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中有“四合云”,是个传统的纹样。由四朵云组合在一起,四边连着流云,各朝着一个方向作回旋状。东西南北,四方联合,象征着祥和一统,它与“六合同春”的含义基本相同。南京云锦艺人的创作口诀之一为:“行云绵延如流水,卧云平摆像如意。小云巧而生灵,大云通神连体。”云锦中有不少以四合云为主体的图案,有的与龙凤相组合,有的与八仙、八吉祥等组合,或者间以蝙蝠、花卉等。用金线和彩线织成的云纹,同各种寓有吉祥内容的形象交错在一起。画面生动,金碧辉煌,不知是在天上还是人间的天堂。
云气本是一种水雾。因地面湿润,水汽上升,在高处遇冷而凝成无数细微的水点,成团浮游于空中,这就是云。因为云是水的结晶,在太阳斜照时会反射出五彩的色晕,非常美丽,飘动着而变化无穷。于是,人们由这绚丽的云霞联想到天上的神仙。在想象中,那些仙人就是乘着云彩飘来飘去,平稳,舒展而潇洒,没有颠簸,不会相撞,既胜过古代的豪华马车,也比现在的小汽车优越得多。
传说中能够将彩云织成云锦的,最初只有天庭中的七仙女,也就是“织女”。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说:“天孙机杼,传巧人间。”只说织女是天帝的孙女(有的说是外孙女),并没有说明怎样“传巧人间”。由牛郎星和织女星演绎而来的“牛郎织女”故事,也因为织女下凡的复杂情节,而掩盖了织锦的细节。后来的“董永卖身葬父”感动了七仙女下凡,所演绎的《天仙配》(即《槐荫记》),两人由老槐树做媒成婚,织女以织锦助董永还清了债,也没有交代织锦的事。
也有一种看法认为“云锦”之名意在描述织金锦的高超技艺和绚丽如云的美。这是有据可查的,不过当时不是特指南京的织金锦,很有可能指一般意义上的织金锦。蒋赞初先生说:“从南朝织锦的命名来看,首次出现了‘云锦’的名称,见于南朝的文献《殷芸小说》,该书的原文为:‘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子也,年年机杼劳役,织成云锦天衣。’作者借神话的叙述,道出了人间巧妇的精湛技艺,这也是云锦之名在文献之中的最早出现。而《齐书·舆服志》亦有‘加饰金银薄,世亦谓之天衣’的记载,可与同时代的《殷芸小说》所述相互印证。据《太平御览》卷八一五引魏文帝曹丕之语:‘自吾所织如意、虎头、连璧锦,亦有金薄,来自洛邑。’研究者认为加金薄的锦即是织金锦,其做法始于三国。由此,亦可证明‘云锦’之名始于南朝,而且特指加饰金银薄(箔)的织金锦而言。”
元明时代,云锦的织造大多由官府织局操办,主要为皇家贵戚服务;工匠来自固定的徭役机户,民间个体经营的“小机织”不多。清代时有所改变,自康熙至道光年间,南京的丝织业进入了鼎盛期,除了织匠之外,包括一些辅助行业(如颜料、染丝、金箔、梭具等),从业者达到二三十万人。这也是民间行会建立较晚的一个原因。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云章公所成立,使用“云章”之名,而不用“云锦”。云章公所是南京民间丝织业的同业公会,坐落在南京城南秦淮河畔机户聚居区的一条巷内,名叫黑簪巷,南侧十三号,一座突兀高大的门楼,檐下正中悬挂着“云章公所”四个端庄大字的匾额。100多年的风雨变迁,内院已是面目全非。同巷的一家老字号“吉公兴”旧址,是一座四进的传统灰砖建筑。这是当年的机户,与云章公所相呼应。后人触景生情,仿佛还能听到隐约的机杼声,但不知它还能存在多久。
故宫博物院收藏着不少南京云锦,都是当年江宁织造局为宫廷所织的。在成卷的匹料末尾,都要织上江南织造臣的名字。所见者如“江南织造臣七十四”、“江南织造臣忠诚”、“江南织造臣庆林”、“江南织造臣贵存”等官员。这些官员的名字,有的在今天读起来可能不习惯:“七十四”是人名,江宁织造臣,道光三年(1823)在任;“忠诚”也是人名,三品衔造办处郎中,江宁织造臣,同治八年(1869)十一月在任;庆林,二品顶戴升补三品卿银库郎中,同治十年(1871)八月在任;贵存,光绪年间在任。历年来江宁织造臣调换得很频繁,有几十人之多。云锦典丽辉煌,豪华富贵,但织造复杂,精工费时。在片片彩锦的背后,不知流淌着多少织造者的泪水和汗水。即使如此,身怀绝技的艺人还是以此为荣,具有一种自豪感。因为他织的是“天衣”,是天上的“织女”所传授的人间巧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