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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杜润秋原来以为,上山的路已经够难走了,但没想到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更难走十倍。路是人踩出来的,可是这山上完全没有路。他们只能抓着灌木,慢慢地往下面滑。更糟糕的是,雨下得越来越大,这无异于雪上加霜。他们没有带雨具,即使带了,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也是没办法用的。每个人都淋得透湿,嘴里呼出来的都是白气。稍微一停下,就冷得直打颤。

杜润秋已经没办法去想那么多了。他有好几次都是从斜坡上滚下来的,好在穿得厚实,也没受什么伤。他只想快一点回到酒店,不管会摔成什么样。

经理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仍然在他耳边回荡。“知道马青为什么会死吗?她一个人去爬了那座红色的山,不知道她干了什么,她把厉鬼带回了元帅楼的203号房间!我们又请了报恩寺的大师,他把一道符贴在了房间里,但是一再警告我们,不能让符见光!所以我们才把一幅画钉在墙上……可是,你……你居然把画取下来了……是你把厉鬼放出来的,杜润秋!这些人之所以会死,都是你的错!全是你的错!”

杜润秋死命地咬了咬牙。他想再走快一些,但是,在这样不见光的雨夜里,这样陡峭的山路,是根本没办法走快的。他们一行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杜润秋本来已是累得快瘫下了,他的衣服早就可以拧得出水来,头发也在滴滴答答地滴水。屈渊也比他好不到哪去,他穿了身迷彩装,全身上下都是污泥,因为他不小心栽到了一个污水坑里,脸都是墨黑墨黑的,只有一双眼珠子在转。至于经理,脸色早跟个死人无异,要不是有两个保安架着他,恐怕早就滑到了地上。

一看到将军楼二楼角落的房间里亮着的灯光,杜润秋不知道哪里来的最后一股力气,像阵风一样地跑上了楼。他盯着那扇实门木,伸出手想推,又犹豫地缩了回来。这时,他才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透支了,双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

只听楼梯一阵急促的响声,屈渊也跑了上来。他一面深呼吸,一面看着杜润秋说:“怎么样了?”

杜润秋仍然盯着房门,实在不敢去开。他眼睛一闭,就会想起发现梁喜尸体的那个晚上,就跟今天晚上一样,下着大雨。窗户没关,雨水把梁喜的尸体都给打湿了。一个还剩了几片菌子的碗,打翻在地毯上,碰破了一小块……他努力想把这幅画面从自己脑海里驱散出去,但却像个鬼影一样盘旋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杜润秋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幅画面,好像,哪里不协调?每次想起的时候,他就有这种不协调的感觉。因为他总想把这个景象忘掉,所以从来也不会刻意去回想究竟不协调是在什么地方。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杜润秋再次伸出了手,去拉门的把手。他轻轻一推,就听到“喀”的一声响,门开了。

房间里是空的。床上的被子和枕头都乱扔着,还胡乱地丢着几件衣服,和女孩子的小物件,但是没有晓霜和丹朱的踪影。

屈渊的动作很快,他迅速地闪进了浴室。杜润秋没他反应那么敏捷,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活像是个等待审判的囚犯。

屈渊又重新出现在了浴室门口。他的脸上带着某种表情——就是那种“松了一大口气”的表情。杜润秋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心也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里面……没有人?”

屈渊摇头。“没有。”他环视着房间,“这么晚,她们跑到哪里去了?”

杜润秋无意识地随着他的目光,在房间里茫然地扫视着。忽然,他被枕头下露出的一本颜色泛黄的旧书的一角吸引住了。

他伸出手,把书抽了出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本什么书,他就听到了一声十分尖锐的惊吓声。

这声尖叫来自红珠湖的方向。

杜润秋全身都猛地抖了一下,连心脏都随着痉挛了一下——他发现自己这时候完全经不起任何的惊吓了。

那是晓霜的声音。几乎是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丹朱的叫声:“来人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屈渊的反应最快,“呼”的一声就从杜润秋身边掠了过去,几乎是窜下了楼梯。杜润秋最狼狈,下楼梯的时候居然摔了个狗趴。他迟钝地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居然连痛的感觉都几乎麻木了。

杜润秋停在红珠湖边上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很多人。大概红珠山酒店里的所有员工,都被晓霜和丹朱的尖叫声吸引过来了。

两个女孩靠在一起,怔怔地站在湖边。两个人的脸色都十分苍白。

所有人,包括屈渊,目光都定定地停留在红珠湖上。

一个女人的尸体,浮在水面,雨点还在不断地打在她身上。一头长发像黑色的水草一样,缠绕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她的一条雪白的手臂绊在了那棵千年老树上面,所以尸体才没有飘到湖中心去。

杜欣。她穿着她常穿的白色长裙。可是,奇怪的是,她的身上覆着一袭红色的轻纱,薄薄的,带着金色的暗纹。

红珠山酒店每个房间的窗帘都有两层,一层是黑色,厚重的,不透光的。另一层是红色,很薄的轻纱,纯装饰作用的。覆在杜欣身上的红纱,跟酒店房间里面的一样,显然是从某个房间里扯下来的。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她的?”屈渊机械地对着晓霜和丹朱问,他还在本能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就在刚才。”丹朱隔了很久,才低声回答。“我们听到红珠湖这边有奇怪的声音,像是水声,又像有女人在哭……”

屈渊忽然蹲下身,捡起一根树枝,去拨飘在尸体旁边的一张黄纸。那张黄纸,杜已经被被浸透了,绵软了。

当纸漂近了众人的时候,借着头顶上银白的路灯的光,大家都看到了纸上已经被水浸得模糊了的弯弯曲曲的古怪符号。

是画背后的那张黄符。

丹朱沉坐在沙发上,整个人似乎都陷了进去。她两根手指间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在她的身边,让她的脸也显得朦朦胧胧的。

杜润秋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抽烟。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面前的茶几,烟灰缸里满是烟头,烟灰洒得到处都是。但是因为窗户是大敞着的,雨水打湿了窗台,甚至打湿了窗前的地毯,空气流通很好,所以几乎闻不到多少烟味。但敞着的窗户,也让房间里冷得要命,丹朱和晓霜都披上了厚厚的外套。

“秋哥,你们回来得真快。”丹朱终于开了口,“我以为你们要早上才能下山呢。”

“就是因为担心你们,我们才拼死拼活地从山上连滚带爬地赶了回来。”杜润秋说,“把窗户关上行吗?快冻死了。”

说到“窗户”两个字,杜润秋刚才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又出来了。他又看了一眼湿淋淋的窗台和被飘进来的雨水浸湿了的地毯,好在地毯上什么都没有。……就跟发现梁喜的时候一样,除了他的尸体和那个致命的蓝底白花的碗一样,别的什么都没有……杜润秋甩了甩头,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晓霜站了起来,把窗户关上了,顺手又把厚重的窗帘给拉上了。杜润秋紧紧地盯着窗帘,黑色的厚帘,红色的纱帘……他闭了闭眼睛。屈渊已经派人看过了,证实确实是杜欣所住的房间里面的红纱窗帘被扯走了。

“给你们弄杯咖啡?”丹朱问。屈渊做了个想拒绝的表示,杜润秋却抢在前面说:“好好好好,我真的快冷死了,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只是速溶咖啡,但热腾腾的浓咖啡也让杜润秋和屈渊感觉好过了许多。杜润秋拿出包里剩下的压缩饼干,一边咬,一边把刚才从经理那里知道的事讲了一遍。他觉得饼干都塞在了喉咙,就端起咖啡杯喝,刚喝了一口,就听到丹朱平静的声音。

“我们就是为了这个女鬼来红珠山的。”

杜润秋嘴里的咖啡和饼干,同时喷了出来。他瞪着丹朱,瞪了很久,又去看晓霜。丹朱转动着她手上一只红得像血一样的镯子(杜润秋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货色,也是第一次见丹朱戴,他再次肯定了丹朱家里一定是相当富有的),玩了一会,才说:“我的叔公,是个风水大师。我们来这里,也是因为我叔公。”

杜润秋已经联想到了些什么,但是他却没有很“职业”的屈渊脑子转得快。屈渊立刻说道:“难道当年就是你叔公给那个军阀看的风水?红珠山的风水?因此军阀在红珠山上修了他的别墅,也就是现在的元帅楼?”

丹朱淡淡地笑了一下。“没错,屈警官反应好快。当年,是那位军阀花了重金,专程把他请来的。别跟我说风水之学不可信,就算是在今天,很多大楼盘开盘的时候,一样都是要请风水大师来算日子的。尤其是在沿海一带,那些经商的老板,对这个可是信到骨子里去的,家家都拜。”

“我当然相信。”杜润秋抢着说,“是不是你叔公告诉军阀,金木水火土的事情?”

“是。”丹朱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表情,“别怪他,他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他也只是一个风水师。那个军阀……你们都知道他的历史,那时候他正是如日中天,谁敢得罪他呢?为此葬送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子的性命,是我叔公到死都歉疚的事。”

“到死?”屈渊问道,“你叔公已经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丹朱又笑了一下,掸了掸烟灰。“病死的,也算寿终正寝吧。他临终的时候,一直叨念着,说他这辈子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除了这件。虽然对于这件事,他事后是尽力想弥补的。”

杜润秋干笑了两声。“这个,这个还能有什么弥补的方法吗?毕竟,人都死了。”

“人死了并不能算是完了。”丹朱很安静地说,“人死了,只能算是肉体的消灭,可是,人的灵魂也许还在呢。”

杜润秋听着窗外的雨声,风声,和丹朱宁静清丽的声音,摸摸自己身上还没干透的衣服,一时间又开始恍惚了。

自己是不是在做一个梦?从报恩寺开始,梦就开始了?他从来没有碰到过丹朱和晓霜,没有遇到过杜欣,梁喜也根本没有死?

不,不。杜润秋狠狠地握住了衣袋里那枚紫水晶胸针。这枚胸针告诉他,一切都不是梦,虽然他宁愿一切都是个梦。

如果是梦就好了。至少,梁喜还会活着。

“我叔公是个风水大师,跟他交往的,有不少古古怪怪的人。”丹朱继续说道,她的声音柔和而细致,像淅淅沥沥的雨声。这时候,她的眼神没有刚才那样苦涩了,甚至有一丝淡淡的温柔的回忆。“他的朋友有和尚,有道士,什么样子的都有。有一次,一个很老的和尚来找他,因为平时有朋友来探望他,我叔公都是很高兴的,可那一次,他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他们关进门来谈了很久,我躲在窗台外面偷听,听到他们说什么‘无法超度’,‘可怜哪只因为她五行属金’,‘我们得想想办法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扬起了长长的睫毛,“后来,在叔公临终前断断续续的回忆里,我知道了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那个老和尚肯定是个什么法师了?是你叔公请他把这个无辜惨死的女孩子的魂镇在了红珠山上?”杜润秋犹犹豫豫地问道。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无稽。

“不,当然不。”丹朱说,“把一个人死后的鬼魂给镇住,让她不得转世投胎,这恐怕比杀了她更残忍吧?我叔公是想帮助她。”

屈渊一直沉默着。丹朱看了看他,说:“屈警官,你是不是认为我在胡说八道?这些都是封建迷信?”

“……迟小姐,请继续讲下去吧。我怎么想,并不重要。你暂时可以忘记我的职业。”屈渊抹了一把脸上已经干了的泥,郑重地说。

“好吧,那我就继续讲。”丹朱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秋哥,那个骷髅,那个救了你命的骷髅,原来确实是埋在元帅楼旁边那棵水边的千年老树下面的。”

她的两眼茫然地注视着前方,“这是我叔公对那个军阀说的具体地点,军阀也照着一丝不苟地做了。可是,叔公他们悄悄地把那个可怜的女孩子的尸体,移到了返魂岭上面。他们想送那个女孩子回去……回家……”

杜润秋皱起了眉。“不对啊,不是说那个女孩子是本地人吗?就是附近村子里住的?那就该把她送回家去埋,干嘛要埋到山上面?那骷髅是竖着埋的,分明……分明就是……一副远远在眺望故乡的样子啊……”

“秋哥,你很聪明呀。”晓霜插嘴说,“这就是传说跟事实的区别了,那些流传了几十年的故事,总会少些细节。这件事里面,少掉的细节就是——那个女孩子其实不是本地人,她是从一个沿海的村子来的。那个村子叫‘金村’。”她突然笑了,转动着又黑又亮的眼珠子,看看杜润秋,又看看屈渊,“明白了吗?你们想到了吗?”

屈渊一向相当镇定,这时候也失声叫了出来:“她所在的村子,也带金字!”

“虽然我叔公没有提过这个女孩子的名字,但我相信她的名字肯定也是带金的。女孩子的名字带金,一点都不稀奇,叫金花,金桂什么的都可能,或者可能本来就姓金。”丹朱低声地说,“那个地方,肯定也是叔公指定的,要这个军阀在某个方位的一个村名带金字的村子里,找一个五行全是金名字也带金的女孩子……”

“杜欣也是从那里来的!”杜润秋大叫了起来,这个巧合已经让他喘不过气来。他重重地推开了手边的咖啡杯,咖啡杯被他碰到了地毯上,虽然没摔坏,但杯沿却摔破了一小块。“究竟杜欣跟这个女孩子有什么关系?究竟有什么关系?我真觉得快发疯了!”

丹朱看着杜润秋。“你还记不记得,英虹的祖奶奶,在看到杜欣时的反应?”

“当然记得。”杜润秋说,“活像见了鬼似的!”

这句话他是冲口而出的,说完之后,他才回味到这句话的含义。迎上丹朱别有含义的眼神时,杜润秋浑身都觉得透凉。

“你是想说……你想说……杜欣她……她是……”

“如果英虹的祖奶奶没有认错人的话,杜欣一定跟那个姓金的女人长得很像,在她看来,就是一模一样。”丹朱说道,“所以,她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说——‘你回来了’。”

“也许……也许是她太老了,八十多岁了,记错人了……”杜润秋无力地辩驳着。

“不。”屈渊却很有力地开口了,“根据我们的经验,上了年纪的人,确实是会变得健忘,但他们容易遗忘的是最近发生的事。对于他们年轻时候发生的事,记忆反而会特别清晰。我觉得,迟小姐说的应该是真的。这个老奶奶,她认为杜欣就是当年她见过的那个女人,所以才会反应那么大。对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而言,她当然是迷信的,这种迷信会深入她的观念里,她又怎么可能不吃惊呢?”

杜润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么,你们认为,杜欣跟那个姓金的女人有什么关系?她早就死了,尸体都变成了一具骷髅,现在还埋在返魂岭上!杜欣绝不可能是她!”

“当然不是。”丹朱说,“杜欣也才二十多岁,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具尸体?我想……”她迟疑了一下,有点勉强地说,“你们难道就没听过附身这回事?”

屈渊呃了一声。作为一个警官,要他说自己相信这类事,实在是很困难。“这个……我觉得……”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女人的冤魂附在了杜欣的身上?!”杜润秋这次叫得更大声,“你们是不是鬼片看多了啊?这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他的声音越吼越大,就像是要把屋顶给叫破似的。晓霜轻轻地说了一句:“秋哥,叫得最大声的人,往往就是最心虚的人哦。”

杜润秋立即噤声。丹朱把烟头掐灭了,又点了一支烟。她这次抽得又急又快。“我们可以推测一下,只是推测,我并不是说就是事实。杜欣跟那个女孩子是同乡,长得又很相像,一定是同族,是亲戚,而且关系应该很近。屈警官,你们一定可以查清楚的,这应该很简单。”

“可是,就算杜欣是被那个女鬼附身了,又会干些什么呢?”杜润秋喃喃地重复着。他的两眼困惑地注视着前方,低声地说道:“那个姓金的女人,她会有什么心愿?回家?回到她来的地方?”

屈渊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咖啡杯都被他震翻了。他的声音又清晰又锋利,眼神也像刀子一样,眉毛都竖了起来。“什么附身不附身,女鬼不女鬼!杜欣来到这里之后,她做的事,只有一件!这件事,我们大家都知道了!”

杜润秋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带着莫名的恐惧,指着屈渊说道:“你……你是说,她……她的丈夫半夜死在床上的事?”

屈渊浑身都绷紧了,被泥水糊得黑乎乎的一张脸上,那双眼睛闪耀的光芒是极其兴奋的。“对,她不仅杀了她的丈夫石崇林,还杀了她丈夫的姐姐石崇玉!你的朋友,梁喜,很可能也是她害死的!”

杜润秋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是摇头。“不,不可能。她不会杀梁喜的……她为什么要杀梁喜?”

“天知道!”屈渊大声说,“梁喜是杜欣那个旅行团的导游,他一直跟杜欣很接近,也许发现了什么也说不定!”

杜润秋忽然像只没头的苍蝇一样冲了出去,只听到他啪啪的脚步声敲在木地板上。过了几分钟,他拎着自己的背包又冲了回来。杜润秋把背包的拉链拉开,底朝天地朝沙发上一倒,乱七八糟的东西掉得到处都是。口香糖,饼干,湿纸巾,揉得皱皱的票据,零钱……还有一本翻得皱巴巴的书。

杜润秋把那本书塞给屈渊。“你看!你看这个!”

屈渊看了一看,书名是《历代军阀秘史》。一看这名字,就知道是本不入流的靠猎奇来博人眼球的书。但他已经意识到了杜润秋想给他看的是什么了,他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揭到了书页。

被折了一角作记号的一页上,有一张黑白的老照片。

照片很小,也很不清晰。照片上是一个秃头、高瘦的男人,留着一小撇胡子,相貌相当不错,但眼里带着一股戾气。

晓霜把书接了过来。她看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轻轻地问:“这就是那个姓石的军阀?哦……他看起来很斯文,真的不像历史里面的那种人。” w8w7Fd796xN2s/rXZN730txzAafI8iaCBd0kYFsuOHNjCk49nON8o9+IfRzVf7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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