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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玄皱了皱眉，说：“我更多是从入世的角度考量人本身的意义，为这个社会做事，创造更大价值，最后实现的是自我的价值。不过这种价值的评判标准，通常都不是那么公平。最终要看的，还是自我心态如何调整。”
邓曼点点头，说：“这可能就是东西方哲学本质上的区别之一，中国哲学重视的是内心感受，不希图去改编客观世界，而是返观内心，通过自我调整去适应外部世界。而西方，是通过观察和改造客观世界，进而让内心获得安宁和满足。
你知道笛卡尔吧？”
“听着耳熟，那句‘我思故我在‘是他说的吧？”周玄老实回答。
“是的。那是他的名言。他认知世界的方法是一分为二，心灵和心灵之外。是‘二元论‘，两者相互独立、平等，可以互相影响、交流，但二者无从属关系。
‘我思故我在’是笛卡尔全部认识论哲学的起点：我无法否认自己的存在，因为当我否认、怀疑时，我就已经存在！
因为我在思考的时候，肯定有一个执行‘思考’的‘思考者’，这个作为主体的‘我’是不容怀疑的，这个我并非广延的肉体的‘我’，而是思维者的我。所以，否认自己的存在是自相矛盾的。
我很喜欢美国著名科幻作家菲利普·迪克的一部小说的名字：《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如果人类真的是被上帝或什么神造出来的，或者就是虚拟的电子代码，那人生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的一生是否是提前设计好的。人们行善或作恶、喝水或走路，都是既定程序，没有任何‘主观能动性’，被只是代码预定程序的执行而已。
还有像《黑客帝国》那样，甚至连尼奥的觉醒和反抗，都是被‘母体’提前设定好的。
笛卡尔举过一个例子：在我们做梦时，我们以为自己身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中，然而其实这只是一种幻觉而已。这和庄周梦蝶的故事何其相似，到底是蝴蝶在梦中变成了庄周，还是庄周在梦中还成了蝴蝶？
笛卡尔强调科学的目的在于造福人类，使人成为自然界的主人和统治者。
他反对经院哲学和神学，提出怀疑一切的‘系统怀疑的方法’。所以他不会说‘我看故我在’、‘我听故我在’。
从这里他悟出一个道理：我们所不能怀疑的是‘我们的怀疑’。意指:我们无法去怀疑的，是我们正在‘怀疑’这件事时的‘怀疑本身’，只有这样才能肯定我们的‘怀疑’是有真实性的，并非虚假的产物。
我们现在坐在这家旅馆的房间里，到底是一种偶然，还是必然呢？是否我们出生的一刹那，就决定了我们今天晚上一定会住进这家宾馆，我们一定会在微信上说那些话，我一定会敲门进来，进来一定会和你讨论这个问题……”
邓曼停口。
周玄不寒而栗。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还是周玄先缓了过来，说：“按程序，又该我说话了吧？我怎么感觉我现在什么都敢做，又觉得什么都不能做了。”
邓曼掩口一笑，说：“是我的不对，大半夜的跟你讨论这么瘆人的问题。不过我真的是在认真思考这些，你说我这种女孩子，是不是很不讨男人喜欢？”
“不是不是。”周玄连忙否认：“你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我现在理解为什么你的思维方式那么理性化了。你跟我探讨的这个问题，非常深刻，非常有益，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全人类。不过我想，从古到今，这个问题并未从根本上被解决过，很多宗教也都在尝试给出终极答案，但结果肯定没那么令人满意，不然世界就是一神教统一天下了。”
邓曼有点欣慰地说：“能理解我说的并能和我进行探讨的人，太难遇到了，所以我难免会多说几句。
刚才从你和雅各布爷爷的对话中，我听得出，你似乎并不是简单地在向他解释‘春秋思维’，而是在隐隐地威胁他？”
周玄笑道：“只是委婉地暗示罢了，谈不上威胁。以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势力、以雅各布爷爷的地位，我只是善意地告知他，在双方实力对等或各具优势的前提下，威慑是相互的，伤害也是相互的。”
邓曼道：“我很惊讶于你的春秋思维，能自圆其说，无限生长，随缘而化、随遇而安。现在连我都很感兴趣了。”
周玄道：“受宠若惊。其实一种思维方式的推广，有时并不在于其本身的高明程度，而是在于是谁承载了它，是谁在实践它，而它又在评判思想史的人口中，上升到了什么高度。我最多算个民间学者，提出的思维方式在先天上就有劣势，推行起来更是困难重重，如果能有更多高层次的人肯了解，并在实践中应用，那就是春秋思维之幸。
不过，最靠谱的做法，还是我自己成为高层次的人，这是我在香港的时候想明白的。”
邓曼点头，说：“你这个人啊，看着不声不响，其实一直是在思考和进步。你这么想我非常赞成，与其靠别人施舍，不如自己掌握主动权。
飞机上孟空说的话，你信么？”
“孟空在飞机上说了几百句话，大多数我是不信的，你问的是哪句？”
“就是——关于魔芯年报的。”
周玄想了想，说：“我是有条件相信。孟空这人，太狡黠。他说的话，连标点符号都值得怀疑。
我们首先要假设最坏的可能性，他之所以说这个话，是他发现我们这几天减持了5%魔芯，表面上是我操作失误，但毕竟是在卖出。
他这么说，是为了稳住我们晨星这个魔芯最大的流通股东。因为如果我们不看好魔芯年报，大肆出货，定然会将魔芯股价砸到5元附近，这是孟空和魔芯其它股东所无法承受的。别忘了他自己也持有9%流通股。
最近几天要密切观察魔芯盘面动向，如果有巨量下跌，或巨量上涨后快速下跌，那就都是危险信号，我会再减持10%左右，留个7%观望或做差价。
反之，如果这次的确孟空是好心，提前向我们透露年报利好消息，那么在盘面上也会有所反应。一个既成事实的明显证据，就是有大资金设计从我们手里高价买走了5%魔芯。有这种资金实力的机构，获取情报的能力也未必比我们差。此时此价买，一定是因为预知了什么确切的内幕利好消息。如果这股资金继续高举高打，我就拿钱跟庄，等魔芯发布年报。“
邓曼赞许地点点头，说：“在飞机上，我看你的样子，还以为你相信孟空了，喜形于色的。”
周玄嘿嘿一笑：“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希望孟空也这么认为。”
邓曼笑了：“原以为就孟空坏，现在看来，他算是遇到对手了。活该！”
窗外已经泛出白光，邓曼在床上的坐姿已经变成了半躺，似乎眼皮也在打架。
周玄说：“如果你能睡着，就放心睡吧，我守着你。”
邓曼双眼迷蒙，斜躺在床上，很安心，很舒适。周玄这句话，就像一句灵验的催眠咒语，让她迅速模糊了现实和梦境的边缘，沉沉睡去。
周玄坐在沙发上，半天没有动。
直到他听到邓曼呼吸均匀深沉，确定她已经睡着，才轻轻脱掉她的拖鞋，将她的双腿也慢慢移到床上，然后将另一半被子卷过来，盖住她的身躯。
之后关上灯。
周玄轻手轻脚回到沙发上，蜷起身体躺下，困意也迅速袭来，秒睡了过去。
两人几乎是同时醒的。
因为，《琵琶语》在反复吟唱。
邓曼迷迷糊糊抓起手机，按了接听键，“喂？”了一声。
在沙发上坐起的周玄，指指手机，又指指自己。
邓曼恍然大悟。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是邓总么？我找周副总，他在忙吧？没事，我回头再打。”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
看着周玄问询的眼神，邓曼咬了咬嘴唇，说：“叶萌。”
周玄现在习惯了穿西装。上班的时候，还有很多商务场合，中装的确不适合，他毕竟不是周易。
邓曼则换了一件双排扣款的Burberry风衣，很显腰身。
从吃早餐到上车，二人都没有什么交流。
昨晚刚建立起的一点点亲密，似乎被早上的那个电话，给生生扯开了。
周玄没有回拨电话给叶萌，邓曼也没再提那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