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谭栋调了一队人,又组织了酒店里面一些年轻的保安,一起搜山。杜润秋自然也加入了这个队伍。
领队的是屈渊,谭栋居然也身体力行地一起去了。屈渊给了杜润秋一双专用的手套,杜润秋后来才知道,这双手套能派上多大的用场。
他曾经爬过这座山,但是也只爬到半山腰为止。半山腰有个非常显眼的标志——一座废弃的神龛。这座神龛是在山壁里刻出来的,本来雕工就不精细,年久日深风吹雨淋,哪里还看得出来原来雕的是什么像?只是神龛下面的青苔地上,插着几根半倒不倒的香,还有几根燃尽了的蜡烛,显示着这座神龛还是有人供奉的。
一般来说,走到这里,就不会有人往上走了。到神龛为止,还有被人踩出来的路,但是再往上走,就完全没有路了。杜润秋头上戴着头灯,手上戴着胶皮手套,抓着那些长满刺的树藤荆棘,艰难地往上挪动。另一侧是悬崖,真正的万丈深渊,杜润秋压根不敢往那边看上一眼。
他一边向上爬,一边心里犯着嘀咕。他这样强健的身体,爬这地儿都这么困难,何况是娇弱的杜欣?
但是谭栋在听了经理的讲述后,给出了一个无可辩驳的佐证,这也是他们必须马上搜山的原因。由于红珠山属于风景区,这一带的手机信号覆盖得非常好,即使是在这高山上,手机信号也是很强的。经理给杜欣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杜欣的手机信号,仍然在红珠山基站的范围。经理又提供了一个细节:曾经有大约半个小时的光景,杜欣的手机是“该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这说明在这半小时之间,杜欣在一个完全没有手机信号覆盖的地方。而当她的手机能够再度接通的时候(虽然杜欣一直没有接电话),手机信号的基站就变了,这次是来自山背后另一个片区的基站。
“她一定是穿过了这片松林。”屈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现在他们的面前是一片松树林,每一株都给人直耸入天的感觉。杜润秋看着那一片黑压压的松林,心里直打鼓。就算是白天,日照强烈的时候,这片松树林一定也是射不进阳光的。更何况晚上……他们戴的头灯,拿的手电,在这黑漆漆的大山里,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杜欣真的穿过了这片松林?”杜润秋还是问了出来,他看了一看自己刚才走过的路,仍然是心有余悸。有好几次,他踩到了松动的石头,石头就往下疾坠,杜润秋真的是非常害怕会砸到下面还在爬的人。如果不是戴了双特制的登山手套,他想自己的手恐怕早就鲜血淋漓了。那些野草,灌木,都跟锯齿一样尖利。
“手机信号的来源是不会有错。”屈渊说,他注视着眼前黑压压的松林,“她确实是过去了。”
“好吧,那我们走。”杜润秋下定了决心,往前大步走了几步。屈渊看着他,有点讥讽地说:“我还以为你会临阵退缩呢。”
杜润秋瞟了他一眼。“我是想退缩,我也害怕。我跟你说,我一看到这松林,就心里面打鼓。可是没办法,我现在很冷——”他缩了一下肩膀,虽然他已经穿得尽量厚了,但是只要一停下,满身的汗就马上被风吹干了,冷得直发抖。耳边只听到山上呼呼的风声,像野兽的咆哮。这风声,比在山下的酒店里听到的,要清晰和响亮十倍以上。“你觉得一个女人,能在这样的天气下撑多久?会冻死她的。所以我们一定要赶快找到她。”
屈渊用一种新的眼神打量着他,原来,他看杜润秋的眼光一直都带着不屑。“看来,还是我小看了你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还一直以为你就是个见了女人就会什么都忘了的没出息的家伙呢。”
“就算是个男的在山上失踪了,也该来找吧。”杜润秋说,“能帮忙,为什么不来?”
屈渊笑了,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一掌。“等找到了人,下去我请你喝酒!”
杜润秋也笑了,但紧接着,他的眼里又出现了深深的忧虑的神色。他跟屈渊,还有身后的那十来个人,在及膝深的潮湿的草地里走着,粗硬的松枝不断地拂过他们的脸。不时地,有一滴水从松枝上滴下来,滴进脖子里,冷得让人浑身猛地一颤。
“我看,她凶多吉少啊。”一个警察低声地说,“这么黑,如果她没有带手电,什么都看不到。她也肯定没有带指南针,在这样一片漆黑的地方,她根本辨不清路……”
经理也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显然不是常常锻炼的人,走得直喘粗气。“这里有熊啊!熊啊!如果她被熊……”
屈渊回敬了一句:“熊不是视力不好吗?也许根本就没看见她。”
“那你可错了。”杜润秋大声地说,“不是说现在这里的熊在生小熊吗?它生了小熊总要出来找东西吃吧?好吧你来了它就追着你不放了你就躺下来装死了,熊是怎么都不吃死物的,但是人家辛辛苦苦地跑来追你,你看追到了又是个死的,熊也生气啊就往你身上一坐……”
所有人都无可奈何地听着他扯着声音,在漆黑的松林里胡搅蛮缠。杜润秋故作嘹亮的声音,大概是这山上除了风声之外最清晰的声音了。“这一坐啊可不得了你们看我这身架子说不定还经得起它一坐最多断两根肋骨,但是换个瘦点的身体弱点的可不得了你们自行想象这一坐会坐成啥样子……”
屈渊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你在胡扯些什么?有这力气还不如继续多叫几声杜欣的名字!”
“说不定被一坐就叫出来了熊瞎子就发现你是装瞎的了然后挖个坑把你埋在土里要吃的时候就开始吃先吃头再吃手这样子比较新鲜……”杜润秋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像是按了暂停键一样,一下子就没有声音了。屈渊听着他脚步也停了,就问:“你怎么了?踩着蛇了吗?”
杜润秋却转向了谭栋。“谭局,今天你们挖到最后,挖到尸体没有?”
谭栋楞了一下。他没想到杜润秋会在这时候问出这个问题。“没有,我看你应该是对的。”
经理带着哭音地说:“我都说了没有了,你们偏要挖。这下好,把元帅楼周围挖得全是洞,这还怎么接待客人啊!”
杜润秋狠狠地撂下了一句:“就你那闹鬼的元帅楼,还想接待客人?你就做你的白日梦去吧!要我说,你还是多请几个道士和尚来作法吧!不然,从此以后,谁还敢来你的红珠山酒店?吓不死你丫的!”
谭栋却像是不经意地问了经理一句:“你是酒店的经理,你自然最清楚红珠山闹鬼的事吧?”
经理本来就冻得面青唇白的,被杜润秋骂得一句话都不敢再说,再加上谭栋这轻描淡写的“随口一问”,他简直都快哭出来了。“哎呀,天哪,闹鬼,闹鬼,我都快给吓死了,你们还在这里说!”他指了指周围,“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深山老林,什么东西都有,祖宗们,等下了山回去再说行不行?”
杜润秋哼哼地说:“这里就算是深山老林,有熊瞎子有蛇有野猪,也比你那见鬼的酒店好得多!”
他们一个个说话都很大声,刻意地提高声音,好像都是在自己壮自己的胆似的。虽然他们这一队有十来个人,一半都是警察,还有几个是退伍军人出身的保安,但走在这松林里,压根没有一丁点的光,只有昏暗的电筒光,黄色的,一圈一圈地扩散在松林里。
一根松枝又擦过杜润秋的脸,他来不及避开,“哎哟”一声,松枝在他的脸上擦出了一道血痕。杜润秋又“哎哟”了一声:“糟糕了,这下破相了!”
一群人保持沉默,没人对他的“幽默”报以反应。杜润秋自己也觉得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走了几步,又说:“这松树林好大一片,我们走了多久了?”
屈渊看了一下他的夜光手表。“快半小时了。”因为他们都害怕突然会窜出一条蛇来,或者从树上掉下点什么东西来——在黑暗里,人总是会产生未知的恐惧感——所以都走得很慢,每个人都拄着一根棍子,慢慢地往前探着路走。
杜润秋眉头拧得更紧了,说道:“杜欣这么大的胆子?敢越过这片松林?她能爬到这里的时候,天也快黑了吧,她是怎么通过这片松林的?我真是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屈渊困惑地说,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我一向认为自己胆子大,但要我一个人走这条路我也不敢。一个女人,居然敢在天色全黑的时候……走过这里?”
“等等!”杜润秋忽然架势十足地一挥手,“我有个新的想法!”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恭候着他的高论。杜润秋转动着眼珠说:“也许……是有什么东西在追她!那东西,比这片黑漆漆的松林更让她害怕,所以她就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过了这片松林!”
经理嘀咕着说:“胡说些什么啊……”
屈渊却说:“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不是都说这山上有熊吗?有野猪吗?”他把手电对着地面,沉思地掠过满是长草的地面,“这场大雨,下得实在是太不凑巧了。那种暴雨,会把杜欣可能留下的一切痕迹都给淹没……我们很难找到她留下的任何东西……什么都被冲掉了……”
“走出来了!”一个年轻警察忽然欢呼了起来,伸手指着前面,“看,我们穿过这片松树林了!”
事实上,虽然穿过了这片松林,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但是没有那些重重压在头上的松枝,站在空旷的平地里,感觉还是清爽了许多。杜润秋第一个冲了出去,伸开双臂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高喊。他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久久不绝。
一群人从松林里鱼贯而出。屈渊拿出手机看了看,果然,刚才在松林里一直是完全没有信号的,而到了这块高高的平地,手机信号也有两格了。他朝前面走了几步,想看看附近的环境,突然听到一个当地的保安大叫了一声:“不要乱走!旁边是悬崖!”
屈渊硬生生地把脚给顿住了。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向前踏了一小步,然后举起手电,向下一照——这一照,又把他硬生生地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他再踏前一步,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他用的是专用的强力手电,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手电,面对这样的悬崖峭壁,光束很快就被黑暗给分散了,屈渊根本没办法看到底。他脑子里一晕,脚下也跟着一滑,踩着了一块小石头。地上本来就全是滑溜溜的青苔,屈渊人也往前面一溜。他手一松,手电直坠了下去,双手本能地向身旁抓去。
杜润秋大吃了一惊,急忙跨前一步,拽住了屈渊的衣领,把他往后就扯。他情急之下,力气比平时还来得大了许多,屈渊那很不轻的身体被他这一扯,居然也摔在了地上。屈渊摔得生疼,但是哪里还有半点责怪杜润秋的意思?
过了很久,仍然没有听到手电落地的声音。每个人都觉得心惊胆战,只听到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简直像是在怒吼。经理小小声地说道:“杜欣……她是不是……是不是……滑下去了?从这里……”
屈渊从地上坐了起来,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不说话。杜润秋站在旁边,他戴着头灯,可以看到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有可能。”屈渊慢吞吞地说。“我们警方已经想到这一点了。你说过,你在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一直拨杜欣的手机,但是都是无法接通。刚才我们也证实了这一点,在松树林里,确实没有信号。而到你能再次拨通她的手机的时候,却无人接听了。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她一出松林就遇上了不测。否则,她不可能不接听电话。这个时间段很短,非常短,可能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悲剧就发生了……”
他慢慢地环视着四周,“也许,就在这里。也许就在……”他的眼光停留在刚才自己险些失足落崖的地方,“我从松林出来,是本能地一直往前走,杜欣也完全有可能这么向前走。但是,她没有我幸运,没有人跟她在一起,也没有人伸手去拉住她……”
“你忘了一件事。”杜润秋说,他的脸色阴暗得像浓云密布的天空,“刚才我说,有东西在后面追她,她才会不顾一切地越过这座密林。她……她……”杜润秋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说不定,真的是有某个人在后面追她,而且这个人,一直跟着她出了松林,然后……然后……”
屈渊“腾”地站起了身,直视着杜润秋。“你的意思是,她不是失足落崖,而是有人把她推下去的?”
“为什么不可能?”杜润秋反问,“想想,她回答经理的话是这么说的——她一会就会回来了,她没有任何理由在天快黑了的时候再继续往上爬。这根本不合情理!除非,真的有个对她怀有恶意的人,在后面追她,她才会铤而走险穿过松林!”
屈渊问:“恶意?”
杜润秋说:“这就要问你们了,谁有可能害杜欣?”
屈渊跟谭栋对视了一眼。谭栋说道:“杜欣的丈夫,并没有留下遗嘱。他是个巨富,照现在的情况,杜欣就是唯一的财产继承人。”
他说得很简单,杜润秋听了之后,一瞬间,好像想通了很多事。
为什么那个“大姊”对杜欣百般讨好,粘着不放?因为她弟弟的遗产都归了杜欣,而她完全沾不着边。
那么如果杜欣死了呢?
谭栋似乎是猜到他的想法了,摇了摇头,说:“那要看杜欣有没有留下遗嘱了。如果没有……那就是比较麻烦的事了。”他又迟疑了很久,才说,“杜欣的丈夫,石崇林,这个华侨,其实,就是那个姓石的军阀的直系后代。”
杜润秋两眼直直地盯着谭栋。
头顶突然一个炸雷炸开,他看到谭栋的脸色,十分苍白。
这一夜对于杜润秋,是这辈子从未有过的经历,也是他终生难忘的经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山里,戴着头灯,打着手电,在野草、灌木、荆棘里困难地爬行。到后来,他甚至已经对那些不时跳到身上的各色各样的虫子麻木了,就算掉到颈窝里,也只是顺手抓出来捏死。
山上非常冷。本来红珠山酒店所在的那一片已经是相当凉爽的了,但是在这更高的山上,风更大,温度更低。在行动的时候还好,因为紧张和剧烈的活动,还不会觉得多冷。但是只要一停下,身上的汗就会马上被风吹干,然后寒意就透皮刺骨,瞬间就像是要冻僵人似的。
他在抓着藤蔓向上攀爬的时候,偶尔一回头,只能看到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一点一点萤火虫似的亮光,那是他们的头灯或者手电的光。他已经不知道蹬了多少块石头下去,这里的山质相当疏松,每次石头掉下的时候,杜润秋都捏着一把汗,生怕会砸着人。还好,他们这一行人也算是吉人天相,石头虽然每次都是呼啸着落下去,但还没一次砸中人的。
找了半夜,众人都觉得撑不住了,好不容易爬到一处长满野草的平地,屈渊发话了:“生堆火,大家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上山前,每个人都在腰上挎上了军用水壶,还带上了压缩饼干。几个警察把火生上,所有人都“呼”的一下拥到了火前。一停下休息,那寒气就无孔不入。一时间只听到咕噜咕噜喝水的声音,和大口大口咬饼干的声音,没有一个人说话。
杜润秋吃得太快,嚼得太粗,饼干都呛在了喉咙口,他一连喝了几大口水,才算把饼干给咽了下去,脸都涨得通红了。他抹了一把满是饼干渣的嘴,说:“我早知道这山高,但还真没想到这山会高成这样!”
刚才叫屈渊站住的那个当地保安说:“这里的山是阶梯型的。”他做了个波浪形的手势,“你爬到一定的地方,是平地了,你以为是山顶了,其实不是。后面又是更高的山,你再爬,然后又以为到顶了,结果后面还有更高的。”
“一山还有一山高?”杜润秋想出了一句自认为很精辟的话来总结。
经理小声地说:“你们真觉得……杜欣能够爬这么高?”
老实说,他的问题,也是所有人心里在想的。他们带着照明的工具,奋力地走了半夜,而且是一群身强力壮的男人。而杜欣,一个相当娇弱的年轻女人,她能爬到哪里?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尽人事,听天命。”屈渊终于挤出了这么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个当地保安,摇了摇头。这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脸色黑红。他直愣愣地注视着面前燃得熊熊的火,低声地说:“你们看到了,这样的万丈深渊,又有那么茂密的森林,她如果真的是失足了……我真的不觉得我们能找到她。”
事实上,不管是杜欣这个活人,还是尸体,甚至是她的衣服碎片,或者她的任何物件,都没有找到。杜润秋回过头问经理:“她爬山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带了什么东西?”
“她穿了一套运动装。”经理哭丧着脸说,“她再怎么爱漂亮,也不会穿着长裙高跟鞋爬山吧!还背了个背包,装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给了她一些厨房里面才做出来的点心,她放进背包里面了。”
杜润秋眨了眨眼睛。他有点无法想象一身运动装的杜欣。他见到的杜欣,都是一袭长裙,长发飘飘的模样。
“看样子,她是下定决心要来爬这座山,也有所准备。”屈渊说,“这样的话,也许她还有希望……”
杜润秋盯着跳动的火苗,有些恍恍惚惚的感觉。他总觉得这个夜晚就像个不真实的梦,一群人不顾一切地往一座似乎根本不可能走到顶上的山上攀爬,然后在一块平地上,烤火,讨论着杜欣生还的可能性。
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从他在报恩寺遇到梁喜的时候,或者一切就已经开始了。只是那时候,他还毫无察觉而已。
杜润秋忽然用一只手捂住了眼睛。梁喜。他一想到梁喜,就有想哭的冲动。梁喜是个很好的人,人好,对人也好,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事?是谁把他害死的?
“我他妈的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杜润秋突然仰起头对天长啸,把坐在他旁边的经理吓得差点倒在草地上。看着所有人都无比惊愕地盯着他,杜润秋咧嘴一笑,抹了抹嘴,说道:“吼了一声,舒服多了。真他妈的,老子还从来没遇见这么邪门的事,想想看,我活了这么些年,都还没这几天事情来得奇怪!”
经理看样子,就快哭出来了。“我怎么会碰上这些事啊……那符也白请了……”
屈渊立刻瞪着他:“什么符?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们警方的?”
杜润秋却说:“是不是就是那个死过人的房间里的门上贴着的符?”
经理直跳了起来。他指着杜润秋,手都在发抖,声音也抖抖索索地说道:“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把那幅画摘下来不就看到了。”杜润秋没好气地说,“谁会把一幅画挂在门背后的墙上?这不是发神经吗?说你笨还真是笨的,你就不会再做得不落痕迹一点?一幅画!一幅钉子都松了一摇就下来了的画!”
“你……你……你看过符了?”经理结结巴巴地说,手仍然在不停地发抖。杜润秋也觉得他的反应似乎太大了点,但他也懒得去多想。
“是啊,我看到了。那幅油画挂在门背后的墙上,哪有这么奇怪的挂画的地方?我当然要摘下来看看了……”
“别说了!”经理突然吼了起来,他一向说话轻言细语,这时候却连脸部肌肉都扭曲了起来。屈渊本来坐在他身边,这时也警惕地挪开了一点,两眼紧紧地盯着他。
杜润秋也吓了一跳。“你干什么你?我不就是看了一眼,又没把你的符给揭下来!哎,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那符是作什么用的,我怎么会去揭?你别在这里瞎操心了,我跟你说我没干坏事啊!”
“你……你……就是你闯的祸!”看这经理的模样,好像真想扑过去把杜润秋给掐死一样。“杜润秋,你就是自以为是!你以为全世界就你认得那是镇邪的符?你这个蠢货!白痴!!”
杜润秋被骂傻了。“你骂我?!”
“我就是骂你这个白痴!”经理近于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那一回,那个叫马青的女记者死在那个房间里,就是因为她做了不该做的事!现在,又是你!会死人的,还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他的一席话,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就连谭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经理连着喘了几口粗气,镇定了一下情绪,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瞪着杜润秋说:“你把画取下来的时候,还有谁跟你在一起?是你一个人吗?”
“不是。”杜润秋虽然听着经理的话很是荒唐无稽,但他居然也没有勇气去反驳。大概是因为经理脸上那股恐惧,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晓霜和丹朱跟我在一起呢。”
经理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大叫。“她们两个?当时跟你在一起?糟了……糟了……今天晚上就她们两个人单独在酒店,一定会出事!她们会被杀死……就跟马青一样!”
杜润秋站了起来,他的神色也变了。“你说什么?为什么晓霜和丹朱会出事?被杀死?谁要杀她们?”
经理也豁出去了,双手在空中乱挥,对着杜润秋的脸,口沫四溅地大声叫道:“就是那些警察今天一直在元帅楼旁边挖,想要找到的那个!那个鬼,女鬼!红珠山长年累月闹得那个鬼!是她要杀人,是她,明白了吗?千辛万苦想镇住的那个女鬼,又被你给唤了出来,你不是灾星是什么?!”
杜润秋瞠目结舌地瞪着经理。经理双手舞得太厉害,一个没站稳,像后一滑,整个人都向后摔了过去,摔在了一棵大树的下面。他一手抓着一把泥土和枯叶,挣扎着像要站起来。他还没站起身,忽然把右手伸在了面前,发出了一声惊骇之极的惨叫。
屈渊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他把手电对准了经理的手。
经理手里抓着一条断掉的腐烂的手臂!
“谁?谁?谁?这是谁?”经理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他挥舞着那条腐烂的断臂,简直像是发了疯。屈渊大喝一声:“别动,不要破坏现场!”
他这一声吼,总算是把经理给“定”在了原地。屈渊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条断臂,一股腐臭的味道顿时扑鼻而来。那只手臂已经开始腐烂,爬满了蚂蚁,断臂处就像是被野兽撕咬过一样。
“死了几天了。”
杜润秋慢慢地走近了过去,用手电对着树下。在泥土和枯叶里,半埋着一个人。他突然笑了,笑得像个疯子。“哈哈,哈哈,我没有说错,熊瞎子真的是把抓到的猎物埋在地里,然后慢慢地吃掉!哈哈,你们都说我胡说八道,我这次可没有乱编啊……”
“我认得他!”一个警员忽然叫了起来。他指着那颗露在泥土外的头。“这是报恩寺旁边帮人算命的那个瞎子!”
又是一个炸雷响在头顶,杜润秋只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也已经被炸成了一片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