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惊奇地发现苏落交易室的门开着,里面没人。要知道,现在是9:25的集合竞价时段,苏落没出现在这里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匪夷所思。
或许路上堵车吧……周玄只能这样想。虽然苏落不在,周玄还是迅速进入工作状态,仔细观察魔芯的集合竞价。
一点悬念没有,开盘就是上千万股直接封死涨停板。
东方财富魔芯贴吧里人气爆棚,各式各样关于魔芯的利好满天飞,热门帖子动则几百的跟帖,多空双方吵得不亦乐乎,但显然多方被压抑了几十天,一朝翻身农奴把歌唱,鼻孔朝天,踏空和看空的,虽然不断把宇文东那边调研报告的数据做罗列分析,又加上国际芯片行业的各种数据看法,但就是架不住魔芯今天又是涨停开盘,再坚定的空方,也只能暂时悻悻地停止看空。
闲来无事,周玄就把热门帖子一条条翻看着,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现在周玄是晨星公司的人,所以只对多方的消息感兴趣,其中有一条号称是一线财经记者的点赞和回复最多的看多帖子引起他的关注,上面言之凿凿,说本来针锋相对势不两立的魔芯和华伟,正在私下接触,可能要搞一次轰动芯片业界的重大资产重组,瞎话谁都可以编,但有图有真相,这个记者,配了一张镜头抖动,但是能看见两个人在聊天的侧影的照片,下面立刻有眼尖的网友指出,从头型、白阿玛尼西装和伯爵腕表来看,此人是孟空无疑,他上午刚穿着同一身行头参加了上海市政府的一次芯片产业研讨会,报纸上配的照片和这张一比对,百分百是同一人。至于孟空对面的银发老者,穿着打扮实在是普通至极,休闲服看不出牌子,表也没特征,只有眼角的鱼尾纹可供辨认。财经记者也说他不知道此人是谁,但一定是华伟高管。结果跟帖中,有个神秘网友晒出一段深圳国际芯片产业峰会介绍视频,主持人穿着打扮,赫然就是这位老者——华伟董事长——申止为!
这申止为做人太过低调,华伟已成民族产业领军者,他却连个三流企业家的知名度都没达到,在中国也算是咄咄怪事。不过此人做企业委实一把好手,厚积薄发,如今就连苹果和三星,都要看他的脸色,这在之前的中国企业,不可想象。
无论如何,这两个人国际芯片行业的重量级人物在上海密会,都意味着要有大事发生,足以证明此帖绝非捕风捉影。再配合魔芯连续两天的强势涨停,更能佐证华伟魔芯重组之事绝非空穴来风,昨天卖出的股民们在下面有的痛哭流涕有的跳脚怒骂,都不甘心自己把肉割在了地板上倒在了黎明前,可惜悔之晚矣,魔芯现在天天封死涨停,卖盘寥寥,想再补仓,无疑是痴人说梦。
苏落都一个小时了,还没过来。周玄起身,去敲宇文东的门。
“那张照片,是您拍的吧?”周玄忽然问。
宇文东一愣,旋即笑了:“本不该瞒你,但答应过孟空,这事连苏落都不知道。”
周玄点头道:“是了,好手法,你和孟空配合的真是天衣无缝。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把朦胧利好的手法用得炉火纯青。”
宇文东道:“孟空的确是个人物,借道申止为来上海芯片产业研讨会做特邀嘉宾的机会,喝了一杯咖啡,重组绯闻就正式传出。照片的确是我偷拍的,帖子也是我写的,刚才我还在跟帖,股民们的热烈程度真是超乎我想像。”
“若非亲身经历,我也无法想像。此事中,孟空和申止为都可置身事外,一杯咖啡,就借力打力,救活了晨星和魔芯两家公司,价值至少几十个亿。资本市场仅靠捕风捉影的莫须有消息的力量,一至于斯,可叹可叹,长见识了。”周玄嘘唏不已。
宇文东道:“如果不是逼到份上,我也不至于干出这种下作事情,唉,先保住晨星再说,也算救了很多魔芯的股民,重组消息是假,但你即使现在在论坛上公开真相,那些持股的股民,大部分也还是不肯走的,觉得你又是在晃点他,为了骗取他的筹码。一天前还哭爹喊娘只求卖掉,一天后就视如珍宝一股也不肯出了,这就是股民,这就是人性。知人性者知天下,无论领域,周兄,这就是我力挺你进入金融行业的原因,这个领域,太多目光短浅又身居要职的人,害人害己,周兄高瞻远瞩,如果能在这个行业立足,必将影响深远,功德无量!”
周玄动容道:“承蒙宇文兄如此看重,实在愧不敢当,这短短几天,见识了资本市场的风云诡谲,胜读十年书,周某实在是获益匪浅,感谢宇文兄引路之恩!”
宇文东看着周玄,眼光复杂,终于,他笑了:“也不知我此举是对是错,毕竟打乱了周兄原来平静的生活。”
“不是平静,是平庸。我这几天,逐渐理解了我的课为什么没人听,只因为我是个白丁,既没有著作等身,也没有实操案例,凭什么让东方大学那帮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信服?如果我能在资本市场上实践春秋思维,何愁无人来求取真经!?”
见周玄说得意气风发,宇文东也大是高兴,轻轻鼓了两下掌,道:“周兄厉害之处在于敢剖析正视自己,而不是诿过于人。看你看己,皆通透精到,令人又敬又怕,最好不要和你做敌人,不然晚上都睡不好觉呵呵。”
周玄笑道:“宇文兄言重,在这大上海金融圈,我能自保就烧高香了,遑论伤人?都靠您指点提携。”
宇文东道:“这金融圈啊,人多,但人才真不多,大都是蝇营狗苟之徒,‘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才是‘知识越多越反动’,很多根本已经成了外国资本集团的利益代言人,很惭愧,我也是其中之一,高胜资本一直对中国金融市场虎视眈眈、其欲逐逐,我身为大中华区总经理,常常要在职业道德和个人良知之间犹疑彷徨、进退失据,唉!我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以之报中国,可谓平生之憾事,周兄如果能学有所成,定能为国为民,成就一番宏图伟业,弥补宇文平生之憾!”
宇文东这一番话,推心置腹,且带给周玄极大的震撼。周玄动容起身,心潮澎湃,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宇文东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邓曼在魔芯总部大楼前,徘徊了足足有二十分钟。
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进去,但她实在不愿意进去。哪怕再多拖一会儿,也会让她的心情稍微好过一些。
越接近孟空,她就越觉得惊恐,是那种因为伤害形成的本能的惊恐而导致的逃避。如果可能,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孟空和听到任何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一点消息。如果可能,她希望和孟空的人生轨迹是两条直线,纵然延伸到宇宙尽头,也不要有一点相交,抑或,纵然相遇,也最好“人生若只如初见”,不要再深入下去了。
但这一切,现如今,木已成舟。
邓曼正混乱纠结着往事,从魔芯总部大门走出一个西装笔挺、带着墨镜、吹着口哨的公子哥。
掏出车钥匙的瞬间,他瞥见了邓曼,手僵在半空,口哨也忘了吹。
邓曼也睁大了眼睛。
“曼曼!”
“沈一时?”
沈一时毫不掩饰自己的狂喜,冲过来握邓曼的手,邓曼的手本能地想闪躲开,又怕他尴尬,只缩了一下,沈一时双手沾到邓曼右手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触电般赧然松开,呵呵笑了起来,满脸都是春光灿烂。
邓曼问:“你怎么会来魔芯总部?”
沈一时摸摸后脑勺,说:“孟总请我来的,他要做点股票抵押融资业务,银行和券商都拒绝了,经人介绍找到了我,就过来先谈谈看。你不是在美国么?什么时候回的上海?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这要不是天可怜见让我遇到你,我还不遗憾一辈子!”
沈一时一脸真诚,邓曼却淡然道:“又来了,少拿我取笑。我来的目的,和你差不多,我们也算竞争对手了。”
沈一时立刻双手高举作投降状:“我只做你最好的朋友,绝不做对手,为了你我可以出卖国家民族利益包括我自己!”
邓曼忍俊不禁,说:“谁稀罕!我一向公私分明,生意场上,大家公平竞争。”
沈一时笑了:“我的姐姐,这可是在中国,你跟我谈公平竞争?中国是人情社会,在上海,我罩着你,有事儿您说话!”
“呦,几年不见,你怎么说话都改京腔了?”邓曼揶揄道。
“嗐,还不是让我超跑俱乐部那几个北京公子哥拐带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象他们那么不靠谱,我对你,一向言必信行必果,这你是知道的。”
邓曼没搭他的话茬,理了理头发,说:“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见孟空。”
“你和他难道已经——”沈一时欲言又止。
“怎么可能!我和他,早已恩断义绝!”说完又补了一句:“这次来完全是工作,我不会以私废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