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曼就站在苏落交易室的门口,似乎正在等他,但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邓曼冲自己的董事长办公室方向努努嘴。
周玄会意。
二人一先一后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邓曼轻轻关了门。
不防腰上一紧,双脚悬空,这才知道是被周玄从背后拦腰抱了起来。刚要惊呼,忽想起是在办公室,赶紧用手掩口。被原地抱着转了三圈后,周玄才轻轻将她放了下来。
邓曼脸颊绯红,目露娇嗔:“你——以下犯上!”
周玄拉起她的双手,喜滋滋道:“全靠曼曼舌绽莲花,7个亿到手!”
邓曼道:“送行时我和黄女士单独聊了聊她的购并案。她眼光很好,这一单至少3倍以上净利。我给她出了点绕过部委审批的主意。一回来发现你不见了,也不知道她们三个投了多少。原来这么多,出乎我的想象。”
周玄道:“是啊,做梦一样,我们晨星现在的资产规模,居然已经到30亿了……这都是曼曼你的功劳。”
邓曼温婉一笑:“我倒是觉得,都是你这交际花的功劳。从一开始四处奔走筹款,到上了两次电视再和赵大明星闹一场绯闻,彻底扭转了晨星负债累累、濒临破产的窘境。”
周玄道:“其实我心里有数,很多投资者也是看着你的履历和面子来的。尤其今天下午,我本来觉得黄佳和范莹两个人,原本也就打算投个三四亿了不得。但意外见到你,尤其你一句话就让黄佳通过那个购并案知道了你在业内的分量,所以对我们的投资才临时加码了。当然,这两个人的经济实力和背景,这些钱也不过是毛毛雨。”
“哈,连‘毛毛雨’都学会了,你愈发融入上海了。”邓曼有点取笑又有点嘉许地说。
周玄道:“我感觉今天还有一个重大收获,就是了解了1998年‘港股保卫战’的内幕。”
邓曼恍然:“哦,差点没想到,你姨妈苏冬,她现在的丈夫林先生当初跟我干妈在恒指期货上正面对决过。”
周玄道:“这场可谓是‘惨胜’了。”
“你只说对了一个字。“
邓曼歪头看着周玄:“那就是只有‘惨’,没有‘胜’。”
周玄很震惊:“可是当时很多新闻报道——”
“因为华人看的大都是中文报道。你今天听的,又是一面之词。”邓曼淡淡道。
“喔……对了对了,你是另外一个当事人苏茜的干女儿,也知道一切1998年‘港股保卫战’的内幕!哈哈,太巧了,我今天有耳福听到两个版本了!”
邓曼道:“你呀,别装蒜,你以为我那么容易就相信你真的相信苏冬说的那个‘惨胜’版了么?其实只要你想听,我一定会原原本本告诉你的。”
周玄立刻泡了两杯金骏眉,搬了把椅子坐到邓曼对面,做洗耳恭听状。
邓曼乐了:“至于么你,这么八卦。其实我这里也没太多劲爆内幕供你大惊小怪。我猜,你一下就听出了,苏冬版的‘港股保卫战’所谓‘惨胜’的最大漏洞在哪里了,是么?”
周玄点头:“还是瞒不过你去。这场战争,既然事关金钱,那运用的思维方式就要摒弃情感和立场,只能用数字说话,结果为导向反推。别的且不说,就单说港股一年时间从16000点跌到6000点,空方赚1万点差价。而结尾时,空方在7600点,多方拉到了7900点,空方损失区区300点,300:10000,有可比性么?
只能说,空方没有完全达到自己的战略意图,把港股打到3000点,让港币联系汇率崩溃,仅此而已。
另外就是,苏茜女士,经此一役,在欧美扬名立万,彻底站稳了脚跟,成了罗斯柴尔德家族代言人之一,现在都开始竞选纽约州议员了。如果是1998年那一役战败了,这一切可能么?
反观我姨夫林先生,在1998年后落得个归隐山林的下场,这是一个胜利者应有的姿态么?我从林先生眼中,能看到那种落寞和不甘,那不属于一个心态平和的退隐者。所以我姨妈苏冬被换到了一线操持林家的金融生意。”
邓曼点头。道:“你的思维方式依然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和高水准。只看事实,不分亲疏。
我干妈在1998年这一役,赚了几百亿港币,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而且在8.28当天,干妈不是没有嬴的机会和实力,只是——基于当时香港背后力量的考量……”
周玄奇道:“当时我国没有出手啊。”
邓曼喝了一口金骏眉,道:“那只是面上的说法。8.28决战当天,央行两位副行长亲赴港交所坐镇,而随同他们一同前往的,还有1449.59亿美元也就是约合10871亿港币的全部国家外汇储备支配权。同时,他们还下令要求在港的全部中资机构必须全力以赴,支持港府与空头的决斗。
当时多空双方主要在两大恒指成分股汇丰和电讯上过招,旗鼓相当,其实双方都知道下午才是生死之争。
空方中午调来了欧洲的百亿基金后备军。下午开市后,和港府直接展开‘白刃战’,空头集中几大空头火力,向恒指重磅的成分股汇丰控股发起总攻。
全场的焦点都被集中了过来,为了拼死守住,港府动用了300亿港币,平均每一分钟,都是千万港币间的对决!
在最胶着的时刻,一支体量不明、身份诡异、购买力强劲的外来资本,突然不宣而战,开始对国际游资抛售的中船重工、中石油、北方工业、华能集团、邮政储蓄等进行扫货式无限买入……
空方发现后,立刻收手。
最终,恒生指数在收盘时,维系在了7800点以上。”
周玄问:“是不是苏茜女士对港府的资金量和林先生的作盘手法,都了然于胸,本来有必胜把握的。结果下午横空出世的那股力量,打乱了她的战略部署。所以她才临时决定收手,以免鱼死网破?我猜,那是央行间接出手了吧?”
邓曼点头:“很多时候,老大只需要给你一个兜底的承诺,让你放手去干,未必需要老大直接出手,有时也没必要。
这股神秘力量,只买港股里的国企,其实就是为了表达一个明确的信号——如果干妈不顾警告殊死一搏,那幕后的央行外汇储备,就不得不出手了。干妈再强,也敌不过港府和它背后强大力量的联手。“
“那你对这场金融领域的世纪之战,如何评判?”周玄郑重地问。
邓曼道:“干妈一开始的预判是港府作为裁判不会亲自下场比赛,因为香港全球金融中心和自由市场的金字招牌,几十年积攒来之不易。
另外就是判断中央政府不会参战,因为羁绊和顾虑很多,当时也不敢得罪国际游资,怕阻断改革开放的良好势头。
当然,干妈也不怕。至少这一战对香港的潜在影响和造成的国际负面形象损伤,不可估量。不再是世界金融中心,香港吸引国际游资的能力被大大削弱。这可不是几百亿港币的损失那么简单。国际社会对港府直接进场干预的报道几乎是一面倒的批评。最支持港府贯彻开放市场理念的诺贝尔奖经济学得主米尔顿·弗里德曼认为,港府这样做简直是疯了。
同时,干妈也间接和港府背后的强大力量过了招,积攒了宝贵经验。
经此一役,港府从上至下都被重创,经济倒退了十年,大陆想将香江做为沟通国际资本市场桥头堡的策划也不得不搁浅。”
周玄冷笑了一声:“苏茜女士下得好大的一盘棋。甘为鹰犬!”
“她可是你亲妈!再说,她早加入她为之战斗的那个国家的国籍了!” 邓曼忍不住大声道。
周玄不说话了。
邓曼隔着桌子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周玄怏怏起身:“不聊了,我下班了。”
邓曼起身,绕过桌子,拉住周玄双手晃了晃,道:“恼啦?这么小气。我上午刚收到了一盒Almas鱼子酱,要不要一起尝一尝,包你秒变开心!”
周玄一撇嘴:“鱼子酱嘛,又不是没吃过。”但还是返身又坐在椅子上了。
邓曼居然是去打开了墙角的Smeg米字旗50年代复古单门小冰箱,双手捧出一个沉甸甸、金灿灿的圆钵来。
周玄上下打量着放在桌上的这个钵,见盒盖上印着波浪和一条鱼,大大的“ALMAS”以及“IRANIAN CAVIAR”,问:“这些词啥意思啊?”
邓曼道:“‘ALMAS’在俄语里的意思是‘钻石’,‘IRANIAN CAVIAR’则是‘伊朗鱼子酱’的意思。”
周玄点头道:“我还以为是俄罗斯的。这盒子工艺真好,仿金涂层做得够逼真。”
邓曼面无表情地道:“那是因为,这个钵本来就是用24K纯金做的。”
周玄吓了一跳:“你还别说,这盒子设计得挺别致。鱼子酱吃完,盒子你别丢,留给我装我的海黄手串。”
邓曼呵呵一笑:“你这是典型的买椟还珠!行,你喜欢的,都给你。”
邓曼揭开圆盖子,里面露出满满的颗粒肥硕、饱满、温润醇和的、清亮中甚至微微闪烁着辉光的鱼子酱,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