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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了十分钟就到了哈特韦尔别墅酒店。
酒店的外观有点古旧，看上去是有几百年的建筑了。看来今天是跟古堡杠上了。
邓曼预定的是两个单人间，在二楼，之前老管家早把两人行李送过来了。
一进房间，都是古董家具，颇有新鲜感。
周玄立刻拍了一圈照片，然后才打开行李箱。
飞速洗了个澡，周玄就困倦得不行，倒头便要睡，脑海中却没来由浮现出邓曼的脸来，委屈的、挂着泪痕的脸。
周玄忽然就有点歉疚，摸过床头柜的手机，给邓曼发了条微信：“今天真的不是出言讽刺，抱歉，晚安。”
没想到邓曼秒回了一条信息：“印象中你可是第一次道歉，有进步嘛交际花。”
周玄唇角含笑，回了一句：“全靠各位恩客金主捧场帮衬，不然这台我还真坐不下去。”
邓曼回：“还真没羞，早点睡了，折腾一天了，明天还要开会。”
周玄回了条晚安，将手机搁在枕边，关了灯，仰躺着看天花板，辗转了十分钟仍睡不着。一伸手，又摸起手机。
却见邓曼刚刚发了一条新的信息：现在你睡着了，我想跟你说几句话。从始至终，我没有任何要伤害你的意思。但有可能，无意中还是给你带来了伤害。那并非是我的初衷本意，该请求原谅的，是我。
我从小就不善于交际应酬，也没时间理会别人的感受，我总是沉浸在自己的小宇宙中无法自拔。
孟空曾经短暂把我带出来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的世界，当时的我产生了一系列的变化，变得身边的朋友都不认识我了，我也不认识我了。
直到他决绝离去的那一天，外面的世界，整个坍塌了，我感受不到任何外界的信息，最终，流干眼泪的我是勉强靠着又缩回到我自己的小宇宙中，这才苟延残喘活到了今日。
无论是孟空，还是别的人，只要想把我再次带离我的小宇宙，那都是一场不折不扣的谋杀。外面的世界早就不属于我了，如果冒险出来，恐怕我就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心安理得地返回我的小宇宙了。
那样，这个外面的世界和我的小宇宙，都将不再能让我容身，我只能魂消魄散，尘归尘、土归土！
周玄看完，心中忽地一痛，脑中乱乱的，不知心之所系，只回了一句：我也睡不着。
门外传来敲门声，周玄一跃而起，光着脚冲过去打开门。
一身杏黄色睡衣，头发散着还有点湿湿的邓曼，有点迷茫、有点羞怯地站在门口。
周玄看着她，笑了，说：“是不是又老毛病，失眠？”
邓曼点点头。
周玄拉着她的手臂进了自己的房间，去浴室拿了一块没用过的毛巾过来，说：“头发再擦一下。”
邓曼听话地接过毛巾，揉搓起自己的头发。
见周玄就在对面盯着她，邓曼脸上一红，说：“我回去换一套衣服。”
周玄在沙发上坐下来，道：“不必了吧，我穿的也是睡衣，公平合理。要不是上次那晚在汤臣一品我能守之以礼，你今晚也不敢过来，不是么？”
邓曼瞟了他一眼，说：“难不成今晚你还陪我聊通宵？”
周玄一摊手：“佳人有命，三生有幸！”
邓曼倚着床慢慢坐下，呆呆出神。
周玄也没有开口，两人就这样，对坐了好一会儿。
邓曼似乎是一下子回过神来，才注意到对面的周玄，将毛巾在手里绞成一团抱着，轻声说：“你知道么，我们还没见第一面之前，就有过一次交流了。就是你把魔芯股票倒手给我那次。”
周玄点点头，说：“那天的换手很默契，我不知道跟我做对手盘的是你。”
“你知道当时我是怎么想的么？”邓曼的唇角带着笑意：“怎么能让一个资历这么浅的人操作几亿的资金盘，这在欧美，是完全不可能的。之后见了你的人，还是觉得你有点呆呆的，还喜欢故作深沉，是个老夫子。不过时间久了，就知道你其实是很狡猾的，几乎从来不会吃亏，而且还很会说话，很能体恤别人的苦衷……
这方面我差得远，我总是得罪人，哪怕是为了人家好。为此我很苦恼，其实我不太适合做管理工作，如果只让我做技术工作，我会是最优秀的。
之前我在伦敦实习时，雅各布爷爷交给我一个跨国医药公司整合案例，他预期我一年内能完成就算业内顶级效率了。结果我是用四个月就全部完成，还顺带把两家医药公司的不良资产剥离打包卖给英国最大的资产管理公司了。换股整合完成后的新医药公司，股票溢价了130%，成为当年欧洲最佳并购案例。”
周玄笑笑，说：“你把晨星管理得很好啊，井井有条、蒸蒸日上。而且因为你务实直接的工作作风，导致晨星现在的例会最多半小时，以前都会扯到一个多小时。我都感觉我是待在外企了，幸亏你们讲的是汉语。”
邓曼也笑了，说：“我背后一定没少被晨星的员工们骂。”
周玄道：“哪会啊！晨星的员工们，可都以你这个董事长为傲呢。又漂亮又聪明，高学历，欧美顶级大基金公司背景。你没发现最近一个月离职减少、入职增加么？而且来的都是基金行业的精英。”
邓曼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皱眉道：“好像还——真是……我还以为，国内的员工，喜欢那种柔和的和松散的管理方式呢。这一段入职的，的确教育背景和工作履历都不错，普遍比走的那些强。”
周玄见她的情绪明显好转了些，心中也很高兴，说：“人啊，心里都明白着呢。领导如果一团和气，通常都是没能力。你挑不出员工的毛病，当然只能客气点，哄着员工干活儿。
但像你这种顶级基金管理公司出来的精英，对每个部门每个工作环节都一清二楚，没人能打你的马虎眼，没人能糊弄你，那员工们就只能老老实实用心工作了。
何况你还能不时给他们以引导和帮助，大家提升都很快。这就是为什么后来我也在配合你工作，包括每天上报第二天的操盘计划，不再只是冷眼旁观的原因。”
邓曼唇角含笑：“唉呦，听惯了你的冷嘲热讽，怎么今天突然大发善心夸起人来了，好不习惯。”
周玄道：“我是说真的，你都能教晨星其他员工，怎么就不教教我呢？”
“你？你太心高气傲了，没给别人教你的机会啊。而且你把自己防护得很好，几乎不会暴露弱点，全是强点。”
周玄愣了一下，说：“是么？我平时都没怎么注意。”
“这才可怕，因为已经形成本能条件反射了。当然，本来你的弱点就不多，很多地方更是强的可怕。比如说现在，如果在股票市场上，我们两个是对手盘，我就会输给你，虽然我比你多了6年操盘经验。我以前觉得，自己在金融领域，已经很天才了，每次看到你制定的操盘计划，我都不相信你才学了两个月。”
周玄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说：“可我还是犯了一个致命的失误，弄丢了5%魔芯的股票。”
邓曼摇了摇头，说：“我就知道，无论别人怎么宽慰你，你还是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是你亲自操盘时弄丢的么？”
周玄一愣：“不是啊，可是——是我制定的当天操盘计划，难辞其咎。”
“对，只是‘难辞其咎’而已，你不必揽全责。为你执行计划操盘的是谁？你师父苏落！那是什么人物？‘华东第一操盘手’啊！当天的每一单都是他下的。你当天，并没有时间看每笔成交回报。你做不出正确判断，情有可原。但对手在盘面耍的花招，他苏落难道真的完全没看出来？如果看出来了，他并没有向你报告请示新的操盘计划，而是将错就错。这本身，是不是一件细思极恐的事情？
正是你们两个几乎是近段时间唯一的指挥和操作脱节，给了对手可乘之机。不过，足以说明，对手相当老辣。”
周玄点了点头，说：“你分析得太精微了，我是不该沉迷在一个失误中走不出来，还是太完美主义了。我也怀疑过，苏落看出了对方捣鬼，但他还是在按原计划操盘。我最后是有苦说不出，只能认账。”
邓曼道：“人性复杂，人的行为更复杂。原因和动机，甚至有时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但还是会那样做。
春秋中太多勾心斗角，我不喜欢，对政治，我也不感兴趣。我最想知道的，是生而为人的意义何在？我之所以研究西方哲学，就是为了解决这个终极问题。周玄你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