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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东敲门进来的时候，周玄还在津津有味地看那本《左氏会笺》。
周玄刚要起身，宇文东示意他坐下，然后很自然地坐在他对面。
“‘刘先主遗诏托孤儿，诸葛亮安居平五路’，高接低挡、兵不血刃，惊艳啊周兄，大开眼界！”
周玄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三国演义》第八十五回的典故：刘备新亡，曹丕乘机联络五路大军伐蜀，蜀国上下惶惶不安。这时诸葛亮却推病不上朝，数日闭门不出。后主刘禅亲自去相府探望，却见诸葛亮正在池边观鱼。原来诸葛亮这几日正闭门考虑退兵之策，不愿泄密，故瞒住了朝中百官。而他实际上已在运筹帷幄、暗里调动兵马，以不同方法去震慑各路兵马。一场气势汹汹的五路兵马来犯，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军师诸葛亮兵不血刃地消解于无形之中了。
周玄不以为意地笑笑，说：“如果是您亲自解决，肯定更出彩。”
宇文东立刻摇头，说：“也会解决，但肯定要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周兄这次真成了我的大救星！”
周玄道：“风云际会，也是该着吧，可能我这不相干的外人，反而是解决这次危机的最佳人选。”
宇文东剑眉一挑，兴致盎然地问：“说说看，愿闻其详。”
“那我们就复复盘？”
“大中午的肯定得边吃边聊啊！下午我还有会，咱们就近87楼柏悦解决吧！”
“好，但我建议再叫上一个人，他才是居功至伟的幕后功臣！”
在宇文东面前，常书远明显有些拘谨。
见周玄跟自己这个下属这么熟络，宇文东大为诧异。周玄简单说明了二人关系，宇文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周玄略略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这是一家西洋风格餐厅，整面的珍珠鱼皮墙让人印象深刻。作为常客的宇文东总能被预留一个绝佳的靠窗位置。
吃完餐前面包，上来的是烟熏鸭肉，玻璃罩一掀开，烟雾缭绕混杂着鸭肉香味，没吃就很开胃了。
前菜是嫩芦笋和云南空运牛肝菌，有机豆苗点缀，加几个烤过的小番茄，用榛子汁一拌，已臻化境。
意饭量不大，加入鸡油菌和马斯卡彭芝士，缀以细叶芹，并不抢主菜风头。
这家餐厅的西冷牛排选用的是澳洲Mayura纯种草饲和牛，周玄在宇文东建议下选了五分熟，蘸着法式香料黄油吃，别有风味。
直到三人牛排吃差不多时，宇文东才开口谈正题，周玄暗暗赞叹宇文东的耐心和体贴。
常书远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问宇文东：“董事长，当时情况万分紧急，您怎么会指定周玄来全权处理？”
宇文东笑而不言，周玄接口道：“因为董事长知道，晨星公司和那四伙人都不知我的底细。只有我来解决，才不会出现实质性损失和结果。谈得好，皆大欢喜，谈得不好，还有董事长收底，无论好坏，都能接受。”
常书远道：“也是，当时公司里的人，恐怕没人愿意接手这次棘手的谈判，也没人有能力处理好这次谈判。”
周玄含笑道：“其实还是有的，比如你。”
常书远脸上大红：“没有没有，我可不行。”
周玄对宇文东道：“书远是大才，我们几乎在十分钟内就交换了充足的信息，制定了可行性预案。“
宇文东笑吟吟道：“伏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我晨星可是双喜临门了！刚才上海金融圈已经传遍了，说晨星新来了一个独立董事，指挥若定、纵横捭阖，晨星中兴有望，哈哈。”
周玄不由脸红，道：“这怎么说的……我绝对是滥竽充数，书远的提线木偶而已。金融相关的专业词汇都是他临时教的，我一个字都不敢改不敢多说，生怕被那四伙人看出破绽，这四伙人里，最好对付的是上海阿叔他们，个人投资者，又是间接投资的，好打发，只要安抚就行；最难对付的是国资那伙人，他们的钱必须还，还不能耍花样；裘老板那边是来趁火打劫放高利贷的，他代表的肯定也不止是自己，还有外界各路虎视眈眈的资金提供方，所以既不能一口回绝断了晨星之后融资的后路，也不能签城下之盟欣然接受让人知道晨星缺钱的底细；至于风衣大小姐那边，我本来没什么好招数，可是书远立刻给我提供了一个绝佳把柄——”
常书远接口道：“我在晨星，一直负责操作系统开发和软硬件维护，黑客方面也懂一点。天时入股时老董事长就觉得不对头，让我查他们底，我就知道了他们在玩猫腻，不过老董事长知道后让我按兵不动，作为关键时刻谈判的底牌，没想到今天用上了。”
宇文东鼓掌：“精到，作为金融圈外人，您的悟性之高真是达到了恐怖级，可见，一切行业要做好，都离不开对人性本质的认知程度和政治敏感性，只有政治经济学才是真正的经济学，尤其在我们这个国度。”
周玄若有所思。
常书远道：“可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远不是晨星危机的结束，我们最多有两周的存活时间，魔芯电子股票仓位不解决，晨星只能破产清算，万劫不复。”
“在其他董事和高管还抱有一丝幻想时，你是头脑最清楚最直言不讳的。”宇文东嘉许地对常书远说：“之前家父和我提起过你是天才程序员，在国际黑客组织中也是风云人物，没想到你不仅仅是在自己专业领域厉害，这次危机度过之后，我会重新替你设计职业生涯规划。”
常书远顿时受宠若惊。
这时餐后甜品来了，不是简单的新鲜浆果，除了能一眼看到的桑椹、蓝莓、草莓，还有开心果奶油法式蛋白饼和碎杏仁，口感复杂丰富。吃得人神清气爽。
第一次在这么高俯瞰全上海，周玄突然连心也跟着高了起来，一股豪气氤氲上头。如果说来之前还犹疑彷徨，这一刻，他却下定决心一搏，无论成败。
至少，精彩过，也不枉，来一趟大上海！
送周玄和常书远出了餐厅，宇文东又回到窗边吃饭的座位上，重新要了一杯葡萄汁，掏出手机。
“妈，搞定了。”
“是搞定了周玄还是搞定了晨星？”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冷静而平和。
“两者兼而有之吧，或者说，只要搞定了周玄，也就等于搞定了晨星。”
中年女人叹息了一声：“这也算是对你爸唯一的慰藉吧，毕竟因为你那份魔芯的报告——”
“妈，咱不是说好不再提这事了么？”说起这事，宇文东明显情绪有些激动，人也变得烦躁起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你要对周玄好，能有多好就有多好。尽快让他熟悉金融行业和公司管理，我担心你一旦调回美国总部，就没人带他了。”
“妈我知道，我一定尽我所能，同时您也不必担心，我们可能都低估了周玄的学习和适应能力。”
“妈也会跟落落讲一讲，让他教周玄实盘操作，你就负责教授理论部分吧。”
宇文东连连点头，说：“那感情好，苏落这个混世魔王一直不买我的账，还是您和他说说，论股票实盘操作，他可是上海滩一等一的高手，有他教，周玄就成了。我更擅长务虚，帮他建立正确投资理念和大局观。”
宇文东接手晨星后，还是第一次召开董事会，而且还是扩大会议，公司的三个中层也被点名列席。其中就有常书远。
周玄没什么名衔，但他被安排坐在宇文东右手边。
会议一开始，宇文东首先询问了人事总监员工离职情况，发现上周已经有接近一半员工另谋高就，剩下的也人心浮动。
宇文东接着请财务总监介绍一下三号基金的运营状况。
财务总监神色凝重：“魔芯只要下周一开盘再跌停，我们的仓位就会被国安强平，损失会以十亿记，公司会立刻面临破产清算的威胁，如果追加抵押物或抵押款……可能也不过是死刑变死缓，魔芯现在的状况，退市只是早晚的事，宇文老董事长这次豪赌，是在是——是在是失算了啊！”
宇文东立刻追问：“一号基金和二号基金的运营状况呢？”
财务总监道：“运营还算正常，不过您也知道最近外盘和国内二级市场走势都极差，这两只也都净值损失在10%左右，当然和国内别的基金比起来，还算优秀。”
“如果这一号二号基金部分平仓，能抽掉多少资金出来？”
财务总监面露难色：“我们仓位比较重，按现在大盘和个股的成交量计算，连续卖几百万股可能就会导致持仓股票跌停，进而降低我们基金的净值，安全边际无法保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导致恶性循环，不瞒你说，市场上对我们一二号基金持股的仓位变化十分关注，几家共同持仓的公募和大户都警告过我们了，一旦我们有减仓迹象，他们将以更低价位率先逃命——事实上——我们这两个交易日不但没有减仓，为了维护股价和稳住盟友们，还加了5%的仓位……”
宇文东拍桌大怒：“谁允许你动用珍贵的现金头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