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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处深宅大院，一看就是有来头的。两扇斑驳的黑漆大铁门上除了门牌号，没有任何标识。院墙上，爬满了藤蔓。
周玄按下门铃。
大铁门中间的一扇小铁门吱呀呀打开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青年问：“是周总么？”
周玄点头。
小青年侧身让路，周玄跨步进门，小青年立刻关门，上了锁。
进门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顶棚和栏杆上，也满是藤蔓，地上的青砖看成色和图案都颇有些年头，有些还精心补过。
走廊尽头，是一扇小木门，进了木门，是个宽阔的院子，假山、凉亭、水池，一应俱全。
院内有一座四层楼，说是别墅吧，比别墅要大得多，说是办公楼吧，又嫌小点。从建筑样式上看，有民国的风格，养护得很精心。
孟空站在一人多高的太湖石前等候周玄。
周玄上前，和孟空握手，道：“这块太湖石，一看就不是凡品，天然形成了一个繁体字的‘寿’字，又千孔百窍，实在难得！”
孟空赞道：“周总有品位，这块石头，是这座院子的镇院之宝，1932年杜月笙送给老蒋祝寿的。放在这里也当影壁之用。这院子，有点来头，是杜月笙所建，当年就很秘密，因为图纸外泄还死过几个人。
这边是会所兼办公之用，当年上海青帮的大佬常在这里和老蒋议事，建筑物下面还有暗道，可通向院外一处池塘，不过我没试过。据说这建筑物的玻璃，都是当年德国进口的防弹玻璃，之前院子里还有一个塔楼，供了望放哨之用，建国后给拆了，不然肯定更有意思。”
周玄环顾四周，道：“孟总有品位，选这样一个地方做会所，黑白通吃啊。”
孟空嘿嘿一笑：“哪里哪里，我一个小商人，黑白都能吃我两口倒是真的，我还得自备场地和刀叉，陪着笑脸让人家畅吃。”
确认过眼神，都是坏的人。周玄笑道：“孟总被吃，好歹还能算道主菜。我这种，最多是盘煮河虾。”
孟空摇头：“周总太妄自菲薄了，您一伸手，就能让魔芯的股票翻江倒海，我孟空这一叶扁舟要想过万重山，还得多拜您的码头。今天您赏光，我肯定陪到您尽兴。咱先喝茶。”
进到茶室，周玄一惊。
踩到厅内的青石板，看到那个仙鹤屏风，还有圈椅，抬头再看到天花板上的雕梁画栋。恍如回到了明代。
孟空道：“这个院中院不错吧？是我从老家运来的，整体拆迁了一处明代进士的府邸。不然，地产商为拆迁就给打砸了。小地方的地产商，和黑社会没区别。”
周玄点头称赞，到处看看摸摸。
孟空道：“我这儿养了个淮扬菜国宴名厨，今晚咱就在这苏北典型建筑里吃典型淮安菜！”
周玄大感兴趣，坐在圈椅上，道：“孟总真是懂生活，会享受。搬一座家乡建筑过来，再收个家乡菜名厨，完美人生。”
孟空嘿嘿一笑，说：“如果不为享受，奋斗意义何在？不止厨师，我这里外的服务员和工作人员，都是我从老家带过来的亲朋故旧，还有他们的子女。魔芯厂里也每年会去淮安直招100个技校定向委培的毕业生。”
周玄点点头，道：“孟总仁厚，念旧，难得。”
孟空道：“力所能及。为家乡父老做点事，开心。”
说话间，一个十八九岁的身着青衣的女服务员端上茶具。
孟空道：“我们淮安旧铺镇境内有一座大雨山，此山海拔不高，但所产‘雨山茶’香高味纯，虽然不是特别出名，但好喝得很。周总尝尝，再带一包回去。”
服务员为二人倒茶。
茶杯是透明玻璃杯，热水一冲，芽叶如活了般立起旋转，清香之气飘然逸出。
周玄端起杯，轻啜一口，品了品，道：“先微苦，后回甘，果然妙物！”
孟空道：“能品得出的，也是妙人。”
二人各端了一个大玻璃杯喝茶，不用频繁添水，却也粗犷自在。
孟空道：“如果你晚一分钟电话我，我电脑里的魔芯今晚公告的邮件就发给董秘了。”
周玄道：“我不知道你要发的公告的内容，不过我这里有篇采访提纲，倒是可以先给孟总看看。”
周玄说着，用微信发了一份word文档给孟空。
孟空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周玄若无其事地欣赏着柱子上的龙凤呈祥浮雕。
孟空放下手机，干笑了一声，说：“周总不是认真的吧？”
周玄微微一笑，说：“假作真时真亦假。”
孟空道：“你可知，这篇关于你的专访，如果周末上市，会对魔芯股价造成怎样的冲击？你真的不惜自毁形象？”
周玄冷笑一声，道：“我只知道，孟总您要趁我卖掉3000万魔芯之后，联合沈一时，出重大利好，让我踏空。”
孟空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道：“之前在去伦敦的飞机上，我就暗示过你，卖掉的那5%魔芯，应该买回来。前天晚上，我又暗示过你，应该买。但周总，你的选择呢？你不但没买回原来卖掉的，还继续变本加利卖出了3000万股！现在你来埋怨我周末不该出利好，是什么道理？”
周玄微微一笑：“孟总说的，听上去很有道理。我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吧，假设您的魔芯是轿夫，我是坐轿的，四个人，恰好能抬起我匀速往前走。这时一个走路的，觉得我坐轿很舒服，他走路很辛苦，于是也想上轿。请问，如果轿夫没同意，不停下轿来让他上，他能上来么？
就算他腿脚麻利，偷着跳上来，我纵然一时没发现，但你这边的四个轿夫会不觉得重么？
如果这个时候，偷着上轿这个人，承诺把抬轿的价格比照我翻一倍，轿夫会不会合力把我赶下轿子，只抬那个后上来的肯给高价的人呢？“
孟空听着，脸上神色极不自然，眼神闪烁，支吾道：“先前是你主动卖掉了那5%，现在又是你不肯买，不关我事！”
周玄道：“表面上你是什么都没做，但，孟总，你只管聪明你的，别把我当傻子啊。沈一时上轿前，必然通过封苹和你打了招呼，得到了你的首肯，不然他没胆子瞒着你投十几亿资金进这只股票。
那么，你跟沈一时之前，就是有默契或协议的，你们两个有共同信任的中间人封苹。之后，你们肯定有了赶我下轿的完整计划。
我随便猜测一下啊，对与不对，孟总别见怪。你们可以这样做，先等我做差价，一做差价，沈一时就将股价上拉，让我踏空，无法原价回补。
然后您明示暗示我追高买入——其实您如果诚心诚意想让我回补的话，可以配合出点利空消息什么的，我就可以原价甚至低价买回那5%。但你让我不惜追高也要买回，我追高买入的过程，肯定会大幅拉高魔芯的股价。这样，原来重仓潜伏在魔芯里的沈一时，就成了最大获益者。
当我快速拉高股价后，沈一时会突然出货，而且是大量并快速的卖出，将我套在山顶。这时候，您会配合出一个退市警告之类的利空，让股价继续大幅下跌，逼迫我割肉。这样，我割下的肉，就悉数成了沈一时的盘中餐。
而我们晨星，在元气大伤之后，已经沦为持股只有百分之几的魔芯小股东，不值一提了。”
孟空轻轻鼓了两下掌，说：“之前有人跟我说周总聪明，我不尽相信，因为孟某对自己的聪明，一向很自负。上次在飞机上，连我都以为——自己已经成功说服你追高买回了。
后来看你几乎按兵不动，我还是没有怀疑，以为你只是在等机会买。直到前天，我借机催了一下……”
“你这一催，催出了我大举卖出的计划！孟总，恕我直言。咱们，没什么太深的交情，你，不会很执著地对我好，甚至还会因为我和邓曼现在比较亲近的关系，迁怒于我。
从这点出发，我对您的建议，就只能反其道而行之了。
正好赶上我这两天有个两亿的资金缺口，金融江湖里，现在沈一时最有钱，我就打算从他那儿取回他上次从我这儿拿走的。
但，我们二虎相争，我怕的不是沈一时，而是你关键时刻在背后打我的黑枪。”
孟空突然拍着圈椅的扶手，放浪形骸地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两手一按扶手，站到客厅的青石板上，径直走到周玄面前，伸出双手，说：“周老弟，重新认识一下，相见恨晚！”
周玄觉得不好拒绝，茫然伸出双手。
孟空紧握他的双手，大力摇了几下，道：“周老弟，之前愚兄眼神不济，不识英才，万望勿怪！”
周玄有点莫名其妙。
孟空看上去却异常兴奋，放了周玄的双手，自己负了手在客厅空地上疾走，来回转圈。
周玄尴尬而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不知他受什么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