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大河乃是中国的动脉所在。
这两条大动脉,分别是北方的黄河和南方的长江。
吴国沿长江而立,故被称为“江东之地”。
如今,长沙太守孙坚的遗子孙策已长大成人,成为一名二十一岁的青年豪杰。
“孙策的才干远胜于他父亲。他是当之无愧的江东麒麟之子!”
无论是世间之人还是孙坚旧臣,有很多人对孙策寄予厚望。当年战败之后,十七岁的孙策将父亲孙坚的遗体带回东吴,葬于曲阿原野,又率领败军回到长沙。之后他便招贤练兵,希望自己能够复兴家业。然而他屡屡受挫,最终连长沙城都难以保全,饱受人间冷暖。
“请母亲暂居此处乡间,待时机成熟,儿子就来接您。”
孙策只得将老母亲和一干家眷托付给曲阿的亲戚,之后在十七岁的年纪,开始漂泊各地。
他将自己的鸿鹄大志藏于胸中,不断游历各国,体会每一处的风土人情、地理军备。这一路之上,他更是饱经风霜,历尽艰辛。
约在两年多前,孙策暂留在了淮南的寿春城,成为袁术门下的一名食客。
袁术与其亡父孙坚曾有交情,而且孙坚战死于曲阿之地,也是因袁术唆使他攻打刘表。因此袁术很同情孙策,对他说道:“你不如就留在我身边吧。”
袁术对孙策视如己出,刻意栽培。
自从跟随袁术之后,孙策参加了泾县之战,立下大功;也去讨伐过庐江的陆康,功勋显著。
他平日酷爱读书,手不释卷,又举止文静,结交贤士,因此孙策被众人称为“大江之鳜”,颇受瞩目。
孙策刚满二十一岁,正值青春年少。他一有时间就练习武功,或者上山打猎,锻炼身心。
有一天,孙策带着几名随从上伏牛山打猎。休息的时候,他坐在半山腰的岩石上,远眺着壮观的落日红霞。从此处他可以将袁术的州府寿春城,甚至远到淮南一带的城乡村镇,尽收眼底。
极目望处,可以看见淮河之水蜿蜒流淌于其中。
淮河比之长江,未免显得过于狭窄。但孙策仍不免感叹:
“啊!不知何日,我亦能施展宏图大志,若这大江之水一般,奋勇奔流!”
他面对着江东的天空,不禁心驰神往。
“不知母亲如今在曲阿过得如何?”他又生起思乡之情,独自叹息道,“我这不孝之子,何时才能有所作为,才有颜面回到先父墓前祭扫啊?”
这时,一名在树荫下歇息的随从忽然起身走来,他说道:“公子,你为何在此连声叹息?你是一位有为青年,前途大好。就算看见夕阳西下而伤感,可要知道,太阳明早依旧会升起的!”
孙策一惊,回头望去。来人名叫朱治,字君理,是他父亲孙坚从前的家臣。
“原来是君理啊。我是想着又过去了一天,而我只是在山中打猎,并无作为。我如此虚度时光,深感愧于天地,于是烦恼嗟叹。我并非因思乡而泣,那是妇人的行径。”孙策认真说道。
朱治听了孙策的一番肺腑之言,不禁一同叹道:“哦!原来你是有这种想法。年少时光短暂,会郁结叹息也是常有的。”
“君理,你能理解我吗?我内心的苦闷之情你真能懂吗?”
“我懂的,我其实早就有所察觉。说到底,我也是个吴人啊!”
“我难保先祖传下之地,而沦为别国食客。如今虽然正值二十一岁的青春年华,却虚度时光,整日在山野之中追逐鸟兽。每当我想起这些,不禁难以承受。”
“孙策!既然你真有此意,为何不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去继承先父的大业呢?”
“可是,我现在只是一介食客。而袁术无论有多宠爱我,也最多让我手持弓箭猎捕兽禽,他是不会容许我手握兵马,操纵战事的。”
“既然你有此想法,更不可安逸于温床之上。你正值青春年少,若是享受了过多的宠爱,过着锦衣玉食,骄奢淫逸的生活,是会损耗你的大志的。”
“但我又怎能背叛袁术的情分,那不是不义之举吗?”
“你若总是如此优柔寡断,相当于自暴自弃,一生都将碌碌无为。你看如今这世间,风起云涌。你既然生于此时,又怎能如此痴愚,阻己成事!”
“是的。我其实也明白的。君理,你说我要摆脱这个温床,那我该如何做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与苦难斗争,成为一名时代青年呢?”
“你不是还有个舅舅么,就是曾经的丹阳太守。我听说他正时运不济。”
“有的。那是我的娘舅吴景。”
“我说的就是他!我听说吴景现在失了丹阳,落魄潦倒。你可以此为名,向袁术告假说要救助这位舅舅,然后趁机向他借兵。”
“此计甚妙!”
孙策闻言,不禁睁大双眼。他仰望天际之上候鸟飞过,静静思索着。
从刚才开始,在一旁的树荫下,有个人一直认真聆听这两个人的对话。
二人的话音刚落,此人立刻走上前来,张口说道:“啊!你是江东的麒麟之子,此时又因何犹豫不决?你若奋起继承父业,在下愿率领一百名部下,助你一臂之力。”
二人惊道:“来者何人?”
原来此人名叫吕范,字子衡。他是袁术的属下,担任此地郡吏。
吕范是一位出色的谋士,他的才能广受认可。孙策能得到他作为知己,非常高兴,他说道:“莫非你也暗中同情,有意扶助于我?”
吕范在二人面前立下誓言,辅佐孙策。之后他凝视着孙策双眼,说道:“你若渡过大江,吕某必将誓死效忠。”
孙策也被他眼中的热情所感动,回答他道:“正是!我要渡过大江!我还要溯江而上!我原本就是大江之鳜,又岂能屈居于小池之中,整日与一些鱼蛙贝类为伍,空度光阴!”
孙策激动得高声呐喊。他突然跃起身来,对着天空挥舞拳头。
吕范连忙制止他过于激动的情绪,提出很现实的问题:“据我推测,袁术绝不会轻易借兵给你的。若是无论你如何恳求,他都不借兵的话,又当如何?”
“二位不必担心。我既然决心已定,一定会有办法的!”
孙策年纪轻轻,但通过这几句话就可以看出他的心胸,以后必成大器之材!
“你如何才能向袁术借兵?”
朱治和吕范猜不透孙策的想法,而孙策则充满自信地微笑,答道:“我只要把袁术平日觊觎之物暂且给他当作抵押,就一定能借到兵马。”
——袁术觊觎之物,究竟为何?
这两个人还是满脸不解,追问他解释清楚。孙策双手抱臂,坚决地说道:“他想要的就是传国玉玺!”
“什么?传国玉玺?”
二人更为惊诧。
所谓传国玉玺乃是天子之印章,是继承大统所不可或缺之朝廷宝物。可是相传,那传国玉玺早在洛阳大乱时便不知所踪了。
“如此说来,这传国玉玺如今在你手里?”
吕范压低声音问道。他突然想起之前听说过的一件事:传说在洛阳大乱时,孙策之先父孙坚曾在禁门古井中发现传国玉玺,后来偷携玉玺返回江东。
“嗯,一直在我这里。”
孙策警惕地察看了一下四周,又紧紧怀抱住双臂,护住胸前。
“先父将此物传于我之后,我一直随身保护。而袁术必定早已得知我有此物,垂涎已久。他原本就自不量力地想要得到帝位,因此一定想将玉玺据为己有。”
“原来如此,难怪袁术会将你视如己出,原来他另有所图啊!”
“我明知他的野心于此,却佯作不知。我才因此能够得到袁术的宠爱至今。而事实上,是这方玉玺一直守护于我。”
“可是,你真的肯将如此宝贵的传国玉玺交给袁术吗?”
“无论此物如何珍贵,我孙策都不会吝惜于它,而将自己的鸿鹄大志寄于此小小玉玺之上。我志在天下!”
两人看到孙策的气概,都大为折服。于是三人在当日就立下盟约。
过了几天,孙策来到寿春城的内苑之中,对袁术禀告道:“自我漂泊至此,被您收留,不知不觉已蒙恩三年。如今尚未报恩,又有事相求,实在心中有愧。只因我近日听到故友来告,得知娘舅吴景原本为丹阳太守,可他遭到扬州刘繇所袭,如今战败逃亡,无处安身。而且我又听说,我那留在曲阿的老母亲以及姨婶和一众子侄,如今都处境堪忧,难以聊生,不免心中难过。”
孙策埋首于胸前,泣不成声:“如今我已二十有一,却一直未能替亡父扫墓,每日空度时光,难免心生不安。我今日斗胆,请您借我一支杂兵,得以渡江去搭救娘舅。另外我欲去亡父墓前祭拜,探望一下母亲和弟妹等家人,待安顿她们之后便会回来。”
孙策说完,毕恭毕敬地将盛着传国玉玺的小盒子,放在袁术前面。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袁术原本沉默不语,但他一看到这个小盒子立刻难掩激动之情。他脸色通红,眼中喷出熊熊的欲火,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我愿以此玉玺为质,请您暂为保管。也请您务必恩准我的请求为盼。”孙策说道,袁绍则立刻满口答应,显得十分迫不及待。
“什么?你要将此玉玺交我保管?好的好的!当然可以!我先借你三千兵士,五百战马。另外,你若身上没有一官半爵的职位,威严不足,难以号令兵马。”
袁术得到玉玺,实现了多年的愿望,心中大喜。于是他立刻封孙策以校尉之职,又冠以“殄寇将军”之名。他还替孙策安排了一应物品,包括武器马具。
于是,孙策当日便领兵出发了。
他所带的人员中,除了之前的朱治和吕范,还有先父孙坚的旧臣,程普、黄盖和韩当等人。他们在孙策游历各地期间,一直在身旁不离不弃,十分可靠。
当他们走到历阳附近时,迎面来了一位年轻武将,他下得马来招呼道:“孙兄,请留步!”
此人仪表堂堂,面如美玉,年龄也与孙策相仿。
“哦!原来是周兄啊。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的?”
孙策连忙下马,上前紧握住对方的双手。
此人名叫周瑜,字公瑾,庐江(今安徽庐江县)人氏。他与孙策自少时相识,乃竹马之友。周瑜听说孙策举事,便急匆匆赶来支援。
“果然是我的好朋友!你此番来得正好,有劳助我一臂之力!”
“只要是为了你,周某当效犬马之劳。”
二人并马而行,边走边谈。
“对了,孙兄可曾听说过江东二贤?”
“江东二贤是什么人?”
“他们是两位隐居山野的高人。一人名叫张昭,另一位叫张纮。也有人称之为江东二张。”
“竟有此等人物啊?”
“此二人德才兼备,必能成为得力的谋士,你一定要将此二人召入麾下。张昭博览群书,天文地理无不通晓。张纮则才华横溢,精通经史,他的才学之高,江东江南的百家无人能出其右。”
“我该怎样做才能请到这两位贤人呢?”
“此二贤性格高洁,你若以权势相招,则必不能成。若是搬去金山银山,他们更是视之如粪土。因此你不妨亲自拜访二人,以诚意感动对方。对待他们的态度更要非常恭敬,礼数周全。如果你能将自己的胸中大志以实相告,或许能请得动贤人出山相助。”
孙策于是亲自来到偏僻的乡下,登门拜访张昭。
孙策以自己的热情打动了张昭。
“我年纪尚轻,请先生督促,以为亡父报仇雪恨。”
张昭被他的这句话所感动,决定出山相助。
此后,孙策又请张昭和周瑜代为前往,说服了另一位贤人张纮也答应相助。
自此,孙策的帐下纳入两位贤人,成为其左右手。
他尊张昭为长史、中郎将,张纮为参谋、正议校尉。他所率领的这支军队日益壮大起来。
而孙策准备攻打的头号敌人,就是袭击他娘舅的扬州刺史刘繇。
那刘繇是长江沿岸的名门望族,而且他的血脉流淌着汉室之血。兖州刺史刘岱是他的兄长,太尉刘宠是他的伯父。
目前他驻扎在临江的寿春(今安徽省六安市),麾下拥有众多骁勇战将。因此孙策若想与之为敌,可谓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