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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诅咒之湖

| (一) |

镜湖镇。

这是个典型的英国乡村小镇。

英国是个重视传统的国家,或者说他们喜欢那种传统的一成不变,这个小镇看起来就是这样。似乎外界的现代气息一点也没有入侵到这里,它保持着传统英国小镇的风貌。如果做一个比喻,就像是有时光机器把它和这国家其他地方一下子隔离开来一样。

蜿蜒曲折、看不见尽头的鹅卵石铺砌的街道,老式的房屋,在小镇的主要通道上排成一列的老式商店。古老的火车站,让人觉得时光倒流一百年的月台,一切都像是梦中才有的。踏过一座古老的石桥,在傻乎乎的高地羊的注视中穿过草场,空气弥漫的氧离子让胡离一下子开心起来。

这的确是一个能摆脱乱糟糟俗事的好地方。

古朴,幽静。

狂欢节的热浪到了这里也只不过是小商店门前装饰的几根彩带。

胡离为什么会来到镜湖镇,时间要倒退到两天前。

“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写论文,但是现在到处都吵吵闹闹!这太可怕了,每到这几天,好像全英国的人都挤到了伦敦的街上!”胡离的语气里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

“马上要到诺丁山狂欢节了,要知道这是欧洲第一大狂欢节。只要是在伦敦,你不会得到清静的!”雷欧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幸灾乐祸,“虽然这只是狂欢节的前几天,但是我现在已经开始感受到那种吵闹和空气中的兴奋了。”

“可我要疯了!”胡离呜咽了一声。

“哟,你竟然也开始感到烦躁不安了?我以为你们这些学心理学的能更好地调节自己的心理呢!”雷欧调侃地说。

“嘿,别折磨我了,我这篇论文马上就要交了!”胡离简直要咆哮了。

“知足吧,年轻人,你不知道三天的狂欢节,伦敦至少有七千名,也许八千名的警员都要上街巡逻加班,你知道吗?加班!”雷欧也开始咆哮了,“你知道我们会抓到多少瘾君子、喝酒喝high了破坏公物的醉汉——上帝啊,我们是凶杀组,不是那些巡警,但也要上街维持治安!这真是糟糕极了!”雷欧感觉有点崩溃,每年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感到非常暴躁。

“呃,节哀!”胡离只能这么说。

“话说回来,你不打工了吗?狂欢节可是餐馆大挣一笔的好时机,我以为你会干活干到死!”雷欧阴暗地问道。

“今年不必工作了,老板回了中国探亲,给我们放了假。”

“天啊,真令人羡慕!”雷欧呜咽了一声。

“言归正传,朱蒂说你会有好地点介绍给我,听说离伦敦不是太远而且又非常清静的地方。”胡离挑明自己打电话的真正目的。

“真是的,组里为什么总是有告密者!”雷欧嘟囔了一声,“不过说到安静的好地方,我的确有一个,不需要付钱,不过你要自己去整理它。”

镜湖镇就是雷欧提供的清净之处——他的老家,一个英伦的百年乡村小镇。

这里的人对外人真诚友好,让人感到亲切舒服。胡离发现了好几个和自己一样到这里躲清静的旅行者。只不过他们需要住在小镇上唯一的一家旅店里,附上不少的旅费还有未必可口的食物——烤番茄、豆子、烤香肠、熏肉、蘑菇——也许适合英国人,但是肯定不适合中国人的食物。胡离对于不必去住旅店感到很高兴,因为不需要,他可以……好吧,他有一栋一年都没打扫的房屋需要去打扫,而那显然不是个小工程。

雷欧家的老屋并不居住在镇上人口密集的地方,而是在靠近镇口的一个湖——镜湖的旁边,二层楼的老式英国屋子。石头墙壁,有着白色的栏杆和观景平台,几乎所有石屋墙上爬满鲜翠欲滴的常春藤,门前则是精心布置的小巧花园,草坪上摆放着秋千木椅,令人在看到的第一眼便有坐下来品尝一下英式下午茶的冲动。——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清理出来,房屋周围的杂草长得乱糟糟,看起来的确是好久都没有人回来了。

湖大概有三个足球场那么大,不远处便是成片的山林,远望过去还能看到山间草场上羊群和山间轻绕的雾霭。围绕着湖零零散散的有几户人家,掩映在树林当中,胡离数了数,加上雷欧家,一共是五户,但是彼此离得都不是很近。屋子也各有特色,它们掩映在湖光山色之间,只要走近它们,就能闻到木材燃烧的烟火味、灯芯草的气味以及吊在他们窗前干薰衣草的淡淡气息。

这里所拥有的独特乡村风情是在喧嚣的大城市看不到的。每天早上起来,雾气弥漫在山丘和田野之间,羊群在晨光中慵懒地向草场走去,牧羊犬在其中奔跑,远远传来苏格兰长笛的声音——那感觉就像在童话中的仙境一样。

胡离不由得开始想象雷欧小时候沿着乡间小路奔跑的样子,现在他尚且活力四射,想象得到那时他会是多么淘气,一定像只苏格兰牧羊犬一样四处撒欢——在这英伦清晨的乡村。

| (二) |

胡离整个上午都在清扫灰尘,清除杂草。中午的时候,离这栋房子最近的邻居来打了招呼,她以为胡离是新买下这栋房子的人——那是个和胡离年纪差了两三岁的姑娘,打扮得非常具有英伦乡村风格,虽然并不像伦敦市内那些时髦姑娘,不过成熟得就像是个水蜜桃,胡离对她呼之欲出的胸部记忆深刻——不过这姑娘的目的显然不是胡离,因为她看到胡离后表情明显很失望,这一发现让胡离也很失望。

“嘿,我、我是梅丽,看到屋子里有人我以为是雷欧回来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我以为他把这房子卖掉了——他不是真的想把这里卖掉吧。他为什么没有回来,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你是雷欧的朋友,他现在怎么样?……”

这姑娘明显爱慕着雷欧,但面对胡离这个陌生人她就有些羞涩了,虽然羞涩,却也忍不住像连珠炮一样问了胡离很多问题,这让胡离都有些尴尬了。他甚至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回答才好。

“梅丽,梅丽,你在干什么?!”

一声呼唤使胡离免于尴尬。

他寻声望去,远远的有个男人——大概三十八九岁的样子,一位板着脸的中年男士,正站在自己的房子面前严厉地盯着梅丽和胡离的一举一动——原来这是位邻居。

梅丽顿时像被吓了一跳的小兔子,急急忙忙地把一个草编篮子塞给胡离。

“在这里,爸爸。”她回答她的父亲,“我给邻居送点小饼干!马上就回来。”

他的父亲并没有接话,他远远地严厉地望着自己的女儿,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意愿。

梅丽急匆匆地跑回了家。

“我告诉过你什么,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在邻居的门关上之前,胡离还听见那位父亲这样训斥着。

过于年轻的父亲,过于严厉的家教——真是很古怪!如果不是固有的家风,那么就一定是那位父亲年轻时——

停!胡离适时地阻止了自己的脑补——他觉得自己的职业病又开始发作了。

不要随便研究别人家的事情,因为那无论是什么都和他无关!现在和他有关的是雷欧家院子里该死的杂草!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又看到了一个在自己家篱笆后朝这里探头探脑的老太太——她住的离雷欧家可有点远,她后来还忍不住来拜访了一下,她自我介绍是妮可太太,住在托马斯先生家的另一边——就是梅丽的父亲。老太太用那种扫描仪一样的古怪眼神上下打量着胡离,挖空心思地想知道雷欧为什么没有回来以及胡离和梅丽之间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胡离非常礼貌地送走她后,发现她还在篱笆后探头探脑。

至于湖对面的那一家,他只看到一个身形魁伟的太太出来晾晒被子——好像是雷蒙斯家的女主人,然后站在自家的栈桥上把家里的白鹅都撵下了水,朝这边打量了一阵就回去了。

至于离雷欧家最远的那个,胡离待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也没有看到人影,只有在吃饭的时间能够看到有炊烟升起。

修剪完杂草的胡离懒懒散散地坐在小湖边。

艳阳高照之下,水面仿佛平静无波,但沿湖仍可见水纹一圈一圈地涌上岸,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湖底缓慢地搅动,湖水盛不住即将满溢出来似的。

胡离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这里是如此平静祥和,但是不知为什么就是这么让人不安。阳光照射在湖面上的反光让他的双眼很不舒服,湖水看起来是一种深绿色,看起来就好像要把什么吞噬下去一样。

这里太寂静了,甚至让人感觉不像真的。

啧!

胡离嘲笑了自己,热闹的地方觉得烦恼,安静的地方竟然又觉得不安,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晚上的时候,胡离去了一趟杂货铺,买了点食材,给自己做了点简单的晚餐,就完全投入了论文的写作整理当中,即使白天干了不少体力活,他也觉得自己文思泉涌。一些资料的整理和论文都进行得非常快。当进行到凌晨一点钟的时候,一切都完成了,疲惫和困倦击倒了他,他决定睡觉。

羊毛褥子舒服至极,晒了一天的枕头和床单软乎乎的,毯子又厚又暖和。胡离满足地叹口气,他觉得自己都要累死了,自己一定好好赖床直到明天中午。然后充分享受自己这个安静的假期,他的假期到下周二,那时候狂欢节已经结束了,在各地赶来狂欢的人们急急忙忙往家赶的时候胡离就可以回到那个变得清静一些的城市。他打算今天就写完他的论文,然后就可以好好地享受一下假期。比如去钓钓鱼,划划船,还有爬爬山。这里一切都很美好,似乎干什么都不错,他对于自己的假期生活充满了向往。

| (三) |

胡离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一声呼喊,在深夜中如此凄厉,他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睡梦当中,沉睡就像一个泥沼把他牢牢地拖住。

胡离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心脏怦怦直跳,他抓起了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两点。

他看看窗外,外面竟然是一片浓雾,四野一片静谧。突然,楼下的房门不知道被谁急促地拍响,这突如其来的响声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胡离从床上下来,随手从雷欧房间的书架上拿了一根棒球棒。

他走下楼,打开了电灯,这金黄的光芒让他觉得好受了点,随后他鼓足勇气凑近房门。

敲门声还在固执地响着。

“谁?”

“请帮帮我,求你开门啊!”

一张惊恐的脸突然贴在门玻璃上,把胡离吓得倒退了两步。

“你是谁?”胡离并没有开门,而是向外面质问。

“看在上帝的面上,快开门啊,我需要帮助!湖里有个女人!”外面的人歇斯底里地喊,“湖里有个女人!”

那是一张年轻人的脸,看起来和胡离一样是大学生,有着乱糟糟的一头卷毛和满脸的雀斑,穿着一个套头衫,那衣服看起来很潮湿,裤子上还往下淌着水,好像是掉进了湖里。

胡离认出了他,他去杂货店采购的时候遇到过这个年轻人。他和自己一样,也是来这里躲清静的大学生。

于是胡离打开了门。

屋外已经弥漫着浓厚的大雾,牛奶色的雾气飘荡在周围,四下里什么也看不见。

“镇定一点,不要急着吸气,慢慢地,放松,深呼吸……好的,你是谁?重复一下,你看到了什么?”胡离像安抚受惊的马儿一样安抚了一下那个年轻人的情绪。

“我、我叫布莱尔,是牛津的学生,到这里度假,我想去钓鱼——对,夜钓!就、就到那边的湖,我走上栈桥,坐上小船,到达湖的中央,在那里放下吊钩。我坐在那里,钓上了两条鱼,后来……天啊,我想我打了会瞌睡,然后你知道,你知道,那是一种感觉,我觉得有人在看着我,我就知道这不正常,这不正常!我往水里一看,她就在水里,头发顺着水波飘散着,眼睛在瞪着我,她、她已经死了!我拼命地划船,还掉到水里,我、我上了岸就到这里求助!”

胡离望向湖的方向,那里现在什么也看不见。

“伙计,这种事情需要报警,您是在湖的哪里看到她的?”

布莱尔有些绝望地望了一下湖的方向。

“老天作证,我去钓鱼的时候根本没有雾,雾是在半夜的时候起的,我发现尸体后,实在太惊慌了,小船在湖面上打了好几个转,如果我没有迷失方向,我是不会跑到你的屋前的!”

“好吧,先生,我最后问一句,您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年轻的布莱尔先生明显感到受到了侮辱。

“你看看我的眼睛,瞪得比你大得多,没有喝酒没有嗑药!求你相信我,我真的看见她了!”

“好的,好的,先生,请先冷静一下,既然这样,我们需要去看一下,确定一下她的方位才能报警!”胡离对他说,经常和警察混在一起的经历让他变得很大胆,竟然想要去查看一下。

胡离从抽屉里取出了手电,不过这似乎在浓厚的雾气中并没有什么用处。

“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们有必要先去查看一下!”

雷欧的家通向湖边的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旁边长了几株开着白色花朵的蔷薇,它们的树枝就像一只只要抓住人的手,勾缠住人的衣服。

穿过蔷薇丛,就是镜湖,但是此时湖面都是大雾,什么也看不清。

“我不得不再次问一下,你能不能回忆出在湖的哪个方向看到尸体的,大概方位?”

“哦,上帝啊,我分辨不出来!”布莱尔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想应该是在湖心,我说过我打了一会儿瞌睡,醒了后就发现到处是雾,所以我也不能肯定!”

胡离叹了口气,布莱尔似乎被惊吓的有点过度,通常这个情况下的人要么思维混乱要么大脑一片空白,回忆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湖边丢弃着一只小船,里面还扔着手杆网兜之类垂钓用的器具,看来这就是布莱尔用的船,岸边的脚印凌乱不堪,可以看出他当时的慌乱,甚至有痕迹能看出来他在慌乱中曾经在岸边的湿土上滑倒。

“不要深夜跑到这湖边来,这湖里有鬼魂!它让你迷失方向,无所适从!”就在两个人茫然之际,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他们身边响起。

“嗷!”

“我的天啊!”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谁也没发现刚刚说话的人是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边的,布莱尔发出了一声惨叫差点一下子蹦到湖里去。

来人是妮可夫人。

妮可夫人穿着一身满是蕾丝的长款白色睡袍——上帝保佑,这件衣服看起来像是上个世纪的!脸上的皱纹看起来就像是风干了的橘皮,她的手中拿着一盏提灯,一手拄着拐杖,白惨惨的灯光把她的脸照得像女巫一样。

“年轻人,要保持安静。这里沉睡着一个女人,非常可怜的女人,她很年轻,她被溺死在这里,她是满怀着恨意被杀死的,每当有年轻人来到这里,她就想拖他们下水。”老妇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胡离和布莱尔,两个人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在这个还有些黑暗的黎明,他们像两只瑟瑟发抖的小狗一样挤在一起,而他们的表情显然让老妇人很满意。

“夫、夫人,您、您从哪里过来的?”胡离结结巴巴地问。

“你不记得了吗?我的家就在那边,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吵吵嚷嚷的!”老妇人带着责怪的语气说,“你们的声音太大了,让我都没有办法睡觉啦!”

“抱、抱歉!我、我只是想……”布莱尔手忙脚乱地解释。

“什么都不要想,回家睡觉去,年轻人,这个时间可不是到湖边闲逛的时候!湖上起了大雾,就会有大雨要来,鬼魂就想借着上涨的湖水到陆地上猎取崭新的灵魂,你们不应该在这里,快离开这里!”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快走,快走!”

老太太用拐杖使劲儿地点着地,把两个年轻人像是撵兔子一样赶走了。

“我不相信我看到了鬼魂!”回来的路上,布莱尔脸色苍白地来回催眠自己,“我是学物理的,将来要成为科学家,我绝对不相信不科学的事情!”

“我也不相信。”

“可是如果没有鬼魂,那么就是真的有一具尸体,那么她在哪儿?”

两个人面面相觑,手电光被大雾吞没,四周只能听到黑暗中湖水拍打岸边的声音,此刻,雨点落下来了。

| (四) |

几道闪电和雷声过后,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溅出一点点白花,湖上的雾消失了。

胡离和布莱尔还是报了警,但是警局的电话一直也没有人接听。

镜湖镇是个平静的地方,大部分情况下,它就像是自己的名字一样,平静得就像是它的名字一样,如水波不兴的湖面。

小镇只有一个警局,里面有一位警长,而他只有两个手下。警长叫哈罗德,他平时总是笑容温和,态度和蔼,带着自己的两个手下,客客气气地处理小镇里类似于猫爬到树上下不来、小羊走失、园艺铲遗失或夫妻吵架之类的事件。

不过他现在的脸色显得不那么和蔼可亲,大概是因为从家中、好梦中叫醒的缘故——警局竟然连个值班的人都没有,大概是这里太过平静,连警官们都跟着懈怠起来。

“湖里有尸体?哦,上帝啊,又……”哈罗德警长皱了皱眉头,不过他还是认命地穿上了雨衣跟着两个年轻人出了门。

胡离和布莱尔两个人冻得瑟瑟发抖,警长好心地加快了脚步。

“警长,我不明白你刚刚的犹疑是什么,还有你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哈罗德警长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来。

“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年轻人,我觉得你还是眼花了,那个湖,确实有那么点奇怪!”

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都有点惊讶——这不应该是警察说出来的话,怎么听都觉得有点不负责任!

“不是第一次,哈罗德警长?”

“是啊,这里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失踪者,或者看到什么被惊吓到的游客。”哈罗德警长叹了口气。

“咦?”

“镇上有二百五十六人,每年大约有两三千人次的游客。徒步旅行者、露营者、旅行者……这是个美丽的小镇,所以他们想不到这有多危险,平均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人失踪。”

“为什么?”

“这里比想象中危险更多,林中有野猪,有人甚至还看到了熊,这山这水看起来很美是吗?但是情况很复杂,这里比较多雨,常常会有滑坡,湖水比他们想象的深,再往远走还有沼泽……事实并不像游客们眼中看到的那么美好。每年我都会组织几次搜索,但结果并不是都那么让人满意。”

英伦平民百姓平日最热衷的运动却是到山区原野健行,而山峦丘陵高低起伏的湖区自然是最热门的健行胜地,但是这样的圣地也蕴含着各种各样的危险。

“总之,看谁不幸运了。”

“的确。”哈罗德警长耸耸肩。

“能继续解释一些‘看到什么被惊吓’这句话吗?”

“看过恐怖故事吗?年轻人,英格兰的土地可到处都是故事啊!我们这个湖里就有曾经溺死过一个女巫的历史——啊,那似乎好像是发生在中世纪——女巫狩猎时代的事情啦!据说从那个女人被溺死在这个湖里后,她就喜欢多拽几个人下去陪她!”

胡离摇了摇头,对这个故事很是无奈。

“警官,你不打算搜索一下整个湖吗?还有湖底下!”

“年轻人,我可以驾船搜索一下湖面,但是湖底——首先现在没有潜水设备,一切都要等天完全亮了;其次,你最好能够指出你看到尸体的确切地点,否则,它的面积这么大,并不是一个池塘可以把水抽干来搜索湖底。”

“哦,上帝,我只能记得我在哪里下湖的,然后往前划了划开始夜钓,我打了会儿瞌睡,醒来的时候四周就都是雾了。”布莱尔不得不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描述。

整个上午胡离都在湖边看哈罗德警长带着布莱尔和自己的手下划着船在湖面游来荡去。

“我说,你们在干什么?”

在胡离看得都要打瞌睡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天啊,雷欧,你怎么回来了?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 (五) |

雷欧的脸色不是很好,带着病态的苍白,左胳膊吊在胸前。

“嘿,你到底怎么了?”胡离有些担心地问。

“如你所见,我受伤了!”雷欧嘟囔了一声,指指左臂,“被扎了一刀。”

“我的天,那就别跑到外面了,现在在下雨,伤口会进水的!”胡离急忙把人往回赶,“别告诉我你是这样开车回来的!”

“不开车怎么办,火车只有半夜才有一趟!”

“没出交通事故你真是好运气!”胡离咬牙切齿地说,给他打开了房门。

“我快要累死了!”雷欧的每个字拉得都很长,进门后他就像一头金毛猎犬一样扑倒在壁炉前的沙发上,还扑腾了两下。

“小心你的胳膊。”看了他的举动胡离不赞同地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些家伙喝多了,在街上闹事,然后去砸商店的玻璃。你知道,伦敦发生过暴乱,上面对这种事情非常敏感,盘查得很严,但是每年都有这样可怕的醉鬼!”

“所以你是因为挨了一刀换来了宝贵的休假,可怜的家伙!”胡离同情地望着雷欧。

他记得自己昨天晚上看了新闻。英国伦敦警方称,狂欢节开幕首日共有一百多人被捕,被捕原因大多与毒品有关。此外,伦敦紧急医疗救护部门表示,超过三百人因外伤或因饮酒致伤在狂欢节期间到医院接受治疗。

好吧,真是一个狂乱的节日。

“局长说如果平静地度过狂欢节没有重大事故发生,他会给我们庆功并举行一个酒会。”

“那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等着酒会,顺便再收获一枚勋章?”

“别提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厌恶那个,所谓的酒会就是大家一起拿着酒杯站着,吃不饱穿不暖回家还得叫比萨,看见了那些讨厌的政客心里想要踹他的屁股但是表面上还要和他虚与委蛇直到最后脸部僵硬的该死的活动!”

“辛苦你了,这么长的句子——我能看出你对于酒会的怨念有多深!”胡离同情地点点头,“那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

“我的手坏了不能做饭,这么回家会把妈妈吓死,而且我想起来你还欠着我人情——你到这里我可是未收分文!”雷欧理所当然地说。

“所以你这是找我来给你做饭?”胡离皮笑肉不笑地问。

“嗯,这里有饭吃有人使唤还可以疗养,与乱哄哄的伦敦比起来我宁可在这里,看雷蒙斯太太也比看那些政客的嘴脸强啊!”

胡离从窗子里看到湖的对面,雷蒙斯太太正冒雨在地里采摘着什么。

“我的确太久没有回来了……”雷欧嘟囔了一声,“对于雷蒙斯太太来说,时间就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啊!”

“嘿,作为一个英国的绅士来说,你这话可是显得有些刻薄!”

“那是你没看到她在我小时候怎么对我大声嚷嚷的,那可有悖于英国的传统淑女精神,天啊,她真是个疯婆子!”雷欧有些嘲弄地说。

“你应该可怜她的老公!”胡离啧了一声。

“是,可怜的老雷蒙斯,当了一辈子的司机,挣的钱永远不够老婆花,所有的地方都让雷蒙斯太太不满意,所以老是被骂。而且不幸的是,雷蒙斯太太现在又正是更年期!”

“愿上帝保佑他!”胡离诚心诚意地说了一句。

两个人满怀恶意地笑了起来,看起来就像十几岁的中学生。

“如果我说雷蒙斯先生曾经有过外遇,你相信吗?”

“如果按照你曾经描述的,雷蒙斯先生外遇也不奇怪。”胡离耸耸肩,“我注意到雷蒙斯太太也是金发,年轻时候长得漂亮吗?”

“事实上,真的很漂亮。不过有件事情你说错了,是雷蒙斯先生出轨在先,真是不知道雷蒙斯先生是怎么想的,有这么漂亮的太太还要出轨。反正从那以后,雷蒙斯太太就变了……”

“她本不是泼妇,但是生活把她变成了泼妇,我现在倒是有点同情她了。”

“事实上,她变了后,确实控制住了雷蒙斯先生。”雷欧耸耸肩。

“他是个M?需要被虐待才会表示臣服?”胡离笑了出来。

“哈,我觉得也是这样。再说说你其他的邻居,比如说会送小饼干的那位。”胡离揶揄地说。

“呃,你是说梅丽?”说到那个姑娘,雷欧也有那么点尴尬,“啧,没什么可说的!”

“嘿,说说嘛!”胡离却来了兴致,用手戳戳雷欧。

“啊,有什么可说的,不就是,不就是……咳,有一次脱光了跑到我床上,还有一次拽着我让我带她走么!”

胡离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上帝啊,这可真是没什么可说的啊!”他特意在最后几个字上加了重音,眼神中全都是打趣。

“托马斯在17岁那年当了父亲,我还记得当时的事情,我当时只有8岁,他被当成了反面教材被妈妈对我来回说教。”

“未婚先有子?确实挺尴尬的!”胡离点了点头。

“是的,听说那姑娘21岁,不过不是这个小镇上的人,托马斯当时在外面上高中,和那姑娘有了关系,然后那姑娘把孩子生下来扔到了他家的门口,然后自己跑了,托马斯就退学回到了小镇,自己一个人抚养那孩子到现在,你也看到了,梅丽已经20岁了。”

“是啊,我还知道她对你有意思,相信我,只要你松松口,她立刻就会跳进你的怀抱!”

“别胡说了,我可不喜欢她。而托马斯先生对一切想要接近他女儿的人都抱有敌意,或者说他害怕梅丽变得和她妈妈一样,他认为有些东西是血液里遗传的,比如说放荡。所以从小就对她非常严厉。”

“他没有再婚?”

“少年时候的情伤对他打击很大,他觉得女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实际上他今年才37岁,年纪也不算大。”

“有时候物极必反,他过于严厉,恐怕会让她更想离开这里或者说对异性更加好奇,也许将来完全抵御不了诱惑。”胡离有些不赞同地摇摇头,“就像罗密欧和朱丽叶,如果不是家族那么阻止遏制,也许他们将来就会无疾而终——人的逆反心理是最可怕的!”

“是的,有段时间我总觉得那孩子太想离开这里了,如果有人愿意带她走,她大概立刻就会跳上他的车。实话和你说,我每次回来离开的时候都要好好检查后备箱——我可不希望被托马斯先生半道截住然后干掉!”

“所以说人啊,总是对易得之物毫不珍惜!”胡离审视了一下雷欧的脸有些鄙视地说。

“什么意思?”

“你对那姑娘那么抗拒,一个是她父亲的缘故,第二个就是她太喜欢你了。遗憾的是你不喜欢她,所以觉得她是个麻烦。”

“没道理她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她,爱情从来都不是一厢情愿!”雷欧撇撇嘴。

胡离无奈地摇摇头,不予置评。

“不管怎么说,梅丽的妈妈一定是个美人,还是金发美人,托马斯头发是褐色,那么那姑娘只能像妈妈。你不知道,我和梅丽多聊了两句,不仅是她爸爸对我表示了关注,还有人对此表示了关注呢!”

“你说的一定是老妮可太太。”

“啊,是的,我觉得她一定是那种非常喜欢嚼舌头探听人隐私的老太太!”

“哦,你说得一点也没错,那可真是个可怕的老太太!从我小时候起她就是那样,她是个寡妇,就是那种生活在时代剧里的老妇人。保守、刻薄,又对着嚼舌头有着天生的热爱,每天企图探听点别人的什么秘密,然后找个机会把它们散播出去。”

“没有子女吗?”

“她的孩子在外地工作,不过别看老太太长得瘦,但是实际上非常健硕,她用那根拐杖可以把你抡个跟头。这老太太对于一切时髦的东西深恶痛绝,从前有些年轻人在这里度假,他们换上了泳衣,打算在湖里游个泳,结果老太太跳出来大喊大叫,甚至还报了警!她大概觉得姑娘们穿裙子露出小腿都是罪恶!更为可怕的是,这个老太太敢于在黑夜之中穿梭——我怀疑她就是为了听别人家的墙角。有时候她还会跑到山林中去寻找草药,烧出一些奇怪的烟,你知道,我小的时候怀疑她就是一个女巫!”

“我大概能想象得出托马斯和她之间的关系,啊,如果没有想错,那真是难以言喻!”

“是的,她一面鄙视着那父女俩,一面又拼命地想知道人家的秘密。现在你来到这里,我也回来了,湖里又发生怪事了,相信我,她会觉得圣诞节到了!”

“好吧,可怕的老太太,不过我注意到自己从来都没有看到你的另一位邻居。”

“哦,哥顿先生是个苦行的修士,你看不见他是正常的。他从小就把自己奉献给了上帝,认为人生就是苦难,一切享乐都是罪恶,并且远离女性——他认为人类离开伊甸园的主要原因就是夏娃没有抵御住恶魔的诱惑。所以如非必要的采购,他足不出户,生活自给自足。”

“噢,天啊,你的邻居们可都是……某种意义上的……”胡离觉得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形容了。

“极品!我知道你的意思。”雷欧无奈地叹了口气,“或者我们应该感慨一下,人类就是这么多种多样!”

| (六) |

“你怎么知道那个叫布莱尔的家伙没有说谎?”听完胡离对整件事的描述后雷欧问。

“我给他倒了茶,还顺手搀扶了他,我探了他的脉搏,他的脉搏很快,呼吸急促,瞳孔放大。他是真的受了惊吓,而且他面部的微表情告诉我他不是在说谎。”

“……”

雷欧没有接话,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感慨当中。

“嘿,狮子,为什么沉默?”

“我只是觉得,如果我在二十年前遇到你就太好了,你会相信我的话。”雷欧喃喃地说。

胡离瞪大了眼睛。

“等等,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是说你也……看见过……女尸或是女鬼?”

雷欧瘪了瘪嘴。

“是啊,我也看见了!“

“狮子,有时候我在想,你让我来你家写论文也不是单纯的吧?”胡离眯起眼睛说。

“咳。”雷欧轻轻咳了一声,但是表情非常无辜。

“果然。”胡离了然地点点头,“你闪烁不定的眼神出卖了你,

“解释一下。我只是隐隐地有那么点期望,希望你也能遇到……证明我当年不是在说谎。”

“好吧,老老实实地把你当年的事情说清楚,我再考虑是不是原谅你!”

“那年我才八岁,我吓坏了。当时湖面上弥漫着大雾,看起来……看起来就好像能把人吞噬一样,和那个布莱尔一样,我也是船上看到我的船边漂浮着一具尸体。我当时吓得大概把全镇的人都惊动了起来。然后警察来了,他们搜索了整个湖,甚至派了潜水员潜到了水下。”

“结果呢?”

“他们没有找到尸体,湖里什么也没有——他们搜索了整个湖。”雷欧撇了撇嘴,捧着咖啡喝了一口,嘴角露出一丝苦涩来,“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我,把那当作一个八岁大的男孩的谎言,你知道吗?最后连我的父母也不相信我,他们认为我是一个小骗子!可是天知道,我为此做了三个月的噩梦。我一闭眼,就能看到那个女人浮上水面的苍白的脸!我每夜都在尖叫中惊醒,对于一个八岁的男孩来说,那太难以忘却。”

“心理阴影,你的父母还没有及时对你疏导,难怪。”

“所以我离开了这里,和我的父母一起去了伦敦,恰好他们那个时候工作调动,我在伦敦上了中学,从此很少再回来。”

“所以你逃离了。”

“是的,我从未为此后悔,有时候我还为此庆幸!”

这时候,门外又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嘿,老兄,他们发现尸体了!我那天肯定没看错,肯定没看错!”门外,那个叫布莱尔的年轻人满怀激动地说。

“在哪儿?”

“距离小镇两公里的河边,顺便说一句,那条小河和这个湖连接着。听说是那个可怕的老太太去采蘑菇的时候发现的。”

“采蘑菇的地方,我大概知道是哪里了。”雷欧说,“跟我来吧!”

| (七) |

地上踩过带起泥块儿,最近一次下雨让地上泥泞不堪。胡离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树林里行走。在他的身后,雷欧和哈罗德警长正相谈甚欢。“嘿,阿瑞斯家的小雷欧!自尊心强得要命的小家伙,还是个小甜饼。(胡离差点因为这个形容词滑了一脚)我记得你那时候的事情,孩子的小小恶作剧,谁在乎这个!但是你那时候自尊心太强了点。你离开这里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一转眼,有二十年了吧?”

“是的,有了。”雷欧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穿过树林以后,所谓的路就差不多成了羊肠小道。胡离沿着这条路向前走,周围一片昏暗,茂密的树枝笼罩在头顶上方,偶尔有阳光穿过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沉闷潮湿,路两边的岩石和树根上长着厚厚的苔藓。

“小心一点。神棍,这里的石头上都有青苔,前面就是那条河!”雷欧在后面大声提醒。

“我知道要到现场了,我都听到水声了!”

再走几步,就看到哈罗德警长的两个手下正把捞上来的尸体装入尸袋。

胡离觉得在现场少看到一个人。

“镇上有法医吗?”

“不,没有,要送到伦敦。我们已经尽量拍照取证了。”哈罗德警长苦笑着说。

“那镇里有医生吗?”胡离问。

“诊所里有一位,看看感冒和拉肚子还行,别的不敢保证。”雷欧嘟囔了一句,

“好吧,好歹我正在辅修医学,我先来看看吧!”胡离叹了口气,“不敢说能比那位大夫强。”

“相信我,肯定比老温顿强……”雷欧再次低声说,“他都快八十岁了,我就记得我小时候无论得了什么病,他都给我开一种药!”

“……”

“嘿,小子,你可不能这么说老温顿,我们可都指望他呢,这里没有年轻的医生——年轻人都不愿来这里……”哈罗德警长的脸上露出忧虑的表情,似乎在为小镇的前景担心。

胡离没有管他们的悲春伤秋,他直接拉开了尸袋。

被害的女性果然如布莱尔所描述的是一头金发,大概有一米七左右,身上服饰整齐。

“蕈样泡沫。”他指着死者的口鼻处说。

“嗯?”

“蕈样泡沫是溺水者由于冷水刺激呼吸道黏膜而分泌出的大量黏液,这些黏液和溺液及空气三者经剧烈的呼吸运动而相互混合搅拌,产生大量细小均匀的白色泡沫,因富含黏液而极为稳定,不易破灭消失——溺水者常常会有这样的泡沫。

“你说是白色泡沫,但这是粉红色的。”

“这说明她伴有肺出血,血液混进了黏液当中,因此这是生前溺死的征象。再看看这个——”他指着尸体的手说。

“她的皮肤就像我在浴缸里泡的时间过长后的样子。”

“没错,俗称洗衣妇手。尸体浸泡水中,水分进入皮肤使表皮角质层浸软、变白、膨胀、皱褶,以手和足变化最明显,称为皮肤浸软,而且她身上的皮肤呈鸡皮样,这是因为冷水刺激立毛肌收缩,毛囊隆起,毛根竖立造成的,这种现象以两臂和两腿外侧较明显。”

随后胡离执起了尸体的手。

“你要确定手及指甲内有无异物?”

“是的,这对确认溺死有重要意义,你知道我没有行医执照,没有办法切开她的气管以及内脏的检验,我只能从这些表象中进行判断。你可以看到她的指甲缝里很干净,没有泥沙。这说明她并不是失足落水,如果在水底挣扎过,而让我惊奇的是——等等,有镊子吗?”

“等一下。”雷欧跟身边的警员要了一把镊子,“给你。你发现什么了?”

胡离从尸体的指甲缝里钳出了一根有一厘米多长的木刺来。看到这个,雷欧觉得自己手指尖都痛。

“她在挣扎的时候抓了某样木质的东西,导致了木刺都刺进了指甲中。手臂上还有捆绑的痕迹,还有一些磕碰伤痕,所以这姑娘是被绑着扔到了湖水里活活溺死的。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进一步的尸检必须等着老梅森来做了。”

“事实上,你已经干得很不错,神棍!”雷欧拍了拍胡离的肩膀,夸奖了一下,得到了胡离的一个白眼。

雷欧叹了口气,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茂密的树林,因为雨水的缘故,河水很宽很急。

“平时不是这样的,如果不下雨,这里的水流很轻缓。”雷欧颇有些怀念地看着四周,“我小的时候还在这里抓过鱼。蘑菇也很多,不过我一般不会这个时间段来摘,因为这雨显然还没有下完,河水太不稳定了,但是那些大人们却不在意——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太多年,早就对这里了如指掌,你知道我甚至见过他们在这河里划船,看起来就像是漂流。”

“嘿,小伙子们,咱们应该回去了。”哈罗德警长阻止了两个人的继续交谈,他皱着眉头看着阴沉沉的天气,“马上又要下雨了,我还要把尸体送到伦敦,你们也赶快回去!”

“我帮你打个电话。”雷欧说,“现在是狂欢节,很多人都放了假,如果不事先打好招呼你很容易扑空。”

“那就多谢了,孩子!”

| (八) |

“你觉得尸体是顺流而下的吗?”胡离问:“虽然昨天下了暴雨,但是湖里只是涨了水位,并没有大的风浪——这个湖果然就和它的名字一样啊!如果尸体的所在位置如布莱尔所说在湖的中央,昨天晚上并没有风,我很难想象她会顺流而下。”

“虽然你看不见,但是水确实是流动着的,我小时候曾经在这里放过小船。如果雨下得大,尸体很有可能顺流而下,而且布莱尔也不能肯定自己是在湖水中央看到尸体。你也看到了她身上的磕碰伤,伤口里有淤泥还有青苔,那是她曾经在河边碰撞的缘故。”

“是的。”胡离点点头,“现在让我纠结的其实还是死者的身份,她就像是一个远足者。”

“那是一定的,这里往来进进出出都是外来人。如果本地人谁出去了回来了,肯定会被大伙儿注意到的,就像是我回来,我想不用十五分钟,全镇的人都能知道。因为妮可太太屋子的另一面直接对着镇口。”

“等等,妮可太太的屋子正面对着湖,它的背面虽然对着村口,但是离村口的方向有一大段距离吧?”

“不幸的是老太太有一架望远镜——还是二战时期的古董!”

“……”

胡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妮可太太简直就是老太太中的战斗机,妥妥的。

“我比较在意的是你发现的那根木刺。”雷欧眯了眯眼睛,“我很想知道这姑娘遭遇了什么。”

“从手腕上捆绑痕迹看,她是双手在身后被绑,那么她是被绑到了什么木质的东西上,比如说木桩或者一只长船桨,然后被强行摁入水中。”胡离做了个将木棍摁入水中的动作。

“活活溺死这姑娘,真是太残忍了!”

“糟糕的是我们在尸体上没有发现任何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肯定是被凶手搜走了。从服饰上看,中产家庭;运动鞋,手脚都没有过厚的老茧,说明她并不是那些常常野外运动的旅行者,应该是和我一样来躲清静的,估计是个非常内向安静的人。我倾向她是坐火车来的,可以从火车站那边查查看。不是有死者的照片吗?到你的内部网上搜索对比一下,也许能够找到线索。”

“真抱歉,这里只有警局有网,但现在的问题是,哈罗德警长去了伦敦,他再快也要明天上午能回来,实际上他在也没有大用。”

“那至少还有值班的家伙,我注意到他们留下了一个人。”

“你有看他们的电脑吗?收收文件还行,如果想要登上内部网怕是要明天早上。你不能期待网速……”

“现在我开始恨这里了,作为一个现代警察,没有HOLMES先生的日子是多么难熬啊!”(注:苏格兰场的犯罪数据库被称为“Home Office Large Major Enquiry System”内政部大型重要查询系统,其缩写用以纪念英国著名侦探小说家柯南道尔爵士笔下的大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

“是啊是啊,这里最让人讨厌的就是信息不通!”雷欧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就像一只焦躁的狮子——当然不排除他的胳膊还在痛的缘故。

“利用仅有的资源努力破案,不也是警察应该做的吗?你以为这个世界哪个角落的警察都像你在苏格兰场一样有先进的资源和最好的技术支持?”

“我怎么觉得你说话像我们局长?”雷欧不满地抱怨了一声,随后他拿出了手机,“所以一切都要靠伦敦那边了,你应该感激这里还有那么点手机信号!”

| (九) |

胡离出神地看着一张地图,他保持这个状态已经十五分钟了。

“你到底在看什么,那地图又不能长出吃的来。”已经感到饥肠辘辘急待投喂的雷欧抱怨了一句。

“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去询问一下妮可夫人?”

“神棍,你要明白一件事,这案子现在不是我们的,是老哈罗德的。”雷欧懒洋洋地说。

“这可不像你,你竟然对它不感兴趣,而且还和你小时候的经历所有关联!”胡离瞪大了眼睛。

“我是很想知道,但是我已经为它忙了一天了,我很疲惫,我很饿,而且我的手臂也在疼,我是个伤员啊!在健康面前,我是不是应该先把好奇心一类的东西放到一边呢?辅修医学的高才生?”

“好吧,好吧,不要撒娇,我去做饭!”胡离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几分钟后,在洗菜的胡离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在你的描述里,妮可太太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太太,她有窥伺别人的嗜好,又喜欢添枝加叶地到处宣讲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借此来寻找自己的存在感,遇到了这种事情竟然没有大肆宣扬,而且我们在勘查现场的时候都没有看到她!照常理来说,她不是应该向每一个人讲述她的经历吗?”

“老哈罗德说她声称自己发现尸体后受惊之下扭到了腰,做完了笔录就回去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雷欧听了胡离的话也皱起了眉头——这事情确实有那么点不对,按照那老太太的脾气,早就应该走街串户地讲自己的见闻了——尤其是自己回来的时候还被她看到了,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还有,你们这里蘑菇的高产地只有今天发现尸体的那个地方吗?”

“哦,不,当然还有别的地方,东边的树林,再远一点的山坡,那里都不错。怎么,你要去?”

“不,我并不想去。”虽然鲜蘑菇炖鸡块是个很好的选择,但是——“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妮可太太为什么会跑去那里摘蘑菇,布莱尔发现尸体的那天她也在场,她赶我们快点回去。现在想想,总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如果她那天夜里在布莱尔发现尸体之前就在那里了呢?你知道大部分的连环杀手都有拍照的习惯,他们保存杀人的瞬间,来回欣赏以此得到快感。这种行为,一般都和小时候的窥私癖有关。

“窥私癖我承认她有。”雷欧眼睛瞪得大大的,“但是连环杀手,我觉得不太可能!”

“嘿,你说过,她能把我这样的小伙子撂倒呢!”

“好吧,我承认那有点夸张,但是如果使上一点点手段,抓住一个姑娘倒是不成问题的。”

“如果有一把枪或是一点麻醉药,抓住你也不成问题!那天晚上就她出现在了我和布莱尔面前,也太凑巧了一点!”

“是啊,依照她的性格,她没有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或是看到的讲出来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能够让她闭上那张嘴的,除非她自己是凶手,又或者——”

“她知道凶手是谁!”胡离说,“有没有可能她想勒索凶手——否则她为什么不把他供出来?”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一种不祥的预感涌向心头。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妮可太太的屋子黑黢黢的,没有点起任何灯火,从篱笆外看去,只有电视的光芒在房间里闪烁着。

妮可太太家外面的门并没有拴上,就在风雨中吱吱呀呀地晃动着。

“嘿,这看起来可不那么对劲不是吗?”胡离说。

“妮可太太,妮可太太,你在家吗?!”雷欧大声喊着并推开了门。

屋子里没有任何回音,前厅的门也是虚掩着的。雷欧拿出了佩枪,示意胡离靠后,闪身进入了房间内。

“没有人,后门没有打开。”迅速搜完了房间的雷欧摇摇头,胡离打开了房间里的灯,屋子里的物品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只是主人不在这里。

“嘿,出了什么事?”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声音把两个人吓了一跳,雷欧迅速把枪口对准了门口。

来人是托马斯和梅丽,在他们身后还有体型庞大的雷蒙斯太太和她的丈夫。梅丽拿着手电跟在父亲身后,当看到雷欧的时候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眼睛露出兴奋的光芒,但看到雷欧手中的枪又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雷欧只是向她点了个头,然后就表现的像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忽略了她,梅丽的脸上明显写满了失望。但是托马斯——她的父亲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不平易近人,看起来很和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雷欧从小认识的缘故还是私下里想把他当女婿的缘故。

“托马斯,知道湖里那案子吧,妮可太太是发现尸体的人,我需要和她再询问一些情况,白天做的笔录有些疏漏,可是我们来到这屋子,发现门虚掩着,里面没人。”雷欧把事情跟托马斯解释了一下。

“事实上,我们没认出是你们俩——这种雨天视线可不怎么好,因为知道妮可太太出了门,我们还以为是贼——你知道她就算丢了个小花铲都会闹得全镇都知道。正好雷蒙斯他们过来做客,所以我们一起来看看。”托马斯带着点歉意地解释了一下。

“您亲眼看到她出了门?”胡离突然插了一句嘴。

“噢,不。”托马斯先生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有些意外地看着胡离,“梅丽看到她进了树林。”

“您别介意,我只是想确定一下她出门的时间和她是否一个人,凶手还没有抓到,这个时间段一个老太太独自出门实在让人担心她的安全。”胡离解释了一下。

“是的,的确是这样,我们应该找到她。”雷蒙斯先生跟着附和着说——他真的是一个很没有存在感的人。

大家从妮可太太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打算分散到四处找找这个老太太。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梅丽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你、你们看——”

“怎么了?”

“湖里好像有个人!”梅丽尖叫着指向湖面说。

“上帝啊,那是妮可太太!”雷蒙斯太太也跟着惊叫起来。

胡离手中的手电照向湖面。

湖面上的确漂着一个人,面孔朝上,从服饰上看,那正是妮可夫人。

| (十) |

妮可太太被杀的消息轰动了整个小镇。

小镇一直都是风平浪静,一天之内两起命案让大家都有些慌乱起来——更何况哈罗德警长去了伦敦,留下值班的那个小警察从来都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慌乱得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所以雷欧统治了警察局。

胡离觉得有点纠结——这就是所谓的劳碌命吗?

雷欧的心情却有些复杂,毕竟妮可太太是自己从小就认识的人。

“妮可太太的死因是溺死,表情也很平静,我怀疑她是中了药物,之后被沉入水中,无声无息地溺死。她年纪太大,入水的刺激都无法让她从药物的麻醉中醒来。”

“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被灭了口。”

“或者说,她起了不该有的念头,比如说,勒索。她自己送上了门。梅丽看到了她往树林里走,但是从树林里可以到很多地方,或者说任何人的家,那里有很多小路。”

“无论如何,凶手杀害妮可夫人说明他慌张了,他出现了错误。狮子,我们必须好好讨论一下这件事。”胡离正色说。

“我们不是一直在讨论吗?”

“是的,不过我想把调查范围扩大一点。”

“扩大一点?怎么扩大?”

“我想让你搞清楚,从你看到过浮尸后到今天这些年内还有没有人看到了和你一样的事情。既然这种事情成了一种传说——我可不相信什么女巫的故事——大家既然这么传肯定会有事实依据,也就是持续发生了一些事情才会引起人们的猜想!”

“持续发生?”

“警长说过,这里时不时会发生人员失踪,警局里肯定会有这方面的记录,也肯定在人们心中留下了一些印象。”

“按照你的说法,镜湖里也许有很多尸体?”雷欧看起来对此难以接受。

“这里有很多尸体倒是未必,毕竟每年哈罗德警长都会组织寻人,这湖里怕是也经常有人潜入,我倒是怀疑这里——”胡离指了指地图,那是河水的下游,那里还有几个小湖,但是都隐藏在山中,比较人迹罕至,“对了,一会儿去打听的时候你去问问看,是不是每次有这样的事情的时候都是下大雨。”

“什么意思?”

“镜湖里一般都没有风浪,水流非常轻缓,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才会有湍急的水流,也只有那时,支流里才能行船或者说可以把尸体冲走,大雨会不会是凶手处理尸体的一个先决条件。而且我还怀疑,大雨之前阴霾的天气也是凶手心理上的一种触发点。通俗地说,他遇到了这样的天气,就会想杀人。而在这样的天气碰到了符合他条件的被害人那么他一定会出手。你应该感谢这里是个人迹罕至的小镇,外来的人口不多,否则一定会有更多的受害者。如果谋杀在这二十年里断断续续地发生着,那么杀手的年纪也应该不小了,至少应该是个中年人,三十五岁往上,这是我能压缩到最小的年纪。”

“老梅森来电话说,是溺死。体内的水样调查也说明死者就是在这个湖中遇害,现在在调查身份。那姑娘的血液里有安眠药的成分。所以说凶手的范围又扩大了,有了这东西,就算一个老太太也能放倒那些年轻人。”雷欧叹了口气,“药房里这种需要医生开的处方药肯定都有记录,但是不排除凶手从别的地方搞到药物。而事实上,我的邻居们嫌疑要比镇上其他人来得大,毕竟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靠近并使用小船,也只有我们这五户人家了,上帝,我实在不愿意相信,和我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的人们有一个是连环杀手!”

“伙计,这种事情没有人愿意相信。不过你说的是事实,环着这个湖的五户人家最有嫌疑,虽然你们彼此之间相距很远。如果说有人在湖上搞些什么的话,不可能逃过这些人的眼睛,但是你们自己想做些什么就方便多了。不过我可以排除你家。”胡离朝他眨了眨眼睛。

“谢谢你的仁慈。”雷欧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的猜想是这样的,除了最开始猜测的木桩船桨,实际上凶手把那些受害人绑好固定到了船底——那里更加的隐蔽,他把姑娘们固定好后把船推到了湖里,我想那些女孩在入水之前还是活着的——可能只是昏过去,凶手让她们活活溺死,而这姑娘在死前恢复了清醒,她挣扎着,以至于抓下了船底的木屑。而布莱尔恰好使用了这艘底部绑有尸体的船,而更不幸的是,在他划到湖中央后固定尸体的东西慢慢被水泡开了,所以他看到了尸体的脸。”

“小湖并不是哪一家的,它属于所有人,而小船有各家私有的,也有几艘公用的,凶手特意选了公用的一艘。”雷欧说,“太残忍了!”

“淹死被害者这种行为本身就带有凌虐性质,憎恨这些人才想让凶手看到被害者的痛苦。我认为他有一定的心理创伤!被伤害后产生的报复心理。”

“你这么说我倒是觉得你在暗示是托马斯干的!毕竟他有心理创伤而且昨天晚上他是那么巧合地出现在了妮可太太家门外,据我所知,他可不怎么待见这个老太太,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来探听虚实的?”

“事实上,我也怀疑他。”胡离眯着眼睛说,“甚至包括他的女儿。你也许不能想象一个饱受压抑无法和外界接触的姑娘的内心世界,她会有多么嫉妒那些和她一样大的姑娘啊!”

“如果我小时候见到的是第一位受害者,梅丽的年纪对不上,你也说过至少三十五往上。”雷欧心平气和地说。

“有时候会有继承者这种情况出现,不过我不认为是她,这姑娘没有那种心理素质。”胡离做了个悄声的动作,“我们有客人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 (十一) |

“雷欧,我们得谈谈。我爸爸出去了——镇里的男人们要组织一个巡视的队伍在晚上巡逻,太可怕了,这里有个凶手杀了两个人!”梅丽慌慌张张地进来,然后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到最后都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先请坐好吗?”胡离微笑着对她说,递给她一杯茶,他的笑容安抚了这个看起来紧张极了的姑娘,她接过茶朝胡离道了谢。

“你想和我们说什么?”

“关于这个案子我有很重要的情况告诉你们。嗯,我的睡眠一直不好,从小就这样,所以……有时候我会半夜起来看看电影或者书什么的,我的卧室对着窗,有时候我会朝外面看看。”梅丽比比画画地说道,“这几年我常常能看见一个人——带着兜帽,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一直知道那非常可怕,他常常半夜到湖上划船,真的,有时候我还能看到他把人从船上推下去。”

胡离和雷欧静静地看着梅丽,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断她的描述。

“梅丽,不要说谎。”最后雷欧说了一句。

梅丽一下瞪大了眼睛,瞬间眼圈就红了,好像在指责雷欧怎么可以这么说她。

“摸头发,飘忽的眼神,肢体上的一些小动作,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小姐,你根本什么都没有看到,你来这么说首先是想引起我身边这位男士的注意!”胡离不客气地说,“又或者说,你想来把我们的注意力引走。你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引走无非是出自两种可能性,第一,保护自己,你就是凶手;第二,保护另外一个人,而毫无疑问,能够让你保护的只有你的亲人——你的父亲!”

“不不,我没有说谎!真的没有说谎!”梅丽惊慌失措地说。

“梅丽,案件发生的时候都是大雾的天气,你不可能在那个时候看到湖面或者看到湖面的人。”胡离柔声说,“还有,你在听到我第二个假设的时候才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亲爱的,你为什么会怀疑自己的父亲?”

“哦,上帝啊,我弄巧成拙了吗?”梅丽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梅丽,你的父亲如果半夜只是外出并不能说明他是凶手,你明白吗?”雷欧温声说道。

“是的,是的。我就是常常看到他外出,发现尸体的那天晚上,还有从前有些时候……有时候我看到镇上张贴的某些寻人启事,就会忍不住地想……会不会是爸爸……”

“在没有定罪前每个人都是无辜的,亲爱的。还有,你应该相信自己的父亲。”胡离叹了口气,编了几句好话哄走了那姑娘。

两个人都松了口气,女人的眼泪实在太可怕了。

“这姑娘太单纯了,她看到父亲半夜外出,就以为父亲可能是凶手,急匆匆的来编了个故事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不过这么说,托马斯也很可疑。你说他大半夜的总是出去干什么?”

胡离抿了抿嘴颇为意外深长地笑了一笑:“你闻到他身上的薰衣草味道了吗?虽然很淡,但肯定有,梅丽身上是洋甘菊花的味道,他家门口晒着洋甘菊花。”

“这里的女人喜欢在洗澡水里加上花煮,男人们倒是没那么多讲究。哦,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我觉得托马斯先生有个情人。当然,这点还需要证实。”

| (十二) |

“这太奇怪了,没有人见过这些女孩。”雷欧看了这些年所有资料后——他几乎想拔出枪干掉警局那台电脑,它慢得就像一头老牛。

“你看,同样的选择——金发女孩,没有人认识她们,那么很可能是旅行者,如果是小镇里的姑娘,大概早就闹翻天了。”

“所以这个平静的小镇里的凶手的选择我们就能看明白了。连环杀手选择目标都有相似性,他们病态的以为自己在重复谋杀同一个人。遇到符合他谋杀的条件的人就触发他的杀意。我们来看看,这些失踪的女性有什么共同点。”

“金发,很漂亮,二十岁左右,都是旅行者。”

“好,我们现在不妨来对号入座,先从你的邻居们入手。托马斯讨厌金发女性,因为他被这样的一个女人欺骗了感情。梅丽可能嫉妒一切和她一样大却能够生活在现代社会里的姑娘。老妮可太太有偷窥癖,看不上那些来自外部社会的时髦女孩。雷蒙斯太太憎恨金发女人——因为她的丈夫曾经和这样的女人有过外遇,而雷蒙斯先生也憎恨金发女人,因为同样拥有金发的太太是个母老虎。哥顿先生是苦行的修士,认为一切享乐都是罪恶,也讨厌女性,他几乎不出门,但是不妨碍他给那些可怜的羔羊们致命一击。

“如果我们不能从嫌疑人的角度推测更多,那么不妨从这些姑娘身上入手,就如你所说,这些案子最为诡异的事情就是没有人见过她们。如果她们是从公路来的,至少不能逃过妮可太太的眼睛,但是妮可太太并没有表示见过她们——虽然不能保证这老太太能观察到每一个人,但是这么多人里一个也没看到过也很反常。

“除去翻山,那么只有火车了。更主要的是,这个百年小站无人管理——英国有很多这样的小站。无人管理却一切运行正常。旅客自由进出车站,自助上下火车,乘客应该和我一样,票是从网络上提前购买的,进站时通过一个设在入口处的‘自助确认取票机’自助取票进站。到达小镇的火车一天只有一班,而到达的时候是在午夜。那么知道这些姑娘到达的人有哪些?”

“杂货店?那里靠车站近,也卖特产和纪念品。”

“你傻了吗?”胡离鄙视地白了雷欧一眼,“那是午夜,她们第一个想到的是休息,你说有几个姑娘会决定坐在火车站的长椅上挨到天亮?她们会去休息!”

“镜湖旅馆!”雷欧立刻回答,“如果是镜湖旅馆,嘿,别告诉我是那里的老板干的!”

“镜湖旅馆并不在火车站的附近,她们第一次来到这里,你认为她们会知道镜湖旅馆在哪里?或者说这样的姑娘会在深夜一个人走到旅馆吗?”

“出租车!这个小镇上只有那么几辆出租车,愿意晚上拉活的……哦,我的天啊,我想我知道是谁了!”雷欧长出了一口气,“是雷蒙斯先生!”

“这里有一个问题,如果凶手是雷蒙斯先生,你认为妮可太太敢自己单独去见他吗?而且安眠药这种东西不是气体,一定要放到食物或者饮料当中才能让被害人服下。寒冷的午夜、浓雾,你更愿意接过一杯热饮,从男人手里还是从女人手里?”

“女人。你还考虑过体型和没有性侵害的缘故吧?”

“是的。”胡离点点头,“你和布莱尔发现尸体是因为你们乱动了有尸体的船,导致了尸体的提前脱落。想想看,如果按照正常的时间脱落,没有别人看见过,而且这个湖里也没有发现过尸体,也就是说尸体脱落后就被水流带到了下游,而这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凶手就住在湖下游的入口!如果是住在上游的人家,我想尸体可不一定能流到下游,也许在半路就沉到湖底了!”

“是啊,住在下游的只有雷蒙斯家。”

“对了,顺便问一句,雷蒙斯先生当年外遇的对象你见过吗?”

“哦不……我只知道她是金发的——这还是听我父母说的,女方是伦敦人,雷蒙斯先生那时候跑运输,借着出车的机会和她幽会。”雷欧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说。

“让克里斯去查查她还在不在?”

“为什么要这样做?”

胡离没有回答他,只是挑了挑自己眉梢。

“你该不会以为我第一次在湖水里见到的女人就是……My God!”

“这并不是不可能。如果她曾经在一个雨天来找雷蒙斯先生呢?结果被雷蒙斯太太发现了呢?我不得不认为,那可能是一个触发点。”

“是的,我承认,那是一个雨天,我就是因为那个才跑到湖上的,因为要下雨的时候鱼会更靠近水面。不过那也不能就此肯定是雷蒙斯太太,缺乏证据。”

“你忽略了最重要一个细节,狮子。”

“什么?”

“在发现妮可太太尸体的时候,当时下着雨,没有月光,没借助手电的光芒,雷蒙斯太太是怎么确认湖水中漂浮的人的身份的!”

“噢,可不是嘛!”雷欧眨眨眼睛。

“你看,刨除了种种不可能的情况,那么剩下的就是可能了。尸体手中木屑、每只船的底部、血液中的安眠药、火车站的购票、出租车的搜查,这些难道还不够你查出来或者去找出点什么?”胡离说完后懒洋洋地把自己团在了壁炉前的沙发里,看起来就像一只心满意足的猫。

“你不打算帮忙?”

“我不是警察,不能越俎代庖,你才是人民的公务员。”胡离和气地回答。

“可是我还是伤员!”

“真是的,不要表现得像一只可怜兮兮被人无视的大狗好吗?你是只狮子呀!”胡离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陪着雷欧朝门外走去。

“这真是个讨厌的狂欢节,不是吗?”

“是的,对每个人来说,都是这样!” A/xQIFy1MHBcC61mw8d68fbzNR2uLMKt27Q4/7YSrkFS44XlNmb/7EcZaJs7PDV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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