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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添进次郎深吸了一口气：“正如破案，你破解了我们日本的作案动机，也知道了作案结果，现在只差我们招供作案过程。普通的小贼可能会拼死抵赖，但我竹添进次郎不会。我愿意分享我们之前在做和之后要做的。请周君听后，不吝赐教！”
竹添雅美转过头，对竹添进次郎低低喝了一声：“进次郎，你——”
竹添进次郎平静地喝了一口酒，抬头，看着周玄，说：“我相信周君为人，也相信他有以教我。”
周玄一拱手，郑重道：“定不负进次郎君信重。”
“醋物”上桌——黄瓜海鳗皮。
邓曼道：“这个我以前在东京也吃过。海鳗皮韧性足，可塑性强，经烘烤，再切细丝后焯水，与黄瓜凉拌，做的醋物是佐酒妙品。”
竹添雅美道：“将鱼、虾、贝、蔬菜、水果等食材切丝、段、片，以醋为主要调料凉拌而成的料理就是醋物。
而用醋之外的其它酱汁类凉拌的菜则称为‘拌菜’。
醋物和拌菜的灵魂在于酱汁与食材花样繁多的搭配。如二杯醋、三杯醋、蓼醋、芥子醋、山葵醋、蛋黄醋、橙醋等等，酱汁是用来辅助和突出食材天然应表达的味道。”
竹添进次郎向邓曼举杯，道：“素知您和拙荆在澳洲上大学期间同寝，相交莫逆，毕业后也一直保持密切联系，可谓是无话不说的姐妹。我前几年，和您的母亲苏茜女士打过几次交道。她是美国商务部特聘的亚洲政策审核专家。最近几年，她连续几次力主否决了我们日本东芝、尼康、佳能公司对美国和欧洲的几家中上游光刻机零件厂商的购并案。如今，荷兰的ASML已经一骑绝尘，再难追赶了。
而据我所知，苏茜女士甚至能够决定ASML将光刻机卖给哪个国家，以及什么时候卖……”
邓曼举杯，道：“我和我母亲的关系很复杂。我的立场，也很难几句话解释清楚。我所能说的是——我们今天的谈话，无论从我和雅美酱的关系考量，还是我和周玄的关系出发，都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
两人碰杯，各饮了一口。
邓曼道：“进次郎君可知，你和周玄发表论文的那家《美国汉学研究杂志》的总顾问，就是我母亲苏茜么……”
竹添进次郎不由一惊。
周玄却神色如常，自顾津津有味吃着海鳗皮丝。
竹添进次郎点了点头，道：“无怪乎那次政策咨询会上，知道了我的姓名后，苏茜女士特地打听了我的祖上。知道是竹添进一郎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现在想来，她在乎的不是我祖上竹添进一郎的外交官身份，而是他的春秋学者身份。”
邓曼道：“母亲是国际春秋学领域权威。我相信，周玄能推断出来的事情，她必然也能，甚至可以得出更多结论……”
竹添进次郎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周玄：“周君可知‘商权’这个概念？”
周玄道：“今天第一次听说。愿闻其详。”
竹添进次郎道：“商权，指的是，在商业活动中，以持续获得该领域内商业利润为目标的控制权。
一个完整的商业领域链通常包含：资源获得、关键技术、综合制造能力、流通、售后服务等产业链条。
在不同产业链中，不同的环节在其中的重要度和利润率各不相同。通过控制其中的一项或几项就可以扼住整个产业的喉咙，从而实施对产业链上下游的影响和控制。而这种影响力只要一旦被某些商业组织控制，该组织就会获得了此商业领域的绝对控制，也称获得商权。”
周玄低头，迅速消化着这个新概念。
竹添进次郎道：“国家实力，分硬实力、软实力、巧实力。
国家的硬实力主要是指一国的经济、军事、科技力量。
‘软实力’概念是由美国前助理国防部长约瑟夫·奈最早提出的。特指一个国家依靠政治制度的吸引力、文化价值的感召力、国民形象的亲和力等释放出来的无形影响力。
所谓‘巧实力’，是一个相对新的概念，最早由美国学者苏珊尼·诺瑟 2004 年在《外交》杂志上提出。它是指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软硬实力，即运用外交、经济、军事、政治、法律和文化等各种手段的各种组合来维护本国利益的能力。
巧实力既不是硬实力，也不是软实力，而是综合了硬实力和软实力的一个整体的战略。‘巧实力’之‘巧’主要在于针对不同的具体情况，灵活平衡地将各种手段灵活综合运用，以复杂的方法应对复杂的现实挑战。
如果对应到具体国家身上，美国是硬、软、巧三者都是第一档的存在。
中国硬实力接近美国，软实力和巧实力则稍差。但假以时日，有赶超趋势。
俄罗斯是硬实力没的说，但软实力和巧实力乏善可陈。
而日本，缺乏硬实力，软实力尚可，巧实力很强。”
周玄点头，道：“很有启发，我之前的‘春秋思维’中，也是将每一时期的诸侯国基本按硬实力、软实力、综合实力排了档次和座次。”
竹添进次郎道：“日本先天不足，岛国狭小分散、资源贫瘠、多灾多难。又没有独立的国防系统。想加入联合国常任理事国，没有中国和俄罗斯点头，也是遥不可及。硬实力上，没有太多发挥空间了。
软实力通过我们日本的饮食文化、动漫文化、产品理念的输出，已经达到一流强国的境界，也没有太大的向上空间了。
美国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它向全球输出了自己的文化理念和政治体制，引得全世界的富豪和各行业精英以拥有美国永居或公民身份为荣。同时让它的货币成为世界通用货币。在世界各地，也布满了它的军事基地。
日本无法跟它硬碰硬。之前军事和经济上都碰过，都以近乎灭国的惨败告终，只能另辟蹊径。
所以，只能在巧实力上下功夫了。
尤其是‘商权’这一块上。
世界各国现在最重视的，都是具体的商品，比如石油、矿藏、服装、各种消费品……产业转移、升级换代等，任何变动，都能在国际上引起暗流汹涌或惊涛骇浪。各种关税、条约、反垄断，大都是针对这些具体的、有形的产品。
日本之前，是这些产品的制造大国，也靠销售这些产品，积累了大量的国民财富。但这，不能持久。正如当年中国明清之际，中国通过外贸，丝绸、瓷器、茶叶之类的，把欧洲美洲的白银都弄到中国了，绝对贸易顺差。最后被这些国家联合讨伐，也是在所难免。
日本痛定思痛，最后采取的是——避实就虚。战略上，放弃下游终端具体产品的生产和销售链条。转而逆流而上，争取控制这些产业中上游更为关键节点的商权！”
“蒸物”上桌——黑夏松露鹅肝茶碗蒸。
竹添雅美道：“蒸物出现在日料中历史悠久，早在千利休活跃的十六世纪就已成型。
起源于茶道的怀石料理，通常提供的就是一碗味噌汤和三盘清蒸小菜。
明治维新前，日本人照例是不吃家畜的，食谱里多是面食、鱼虾、蔬菜。
茶碗蒸本质上和你们中国人做的鸡蛋羹没太大区别，只是用了喝茶的小瓷碗作为盛具，配以各种鱼、虾、贝、蔬菜等。
茶碗蒸蛋液中通常兑入鲣鱼和昆布熬煮成的日式高汤，打匀，用细筛网过滤掉蛋液表面的小气泡和絮状物，上锅，蒸制时覆上戳了小孔的保鲜膜，避免水汽滴入破坏食物形状。
这样蒸出的蛋羹细嫩光滑、平整如镜。除蛋香外，还有淡淡的海鲜滋味。
不过我们今晚吃的高桥店长这道，却是融合了日本和西方两家的特色。这道茶碗蒸是用温牛奶代替传统的鲣鱼和昆布熬煮成的日式高汤。这种改变的好处，是蒸制时牛奶中的酪蛋白能让蛋液凝固得更加细腻紧致。”
周玄用木勺沿茶碗边抠了一小块鸡蛋羹，尝了尝，道：“的确和我在中国吃的蒸鸡蛋羹味道不同，好像是……不加糖的鸡蛋布丁的口感，这种推陈出新值得点赞！”
再往下一挖，捞上一大块鹅肝，和着鸡蛋羹放入口中咀嚼，咽罢，道：“鹅肝本是肥腻厚重之物，而今搭配这微咸带奶味的鸡蛋羹，调和出了全新的口感，恍如阳澄湖大闸蟹的膏黄之美。”
最后吃的是茶碗蒸表面上的黑夏松露，道：“鲜的黑夏松露薄片被这蛋羹的热气一熏蒸，原来封存在内的香气重新氤氲开来，恍如初夏的森林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