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丢了卖油饼的差事,就靠他娘一个人养家了,生活变得愈发拮据了。阿根一想到娘身体不好,每日操劳着,他心里总不是个味儿,可是他为帮助瑞娜,丢了饭碗,一点都不后悔。
“还是要去找工作,不能让娘一个人操劳。”阿根寻思着。
没几日,有小伙伴们告诉阿根,在苏州河与黄浦江交接之处,有一座二白桥,每天都有很多人力车夫拉着客人从这里经过,孩子们可以帮着推车挣钱。于是,阿根和一群孩子们常常来这儿“上班”了。从此不管刮风还是下雨,外白渡桥上,都可以看见车夫们“嘿呦,嘿呦”奋力拉着,孩子们“嘿呦,嘿呦”喘着粗气在后面推着,运气好的话,这一天下来,每个孩子也能挣上几十个铜板。阿根是不惜力的孩子,在他看来只要能挣到钱,每天回家把铜板哗啦哗啦交到娘的手上是件多么惬意的事儿。
有一天晚上,阿根和娘数完铜板,娘忽然摸着他的头说:“阿根,你长大了,能赚钱了。可是,你身上这套衣服,还是我用你爸的旧衣服改的。等过节时,娘一定给你做套新的。”阿根懂事地说:“不,这钱给娘留着看病用。”娘轻轻地叹了口气:“唉,你爹要是活着该多好。听苏北来人说,你舅舅最近要来上海了……”当听到“舅舅”两字时,阿根眼睛一亮。从小舅舅就喜欢他,他也喜欢舅舅,早就听娘说,他一直在老家和日本军队作战呢……
这天傍晚,阿根照例来到了外白渡桥上。正是雪后初霁,柔和的夕阳洒在开阔而平静的水面上。江上穿梭着各国商船、货轮,偶尔响起一声汽笛,惊起数只海鸥,昂昂叫着,展翅飞向晚霞漫天处。
不知为什么,这天外白渡桥上没有什么车,行人也很少。阿根双手托着腮,呆呆地望着水面,有些发愁。他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那个美丽的外国小男孩,心中默念着:“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个瑞娜呢?”
旺财站在阿根脚边,伸出小爪子,来回拨弄着一只旧皮球,玩得不亦乐乎。旧皮球是阿根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又黑又脏,他好不容易在河边把皮球洗干净,皮球红白相间,挺漂亮的,这竟成了旺财的宝贝。阿根发了一会儿呆,转过身去,懒洋洋地对旺财打了声招呼:“旺财,咱们该回家了。”
就在这时,一辆挂着太阳旗的军用吉普呼啸着开过,溅了阿根一身水,那满是补丁的旧裤子和一双露出大脚趾的鞋,弄得脏兮兮的……
阿根吓了一跳,愤怒地瞪了车屁股一眼。此时,桥面的积雪已融化,有几处较大的水洼,其他车子都注意避让行人,偏这辆吉普车如此霸道。阿根可不知道,车内坐着的正是上海的日本一霸——山本会馆的山本大佐。知情人都知道,这位大佐实际上是日军在上海的特务头子。
阿根伸出手,掸了掸身上的脏水,无意中,手指触到了口袋里的项链。他掏出来,仔细地看了看。这实在是一条异常美丽的项链,细致的金链子,纯净的蓝宝石,在落日余晖中,闪烁着光辉。阿根握在手中,感觉有些沉甸甸的。他无意识地抚摸着上面的蓝宝石,忽听“叮”地一声,项链盒子的盖子弹开了……
阿根“咦”一声,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一张外国女人的照片出现在眼前。那女人有着一双纯净的眼睛,眼中盈着浅浅的笑意,仿佛会说话似的,眼神中写满了幸福,一头棕红色的长鬈发,顺着雪白的脸庞滑下来,阿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漂亮的女人,特别是一个外国女人……
“真眼熟啊……尤其是这双如黑宝石般深邃的眼睛……嗯,长得很像瑞娜……这应该是瑞娜亲人的照片吧……这项链对瑞娜一定很重要!”阿根先是惊喜地猜测着,很快就又垂头丧气了,“可是,瑞娜,你到底在哪里呀?”
此时此刻,阿根没有想到的是,瑞娜也在寻觅着他。
王记点心铺门口,忙得要死的王二牛一抬头,便瞧见了正朝铺子里张望的瑞娜。他殷勤地招呼着:“嘿!小朋友!要买个油饼吗?”“哟,是个外国孩子”王二牛禁不住自语了一句,又多朝瑞娜看了两眼。
瑞娜疑惑地朝铺子里瞧了一下。
王二牛一边手忙脚乱地将油饼下锅,一边继续笑着:“买一个尝尝吧,啊?你们外国啊,没这玩意儿!嘿嘿,嘿嘿,香喷喷,很好吃的咧!”
瑞娜看着王二牛,礼貌地问:“老板,我不是来买油饼的,我是来找人的。请问你铺子里那个炸油饼的男孩在吗?”
王二牛一听,一张脸顿时拉得比驴脸还长:“哼!原来你是来找那个臭小子的!哼!那臭小子啊,几天前就滚了!”
瑞娜一惊:“走了?”
王二牛伸出两个手指,没好气地说:“我数了,油饼少了两个!那臭小子,竟敢趁我不注意,偷吃店里两个油饼!”
瑞娜“啊”一声,有些惊讶,有些愧疚,有些失落。她想:那个男孩子不在油饼铺了,就是因为少了两个油饼……,唉,都怪我,害他丢了工作。
她黯然地转过身,偏在这时,店门口走来几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混混,不怀好意地斜觑着她,其中一个小瘪三嚷着:“你们快来看啊!这小孩的眼睛可真亮,像宝石一样!”
瑞娜有些害怕,往后退了一步。
另一个小瘪三凑过来,涎着脸说:“哦?真的哎!真漂亮!”说着就把一只脏手伸了出来,瑞娜往后退着,退着……
又有人起劲地围上来:“什么什么?让我也看看!”
瑞娜大惊失色,转身就逃。她饿了一天了,跑不多远,已是虚汗淋漓,面色煞白。因为害怕,她强撑着飞奔过两条街才停下,回头看看,见那伙混混没再追来,这才伸手擦擦额头的汗珠,连喘了几口粗气。
刚喘过气来,一不留神,一迈步瑞娜就撞到了一人身上。她抬头一看,原来自己已逃到了拐弯处,光顾了拼命奔跑,却没有注意前边。与她相撞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日本浪人,一条胳膊缠满绷带,脸上有一大块灼伤的疤痕。原来,此人正是在点心铺门口欺负阿根的日本浪人,他那条胳膊可被烫得不轻,这会儿伤还未愈,又出来寻衅闹事了。那矮壮浪人和痨病鬼浪人也跟在身后。
瑞娜连忙道歉:“对不起。”
“哪里冒出来个野小子!”那高瘦浪人双臂环胸,正想发飙,忽然看清了瑞娜的模样,“哟,皮肤可真白,眼睛可真亮,漂亮得跟女孩儿似的!”
矮壮浪人也附和着:“就是就是,水灵灵的。”
高瘦浪人眉开眼笑:“怎么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真有意思,难道……有什么秘密?”
“不要过来!”瑞娜害怕得直往后退,三个浪人却嘿嘿狞笑着,步步紧逼。瑞娜踉踉跄跄退了两步,很快就被逼着靠到了路灯杆上,哪里还有退路?
“让我摸摸!”那高瘦浪人淫笑着伸出了魔爪,去摸瑞娜脸庞。
瑞娜偏着头,挡着脸,拼命躲闪着,惊恐、厌恶和愤怒使她尖叫起来:“啊!不要过来!走开!”
正在这时,一粒小石子“咚”地一声,准确地弹到了高瘦浪人后脑勺上。三个浪人身后,响起了一声冷酷的呵斥:“住手。”
高瘦浪人摸着脑袋霍然转身,勃然大怒:“哪个混蛋?!”
三人随着小石子的来路望去,只见马路对面,大约五六米开外的十字路口,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灰衣少年。那少年穿着一袭线条简单、剪裁合身的制服,坚硬的黑短发,根根竖着,苍白的皮肤接近透明,紧抿的双唇薄薄的,不带半分血色。只一双眼睛,目光如剑,藏着锐气,又透着一股不可亲近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矮壮浪人手一指:“大哥,就是那边那个人!”
那少年将双手往裤兜里一插,笔直地站着,冷酷地盯着三个浪人。
“八嘎!”高瘦浪人握紧了拳头。
那少年轻哼一声,慢慢走过来,两只拳头捏得嘎嘎作响,像是马上就要出手揍人似的。
那痨病鬼浪人揉揉眼睛,半惊半疑地朝着瘦高个同伙说:“大、大哥……像是拓少爷吧?”
另两人定睛一看,顿时吓出一头冷汗:“拓……拓少爷!”
那个叫拓的灰衣少年已走到跟前,冷冰冰地低声说:“不要在这里惹是生非,赶快回去。”
那三人顿时如获大赦,忙不迭地应一声,居然连声音都在发抖。然后,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一溜烟就跑了。
拓走了过来。瑞娜抬起头,眼神中盛满惊慌。拓瞧得一愣,心想:这应该是个女孩子吧?好特别的一双眼睛……
“我会记住你的。我叫拓,”拓说着,径直往前走,“希望你也记住我。”瑞娜很想说声谢谢,却因受惊过度,眼前一黑,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拓一惊,迅速返身托住了瑞娜:“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正在这时,在离瑞娜和拓数尺之遥的地方,阿根带着旺财,也正耷拉着脑袋,往家走着。一拐弯,恰巧就看见了拓正怀抱着瑞娜。阿根心中一喜:是瑞娜!又一忧:他怎么了?
阿根急忙大声叫道:“喂!放开他!”
拓放下瑞娜,回头面对阿根:“你们认识?她晕倒了,好好照顾她吧。”说着,既不待阿根答话,也不多做解释,便自顾自地走了。
旺财冲着拓的背影乱叫。阿根有点儿明白过来,大喊着:“旺财,别叫了,他不像是坏人。”他摇了摇怀里的瑞娜,试图唤醒她:“瑞娜,你怎么了?”
昏迷中的瑞娜,恍恍惚惚中,仿佛又飘回了欧洲的家……
在好大好大的一个花园里,自己正和米沙利在参天大树下嬉戏追逐。她戴着宽沿的草帽,上面有一个美丽的蝴蝶结,穿着粉红色的长裙,抱着她心爱的布娃娃,欢快地叫着:“我要抓住你啦!”
米沙利也一边咯咯笑着,一边跑着:“姐姐!你快来呀,你抓不到我,抓不到!哈哈……”
天籁般地笑声,洒满了整个花园。阳光无比明媚,清风柔和多情,娇艳的鲜花开遍了花园,欢乐的鸟儿在争鸣着……整个世界是多么的可爱啊!
可就在这时,像是晴天霹雳……几颗炮弹呼啸着飞来,不偏不倚,就落在他们美丽的花园里,落在他们前面,“轰、轰”几声,爆炸声使整个大地都在颤抖!一群坦克开来了,机关枪在狂扫着……
这天堂般的花园瞬间变成了地狱。瑞娜和米沙利都吓坏了。瑞娜迅速地拉着弟弟的手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想要躲开这枪林弹雨。
可是,很快,年幼的米沙利跑不动了,脚下一绊,跌倒了。他又痛又怕,哇哇地大哭起来。瑞娜急忙回过身,拉起了弟弟,大声喊着:“米沙利,你没事吧?”
米沙利伸出了小手,害怕地哭喊着:“姐姐,姐姐……”
她着急得,努力地去拽着弟弟的小手,可却怎么也拽不动。那一刻,她太无助了,谁能帮助她呢,她急得哭了起来……
忽然间,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瑞娜……瑞娜。”她觉得,那声音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瑞娜皱着眉,缓缓地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阿根充满关切的脸。她不知道是梦,是真。想了一会儿,才露出恍惚的苦笑:“啊,是你?”
“是我,”阿根扶起了瑞娜,“你怎么会晕倒在这儿啊?我还到处找你呢。”
瑞娜迷茫地看了看周围,轻轻地说:“我也在找你。”
夜色已渐渐暗了。里弄人家的灯火亮了起来,一圈圈昏黄的光晕,透着宁静和温暖。两个孩子踏着街上的积雪,慢慢地走回家。
瑞娜余悸未平,拍了拍胸口:“刚才那群日本恶少,好吓人啊。”
旺财一听,也“汪汪”地叫了起来,它似乎想起了自己被踢痛的肚子——那可不是一个愉快的体验。
阿根也想起了自己在点心铺的倒霉遭遇,愤愤不平地挥了挥拳头:“这群霸道的家伙,专爱欺负人!”
瑞娜看着夜空。这冬天的夜空,似乎特别的阴冷黑暗,只有稀疏的几颗星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她忧伤地感慨着:“真不知道这个世界,什么时候才能安宁。”
阿根一愣。他隐隐约约觉得,瑞娜心中有太重的苦痛,然而是什么原因呢?阿根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
瑞娜转过头:“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阿根挠挠后脑勺说:“你一定经受过很不幸的事情。我从你的眼睛里可以看到……”
瑞娜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马上转了话题,说道:“阿根,真对不起,我和弟弟害你丢了工作。”
“你去点心铺找过我?”
“嗯,真不好意思,因为我害你丢了工作。”
“这事其实不赖你,别往心里去了。”
瑞娜笑一笑,牵起了阿根的手:“不说这些了,我请你到我家喝咖啡。”
“咖啡?”阿根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儿,“咖啡是什么东西呀?”
旺财也好奇地叫了两声,起劲地奔跑向前,好像急于品尝“咖啡”的滋味。
在唐山路一座石库门的房子里,米沙利折腾了半天,好容易用几十本书搭成了一座比他人还高还大的“大房子”。他努力地爬上“大房子”,试着用两本硬皮书搭一个屋顶。
偏在这时,门开了,瑞娜进来了,她大声说:“米沙利,你看谁来了?”米沙利一喜,手一抖,歪歪斜斜的“屋顶”顿时掉了下来,哗啦啦,整座“大房子”跟着倒了一地。一旁的哈默惊叫一声,“倒啦,倒啦”,扑扇着翅膀飞起来,一根鸟毛轻轻地飘落。
瑞娜和阿根推开门,见到的便是埋在书堆里的米沙利的小屁股。
瑞娜笑了:“你又在玩书啊。”
“瑞娜,你回来啦,”米沙利从书堆里一骨碌爬了出来,看见了阿根,“还带了客人!”
瑞娜向阿根介绍说:“这是我弟弟米沙利。”
阿根弯下腰去,拍拍米沙利的肩膀:“你好啊!”
瑞娜又向弟弟介绍阿根:“米沙利,你上次吃的油饼,就是他给你的。”
米沙利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你就是‘油饼哥哥’?”
哈默好像也记起了上次的油饼那美妙的滋味,“嗖”得一下,飞上米沙利的肩头,起劲地叫着:“油饼,大油饼!”
“油饼哥哥?”阿根莫名其妙指着自己,“我?”
瑞娜和米沙利笑嘻嘻地看着他,连旺财和哈默都齐齐看向他。在大家的注视下,阿根黝黑的小脸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大号的热气腾腾的油饼——香喷喷,好吃的大油饼!
哈默扑扇着翅膀,又大叫着:“油饼,油饼。”
阿根抗议地说:“我是阿根,不是什么油饼哥哥!”
旺财从懵懂中回过神来,维护小主人可是它神圣的使命,它也“汪、汪”地大叫着以示抗议。米沙利蹲下身,摸摸旺财的脑袋,亲热地贴着它的脸:“呵呵,好可爱的小狗呀!”旺财顿时顺从地闭上了眼睛,摇晃着耳朵,显得十分享受。
哈默受到了怠慢,不高兴地飞到椅子上,“呀,呀”叫着。
阿根看着米沙利白白净净的苹果脸,忍不住夸他:“你和你哥哥一样漂亮,就像个洋娃娃!”
米沙利抱着旺财,一脸的不解:“哥哥?什么哥哥?”
瑞娜站在阿根身后,眨眨眼,那是示意米沙利不要泄露秘密,跟着马上说:“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冲咖啡。”
阿根一直在想:咖啡?啥玩意儿?他和米沙利一起坐了下来。哈默飞了过来,落在了旺财脑袋上。阿根看见了哈默,问:“米沙利,这只白鹦鹉是你家的吗?”
“嗯!它叫哈默,是大卫教士送给我们的!大卫教士说,这叫葵花鹦鹉!漂亮吧?”
“真漂亮!”阿根一边称赞着,一边摸了摸哈默的羽毛。
才说了几句话,瑞娜就端来了咖啡。一阵奇香飘来,阿根使劲儿闻了闻:“哇,好香哦!”旺财也学着阿根的样子,使劲儿嗅了嗅,陶醉地闭上了眼。
阿根见瑞娜手里端着一只白色的托盘,上面放着三只小小的白瓷杯,三把银色的小匙子,那白瓷杯里的液体浓稠,呈深棕色——这古里古怪的液体就是咖啡?
米沙利端起了一杯:“这个很好喝的,是大卫教士送的。”
阿根也端起了一杯,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一股苦苦的味道直冲味蕾,阿根眉头一皱,一下子吐了出来,喷了旺财一脸!旺财一惊,随后伸出了长舌头围着嘴边足足地舔了一圈……
“这味道……”阿根咽了口唾沫,心想:这味道,真是有苦说不出!
瑞娜笑着替阿根加了一块糖,并用小勺子搅了搅,说:“别怕,咖啡是苦的,但它可以提神。这是娜莎大妈送给我们的方糖,你再试试?”
阿根犹犹豫豫的,又眯了一小口,舔了舔唇,仔细回味了一下:“嗯?好像是有点儿甜了。”
“和你们中国的茶比起来如何?”
“其实茶的味道也是有点苦的。”
“其实咖啡和中国的茶叶一样,都是先苦后甜,带着一丝淡淡的香气。”
阿根想了想,说:“听你这么一讲,滋味还真是不一样了呢!嗯,这满屋子都是咖啡的香味。”
旺财眨巴着眼皮,好像想说:你们两个唠叨什么,我饿坏了,先让我尝尝……它老实不客气地扒拉过阿根的那杯咖啡,将舌头伸进了杯中。
“对了,我还有正经事要说,”阿根掏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小心地打了开来,“这个还给你。”
米沙利看见了,一下叫了起来:“是妈妈的项链!”
瑞娜站在原地,没有动,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项链,说:“不行,我不能接受。”
“啊?为什么?这本来就是你的呀。”
瑞娜认真地说:“除非我还了油饼钱,不然我是不会收回这条项链的。”
“可是你已经请我们喝了咖啡了啊,”阿根看了看身边喝得正香的旺财,“对吧旺财?”旺财一边“汪汪”地叫着,一边猛点头,它似乎同意小主人的意见。
瑞娜还是不肯接受:“这是两回事儿。妈妈说过,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
阿根顿时心生敬意:他们是诚实的人……“好吧,我明白了,”他小心翼翼地把项链放入怀中,“那我就暂时帮你保管这条珍贵的项链吧。”
瑞娜自信地说:“谢谢。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收回它的。”
瑞娜虽并没有收回项链,可是阿根的心情也一样很好。此时此刻,他们觉得,有一样珍贵的东西在他们之间产生了。虽然此时此刻,她,正经历着战争和逃亡;他,正经历着贫困和欺凌。虽然他们没啥好吃的,也没啥好玩的,可是,友谊的种子根本不需要这些。友谊的种子是如此迅速、如此自然地在两颗纯真的心里发了芽。他们都感到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开心。
瑞娜很快就从米沙利倒塌的“大房子”里找到了自己心爱的安徒生童话。她捧着书,如获至宝:“阿根,我给你念一段我最喜欢的童话故事吧!”
阿根也兴致盎然地托着下巴说:“好的,让我听听。”
她站起来,开始绘声绘色地朗读:“很久很久以前,在美丽的大海深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小美人鱼躺在月光下的沙滩上,紧贴着海岸,凝望着辽阔的大海……”
沉浸在书中的瑞娜,大大的黑眼睛闪耀着一种奇异的光彩。阿根两手托着腮,呆呆地看着她陶醉的神情,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看着她脸上散发的快乐的光芒,觉得这个身在异国他乡的孩子,虽然有着沉重的悲伤和苦难,但是可她的内心却怀着一种无法撼动的虔诚和希望。
瑞娜投入的表情和抑扬顿挫的朗读,不知不觉地把阿根吸引到那个神奇的故事里去了。而米沙利呢,则在姐姐甜甜的嗓音中静静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