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衣独自一个人行走在大街的人群中,犹如在河中逆流而上的一粒尘埃,会在心底低声细语的尘埃。
自己完全没有一丁点的错误,或是做了什么不合情理的事。对,一切的一切都毫无疑问是绪莲的不对。她在毫无理由地乱发脾气,相比之下自己则做出了冷静的判断。
夜衣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如此对自己说,肯定着自己的正确与绪莲的无理取闹。不过,这样的话为什么自己心中却有着一丝刺痛心灵的歉疚感呢?
夜衣也不明白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并没有什么可愧疚的理由。
时间已经入夜,天早就黑了。这也是选择了步行去车站的夜衣自己导致的。不过,好在她已经走进了城际地铁的车站内。
这条线路还是在夜衣八岁左右修建的,穿越了中柏林下的土地,将西赤口和东赤口联结在了一起,不过追溯到百年前两个城市本来就是一个。总之托这个的福,人们往来于两个城市间仅需要不到一个小时。
一进车站夜衣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今天才刚见过的人——韩礼祠,就算想忘掉也不可能。不过,她倒并不想上前打个招呼,两人根本也不是很熟。
韩礼祠则是正相反。就算人流量很庞大,可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刚走进车站的夜衣,并稍稍有些吃惊。
“南宫夜衣!”
没听到,没听到……
反复在心里对自己暗示的同时,夜衣和韩礼祠错过了。这让韩礼祠大感意外,也很生气。
“喂,别无视我啊!”
于是,韩礼祠回身疾跑几步,赶到夜衣面前,挡住了去路。这样一来,就算不愿意,夜衣也不得不面对他了。
“哟,班长啊。你来干什么的?”
夜衣此时倒是摆出了一副完全没有故意无视韩礼祠的样子,仿佛刚才她真的没有注意到,也没有听到。
好在,韩礼祠也不是一个喜欢较真的男孩。
“说来惭愧,是为了这个。”说着,韩礼祠扬了扬手中的传单,那是一份超市打折商品的目录。“我家还是挺贫穷的呢。你呢?为什么来东赤口?”
“和你有关系吗?”夜衣说的话简直让韩礼祠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交际”这个词。然后,她又想要继续前进。
于是,韩礼祠又一次拦住了夜衣。他也不想过多纠缠,可是有一件事比较在意。
“我说,你该不会是和人吵架了吧?”
“你怎么……不,我是说……”夜衣失度的举动完全出卖了她自己。“你怎么会知道的!”
“这个该如何回答才好?”韩礼祠想到,不禁尴尬地笑了一笑。“我闻到了一点‘吵架’的气味。”
这种玩笑般的回答,夜衣当然不会相信,不过这也不算太重要。
“是,我算是跟人吵架了。那又怎么样?”
“我好歹也是班长你可以找我商量啊。先说说是跟谁吵架了吧?”
“不需要。”虽然如此说,但事实上夜衣还是迫切需要一个商谈的人。“姑且算是姐姐的人。”
还“姑且”,真是不坦率的女孩子。韩礼祠不禁在心里诡笑着。
“手足啊。那对人来说可是无上的至宝。这是……谁说的来着?”韩礼祠抓了抓头还是没能想起来。“不管了。先道个歉如何?”
“什么!”在夜衣听来这是何等的荒唐。“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啊?”
“你真的什么也没做错吗?”不知道夜衣是怎么想的,但韩礼祠不认同她的话。
“首先,吵架的双方都会被对方伤害到。伤害他人难道不是件错误的事吗?其次,吵架的原因应该是你们不够理解对方的想法,无法体谅对方吧。陌生人就算了,可姐姐是家人。和家人无法互相理解、体谅,就稍微有点说不过去了,不是吗。”
“你说,家、人。”
“对,就是家人。家人就是能够理解对方,相亲相爱,相互保护……在一起很快乐、温暖、有归宿感的存在。”
“家人。”夜衣默默念着这个词汇,她突然明白了。原来如此,绪莲之所以会那么生气,那么竭力庇护廖家的人,正是因为她把所有廖家人看作家人,想要保护大家。
所以,夜衣那时才会感到愧疚。她并不是愧疚于没有把廖家人当作家人,而是愧疚于没有“家人”这个概念,无法理解绪莲的心情。当绪莲热心地想要保护家人时,她却想要朝那温暖的火焰浇上自己的冰冷。
不过,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了“家人”将它挤到了思想之外?夜衣竭力地回想,想知道在那一个时刻前的自己有着怎么样的想法,怎么样的感情。但却没有结果。
列车在此时呼啸着驶入了车站,缓缓停了下来。
“哼!我要怎么做不需要你来指挥。”说着夜衣迈开了脚步。
这一次韩礼祠没有再阻拦夜衣,目送着她上了车。他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只是不知道对方听进去了没有。
明天,道个歉吧。反正也没什么。
在车厢里坐下时,夜衣不禁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不久后也出现在了绪莲的脑海中,因为事实可能会证明夜衣的想法并没有错。
绪莲早就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明明已经是二十岁的青年了,可还是无法摆脱小孩子一样的作息,八点左右就想要入睡了。所以她早早就躺在了自己那间像是芭比娃娃的小屋中的那张小床上。
可是,今夜不同以往。绪莲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无法向平常一样安眠。脑海中全都是刚才和绪野通电话时的回忆。
……
“……绪野姐姐。”就算隔着电话,绪莲还是很怯生生。“怎么了?事情如何了?”电话中传出了绪野的声音,非常平静听不出感情。这反而更会让人不寒而栗。
“那个,其实就是关于事件的问题……家,家族里最近有谁奇怪吗?”
电话中沉默了一段时间,大概是绪野在回忆。
“你是在怀疑家人吗?”不止是在回忆,绪野还在思考。
“不,不是我!是,夜衣她有点,怀疑。”说着这样的话,绪莲真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稍稍察觉不妥就只会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这样的自己简直是太差劲了。
“说起来,最近确实有个人有过奇怪的举动。”
“谁?”绪莲有些紧张了。
“士郎。我的眼线目击到,三天前他孤身一个人出现在了第三商业街。”
“真的就士郎哥哥一个人?”绪莲也察觉到了是什么地方有些奇怪。
“是只有他一个,妙丽不在。这就已经足够奇怪了,可地点还偏偏是第三商业街。”
“不会是……”绪莲的声音变得越发紧张了。
“那里是那三个遇害的魔术师中最后一位受害者遇害的地点。而时间也刚好是三天前。当然,这也并不能说士郎就是犯人。继续调查吧。”
……
如果不立刻当面问清楚的话,绪莲始终无法安心。所以,她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换下睡衣重新穿上了出门的衣物。
这是一次正式、严肃的当面谈话,绪莲是这样想的。所以,她望着一直不会离身的兔子还是决定不带上它出门了。
在玄关换上红色的皮鞋后,绪莲出发了。她的目的地是廖家四男,廖士郎的住所。
变得空荡荡的公寓房并没有关灯,因为绪莲害怕回来时满眼的黑暗。但是……即便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射进来时,她都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