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工作状态中的孟空，如一台精确而高速运转的大型中央处理器，行云流水，繁而不乱。
说完“请进”后，他头都没抬，根本没看进来的邓曼，摊开三份文件，用万宝龙签字笔刷刷签好字，又抄起内线电话，一口气布置了五六个会议主题，又确认了一下明天全天行程安排和后天的欧洲五国行随行名单，这才抬起头来。
一个精英经理人，立刻变成了一个因意外见到女神而狂喜而慌乱的少年。
邓曼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说了一句：“孟总请冷静。我此次前来，不代表邓曼，只代表美国路西法基金，请您就近期个人大额消费状况做个详尽说明。”
孟空伸在半空的手，讪讪缩了回来，他慢慢走回自己座位，缓了一缓，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每次的申请报告，我都不按规定提前报送上去了么？而且你们基金也都批准了啊。”
“我这次调任上海，就是来彻查此事的。和你对接的理查德森博士已经被调回我们美国总部了，以后你的用款申请，都由我来审批！”
“如果是谈这个事情，我建议晚上我们找个私密的场合，平时我和理查德森先生都是单线联系，绝不会到对方办公室，这也是投资协议上规定的吧？”
“我和你，没有在私密场合会面的可能性，我今天来，就是单方面通知你，这个条款要改，如果你不想我来你办公室，那你可以来我的，就这样。”邓曼的话，有些倨傲无礼，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让孟空错愕，他张了张嘴，最后摇了摇头，低声说：“我希望，我们之前的过往，不会影响到未来的工作关系，对过去，我要说的，不止是抱歉……但——”
“如果你还想得到路西法基金的资助，就不要再提任何过往——”邓曼打断他，语带威胁地说道。
“好好好。”孟空连声答应。然后，面带为难，说：“这里不方便说话，这样吧，我三天后下午两点去路西法拜访你，详细阐明。”
邓曼霍地起身，一言不发，头也不回离开了孟空的办公室。
留下欲言又止、进退两难的孟空。
沈一时离开邓曼后，直接开着自己的黑色柯尼塞格Agera R+，到了南京东路20号的和平饭店。
上海人对下午茶的热爱，可以追溯到晚晴。一直以来，上海的洋气和优雅都不是装出来的，而是那种自小培养的、骨子里的、自觉的东西。
好一点的下午茶所在，如果不是预约，常常要遭受客满的窘状。
沈一时最不喜欢的，就是人人都喜欢的靠窗位。他觉得，靠窗坐，自己就成了任路人观赏的动物，他们可能还会评头论足、窃窃私语。沈一时也不喜欢过道或者背后有人的位置，他喜欢坐在最角落，那种别人很难注意到他，他却可以观察和掌控全场的位置。
可能是潜意识里没有安全感吧。沈一时总想尽可能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今天，他约的客人提前到了，坐在他惯常留座的最角落最幽暗的位置上。一个面目清俊、气质柔和的中年男子正在品着伯爵红茶，看着英文版的《华尔街日报》。
沈一时点了一杯意大利特浓咖啡，又点了招牌费尔蒙巧克力蛋糕。
中年人放下报纸。沈一时刚落座就急忙问：“孙总魔芯连续涨停有什么内线消息？”
“物极必反而已。其实大家都操之过急了，堂堂魔芯，中国芯片行业的招牌公司，岂能说退市就退市了，纵然魔芯想退市，上海市政府会答应么？即便上海市政府不管，国家也不会不管。不过有些人信不过我，提前动手了而已。”孙总淡然道。
“我在澳洲通知你大举买进魔芯的时候，你预期到魔芯会连续下跌近50%么？”
“预期过。我甚至觉得会超过70%。”孙总老老实实回答。
沈一时愣了，他本来是想兴师问罪的，也觉得孙总会极力推卸责任，没想到，孙总这么痛快地承认了，这反倒让沈一时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说了。
孙总局外人一般道：“我在证券业小二十年了，股票涨涨跌跌，神仙都测不准。您让我买入，我就执行，不管明天是否跌停；您让我卖出，我就卖出，不管明天是否涨停。首先您没有问我对这只股票的看法，其次我的看法，也无法影响您的买卖决定，不是吗？”
沈一时一想，也是，干笑了一声，说：“孙总您误会了，我半点怪您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想知道您对魔芯知道多少，对魔芯未来股价走势如何看？”
孙总悠然喝了一口茶，说：“证券市场，消息真真假假，敌我从不分明，父子夫妻都有可能互相欺骗，更何况我们这种关系？不过作为你的客户经理，我有义务提醒你一句，现在传出的孟空和华伟合作的消息，据我所知，是空穴来风。不排除是魔芯的死多头自导自演的一幕闹剧，再加上魔芯近段超跌太多，抢反弹的短线游资也蜂拥而至，所以这两天涨势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但我预期这个泡泡吹不大，假的真不了，连续三天涨停就要停牌，魔芯股份要出正式公告，一旦市场传闻的重组落空，游资和跟风盘就会不计代价蜂拥而出，魔芯依然是连续跌停的格局。”
“那您是劝我明天涨停板上减仓或者清仓？”沈一时紧张地问。
“我可什么都没建议。也有可能，孟空和华伟真的有合作，公告以后，魔芯股票翻番。资本市场的魅力就在于观点的不同，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科场。你唯恐买不进，卖给你股票的人呢？唯恐卖不脱。没有观点分歧就没有对手盘，股票市场也就没有存在价值了。至于谁对谁错，天知道，再多的利空利多消息混杂在一起，也无法直接给你个买进还是卖出的直接建议，最后，还不是靠您个人判断？更何况，在我看来，您在乎的，不仅是魔芯股票差价的收入吧？”
沈一时一惊，矢口否认：“我就一个炒股的，不赚股票差价赚什么？”
“您可不仅是个炒股的，上海滩资本圈这两年谁不知道您沈总的大名？几百亿资本购并都不在话下，小小魔芯几亿上下的涨跌，又岂能真的让沈总跑这一趟？”
沈一时心中暗暗佩服这个资本圈老玩家，也决定不再拐弯抹角，深吸一口气，说：“我是想再买五千万股，你有办法么？”
孙总似乎毫无惊讶之色，说：“这个量，短期内在二级市场不可能，只有走大宗交易通道了，我去帮你谈两个潜在的大卖家。”
沈一时大喜：“孙总专业、高效！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和裘老板的见面，在友好而诡异的气氛中持续。
裘老板是宇文东在国内没有见过的类型，世故、油滑、但又不乏睿智，对一些根本原则的把握上，毫不含糊，立场鲜明，却又知道如何曲径通幽曲线救国。不过却因此更加佩服周玄的识人之术，毕竟周玄和裘老板只是浅谈而已，不过得出的结论估计和自己是一样的。
两个人不知不觉就聊了两个小时。
临末尾，裘老板满脸真诚地说：“通过与您深入的交谈，我更加坚信入股晨星是重大而正确的抉择。晨星有你和周玄，跌得再狠也有翻身之日，一旦翻身那可就鲲鹏展翅九万里，现在不趁你们落难扑上来，更待何时？”
宇文东实在被他的耿直逗得不行，说：“裘老板直人快语，在下也觉得现在正是我们双方合作的最佳契机，原则上我同意转让20%的晨星股份给你，至于估值——”
“我有我的精算师团队，估值上，我一定做到双赢。”裘老板抢先道。
宇文东点点头，说：“您办事，我放心。”
走出证金国际大门，裘老板掏出电话，拨出一个号码，那边很快接了。
“多少？”
“20%。”
“厉害啊裘老板，放心我答应你的入股比例和估值一定会兑现。”
裘老板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哼着定军山，混入陆家嘴汹涌的人潮中，倏忽不见。
ST魔芯连续第三天毫无悬念地三千万股买单开盘直接封涨停。而且卖盘寥寥。
今天苏落上午还是不见人影，宇文东也没有来，周玄百无聊赖，见常书远办公室的门半敞开着，就信步溜达进来。
常书远正运指如飞，噼噼啪啪敲击键盘，一脸严肃。
他眼角余光扫到周玄进来，做了等一下的手势，就又沉浸在屏幕中。
好一会儿，他敲击键盘的频率突然慢了下来，然后摇了摇头，站起身，干洗了几下脸，来给周玄泡茶。
“忙活什么呢刚才。”周玄随口问。
“调集分析魔芯场内场外交易状况呗。”
“场外？”
常书远喝了一大口茶，说：“是场外，比如大宗交易市场的买卖和价位。这才是二级市场风向标。魔芯刚发生了溢价大宗交易，你知道，魔芯的利好是我们和孟空联合炒作出来的，是无中生有，市场上大户散户跟风也就算了，在大宗交易市场上成交的，都是有实力的大机构，拥有绝对消息和资金优势，他们如今也在几千万股地大举买入魔芯，这就奇怪了，除非孟空向我们隐瞒了什么真正的利好——哎呀不好，他是想骗我们也出局！”
常书远立刻电话拨出，那边只响一声就接听了。“千万别按计划减仓！”常书远大声道。
“减什么仓，我早上还买到了几十万股。”对面传来苏落平静的声音：“我也注意到了大宗交易市场不寻常的动态，看来孟空给我们唱的是戏中戏，不卖了，等他停牌出公告，利空我认了。”
常书远舒了口气：“我就不该怀疑你会操作反，但保险起见，别再加仓了。”
苏落答应了一声，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