些“丁是丁,卯是卯”的技术人员,车主行驶9 000英里不换机油是可以的,但是5 000英里时可以把换机油与其他的项目合并起来做。必须说服福特的技术人员,尽管野马轿车和F–250超级皮卡的技术参数大不相同,但可以放到同样的保养计划表里去。同时,必须说服他们,把18 000个零配件重新组合成三个简易的保养区段,让车辆保养就像到麦当劳买一份超值套餐那么容易,这并不代表福特公司技术工艺差劲,而是代表该公司优良的售后服务(更不用说是好主意、好生意了)。事实上,最有说服力的一点就是让用户按一个并非十分精确的区段表来保养车总比根本不保养要好得多。

到头来,本田公司还是这样做了,福特公司也按本田的办法来安排车辆保养。人们不再拖延了,福特维修点的车辆保养台,原来有40%的空闲率,现在都排满了,经销商们也赚钱了。仅仅三年,福特就在车辆保养方面与本田实现了并驾齐驱。

那么,把体检同样加以简化——并且,加上自我强制性罚款手段(“家长式”的提醒更好一点儿),是否能明显地提高我们的健康状况,大幅度降低总体医疗费用水平呢?我们从福特经验中学到的是建立一套人们能够记住的医疗检测及规程步骤,比死抱着一系列让人们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执行的保健指令要聪明得多。于是,最大的问题是:我们能够改造困境中的美国医疗程序,使它像买一份开心乐园套餐那么容易吗?梭罗曾经在他的论文稿纸边上强烈主张:“简化!简化!再简化!”一点儿不错,简化是天才的标志之一。

拥有“自我控制”功能的智能信用卡

我们可以像奥威尔小说中描写的那样,发布政令,禁止人们消费。这就如同我第三个班上的学生一样,由我强行规定最后期限。但是有没有更聪明的做法,让人们控制自己的消费呢?

几年前,我听说过一种“冰杯”法能减少信用卡消费。这是在自己家中矫正消费冲动的方法:你把信用卡放到一杯水里,把杯子放到冰箱里冰冻起来。然后,如果你一时冲动又决定要买什么东西,就必须先等杯子里的冰化了才能取出信用卡。到那时,你的冲动可能就会消退(你不能把杯子放到微波炉里解冻,那会损伤磁道)。

还有一种颇具争议的方法,当然,它也更加现代化。约翰·利兰在《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非常有趣的文章,描写了一种正在增长的自我羞愧趋势:“一位自称特里西娅的妇女上个星期发现自己信用卡欠债总额已经高达22 302美元,她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一消息散布出去。特里西娅,29岁,从来没有对家人或朋友提及过自己的财务状况,也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债务表示过羞愧。但是,她在自己位于密歇根北部家中的洗衣间里,做了一件上一代人闻所未闻、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在网上发帖子,公开自己详细的财务状况,包括她的财富净值(目前是–38 691美元),信用卡收支状况(包括欠款利息费用),以及她从去年建立博客以来已经偿还的债务金额(15 312美元)。”

文章还表明特里西娅的博客代表了当前越来越明显的某种趋势。目前,已经有数十个(现在可能多达数千个了)专门的债务博客网站(网站名称从“比你穷”“我们欠债”“别爱上欠债”到特里西娅的网页“摆脱债务博客”)。利兰写道:“消费者正在请求别人帮助自己建立自制机制,因为许许多多的公司在毫无节制地大肆推销。”

把过度消费的状况在博客上发表,这样做重要而且有用,但正如我们在第五章讨论情绪时所说的,我们真正需要的是在引诱面前抑制消费的方法,而不是事后设法抱怨。

我们能够做些什么呢?能否依照古列夫他们班的条件创造某种机制,既有自由选择权同时又有内在的限制?我开始想象另一种类型的信用卡——自我控制信用卡,它能帮助人们限制自己的消费行为。用户可以事先设定他们在每类商品、每家商店的消费限额以及他们每次消费的限额。例如,持卡人可以把咖啡消费限制在每周20美元,服装类消费每半年600美元,也可以把日用品消费限制在每周200美元,娱乐消费每月60美元,并且在下午2~5点之间禁止甜品类消费。如果他们超过消费限额怎么办?这可以由持卡人自己来决定采取何种惩罚。例如,他们可以设定信用卡自动拒付,或者可以自己设定超限税并且把税金转赠给“人类家园”国际组织、朋友,或者转为定期储蓄。这种信用卡系统也可以采用“冰杯”方式对大件消费设置冷却时段,甚至可以由系统自动给你的配偶、母亲或者朋友发出一封电子邮件:

亲爱的苏米:

本邮件提请您注意,您的丈夫丹·艾瑞里,一位诚信正直的公民,现已超过了每月50美元的巧克力消费限额,实际消费已达到73.25美元。

顺致敬意

自我控制信用卡中心

这好像是在做白日梦,但事实并非如此。想一下那些开始充斥市场的智能卡(薄薄的、手掌大小的卡片,具有了不起的计算机功能)的潜力。这些智能卡提供了一种可能性,即按每个人不同的需要定制消费计划并帮助人们明智地管理信贷。例如,为什么信用卡不能有个消费“调节器”(就像发动机有限速器一样)来限制某些特定情况下的现金支付业务?它们为什么不能具有与缓释胶囊类似的功能,让消费者能够自己设定,合理分配信贷,帮助他们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消费呢?

几年前,我深信带“自我控制”功能的信用卡是个金点子,于是我向一家大银行请求约见。令我非常高兴的是,这家信誉卓著的银行竟然做出了回应,并且建议我到它的纽约总部去访问。

几个星期后,我到了该公司的纽约总部,在接待处耽搁了一小会儿,便被带到了一间现代化的会议室。透过厚厚的落地玻璃窗从高空往下望,曼哈顿的金融区历历在目,川流不息的黄色出租车在雨中蠕动。几分钟后,房间里就坐上了六七位高级银行主管,包括银行信用卡分部的负责人。

我先讲述了拖沓恶习会给大家带来的问题。在个人财务领域,我说,它造成我们忽视储蓄的重要性——信贷随手可得,这一诱惑使我们的壁橱里堆满了自己并不真正需要的东西。不一会儿就可以看出来,我的话引起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共鸣。

接着,我开始讲述美国人是如何陷入可怕的对信用卡的过度依赖,是如何被债务活活吃掉,又是如何挣扎着寻找摆脱这一困境的出路的。遭受打击最重的群体之一是美国的老人,实际上,1992—2004年,年龄55岁以上的美国老人的负债率增长比美国其他年龄段的人群都更快,他们中有人甚至用信用卡来填补医疗保险费,有些人还可能失去他们的房产。

我开始感到自己就像电影《风云人物》中的乔治·贝利在乞求免除贷款债务一样。主管们开始发言,多数人都讲到了他们的亲戚、配偶和朋友(当然没有他们自己)所遭遇过的信用债务麻烦。我们做了详细的讨论。

既然铺垫已经做好,我便开始讲解使用“自我控制信用卡”帮助消费者减少消费增加储蓄这一构想。一开始,我觉得这些银行家有点儿吃惊,难道我不知道银行和信用卡机构每年从卡本身获得的利息就有170亿美元吗?老天啊!他们可能放弃吗?

不过,我也不会那么天真。我向银行家们解释说自我控制信用卡这一构想背后有着巨大的商机,“你们看,”我说,“信用卡生意面临你死我活的竞争,你们每年发出60亿封定向邮件,但是各个公司提供的信用卡大同小异。”他们虽然不情愿,但都承认我说的是事实。“不过,假如有一家信用卡公司从其中站出来,”我继续说,“加入消费者的一边——为陷入信贷恐慌的消费者充当辩护人,会怎么样呢?假如有一家公司有胆量提供一种信用卡,它能帮助消费者控制信贷,或者更进一步,把一部分钱转入定期储蓄,又会怎么样?”我环视了房间,“我敢打赌,成千上万的消费者会把其他公司的信用卡一剪两半作废——转而申请你们的!”

一阵兴奋的热浪席卷整个房间。银行家们点着头,互相交谈。他们一一和我握手,对我说,不久后一定还要约我再来谈一次。

不过,他们约我再谈的事情从此便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了(可能他们担心失去每年170亿美元的利息,或者是过去的拖沓恶习依然故我)。但是,我想设计一种有自我控制功能的信用卡的想法没有变——可能将来某一天,有人会迈出第一步。 ukplUdDiVD8azxRc/8qPT7jjPaZE0l3LmVu7ogsdsq53aL7d34xtNaShWfIVKA2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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