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母娘提出的要求,似乎并不高,中环内一套两室一厅不小于80平的房子,要上小诗的名字;黄浦区老码头8888元一桌的婚宴,至少要30桌;车子么不用太贵的,宝马X3么好了,以后有钱再换;彩礼备个50万意思意思。
常书远心里毛算了一下,中环7万均价,560万,三成首付就是168万;婚宴费用少说26万;宝马X3算40万吧,再来50万礼金,这加起来,没有284万挡不住!
常书远拼死拼活,一共也就二十几万存款,差十分之九。
丈母娘还很体贴地说:“要不是看你对我们家囡囡是真好,不可能是这么低条件,说出去要让街坊和亲戚笑话的,要死了,阿拉小诗从小聪明漂亮,又喝过洋墨水,哪能就这个价出?将来要受苦的呀。之前她同学,老上海,响当当的富三代,从小学就追阿拉小诗,直接上家里佘山别墅上小诗名字,宾利车随便送一辆,你说说,哪能比?你么样子更周正点,关键是阿拉小诗喜欢,做父母的还不是听孩子的,你回去准备准备吧,准备好之前,这段时间就不好和小诗的见面了。”
连顿饭都没吃上,常书远凄凄惶惶逃出了那个老西门的拆迁区里弄。
他没有给小诗发微信,而小诗,也没给他发。
就这么僵持了一个月,终于还是他鼓起勇气,约小诗去兰亭餐厅吃饭,但小诗却要求改约在苏浙汇。当时常书远以为她只是想试试这家餐厅,后来他才知道,从那以后,小诗就再没和他去过人均100以下的馆子。
284万肯定没有,但2.8万终归有的。常书远开始带小诗去泰国清迈旅游,去日本旅游,平时也会尽可能给她买些好点的衣服和鞋,尤其上次去泰国过境香港,在机场附近的东荟城OUTLETS,一次就买了十几件衣服,再加上鞋、包、手表,共花了十几万。
但他从她的脸上,见到了久违的开心,之前这种开心,是会在吃到耳光馄饨、阿娘面的时候轻易见到的。
但从某种意义上说,小诗没错,这是她应得的,作为一个稀缺的上海本土美女,工作又是在前途大好的华山医院,凭什么就该粗服乱头、出入街头?这的确是她应得的,也是他应当付出的,否则一个外省没车没房的普通人,配和人家交往么?
小诗化妆品的价格蹭蹭网上涨,但为了青春永驻,这一切都值。
几千的包她已经不高兴拎了,这不前几天她就在miumiu提着那款苦艾色的软羊革手袋对着镜子自拍了好几张。
她下周的生日,自然不消提醒。
生日礼物,舍此包其谁?
小诗收到这款包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开心,似乎是意料之中,理所当然。
今天的餐厅是常书远一个月前就预定好的。Da IVO意大利魔镜餐厅,噱头十足,热播剧《好先生》和《欢乐颂》都曾在这里取景。超级VIP景观位只有一个,总算被常书远软磨硬泡订到了。
据说孙俪和邓超的五周年结婚纪念日就是在这个VIP景观位度过的,从这点上来讲,小诗还是很满意的。
穿过走廊时,能看到天花板上镶嵌着文艺复兴时期的代表画作。走动的身影映在顶上的镜子里,如同走入了画中。大半个餐厅都是落地窗,浦西外滩和浦东陆家嘴的魔幻夜景,让人如痴如醉。
对这家店的菜品,常书远早就功课做足,研究得明明白白,菜单都不用看,直接点了鱼子酱帝王蟹塔塔、招牌鹅肝双拼、M9西冷牛排、传统波士顿龙虾面、威尼斯魔镜甜品。
小诗对吃什么的兴趣,远没有以前那么大了。这让常书远有点淡淡的忧伤。但他还是觉得,这家餐厅的价格,物有所值。
牛排煎到五分熟,肉质绵密,因为脂肪分布均匀,入口香气十足,汁水四溢。常书远吃得十分满足。
意面是考验一家意式餐厅水准的标尺,正如回锅肉是考验一家川菜餐厅的标尺。这份意面食材只有面、番茄、香料、龙虾,却能做到根根入味,龙虾肉也很紧实弹牙,足见食材的新鲜。
鱼子酱帝王蟹塔塔的底层是牛油果泥,中间铺满厚厚的阿拉斯加帝王肉,上面则洒足了鱼子酱。常书远从未想过这三样东西能混搭起来,而且味道还这么层次丰富。
招牌鹅肝双拼,里面有解腻的芦笋、芒果粒。
甜品的餐具是特制的镜子餐盘,和天花板上的魔镜形成了灵动的呼应。上面的巧克力熔岩蛋糕、香蕉慕斯、提拉米苏等。
吃着美食,常书远的心思就没有完全放在小诗身上,只有一搭没一搭应答,突然小诗将餐叉重重向桌上一拍,才引起常书远的注意。
小诗一脸寒霜:“花这么点钱心疼了?非要吃回本来?我这份甜品也归你了!”
常书远莫名其妙看着突然生气的她。
小诗心烦意乱地甩了两下手,深呼吸了一口,说:“本来我不想今天说的,可是我实在不想看你不情愿地花钱,犯不着,对我们两个都是一种煎熬。”
“我是心甘情愿花的,真的!”常书远胀红脸,赶忙辩白。
小诗缓缓摇摇头,说:“或许,我妈说的是对的,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对。”
常书远刚想问她妈都说了什么,小诗已经拿起自己的外套,大步离开。
常书远一时有些发懵,想追出去,却顾虑自己还没结账,他送的玫瑰和miumiu包,小诗都没带走。
常书远发了一会儿呆,木然坐下。对面是小诗只吃了几口的甜品,常书远伸手把盘子拖过来,一口一口,都吃干净了。
看了看窗外的夜景,一切都没有变化,所差的,只是对面原本的那个人。
常书远有点无意识地拨通了周玄的电话,梦呓般地说:“我要去接更多黑客单子了,去他的江湖道义,我没钱的时候,谁可怜我?”
说完就挂了电话,买了单,目无表情,拿起玫瑰和包,缓步走出餐厅。
魔芯涨停成了常态,整个晨星的人都放松了下来,总体又恢复了平静。
晨星的晨会照例由宇文东主持,周玄的列席已经成了常态,在公司里,周玄地位特殊,见官大一级,大家都对他很恭敬,当然,除了苏落。
苏落从始至终,都没在乎过周玄。不过周玄对他,却很恭敬。
今天裘老板作为重要股东之一,列席会议,听取各部门负责人汇报。
此时,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门口站着一脸焦急的叶萌,她的身后,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人,在座的人都认识,是潘董。
“我是美国哈维迈克律师事务所资深合伙人祝尤,受聘于美国路西法基金,这位是上海路西法基金的负责人邓曼女士。”
另一个男的介绍道。
女的对大家优雅地点头致意。
潘董傲然大步走近办公室,哼了一声,说:“今天人还挺齐,倒也省事了。”
宇文东冷冷看着他,问:“潘董我们都说好了,你又来闹什么?”
潘董冷笑了一声,说:“你是好了,我可不好了,你明知道魔芯有内幕消息要暴涨,却想低价骗我出局?哥哥我可是资本市场老玩家了,岂能被你一个娃娃给作弄了!今天我来,是想请你让出晨星董事长的位置,和你老爸相识一场,我不看僧面看佛面,给你个自己辞职体面离开的机会,否则——后果你要自负!”
看他成竹在胸志在必得的样子,宇文东好生奇怪,说:“你要当董事长?凭什么?你股权的占比根本不够!”
潘董似乎不屑于和他争辩,转头对祝尤说:“我早说过宇文东冥顽不灵,不见棺材不掉泪,你直接宣布吧。”
祝尤打开自己略显陈旧却愈发光亮的Dunhill文件包,取出一大摞文件。
整个会议室几十人,此刻却静得连一根针落地上都听得见。
祝尤从容地将文件分成三分铺开在会议桌上,抬头看向宇文东,说:“虽然种种证据表明您在整个事件过程中有各种不道德和违法表现,但据我向您美国高胜总部领导和同事的了解,这里面可能存在很多客观原因造成的误会,如果您现在主动退出晨星,这一切就会封存,我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宇文东先生。”
话从大律师祝尤嘴里说出来,和从潘董嘴里说出来,分量是天壤之别。宇文东唇上的笑有点僵住,他看了周玄一眼,周玄也是满眼疑惑看着他。
宇文东最终坚定摇了摇头,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尽管放马过来!”
祝尤拿起第一摞文件,说:“请问宇文东先生,你是否知道,周玄是宇文鲲的亲生儿子?”
“知道。”
宇文东不假思索,一口承认。
在此之前,周玄虽然也知道这伙人来者不善,是精心准备后意图内外勾结抢班夺权的,只道是宇文东有什么把柄掌握在他们手中,却没想到,这美国律师一开口,居然牵扯到的是自己,而且还是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石破天惊的问题!宇文鲲是上海股票届大佬,而他周玄则一直生活在东北边陲的四线城市,风马牛不相及,老死不相往来,他周玄的父亲是周安国,退休教授;母亲罗永珍则是建行退休员工,哥哥周易,奇人一个,只身在上海闯出一片天下,现在是几家上市公司的私人玄学顾问,而自己,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可能迄今为止还没来过上海,自己——怎么可能——是什么宇文鲲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