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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早就知道这个时刻一定会到来,但是没有想到它竟然晚了整整六十年……

让记忆荡涤思念吧,真诚会永远。

2005年。上海。

春天的清晨,黄浦江畔的春风淡淡地吹着,江水层层翻涌,泛起粼粼波光。朝霞的金边勾勒着往来游弋的轮船,勾勒着两岸巍峨的高楼大厦,散发着梦幻一样的耀眼光晕。

忙碌的一天开始了。

晨曦中,一个外国妇人从酒店正门走了出来……

一辆出租车迅速开到她的身前,她慢慢说道:“先生,请送我去虹口区的摩西会堂,谢谢。”

她的中文说得缓慢而优雅,以致司机略有些诧异了。

从车的反光镜中望去,这个外国妇人应该有七十多岁了,头发几乎全白了,枯瘦的脸上坠上了皱纹,显得两颊微微下垂着。她的嘴唇有些干瘪,唇色暗淡,印着一圈圈年轮。但是,她的双眼却依然清澈、平和,如同纯净的宝石,蕴含着一种简单却深邃的能量。她伸出手,拢了拢头发。可以看出,她的双手保养得极好,骨架玲珑,十指纤细……

待她坐稳了,车开了出去。“也许,她年轻时是个艺术家吧。”司机暗暗寻思着。

出租车很快开进了虹口区的提篮桥。她瞧见石库门弄堂里的灰砖青瓦,在疾掠而过的梧桐树影中若隐若现。屋顶的老虎窗被清晨干净的阳光亲吻着,小小的轮廓,透着温暖。还有一些粉艳艳的夹竹桃,带着无边的春色,从窄小的黑漆铁门的缝隙里,从逼仄的红砖墙的尽头,从爬满青苔的灰色石阶旁,和着小贩叮叮当当的摇铃声,悄悄探出头来……

这一切都牵动着她心中那禁不住的激动。

出租车停了下来,是红灯。

她从后座上直起身,用惊奇的目光透过车窗,继续捕捉着窗外的风景;一条弄堂外的小花圃中,长着一株葡萄藤,它的身上布满了经年的风霜,几近根茎处甚至能看到断裂的痕迹。但是令人称奇的是,一分为二的枝干竟各自强劲地长出了茂盛的枝叶,顺着主人搭建的旧竹竿,长出了远胜于前数倍的枝条。枝条和枝条相互交缠着,布满了整个葡萄架子。那青翠的叶子扑簌簌地随着风摇曳着,透着欢乐。

她又激动起来,自语道:“葡萄藤,上海的葡萄藤……”

一瞬间,回忆将她拉得很远。就在这其中的一条弄堂里,和这里的人们一样,她曾度过了那一段倒马桶、烧煤球炉、搓洗衣板的时光。那些艰难却不屈的日子,竟在她的梦里飘了半个世纪之久。她的手心好像紧紧攥着一样东西,有些攥痛了,仿佛想将她攥回现实。

出租车停了……

司机缓缓地转过头,彬彬有礼地提醒:“摩西会堂到了。”

那异国老妇人愣了一下,“哦”一声,喃喃地说:“是这里,是这里。”

她理了理枣红色的毛呢长裙,从容地下了车。她表现出来的尊贵、端庄使得行色匆匆的路人对她投来探寻、欣赏的目光,她则深深地回以友好的微笑。她要告诉周围的人,她对这里的人们是怀着深情的。

这一刻,春天的和风正轻轻地,丝丝缕缕地吹着,吹得路旁法国梧桐发出窸窣的轻响,如同一群婀娜多姿的少女,在如醉如痴地为这位老人伴舞。

她就这么站到了摩西会堂的门口。

与此同时,上午的阳光拂过翩翩然的梧桐叶子,细细碎碎地洒在摩西会堂门口另一位老人的身上,将那个拄着拐杖男人的龙钟的背影点缀得格外温情。

她就这样看着,看着……她的心在跳跃着,“是梦吗?”她问着自己。慢慢的不知不觉地走上前去,抖动着,轻轻地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阿根?!”

那老先生缓缓地转过头来……

与这位老人的背影不同的是,他面色红润,胡须整洁,西装笔挺,精神矍铄。他看见她,脸上忽然洒开了大片的阳光,笑意从他的金丝眼镜后折射出来。

半个多世纪的光景从指缝里、从华发里、从皱纹里逝去了,而他的笑容还是那么宽厚。她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

他并不比她镇定,伸出的右手也在微微颤抖。一个声音,好像是从心底发出的:“瑞娜。”

他们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像六十年前一样,紧紧地,紧紧地……

一瞬间,他们的眼睛都模糊了,仿佛面前都有一道水帘。透过水帘,那是无数的故事,这水帘慢慢流着,一切也都朦胧了……

摩西会堂的大门就在他们面前,他们此时无言的并肩走了进去。三面被楼宇环抱的院落依旧质朴、安详,角落里栽种着一些并不高大,却是常青的植物。灰色的尖顶洋楼,白色的拱形门楣,神圣的大卫王之星……

他们推门而入,车马喧嚣,已然在一墙之外。

老妇人不可思议地望着,终于发出了一声叹息:“真没想到,这里还同以前一样。”

老先生也感慨着:“是啊,变化的只是我们,我们都老了。”

他们慢慢地走着,脚下的木头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老妇人忽然笑了,用希伯来语说:“虽然我们都老了,可是走在这里的脚步,却是这么轻快。”

老先生默契地用希伯来语接道:“以前我们都还是小孩子,但脚步却是那么沉重。”

他们慢慢的边说着话,边在靠窗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她记得,她曾坐在这里的长椅上,虔诚地、心无旁骛地祷告过很多次。初来时是惊恐的、无助的,可是慢慢地,内心便充满了能量……

过了许久,谁也没有再说话。时间仿佛凝固了,仿佛他们来到这儿,只是为着享受这和煦的春日的早晨。

良久,一朵白色的梧桐花絮从敞开的窗子轻轻地飘了过来,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儿,落到了老妇人的手上,老太太缓缓摊开了有些攥痛的手掌伸到了阿根的面前……

老先生的眼睛陡然一亮。

老妇人抬起了头,她的眼睛仍然黑亮黑亮的,此刻犹如月光抚照下的深海,正泛着岁月的涟漪:“还记得这串项链吗?”

老先生瞬间伸出了布满青筋的双手,轻轻抓住了外国老妇人的手腕,颤抖地说:“不会忘记,怎能忘记……” WsrqvdhKZ3q/UA4cEbSTPOQ3EZZR57V0q/XU3ec2rhu+rYucMgfjPjpP4SlwjA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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