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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玄满脸尴尬：“这个——是误会，不过主要问题出在我身上，是我没有签证经验。”
南希一脸歉意，道：“麻烦你再来一次，下次来之前，跟我说一声。”
说着，道：“为了纪念今天的相识，我们建个微信群吧，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重耳流浪记’，如何？”
大家纷纷笑着附和。
只有康斯薇露，一直没说话，但她忽闪的大大的蓝眼睛，却一直停留在周玄脸上。
周玄注意到，善意地对她一笑，说：“天才少女，怎么不说话？有漏洞尽可以批评指正啊，我知道你《春秋左传》学得很好。”
康斯薇露一本正经：“我不喜欢中国人的假谦虚，你明明是想我夸赞你的。”
周玄乐了：“谦受益、满遭损。一山更比一山高，学无止境。我现在所能讲的，只是我能讲的，那些我不能讲的，我不能讲。所以对于我而言，那些我不能讲的，可能是更好的。因此我不是假谦虚，是真的觉得，肯定有人会比我讲的更好，或许你就可以。
当然，我得承认，我确实希望得到你这种天才少女的夸赞，那样我会非常荣幸。”
康斯薇露眼睛一亮：“‘凡是能够说的事情，都能够说清楚；凡是不能说的事情，就应该保持沉默。’你也知道维特根斯坦？”
周玄微微一笑：“凡可说的，皆无意义。凡有意义的，皆不得不以荒唐的语言传递其意义。”
康斯薇露大笑。
是那种孩童般放肆的大笑，仿佛刚得到一件梦寐以求的玩具。
“不停地问‘为什么’的人，就像站在一幢建筑物前读导游手册的游客一样，忙于阅读这个房子的建造历史，以至于妨碍了他们看见这幢建筑物。”
康斯薇露欢快而大声地背诵着。然后，说：“你就在我面前，而我却试图通过你讲出的话来判断你，而不是直接观察你本身。这岂不是在笑话寓言里的人的时候，却又犯了跟寓言里那人同样愚蠢的错误么？”
周玄道：“‘天才并不比任何一个诚实的人有更多的光，但他有一个特殊的透镜，可以将光线聚焦至燃点。’
我想，你是因为这句话，才欣赏维特根斯坦吧？”
康斯薇露一呆，几乎热泪盈眶。
茱莉惊呼道：“是的是的，我可以作证，康斯薇露说过这话！”
康斯薇露的双肩，有点微微颤抖。但她的脸上，却洋溢着欢喜。
茱莉亲自送周玄下楼。
站在院子里，茱莉说：“我很少看到康斯薇露这么激动。如果愿意，她能理解所有人。但，没人能理解她。”
周玄道：“这就是天才和凡人的区别吧。我也不敢说我能理解她，她的外延我看不到边。”
茱莉道：“我其实还有另外的事情找您，但又觉得不好开口，能占用您几分钟么？周老师。”
周玄道：“当然没问题，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
茱莉莞尔一笑：“跟您总共没见过几面，连交情都谈不上，是因为跟您交往有点自惭形秽。我是个商场上打滚的俗人，虽然喜欢中国文化，但在您这种学究天人的高手面前，连附庸风雅都算不上。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和您所在的公司问题。毕竟，您的晨星，几乎是魔芯的第一大股东。而魔芯跟我们斯通，是直接的竞争关系。
我想跟您探讨的，是我们是否能有某种形式和程度上的合作？这是总部的意思，我想毕竟您是做私募基金的，经营也是求财。如果我只是提供一种让您资产增加的可能性，哪怕不同意，至少也不算是很冒犯您，对么？”
周玄道：“茱莉你过虑了，我不是个不好相处的人，而且我感受到了你的诚意。”
茱莉展颜：“有几个点吧，我逐一说说，首先就是不知您手头的晨星公司股份，是否有转让意向？估值是多少？如果暂时没有转让意向，也没关系，但万一有了，我们斯通能否第一个受到邀约？”
周玄道：“我不从我个人角度谈这个问题，因为我没有任何立场来决定手头这部分晨星股份的归属。也就是说，这些股份，名义上在我的名下，但我迄今为止还是认为，我无权决定如何处置他们。所以，第一个问题，就谈不上了。至于未来，由于我还是不确定是否是由我来处置这些股份，所以哪怕是我名下的股份要出让，我也不敢保证会第一个通知斯通。”
茱莉点点头，表示理解，又道：“那我们谈第二种合作方式，不入股晨星，但我们斯通可以注资给你们的基金。这部分基金，专门用于购买魔芯的股票。”
周玄道：“目的和前一种合作方式是一样的，还是要行使魔芯的投票权？”
茱莉笑了：“周老师真聪明，您不是举牌了吗？下一步肯定是继续增持，随着魔芯市值越来越高，增加股票需要的资金量也会不断增大。斯通是现金流充沛的公司，愿意助您一臂之力。”
周玄道：“我想一想啊，你们基于某种判断，要在魔芯股票上下注，这样一但在和魔芯未来5G芯片市场上战斗失利，你们也不会错失魔芯的涨幅和利润。
还有就是，你们之所以要借着晨星增资魔芯，就是因为怕在别的基金里，很容易被孟空发觉你们在大量增资，因而狙击你们。
最重要的是，你们怕孟空知道斯通在下注他，这会极大增加他的信心，甚至改变他跟斯通的竞争战略。而本质上，你们相当于做股票上的期货对冲。买多的同时，反向做空。这样就能最大限度降低判断失误的风险，左右逢源，掌握战略主动权。”
茱莉摇头道：“不敢相信，您的这种‘春秋思维’方式真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尤其是运用到商业上，对手真是无所遁形。
假如我把刚才的对话报告到美国总部，他们只会说是我泄露了消息你才知道的，不会相信您纯是靠‘春秋思维‘推导出来的。
总部之前还有一个担心，就是万一您不同意合作，凭您和孟空现在的关系，还不转头就把消息告诉他了。是我向总部保证，以周老师您的人品，绝对不会的。”
周玄笑了：“茱莉，先不谈商场规矩，就凭我跟你是朋友关系，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我就算不怕得罪你，将来怎么在金融圈混？多大的利益值得我赌上未来呢？更何况，这是现在没有发生的事情。我说出去，又有多大的可信度？”
茱莉道：“我是无条件相信周老师的判断力的。不知为什么，我对别的人，尤其是男人，防范得都很严。比如我就不会在这种灯光昏暗的地方和一个男人独处。跟您在一起有一种懒洋洋的安全感，像晒太阳一样，又舒服又放松。”
周玄道：“茱莉你很善于把人架到高空让他下不来。其实资金本身是无所谓善恶和属性的，斯通的钱、晨星的钱、魔芯的钱，本质上没有区别。控制钱的人，也会变。斯通想享受魔芯的成长，无可厚非，假如你们愿意投钱进晨星而没有别的附加条件，我欢迎。”
周玄这个提议，让茱莉一愣，她想了想，道：“再过几天就是纽约3GPP的5G标准投票大会，我让我的顶头上司和你见一面。说不定，你可以说服他投资晨星，仅仅只是投资，不附加任何条件。”
周玄一笑：“希望这样可以让你交差。”
茱莉微笑点头：“我和上司关系很好的，他不会为难我。希望以后老师能经常莅临读书会教导我们。”
周玄道：“好啊，你们的读书会，吃得不错。冲这个，我就得常过来。”
茱莉开心大笑。
周玄突然问：“康斯薇露什么背景？”
茱莉止住笑，说：“老师对她感兴趣？她的身世很神秘，横空出世。但一到纽约，就有如神助，突然在几个领域同时名声鹊起。你母亲苏茜跟她非常熟，两个人是那种亦师亦友的关系，她也很听苏茜的话。
我是个小小兵，没有资格和苏茜女士往来。这次康斯薇露突然到中国，具体有什么使命我不得而知。但我的上司的上司命令我全程关照她，还让我派了一辆车和一个懂英语的女司机供她驱使。
我们两个现在感情很好，她都不喜欢住宾馆了，直接搬到我花木别墅的客房住了。
平时她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窗帘都遮得严严实实，大概是在看书或玩电脑吧，她来了之后，一口气买了上百本中国古籍，把自己的客房都堆满了，不知要看到什么时候才完。”
周玄道：“她是学什么外语都是用这种突击法吧？”
茱莉道：“之前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她学投资只用了半年左右的时间，就成了量子基金的高级合伙人、董事会成员。这在美国金融业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不过，美国就是这种崇尚超级英雄、崇尚天才的国度。最喜欢像康斯薇露和周老师这样的神人。”
“神人？我是凡人一个，按我们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标准算，我连‘修身’都未完成。”周玄话中有淡淡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