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莉对他点的地中海风味沙拉赞不绝口,对配面包吃的风味南瓜汤也涓滴无存。孟空还自作主张地给宇文东和自己点了份双人分享套餐:前菜选了青口贝,主菜是三文鱼沙拉和烤肉拼盘,甜点是芒果千层和坚果圣代。酒是两杯白葡萄酒。
茱莉边吃边说:“还是川菜更刺激点,下次请我就川菜馆子吧,西餐吃来吃去就一个味儿,越地道越普通。话说我现在相信你们两个关系很好了,用《三国演义》里形容刘关张的‘食则同器、寝则同床’来形容就对了。”
宇文东闹个大红脸,又无从解释,孟空则大笑着夸茱莉古文基础一流。
等茱莉的脆皮焦糖布蕾吃差不多时,孟空坐直身子,说:“今天你的会没开成,全因为我。”
茱莉拿甜品勺的手僵住,瞪大了本来就很大的蓝色大眼睛,凶凶地问:“你!亏我还拿你当好朋友!你居然害我!”
宇文东生怕茱莉一怒之下那甜品勺戳孟空脑门,赶紧伸手在中间一拦,对茱莉说:“稍安勿躁,我相信孟空兄有苦衷,且听他解释。”
孟空不敢再卖关子,直接道:“这和未来五年甚至十年,你们公司的生死有莫大关联。”
茱莉瞬间笑了,仰倒在椅背上,悠然说:“您的意思,是您能主导我们这么大的一家芯片业国际巨头的生死?孟空先生,我一向欣赏你的才华和志向,只不过,想凭您一己之力扳倒斯通,恐怕是蚍蜉撼树。”
孟空并未直接争辩,只问:“那为什么,贵公司美国总部,要暂停今天下午的会议开幕式?”
茱莉被噎。
孟空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你们斯通在上海而不是在美国本土开这个芯片技术展示研讨订购会,不就是为了向我和华伟耀武扬威、敲山震虎么?”
茱莉眼珠转了转,没说话。
孟空自顾道:“魔芯电子,在你们斯通还有华伟面前,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甚至麻烦你们抬一下脚碾死它,都是一种奢求,可是我孟空,不止有魔芯电子,我手头的十项专利,却是斯通和华伟都觊觎的,不是么?你们这次会议的主题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吧?所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是想借这次上海会议之机,不但搞定苹果三星等国际巨头,还想把国内的小米、VIVO、OPPO、魅族这些一网打尽,尽最大可能孤立华伟。并且你们已经说服了联想在两个月后的5G标准投票上支持你们,不是么?”
孟空的连连发问,如一记记重锤,砸到茱莉身上,让她呼吸不畅、无法抵挡。从她的表情和反应来看,宇文东知道,孟空句句属实。只是他不解的是,孟空为什么要叫自己过来听这些?这可是行业重大机密。
“很简单。”孟空语气平静:“我原本要卖的7纳米构架5G芯片通讯技术,暂缓出售。因为我已经筹到了足够的款项,自己做研发。其实这并不算是个很坏的消息,茱莉女士,因为我也没有把这项技术卖给你们的头号大敌华伟。而你们公司不是评估过么,我这项技术,严重缺乏逻辑且五年内量产的可能性极低,恭喜你们,华伟给出的也是类似的鉴定结果,那就五年后再说吧,你们和华伟争取在这五年内开发出更好的替代协议。”孟空不如揶揄地说。
茱莉霍地站起,拂袖而去。
孟空冲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句:“下次一定请你吃川菜。”
宇文东越发觉得孟空这人邪气,他也没解释为何要让自己认识茱莉和知道这些行业机密,只是结了帐就和他告辞了。
时间才两点出头,下午已经没有任何安排了。
阳光正好,宇文东拨通了叶萌的电话。
叶萌的绿色碎花连衣裙看得出质地不算太好,但穿在她身上,就无比贴合、熠熠生辉。
阳光下的她可能走得比较急,额头微见晶莹剔透的汗珠,一绺秀发被沾湿,贴合了起来,有点滑稽。
宇文东微笑着递过一张面巾纸。叶萌慌乱着接过,胡乱在脸上揩了几下,将面巾纸就攥在了手心里。
“中介每天都在催我,可我又不敢催您。”叶萌甜甜笑着说:“没想到今天得空,我生怕这个好房源又被抢走了。”
“只要有你在,一定会有更好的房源,我一点都不担心。”宇文东微笑着说。
叶萌有些不好意思,说:“精挑细选就怕您不满意,今天运气不错,房东大爷没出门正在家。”
叶萌所选的这套房子,在武康路上。叶萌坚持让宇文东把车停得远点,走路去感受武康路。
十字路口的一处建筑物铭牌吸引了宇文东的注意力。
“原来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弗开森路’?”宇文东兴致盎然。
叶萌不明白。
宇文东解释道:“你看过《色戒》吧?影片最后王佳芝放走老易,上了黄包车惊魂未定地说了一句:‘到福开森路去。’说的就是这里了。好,我喜欢!”
叶萌不好意思地说:“我没看过,听说有不好的镜头。”
宇文东笑了:“是部好片子,值得一看,关于爱情和事业选择的。男人大都选事业,女人大都选爱情,古往今来,大抵如此。”
“那您呢?”叶萌好奇地问。
“我?‘生死中年两不堪,生非容易死非甘’,事业爱情都没得选,卢瑟一个。”
叶萌笑了:“您才几岁啊,怎么就‘中年’了,明明是大好青年。事业上毋庸置疑,您是万里挑一的成功人士,至于爱情啊,无非是看您要谁罢了。”
宇文东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也不是想要人家就同意的。”
叶萌慌乱了一下,躲开眼神,向前一指,说:“到了。”
这是一幢年代久远的小洋楼,门前斑驳的灰白墙壁上,爬满紫藤,没有百年以上休想由此规模气势。门是两扇不起眼的黑铁门,做了门禁系统,中介小哥刷卡,三人进入。
院内有两把藤椅、一张竹木茶桌,一把绿泥僧帽壶热气氤氲,边上还有一本倒扣着的《春秋左传补疏》。
小屋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踱出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他一身粗布中装,气势淡定自若,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
他先和叶萌打了个招呼,态度和善,显然已经较熟。打量了宇文东一番,说:“可以租给你。租金减一万。”
宇文东笑了:“老人家,四万的租金本就不高,您为什么一见我反而要减掉一万?”
老者缓步踱到院子中央,负手望天,道:“大家公子。人都有落难的时候,你落难时态度仍优雅从容,我愿意帮你一把,希望你尽快东山再起。”
宇文东鞠了一躬。老者道:“我这二楼,闲着也是闲着,多个人聊天解闷也好,钱我虽不多,每月靠退休工资和国家津贴,也足够用了。”
宇文东脑子一转,说:“我提个人您或许认识,施道儒。”
老者眼睛一亮,说:“你认识小施?”
宇文东点头,说:“晚生十分崇敬施校长的文章德行,也曾有幸聆听过他几次春秋课程,获益匪浅。”
“那你怎么知道我也认识他?”老者笑吟吟问。
“因为施老师推荐的春秋参考教材中,有您校释的这本《春秋左传补疏》。施校长还推崇备至,认为体例完备,论点精到。“
老者抚须大笑,说:“比起小施的那几本春秋著作,差得远喽,还是他学问深人又厚道,你来住,我们正好可以坐而论道、夜读春秋,不亦乐乎?”
Miumiu店里的常书远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建行白金信用卡,让有点不耐烦了的营业员将那款他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的苦艾色的软羊革手袋。
毕竟要一万四。
常书远现在有点怕跟小诗见面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那时的小诗,真的宛如一首小诗,清新曼妙,让人看一眼都身心舒畅。
那晚常书远在公司加班,宇文鲲接了一个国际长途,突然就中风了,是常书远开着车将他送到了华山医院急诊科。
好在送医及时,宇文鲲并未留下什么后遗症,虽然立刻通知了远在美国纽约的宇文东,常书远还是留下陪护了宇文鲲三天,几乎未合过眼。
小诗就是重症监护室的实习护士。三天下来,两人已经交换了微信,相约去吃“耳光馄饨”了。
那时的小诗,单纯可爱,未谙世事,还穿着HM的衣服和热风的鞋子满街跑,还可以欢乐地吃路边摊,也不大知道宝马车和宝骏车差多少钱,总之,那时的小诗整天都是快乐的,常书远就更快乐,他每周都期盼着周末,虽然小诗有时调班并不在周末休息,但他至少可以到医院见她几面。
哪怕只是执手相看,不言不语,也快乐无边。
发展顺利,一年后,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常书远早听说上海丈母娘乃是全国最难伺候与相处的,但亲身经历过之后,他才切身感受到什么叫难伺候,什么叫难相处。他恨不能在丈母娘讯问和挖苦的煎熬中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