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时在常书远吃薄饼鱼子酱时忽然问:“你怎么看周玄这个人?”
常书远愣了一下。
虽然他也猜到沈一时可能会问起周玄,但没想到他这么直接。
常书远沉吟了一下,道:“看您问哪方面了。周玄这个人吧,很极端。有时口若悬河、舌绽莲花;有时则拙于表达、沉默寡言。
普通人很难走进他的内心世界,无论男女。
他的智商和情商,都是我平生仅见。
很多你以为他不知道,不明白的,最后你才发现,他都知道,都明白。他只是从来不当回事。他看到了,知道了,也懒得行动,懒得说。
他的燃点很高,普通人,根本和他不在一个频道,遑论交流。
但谁要是有幸成了他的朋友,那真是多了个满级智囊团。他不但会替你出最优解的主意,甚至还会亲自动手帮你操作。和他平时的高冷淡漠,形成强烈反差。
高中时我是转校生,当时不了解他。有一次隔壁班的混混因为女朋友的事情吧,找周玄麻烦。被推搡了几下后,周玄既不解释也不还手。我出于义愤,冲上去和混混打起来了,脸上破了一道口子。
自打那以后,我们两个关系就好起来了。
其实我挺感谢那个混混,如果不是他,我还交不到周玄这么好的朋友。也就不知道,人可以聪明到什么样子,又可以淡定成什么样子。
之前,我数学竞赛,每次都是全省第一,奥数比赛还进过国家集训队,一直是以智商为傲的。但认识他之后,才尝到了智商被碾压的滋味。他不是那种反应很快的机灵式的聪明。甚至可以说,有时第一反应还比较慢。但只要给他点时间和信息碎片,他就几乎能复原一切真相,是那种洞悉事件本源的睿智。”
沈一时听得很用心,几乎忘了吃自己面前的鱼子酱。
常书远说完,沈一时又问:“你这次跳槽,有解释不是到我麾下任职,而是实际上是到他母亲的公司任职么?”
常书远摇头:“这个根本无需解释,凭周玄,这种事情连猜都不用猜。我跟他是兄弟,我不会跳槽到他敌人的手下,哪怕失业呢。”
沈一时发出了掩饰尴尬的哈哈大笑:“就是就是,你比特币涨几倍了,工不工作都无所谓了。我真佩服你的眼光,当初我怎么就没跟着你买点呢。否则现在至于每次都低声下气求苏茜么,唉!”
常书远道:“那是因为您沈总的生财之道更多更容易,买比特币才能赚多少钱啊。我没有您那样的资本和人脉,我只能靠自己,只能靠搏,不然永世不得翻身。阶层的固化和沉淀,是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事情。而更可怕的,就是你接受了这种固化和沉淀。”
沈一时轻轻鼓了鼓掌,举起酒杯,说:“为这句话,我敬你!”
两人干了。
沈一时道:“我觉得本质上,我们是一类人。客观说啊,我的先天条件比你要好,家里做稀土生意,从小就吃穿住用不愁。我留个学,回来继承家业。只要不赌博不冒进,够我吃三辈子的。
可我就是不甘心一辈子当个小城市的土财主!
人类社会一直在进化,如果都安于现状,那还是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呢。是那些不安分的人,在不断创造历史,不断引领人类前进。哪怕在这个过程中,有错误、有牺牲、甚至有倒退。
我这个人,追求的不是财富的数字。在达到一个极限后,财富的数字就仅仅只是账面上的数字了。增加一些或减少一些,都是数字。而不是实实在在的一套房、一辆车。时间久了人会麻木的。我赚三个亿的时候,绝对比现在赚三百个亿的时候还要开心。但我清楚地知道,三百个亿能做的事情,比三个亿多一百倍,而不只是数字多一百倍。
等你赚到那个数的时候,就会明白我的感受了。”
沈一时说得很诚恳,像是在介绍一个常书远也要去的旅游胜地的攻略。
常书远摇头:“我是穷小子出身,没那么大野心。有三个亿,我就心满意足,此生无憾了。”
沈一时眯眼一笑:“有时男人想赚多少钱,不取决于自己,而是跟花你钱的那个女人有关。
我光是给赵影投她的戏,前前后后三亿都不够。假如我不是有三百亿,还真娶不起她。据我所知,你很喜欢你们公司的叶萌。照片我见过,惊为天人,堪比一线大明星,没出道可惜了。
你知道宇文东多少身家?他父母明里暗里加起来,怕是百亿港币都挡不住。你如果赚三个亿,还是自己主动退出追逐叶萌的竞争吧。”
常书远锁眉,道:“我不服,宇文东不过是仗着家世背景好。”
沈一时意味深长地一笑:“投胎是门技术活儿。先要承认你和宇文东的技术差距,然后再去弥补。只要你愿意,我有办法让你追到叶萌!”
常书远顿时眼睛一亮:“沈总您真有办法让我能追到叶萌?”
沈一时唇角绽出一个微笑,说:“只要我们两个合作,这是一个最基础的目标罢了。我早就想跟你说说我进一步的计划了,有兴趣听听么?”
常书远连连点头。
沈一时把凳子向常书远拉近了些,开始了用很低的声音开始了叙述:“兄弟,苏茜这个女人,我太了解了。你千万要处处小心,她比慈禧太后还奸还毒。要不是走投无路,我才不会跟她借钱。跟别人借钱是还利息,跟她借钱可以要还命——死法都由不得你挑的那种。”
周玄在原来苏落的交易室看盘。
如他所承诺,交易室的一草一木,都没有偏移过位置。
魔芯今天继续放量大涨,虽然还没涨停,但急吼吼收复失地的意图,展露无遗。
好多天了,周玄第一次亲自操盘。
只用了十几笔,就找回了原来的手感。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周玄的对手盘,是苏落。
说是对手盘,也不算。因为今天,两人都在做多。遇到有压盘的,两人仿佛有默契一样,你吃几口,我吃几口,再一起冲锋一下,之后设置两三层防线,偶尔还偷袭一笔,打掉上面的高位卖盘挂单,给散户信心。
周玄有时甚至会怀疑,苏落还坐在交易室里。乃至他有时会不经意间偏一下头,看一眼苏落空空的座位……
收盘时接近涨停,但周玄和苏落很默契地谁也没有动手封涨停板。
今天的多单平均收益超过5%,但周玄却怅然若失,一点高兴不起来。
正发呆中,来了条微信,是张蕴颜的。问他现在空不空,她正在他公司所在的87层afternoon tea陪一个闺蜜喝下午茶,正好聊到他,问他有没有兴趣过来一起。
周玄说这就过来。
坐在张蕴颜身边的,是一个长发蓝裙的白领丽人,和张蕴颜相映生辉。
张蕴颜介绍丽人叫花犯。
周玄眉头一动,道:“令尊定是个风雅之人,词坛高手。花犯,即‘花拍犯调’。两宋之交的王灼于《碧鸡漫志》中云:此曲内一叠名《花十八》,前后十八拍,又四花拍,共二十二拍,乐家者流所谓花拍,盖非其正也。
调名本意即咏以转换宫调的方式演奏乐曲的附加节拍。《词谱》卷三十:调始《清真乐府》。
周密曾有词名《绣鸾凤花犯》。”
花犯惊讶道:“打小就没几个人知道我这名字的真意,您简直是如数家珍,让我惊叹!还有人说‘犯’字不吉,那是不解风情。况古人都说贱名好养,犯者反而不犯。”
双层糕点盘中还剩了三个,鹅肝酱饺、三文鱼minibug、焦糖酥皮蛋糕。
在她们两个的强烈建议和督促下,周玄都吃了。
花犯给周玄叫了一壶普洱。
然后,她才上下仔细打量周玄。
周玄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反而是花犯,从容不迫、光明磊落,反而让周玄不好多想。
花犯点头:“久闻先生大名了。我父亲是魔芯的大股东之一,只是他平时碍于身份,不大喜欢股东会时露面。有时我就会代他去开会,上次股东大会投票时我们应该见过,只是当时场面混乱,没打过招呼。”
周玄真想不起来,但她这样说就有可能吧。
花犯继续道:“我们呢,是代表国资方面的意见的。我跟孟董夫妻二人,是很好的朋友。孟董出事这几天,都是我在陪蕴颜。蕴颜很感激您肯在危难之际,发布增持公告,这是在是雪中送炭。作为魔芯股东之一,我也很感激。
之前孟董跟蕴颜交代过几句话,她不知该不该跟你说,因为每个人的感受会不一样。
但我觉得应该说,我还想替她说——”
张蕴颜在桌子下面轻轻拉了花犯一下,花犯止住话语,想了想,道:“那下次吧,这次我们聊聊另外一个大家的熟人——沈一时。”
突然听花犯提到沈一时,周玄难免一愣。
花犯笑了:“我跟沈一时,是高中同学,当时就玩得很好。我们两人的父辈,也有很深的交集。沈一时这两年,让我的资产翻了五倍还多。当然,还没有全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