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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暮的美人
——恰克图

虽说是“张库大道”,但其终点并不是库伦,而是恰克图。我们一行与一批俄罗斯的教授坐着大巴,从乌兰巴托前往乌兰乌德(俄罗斯联邦布里亚特共和国首府),沿途的风光不免让人想起昔日山西商人的商队。他们正是从这条路走过去,前往位于恰克图边界南侧的买卖城。

从乌兰巴托到乌兰乌德,大巴一共用了十一个小时,恰克图正好在中间,开了大约五个小时。一路上车辆很少。虽说是连接蒙俄两国的重要国际公路,但也只有两车道。沿途人迹渐稀。刚从乌兰巴托出来时,还常常能看见蒙古包,但其配置已与历史上有较大差别——蒙古包外没有了马,而是停着一辆韩国或日本的二手车(在草地上可直接行驶)和小锅天线(可以接收卫星电视)。越往北开,人口越少,而且不再居住在蒙古包里,盖起了俄式的木房。同行的俄罗斯教授提醒说,到了冬天,这里的气温将达到摄氏零下五十度。

从张家口到恰克图,漫漫四千多里,以驼队或牛车行走,加上沿途的交易,行程将是数月。途中要过沙漠、戈壁和草原,“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的北国风光,勾不起这些疲惫的行人“天苍苍野茫茫”的画感与诗情。严酷的冬天千里冰封,自然不能行走,许多山西商人要在当地“猫冬”。我们此行一路的餐桌上,能看到远道运来的瓜果蔬菜,价钱高于当地的牛羊肉,当年想必是稀罕物。这里生活条件之艰难,是当时富足优逸的江南商人(徽商与盐商)和广东商人(行商)无法想象的。 这真是汉子方能讨的生活。

我们到达位于蒙俄边界的蒙古小镇阿勒坦布拉格,在号称“Altan Plaza”(俺答广场)的简易楼房中用午餐。餐后有点时间,我很想寻找当年“买卖城”遗迹,结果一无所获。俄罗斯教授告诉我们,所有的历史遗存到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

位于恰克图南侧的清代买卖城

车过边界,到了俄罗斯一方的恰克图,景象一变,树多了,土层很厚,房屋也多了起来。俄罗斯教授指着路边巨大的建筑物遗存,称是过去的茶叶仓库,革命后改作学校和工厂,现在已废弃,但从残垣断壁中,依稀可领略其庞大的规模。这是当年亚洲最大的陆路口岸,被称为“沙漠中的威尼斯”,从现存的街市建筑可以想象当年的繁荣景象,但毕竟美人迟暮了。

我们在恰克图的停留时间虽然很短,却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参观当地的博物馆。该馆可能长期无人参观,大门紧闭,当天恰好又借给当地人举行一群年轻人的成人式。经过一番联系后,我们一行成了唯一的参观者。博物馆的陈列可以说相当不错,完备而精致,提示着城市发展的历史依赖着俄国与清朝的各类贸易,尤其是茶叶贸易——各种中国风格的商业建筑老照片,由于不懂俄文,我不知道它们是建在恰克图还是对面的买卖城;一张红纸上写着汉字“沃伯勒绰伏”,大约是俄国商人按照清代样式写的名片;一个中国风格的瓷盘,中间画着“九江关”,周围是庐山诸景,提示其可能来自江西;一张当年的铜版画描绘着装载茶箱的骆驼;各色各样俄罗斯风格的茶具;博物馆门口放着两座中国样式的残钟,一座铭文写道:“乾隆八年成造”,另有“任世龙、郭世龙、王文全”等人名;另一座铭文写道:“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皇帝万岁”,另有“库伦众商贾□□甲、社等恭□新造关帝圣……”等字样。“乾隆八年”是1743年。“库伦众商贾”的关帝庙钟,又是如何运到恰克图,还是个谜。或许“库伦众商贾”是集合名词,包含在恰克图、买卖城经商的商人,该钟就是为恰克图或买卖城所铸?

张库大道、恰克图贸易整整兴盛了一个半世纪,到了19世纪末开始衰败。衰败的原因有多项,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西伯利亚大铁路的修建,商道改途。到了俄国革命、蒙古革命之后,在库伦、买卖城和恰克图的山西商号被查封,资产被没收,这一条商道便完全中止了。

恰克图衰落了,魅力日减;库伦改名为“乌兰巴托”,意为“红色英雄”,成为新国家的首都;张家口也走了下坡路,不再是中国北方连接蒙古地区与俄罗斯的商业中心,只是地区的政治中心。北京西直门外早就没有了成群的骆驼,留下的只是老舍笔下的“骆驼祥子”。山西商人没落了,今天以“煤老板”的角色而再度崛起。过去的壮丽景色,就这样地过去了,也在人们的记忆中走散,平淡无声地留存于史籍之中。细心的人们若来到实地,须得认真察访,方可感受到旧日的风情。俄罗斯人依旧保持着喝茶的习俗,据说其茶叶的主要进口国是位于印度洋上的斯里兰卡。 20QsUTKNC/T5ltHfkK7nRJOswiS3/GiPlamxFHQey7s+Y8aCM3gemdEkrw/dD1i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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