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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特别反应，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赵影略显失望地哦了一声。
“你的签名我提示他看了。看反应，是第一次看，但他的确很准确地说出了这两句诗的含义。和你当时解释给我听的差不多。”
夕梨补充道。
赵影怏怏道：“他也没问我为什么哭，也没关心我近况么？”
夕梨顿了一顿，道：“我也希望他有……但真的没有。或者他并不想通过我中转，会亲自跟你说吧……”
赵影低低的声音道：“我们好多天没直接联系过了，我偶尔会翻出我们的微信聊天记录发一会儿呆，又常想起他跟我说过的那些话。他这个人有一种特别的魔力，就是他说过的话你会不由自主记住并照做。他的话影响了我好多之后的思想和行为，让我觉得自己强大了许多……等等……”
夕梨听得出，赵影的声调都变了：“他——周玄他更新了自己的微信签名——就在刚刚！”
夕梨当然知道周玄之前的微信签名一直是“管仲门徒，子产挚友。晏婴同乡，孙武旧游”。
她立刻翻开自己的微信，找到周玄的签名，却见新的签名，也改成了两句诗：
不惟我是荆山玉，也累良工任性求！
电话那头，赵影心绪，波澜起伏。
“小影你知道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么？我不太读得懂，但似乎很伤感……”
夕梨小心翼翼地问。
赵影吸了吸鼻子，道：“我懂，周玄也知道我懂。这诗里面用的，是中学语文课本里的一则春秋典故。
春秋时，楚国人卞和见一只凤凰栖落在荆山的一块青石之上。当时的人们皆认为凤凰神鸟不落无宝之地。于是，卞和就认定那块青石中必有宝玉，便将它献给了楚厉王。
楚厉王命玉工辨识，玉工说这只不过是块普通石头。楚厉王大怒，命人砍下卞和左脚。
楚厉王死后，楚武王继位，卞和又去献宝。楚武王又命玉工辨识，玉工仍然说那只是块石头。于是，卞和又因为欺君之罪而被砍下了右脚。
楚武王死后，楚文王继位。卞和抱着璞玉在荆山脚下痛哭了几天几夜，哭干了眼泪，连血都哭出来了。楚文王听说此事后，深感奇怪，便派人去问卞和：‘天下受刑被砍掉脚的人很多，你为什么如此悲伤？’
卞和答：‘我悲伤的不是被砍掉了双脚，而是美玉被当成石头、忠贞之人被当成骗子。’
楚文王听后便命玉工剖开璞玉，发现里面果真是一块稀世之宝玉，遂命人将此玉雕琢成玉璧。
后来，为了彰显发现者卞和之名，楚文王遂将此玉壁命名为‘和氏璧’。
传说此璧冬暖夏凉，百步之内蚊虫不敢飞近，举世罕见。”
“可是，周玄引用了这样一则典故，是想向你说明什么呢？”夕梨问。
赵影叹了口气，道：“周玄知道，我欣赏的是他的才华，他在告诉我，不止他一个人是藏于璞中的‘荆山玉’，别人也可能是。所以劝我不要像卞和一样执着，不顾性命，屡次三番献玉……还告诫我，椎心泣血，哭多了对身体不好……”
夕梨有点不悦地道：“这周玄，还真是傲娇，这个比喻打的，把小影你看成什么人了！”
“上次在三亚，我跟你形容周玄的那两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明显不合五言律诗格律，应该是那小说作者自创的……唉，不对，周玄不是这样的人……不惟我是……这是为了符合格律打乱了语序的句子，就像他教我作诗时给我举过的杜甫《秋兴八首》的例子：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是侧重和倒装，正确的语序是：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
周玄这首正确的语序应该是：惟我不是——荆山玉，也累良工任性求。
他是说我根本不是你想像中的石中含玉的璞玉，你就不要像卞和那样不顾性命安危苦苦求索了……或者说，哪怕他是，他也不希望我付出卞和那样的代价……”
夕梨道：“小影，我觉得周玄说得对。你现在拿到了《绿肥红瘦》主演，又拿到了迪奥代言，大牌广告片约不断，已经是一线大明星了。这个时候只有沈一时配得上你，周玄哪怕真是块和氏璧，毕竟还是玉在石中，来不及开凿给世人观赏承认了……”
赵影明显沉默了一会儿，低低的声音道：“姐姐说的，我何尝又不知道……可能是我太贪心吧，得到了物质上自己想要的一切，又想得到精神的。
现在可能是我有生以来钱最多、事业最辉煌的时刻，可我的内心却无比空虚和痛苦。我恨不能先把李清照北宋灭亡南渡临安死了丈夫孤苦伶仃的戏演了，我现在感觉情绪很到位……”
夕梨道：“小影你想过么，周玄只有这样做，才是真的对你好。你现在的事业，一大半是要靠沈一时支撑。既然订婚了，就别再和周玄走得太近了，纠缠不清在媒体舆论上也对你不利……哦对了，你那部《西游记新传》筹备已久，反而是《绿肥红瘦》临时拉了班子就开拍，为什么啊？”
赵影淡然道：“《绿肥红瘦》和迪奥代言有几乎必然的因果联系，是我用婚姻当赌注换来的。为此我和沈一时大吵了一架。我明确告诉他如果他承诺的《绿肥红瘦》投资不马上到位，我就不会出现在下个月巴厘岛的婚礼现场。
他的事业现在内外交困，绝对承受不起我悔婚的打击。
我知道，他只有让步。因为我手里还捏着给福星集团做代言的事情。”
夕梨笑了：“没想到啊小影，你现在也很有手腕了呀。”
赵影道：“能给我钱的男人很多，能给我思想的只有周玄一个。
以前我头脑没有这么清醒，下手也不会这么狠辣，这招是周玄教我的‘尊王攘夷’。他的‘春秋思维’我学会一两招就很立竿见影了。从助理到经纪公司的人，都说我现在专业又干脆。那是因为我在一件事情中，很轻易地就能分辨出谁是‘王’、谁是‘夷’，立刻就‘尊’谁，‘攘’谁分明了。”
夕梨道：“都说思维方式决定行为方式，你跟他接触没多久就学会了更高级的行事方法，看来我也要多向他请教请教了。他天生就是超级军师型人物，这次基本他已经答应之后帮我做风投了。”
“我很羡慕你，你能见他。”
赵影说完这句话，默默挂了电话。
车后座上改完微信签名档的周玄，望向窗外。
街道上的景物都在飞速地倒退，仿佛时光已经开始倒流，回到之前的某个原点。
周玄又看见了赵影的泪眼，心，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
回到十分陌生而空旷的紫园别墅，没有嬉笑打闹的群租室友，似乎缺了点什么。
有点疲惫地坐在卧室宽大的床上，突然觉得一切奢侈而虚假。
人内心的空间并不会随着外在空间的增减而增减。
吾性自足，不假外求。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要准备去美国的东西，可周玄觉得没什么好准备的。就三天时间，干不了什么。两天换洗衣服足够。突然想起，可能还要陪孟空去加拿大和马来西亚，稍微提起了点兴趣。他惊觉自从上次美签被拒之后，他就突然不想去美国了。是那种兴冲冲去一家著名餐馆吃饭，却被点菜的服务员嘲讽吃不起，懒得去争辩，也懒得再吃什么的感觉。
也或许是因为，纽约有个女王，是他不想见的。他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她，或者说，没想过。抑或说，本来是可以逃避的问题，为什么要现在面对呢？
逃避和拖延，是人类能生存至今的两大法宝。比老子的慈、俭、不敢为天下先，朴素管用多了。
懒得收拾东西，就是潜意识里不想去目的地的明证。
邓曼把周玄的衣帽间弄得齐齐整整，让他都不太好意思翻动。想想带个三套正装两套休闲装肯定够穿了。
邓曼早就准备好了四个RIMOWA箱子，两个大的用来托运，两个小的可以登机。
装箱的时候还想，如果邓曼在就好了，她收拾得肯定更妥帖。
电话响了，却是茱莉的越洋电话：“师父，您是后天中午的飞机吧？我已经在纽约了，热盼您过来呢。”
周玄提起精神：“发改委罚斯通61亿的事情我看到新闻了，你的现状如何？”
茱莉语调平静地说：“师父您说的都对，处处都算到了前面。这次纽约的5G标准投票大会后，我就会回到中国，交接斯通的工作，然后到小米做副总裁。”
周玄一喜，道：“那要恭喜你了。比起斯通，我更看好小米的前景，副总裁这个级别，也不低于斯通大中华区首席。”
茱莉轻笑了一声：“那师父要把我当自己人看了吧？”
周玄一愣：“从始至终，我也没把你当外人看啊。”
茱莉只是笑。
周玄一时不知再说什么。
茱莉正色道：“既然是自己人了，基于商业道德，我虽然不能透露关于斯通公司的情报给你，但有一些宏观上的，我不好跟当事人直说，就让师父酌情代为转达吧。
我和Cathy Shen一直是竞争对手，但我很钦佩她的风度和学养。我无意中听到了一些关于她的不利传闻，是有关她人身安全的……我个人建议，她这次不要来纽约……”
周玄刚想细问，那边茱莉已经迅速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