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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一面之缘

邓曼先远远拍了几张照片,对周玄说:“你很奇怪我带你来这里吧?可不是为了省钱呦。”

周玄眼露笑意:“是你的童年记忆吧?看得出是家超级老店,而且排队的很多人衣着光鲜,可见这里一定很好吃。照片是拍给你爸妈看的吧?”

一句话说得邓曼瞬间几乎泪下,捂住眼睛,控制了一下情绪,说:“你真是一眼就能洞悉人心,以前干妈这么说我还不信。”

周玄哦了一声:“苏茜女士曾经这么评价过我?”

邓曼神色中闪过一丝尴尬,岔开话题说:“我们要去排队了,闻着味道馋虫都出来了。”

灶台外堆积如山的彩色塑料箩筐里盛的都是生大肠。切成一段段的大肠,被洗得白净剔透,灶台内的大铁锅里,翻腾着经过千锤百炼般烹煮的浓香大肠浇头,飘散出的特殊香味,引人垂涎。

门外几桌吃面的,每人身后都有一到两个人站在身后直勾勾盯着食客的面碗,弄得你不好意思玩手机,只能狼吞虎咽尽快把面吃完好给人家腾位置。

前面至少还有二十人,邓曼和周玄排队站着,闲极无聊,邓曼问:“你研究过西方哲学么?”

周玄道:“‘哲学’是西方专有名词,引进到中国,变了味道,崇洋媚外者急欲以西方哲学概念和体系规范中华先贤思想,自降身价、削足适履。正如中医,存在几千年,救了多少代人的命,现在开始用西医标准往中医身上套,凡不符合西医实证范畴的通通被打倒否定,弃之如敝履,令人痛心疾首。如果说古人迷信,那么古人就是相信‘神’无所不能,迷信神。今人呢?相信‘科学’无所不能,无非是换了个迷信主体,迷信了科学而已。正如小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无条件服从父母,相信父母是绝对正确和万能的,与现在人们对科学的态度何其相似?但又有几个人反思过?”

邓曼莞尔:“你看你看,问你一句哲学,你连哲学加科学一起批判了,你说得对,不过如果你不了解西方哲学,怎么能很好地批判它呢?英国哲学家罗素对哲学的定义是:哲学,就我对这个词的理解来说,乃是某种介乎神学与科学之间的东西。它和神学一样,包含着人类对于那些迄今仍为科学知识所不能肯定之事物的思考;它又像科学一样是诉之于人类的理性而不是诉之于权威的,不论是传统的权威还是启示的权威。一切确切的知识都属于科学;一切涉及超乎确切知识之外的教条都属于神学。介乎神学与科学之间还有一片受到双方攻击的无人之域,这片无人之域就是哲学。黑格尔认为:哲学是一种特殊的思维运动,哲学是对绝对的追求。‘哲学以绝对为对象,它是一种特殊的思维方式’。冯友兰在《中国哲学简史》中提出自己的哲学定义:‘就是对于人生的有系统的反思思想’。中外哲学的产生皆起源于疑问。胡适在他的《中国哲学史大纲》指出:凡研究人生切要的问题,从根本上着想,要寻一个根本的解决:这种学问,叫做哲学。

西学东渐哲学进入中国后,学界发生了中国本土文化中有无哲学的论争。其认为中国有哲学的人把哲学定义为关于宇宙和人生的基本思想。但我觉得,用自己的定义去界定别人是一种侵权和犯规,无非是谁占据主流谁掌握话语权,我大学时以学习西方哲学为主,虽然在干妈的影响下也深入学习了中国传统文化,但总觉得隔着一层,尤其是左传,光弄懂一个人的几十上百个称谓就够让人头痛了,还有左传的事件是编年体,今年刚看出点苗头,就戛然而止,可能二十年后才又续上了,前面都忘差不多了,唉。“

周玄道:“你记性真不错,那很好啊,以后我们可以东西方哲学大交流,说不定两个人都融会贯通了。”

说话间排到两个人了,可惜是二楼边边上,并排面壁的位置,周玄还正对着财神爷。,财神爷前面还横亘着一条微波炉的线。

邓曼大乐:“你看,能和财神爷一起吃面,你这是真要发财挡都挡不住。”

周玄举起筷子当香,拜了三拜,念叨着:“求财神爷保佑我下个月不住群租房再赚几个亿,我一定再回来到您这吃面还愿。”

邓曼大笑:“你看你,许个愿都乱说话,没有敬畏心,不住群租房这事情,不用求财神爷,我就帮你办了。至于赚几个亿,恐怕财神爷也帮不了你,你这是狮子大开口,为难神仙。”

周玄道:“我是不想麻烦他老人家,所以说点他实现不了的,免得他劳神。可能的情况下,我不喜欢劳动别人,也不喜欢难为别人。

你听说过一个著名的现实中发生过的笑话么,有记者采访一农民:‘如果你有一百亩地,你可以捐给国家吗?’农民回答:‘我愿意!’记者又问:‘如果你有一百万,你愿意捐给国家吗?’农民不假思索回答:‘我愿意。’记者很满意,又问:‘如果你有一头牛,你愿意捐给国家吗?’农民立刻回答:‘我不愿意。’记者大惑不解:‘为什么你愿意捐一百亩土地、一百万给国家?而区区一头牛你反而不愿意捐呢?’农民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我真的有一头牛!’。”

邓曼听完笑得前仰后合:“你哪听来这么些段子。不过说得还真是。正如孟子评价杨朱: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人都是这样,说空话大话谁都会,一旦涉及到切身利益,就原形毕露了。”

周玄接口道:“是啊,比如公司的上司,可以答应将来给你副总做,却不愿意现在给你升小组长涨两百的工资。”

身后一个饿得有气无力的声音幽幽传来:“听下来你们说得都对,可咱能不能先把单点了,边吃边聊?”

二人大窘。

邓曼替周玄点了大肠面加烤麸的汤面,自己点了大肠面加烤麸的拌面。还各加了一片辣肉。不料上海老阿姨要求现金结账,邓曼只带了手机,钱包手包都放在了车上,一时手足无措。周玄不慌不忙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个皱巴巴的帆布钱包,从里面捻出几张和钱包一样皱的十元现钞,潇洒地递给老阿姨,嘴里说:“有幸用74元请董事长吃一顿饭,我这是鸿运当头,赚大了。”

邓曼大方一笑,说:“大不了下次我请回来。”

周玄道:“好啊,不过最好就按这个价请,你当向导,吃老上海的东西。”

邓曼双目放光:“我正愁找不到人陪我刷路边摊,太好了!”

身后那个幽幽的声音又飘过来,更加气若游丝:“恭喜两位互相勾搭成功,提前祝你们举案齐眉呗……”

周玄和邓曼惊恐地对视一眼,同步端起碗来,飞速吃面。

周玄这碗,大肠和烤麸密密麻麻铺满了大碗的整层,根本看不到其下覆盖的面。大肠呈漂亮的琥珀色,香气撩人。周玄先单独嚼了两根大肠,酱香满口,汁水淋漓。且因为大肠处理得干净到位,毫无油腻之感。面选用的是圆柱形的碱水面,久煮不烂,颇具嚼劲。烤麸也因为蘸满了汤汁,酸中带甜,有了近乎红烧猪肉的口感。那块辣肉,则早与大肠和面融为一体,几乎在周玄没怎么察觉的情况下就被咬得只剩一条了,所以周玄也不好评价,总之好吃。

邓曼比周玄吃得缓一些,她明显是边吃边回味着什么,或许是这熟悉的味觉又将她拉回到童年。人的味蕾、嗅觉甚至比视觉更能刺激人的回忆,

周玄猜出邓曼必是又触动了陈年记忆,至于是哪一段,邓曼不说,谁猜得到。很多时候,我们急切地想吃某样东西,只是因为这东西身上承载了我们某些记忆片段,但吃到的一瞬间,触发的可能是你以为早已遗忘却一直潜伏在你记忆深处的那段。

猝不及防,一击致命。

那是个冬天的雨夜,孟空陪着邓曼来吃这家面馆,排队的时候风云突变,一场大雨,将两人淋成了落汤鸡。可是那晚的面,却分外好吃。那到底算是快乐的记忆呢还是痛苦的?或许那时越快乐,现在就越痛苦吧。邓曼小心翼翼避开一切能勾起和孟空回忆的地点、情境、时间。然而今晚她又失策了,触发出的这段她以为已经忘怀的记忆,不期而至。她知道,今夜她又将无眠。她连试都不用试,挣扎都不用挣扎。她已经在考虑看哪本书喝哪种咖啡听哪张专辑的轻音乐CD了。

周玄的一句话触醒了她:“天晚了,我送你回家。”

那时的孟空,也是粲然一笑,照亮周遭的一切,说要送她回家。

和上次一样,邓曼即将出口的“不用了”变成了“谢谢”。 Ny7moS5wWShz/LJ7SfOZzxYNrSUiVzMzMrU+rQZF6dqmLcM89/vB5hrjEidb+V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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