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铺着红布的木制方桌,上面摆放着几块玻璃杯的碎片。
在最后一次确认好这些东西后,婈彩转过身面向了身后带着很不情愿表情的拥有着黑水晶般奇幻双眸的九岁女孩,这个名叫南宫夜衣的女孩。
“开始吧。”
“好……”夜衣的声音拉得很长,闹别扭的意思展现得很清楚。但她知道虽然婈彩一直很娇惯她,但唯独不会在有关魔法的事上让步,于是只好拖沓地走到桌前对着玻璃杯的碎片伸出了双手。
看着夜衣的动作,婈彩的内心又一次紧张了起来。而当感觉到微弱的魔力波动从娇小的身躯中传出时,她不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这次的结果会怎么样,她大概猜到了。
修复玻璃制品。夜衣正在做的这件事无论是在哪一个流派中都属于基础中的基础,锻炼与考验的便是人对魔力的控制力。如果一个人都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魔力,那么又如何构筑魔法?就更不要提成为魔术师了。
不过,夜衣真正做到的,很明显不是修复而是破坏。本来就很悲催的碎片在“咔嚓”几声后破碎得更加细小了。
这个失败的结果能表明什么?夜衣在破坏上很有天赋吗?如果可以的话,婈彩真想用这个借口说服自己,但她对事实心知肚明。这个结果只说明了一件事——夜衣无法控制自己的魔力。
从六岁开始学习,三年后依旧无法构筑魔法。这样的案例如果不论比例只看数量的话倒也不在少数,这样的人之中也不乏有成为魔王的存在。
可这种情况放在夜衣身上,却是不能让人妥协的。因为,夜衣的魔力以及魔法回路的质量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及的。换句话说,她是学习魔法的天才。而一个天才拿出的成果在凡人以下,是怎么都不能让人接受的。
“对不起。”
听到夜衣沉闷的音色,婈彩方才从失落中回过神来。她看到夜衣正在桌前深深低着头,不由得感到很心痛。
“没关系的。你知道吗,我当初也是学了四五年后才刚刚勉强能做到的。”
“可是,婈彩是从十七岁才开始学魔法的吧?”
夜衣不开心的一句话问得婈彩哑口无言。像她这样素质差,又入门晚的人,能够在某一方面得到认可,甚至最终登上魔王的宝座,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努力的奇迹。用她自身和夜衣相比,就好像是在讽刺夜衣还不够努力一般。
婈彩的本意是想要鼓励夜衣,但现在看来却似乎弄巧成拙了。
“算了,不用安慰我。反正,我就是没有天赋!”
撂下这句话,夜衣转身沿着楼梯向上渐渐远离了地下室。望着她的背影,婈彩本想再说几句挽回失言的话,但像“不是的”、“别放弃”之类的东西似乎对夜衣现在的状态来说太过无力了。
随后,在收拾好地下室后,一脸愁苦的婈彩来到了一楼东南角最里面的房间。这是一间书房,这个时候忧山怜子正在里面不知忙碌着什么。
“哟,又失败了啊。”忧山怜子一边摘下金边的眼睛,一边打趣似地说道。仅仅只是看到推门进屋的婈彩的表情,她就能够想到在地下室的最终结果是什么。
“唉!”在深深的充满无奈之情的唉声叹气中,婈彩坐到了茶几旁的沙发上。
“我真的不明白……那孩子明明那么优秀,为什么会偏偏连修复玻璃这种事都做不到!”
“这个嘛……拳击手大致都是身强力壮的……”
如此说着忧山怜子离开办公桌后的转椅,走向了茶几另一侧的沙发。
“可是身强力壮就一定会成为拳击手吗?”
“你的意思是说,身体的素质不能决定一切。是这样吗?”看着忧山怜子在自己面前坐下,婈彩说道。
“正是如此。对于魔术师而言魔力与回路虽然重要,但不能最终决定什么,这个道理你应该最了解才对。魔法是完全依赖于大脑的东西,比起魔力与回路而言,第一位的是这里。”
说着,忧山怜子伸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难道……”只是不自觉地呢喃着,婈彩并不想说出此时自己的猜想。不,她是不敢说出来。哪怕是自欺欺人,她也不想把“夜衣无法理解魔法”这种事实挑明。
也就在婈彩和忧山怜子谈话到此的这个时刻,书房的门被敲响了。然后,被缓缓推开的房门后出现了夜衣的身姿。
“我可以去公园玩吗?”夜衣把手里的小皮球朝婈彩递了递请求道。
“啊……当然了。不过,可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的。”
答应一声后,夜衣退出了书房。
不知怎么,自始至终忧山怜子都在用一种冰冷的眼光注视着夜衣的一举一动,此时她又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孩子的确很优秀,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呢。”
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婈彩和忧山怜子之间又说了些什么,夜衣完全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现在,她只想要尽早到达附近的小公园。
不过,事实上她并非如她所说的那样去玩耍,而是为了发泄内心的负面感情。
每当夜衣感到心里不痛快的时候,便会用“玩耍”这种借口带着一个“玩具”,像现在这样来到开阔的土地上,面对一根不知是什么器械遗留下来的铁杆。
突然,夜衣高扬起手臂,用力把皮球砸了过去,同时大声叫喊了起来。
“大骗子!谎话精!……”
在叫骂声中,皮球承载着夜衣的一腔怒火毫不留情地反复鞭挞着铁杆。而一直饱受着摧残的铁杆今天也终于到达了极限,不过几分钟后便在“咔嚓”一声刺耳的响声中折断了。
“切!”从牙缝中挤出一个不满的声音后,夜衣迈动了脚步。她暂时把掉落在一边的皮球放置不管,而径直来到铁杆旁拾起了折断的一截,然后仔细对照着缺口拼回了残余的那部分上。
就在此时不可思议的现象在夜衣的手中发生了。铁杆断口的两侧就宛如获得了生命一般自主行动起来,互相缠绕弥合。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铁杆便恢复得如同从未折断过一般。
“唉!”做完这一切的夜衣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个行为又一次提醒了她一个事实——南宫夜衣是个谎话连篇的坏女孩。
从懂事起的三年来,夜衣一直都在说谎。可以的话,她也不想要这样。但是没有办法,她只能用这种卑劣的生活方式,不然就会变成孤身一人,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而最近,她越来越憎恨这样的自己了。
“啪啪啪……”把夜衣从深深的自我厌恶中惊醒的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掌声。伴随着这连续不断的声音一个人的身姿渐渐从侧面走来。
夜衣认识这个正在鼓掌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愉悦之情只是平淡平和的女性,这是仅从血缘上讲的她最大的姐姐,廖绪野。
虽然每次逢年过节以及夜衣的生日时,绪野都会带着礼物来看望夜衣,但实话说夜衣并不喜欢她。因为她送给正值玩心踊跃年纪的小女孩的礼物一直都是和玩耍背道而驰的教科书,不是魔法方面的就是科学方面的。
“你有事吗?”夜衣用冷淡到已经贴近了厌恶的语气问道。然而,她表达感情的目标却丝毫不在意这点小事。
“我是来补给你生日礼物的。”
如此说着绪野的目光却是率先打量了一下刚刚被夜衣修好的铁杆。
“嗯……相当完美的技术。你知道吗,这根‘铁’杆是合成金属,成分和构成结构都相当复杂。就算是让我来修复都做不到这个程度。但是……我怎么听说你连修复玻璃都做不到呢?”
听着绪野的话,夜衣带着一脸内疚的表情偏过头躲开了这个惹人厌的女人的犀利目光。
“我想婈彩应该很想知道这件事吧。只是,不知道她在知道后是开心呢,还是伤心呢?”
“不要!”夜衣终于有所反应,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哭腔,但立刻又脸红着转换了口气。“我、我是说,不许告诉婈彩!”
“哼,那么这个人情你打算怎么回报我?”
这是极为明显的要挟,但夜衣却什么办法也没有,只有怒目相向而已。
“你想怎么样!”
“怎么办好呢……那么,首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像你这样只有九岁的小女孩,怎么会有这样一副连婈彩都骗过的假面呢?”
听到这个提问,夜衣不禁咬了咬银齿,她才不想把心中的痛楚告诉别人,但更不想让婈彩伤心,最重要的是不想让婈彩知道自己能够学习魔法的真相。
“如果……如果你也能够看到人心的话就能明白了!”
面对夜衣眼含泪光饱含悲愤的一声大喊,绪野沉默了,随后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世上人人都有面具,所以我从不否认伪装这种行为。但是我可以断言,为了他人而伪装自己绝对是错误的!不过,既然你这么在意自己的眼睛……给。”说着绪野把一个正方形的小锦盒递了出去。
里面是什么?带着好奇心,夜衣接过了盒子。打开后,她在一汪湛蓝色的液体中看到了两片茶色的隐形眼镜。
“我的视力好得很!”以为自己被耍弄了的夜衣立刻恢复了生气的表情。不过,她却是误会了。
“这是一件魔术秘宝,是曾经一位净视眼持瞳者的遗物,是世上唯一可以遮挡净视眼力量的东西。你觉得怎么样,还喜欢吗?”
这种问题完全是多此一举,在夜衣看来这件秘宝算是绪野所给的所有礼物中最好的一件了,她的双眼中不禁绽放出了光芒。
“那么,这个人情再加上刚才的那个,你要怎么还呢?”此时,绪野却好似泼冷水一般地如此问道。
果然这个女人没安好心。如此想着,夜衣又板起了面孔。
“你到底想怎么样!”
被没好气的话语所质问的绪野此时露出了一种狡黠的微笑。
“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请你陪我出一趟远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