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对手联合起来

在作家纪伯伦那篇名为《魔鬼》的作品中，一位名叫胡里·赛姆昂的饱学之士每天奔波于黎巴嫩北部山村中，教村民们摆脱魔鬼的纠缠。然而，有一天他在路上遇到因受重伤而奄奄一息的魔鬼，却“卷起袖子，把长袍塞进腰里”，把魔鬼背回家去救治。

原因就在于，魔鬼对他说了这样的话：“我是永恒的魔鬼，我是万恶之源。但是罪孽灭绝了，同罪恶搏斗的人也就不见了。你也将随之隐没，你的子子孙孙、你的同事友人也将销声匿迹。难道你愿意以我的死亡来换取罪孽的消亡？”

这个故事，对于那些立志铲除世上一切罪恶的人是一个讽刺，同时揭示了那些准备把对手全部消灭的人的矛盾与尴尬。对于这一点，中国人用自己的语言简单地总结出四个字——兔死狗烹。

韩信是汉朝的开国功臣。他最早在楚霸王项羽的部队里当兵，由于不受重视，韩信改投汉王刘邦，成为汉军的大将军。韩信领兵作战，一路所向无敌，最后用十面埋伏的办法，把项羽的精锐部队消灭殆尽，并且紧追不舍，逼得项羽在乌江边横剑自刎。

然而，汉军胜利后，刘邦马上剥夺了韩信的齐王称号，封他为楚王，后来又贬为淮阴侯。最后，韩信被刘邦的妻子吕后处死。

据传说，当初刘邦为了拉拢韩信，曾经允诺永不会杀他，不论他犯了什么罪，见天不死，见地不死，见兵不死。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只要在能看到天的地方，能看到地的地方，以及能够看到兵器的时候，都不能处死韩信。所以韩信以为自己死不了，但是吕后和萧何想了一个主意，把韩信关到一个黑屋子（钟室）里，用削尖的竹子刺死了他。

在被害前，韩信发现被算计了，但已经无可奈何，于是发出了一声响彻千古的叹息：“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兔死狗烹的故事出现得太多了，有人发出了“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的感慨。但是如果把能臣良将不敢尽情发挥自己的才华，甚至为了保护自己而去保存敌人的行为，完全归结于对胜利后难以善终的畏惧心理，未免过于简单了。在所有养敌自保的故事背后，都有一个直接关系各方利益的博弈棋局。

那些养敌自重或养贼自保的将军，目标不过在于使自己参与博弈的代价尽可能减少，而使收益最大化。在中国历史上有很多这类的例子，正面的有，反面的也有，都说明与对手达成合谋，甚至心照不宣地合谋，是一种提高自己收益的不错途径。

唐朝末年，黄巢刚刚起兵造反时，皇帝派大将宋威率兵围剿。宋威对手下人说，朝廷常辜负功臣，我们胜了，未必有好处，不如留着贼人以自保。此后，宋威的军队总是与黄巢的队伍保持三十里的距离，任由黄巢烧杀抢掠，一天天壮大。最后，这次起义几乎导致了唐朝的彻底毁灭。

与对手联合起来的例子，不仅出现在政治和军事的角逐中，也出现在号称公平比赛的运动场上。

大家知道，在美国最流行的球类运动是橄榄球。20世纪50年代，美国的常春藤联校间，每个学校都想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橄榄球队，各校为了建立一支夺标球队，进行了一场心照不宣的竞争。

然而，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是，在这种比赛中，成功是由相对而非绝对成绩决定的。有一个胜利者就要有一个败北者，假如一名参与者改善了自己的排名，那他必然使另一个人的排名变差了，所有的加倍苦练都会付诸东流。

无论各队怎样勤奋训练，各校又是怎样慷慨资助，赛季结束的时候，排名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平均胜负率还是50∶50。而过分强调体育竞技，很明显会影响学校的教学水平。很显然，这是一个多方的囚徒困境，或者说人质困境。

体育比赛刺激不刺激，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竞争的接近程度以及激烈程度；二是技巧水平。许多球迷更喜欢看大学篮球比赛和橄榄球比赛，而不是职业比赛，是因为前者的技巧水平虽然低一些，竞争却往往更刺激、更紧张。

看到这样的情况，各大学达成了一个协议，把春季训练的时间限定为一天。是这样，虽然球员的技巧普遍有所下降，球场上出现了更多失误，但球赛的刺激性一点也没减少，观众的热衷程度也没有减退。

可以说，通过联合起来降低竞争激烈程度，各方都从囚徒困境中解脱出来，大家的结果都比原来更好。

一人的胜利要求另一人失败的事实，并不能使这个博弈变成零和博弈。零和博弈不可能出现所有人都得到更好的结果。但在这个例子中有可能。收益范围来自减少投入。尽管胜者和负者的数目一定，但对于所有参与者来说，参加这个博弈的代价会减少。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两家比肩而立的商店，一直进行着没完没了的价格战。当一家店的橱窗里出现降价告示时，每位顾客都会习惯地等另一家商店的回音。果然，大约过了两小时，另一家商店的橱窗里出现了类似的降价告示，而且降价幅度更大。

价格大战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除了贴告示以外，两店的老板还经常站在店外尖声对骂，最后总有一方在这场价格战中甘拜下风，不再降价。这就意味着另一方胜利了。这时，人们都会涌入获胜的那家商店，将降价商品抢购一空。这样的竞争持续了很长时间，不仅使得一些准备在这个区开店的老板望而生畏，而且确实让住在附近的人买到了各种“物美价廉”的商品。

突然有一天，一个店因为老板去世而停业。几天以后，另一个店的老板声称退休回家，也停业了。过了几个星期，新老板在对商店进行检查时，意外地发现两店之间有一条秘密通道。他们经过长期调查才知道，这两个老板竟是兄弟俩。

原来，一切相互间的竞争与人身攻击全是在演戏，每场价格战都是装出来的，不管谁战胜谁，最后都会把另一位的一切库存商品与自己的一起卖给顾客。这兄弟两个真是一对“戏精”式的博弈高手。他们通过虚构一场又一场竞争，使顾客们心甘情愿地接受了他们联手制定的价格。所有的降价活动，实际上正是为了保证有利可图。 rT2KOtdEGnNgVBJHIbV64t0ZvPqEBkSEQomSUqSoPTTXNdOmyFom1y2M5yEYjS4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