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设计的这个计划,在许多方面都有刻意练习的元素。特别是,它给学生飞行员机会,在不同的局面下尝试不同的战法,并由教官对其表现提供反馈,然后将他们所学的知识运用到实战中去。
海军挑选了最优秀的飞行员担任教官。这些人会假扮成敌方北越的飞行员,与学生飞行员展开空战。教官们被集体称为“红军”,驾驶着类似于米格战机的飞机,而且使用北越飞行员已经学会了的同样的苏联战术。因此,出于实战的目的,他们全都是顶级飞行员,只有一个例外:不使用真正的导弹和子弹,而是在战机上装备照相机,以记录每一次空中遭遇。模拟的空战还用雷达进行追踪与记录。
进入王牌飞行员学校的学生,是美国海军中仅次于他们教官的最优秀战斗机飞行员,被集体称为“蓝军”。他们驾驶着美国海军的战斗机,同样没有装备导弹或子弹。每天,他们会爬进战斗机的机舱,加速、升空,加入与“红军”的战斗。在这些战斗中,飞行员要把他们的战斗机(以及他们自己)推到失败的边缘,以便了解飞机能够做些什么,以及需要做些什么以摆脱那种困境。他们在不同的战斗局面中尝试不同的战术,学会如何最好地应对敌方飞行员的攻击。
担任教官的红军飞行员,是海军中最优秀的飞行员,一般会赢得这些模拟的空战,随着时间的推移,教官的优势会逐渐增大,因为每隔几个星期,就会有整整一个班的新学生加入王牌飞行员学校学习,而教官们则会在那里一连待好几个月,累积了越来越丰富的模拟空战经验,并且练习到了这种地步:他们可以看到学生飞行员们可能向他们发射的几乎所有“武器”。特别是每个新班级的学生加入模拟空战的头几天,学生代表的“蓝军”通常会遭到惨痛的失败。
不过,那没关系,因为一旦飞行员降落到地面,马上就会召开“战斗报告会”。在这些会议期间,教官会毫不留情地考问学生:你在空中的时候注意到了什么?你采取了什么行动?为什么选择采取那些行动?你犯了些什么错误?可以怎样改变?在必要的时候,教官会取出记录双方遭遇战的影像,以及从雷达部队那里获取的数据,准确地指出空战的详细情况。在会中和会后,教官会围绕学生能够怎样改变战术、朝哪个方向改进,以及在不同的战局中考虑些什么等问题,向他们提出建议。第二天,教官和学生会把前一天总结的经验教训应用到实战中去,重新投入战斗。
随着时间的推移,学生飞行员学会了问自己一些问题,因为这比听到教官的考问令人更舒服,而且,他们每天在飞行时,都会认真汲取上一次模拟空战中的经验与教训。渐渐地,他们将学到的东西内化于心,以便在真正做出反应之前无须思考太多。慢慢地,他们发现自己在与“红军”的空战对垒中取得了进步。当课程结束时,“蓝军”飞行员变得比那些从未进入王牌飞行员学校学习的飞行员经验丰富得多,返回部队之后,担任起飞行中队的教官,并且在他们的飞行中队中,把自己学到的东西传授给其他飞行员。
这种训练的效果惊人。1969年全年,美军停止了轰炸,因此,全年并没有发生空战,但到了1970年,空战恢复进行,还包括战斗机的空对空战斗。接下来的三年里,美国海军飞行员每损失一架飞机,就平均击落12.5架北越战斗机。同样在那段时期,空军飞行员的胜率接近他们在轰炸暂停之前的2:1水平。也许观察这种王牌飞行员训练效果的最清晰方式是了解“每次交战杀敌”的统计数据。在整个战争期间中,美国战斗机每5次与敌机的遭遇中,便击落1架敌机。然而,在1972年,也就是战斗持续进行的最后一整年里,美国战斗机飞行员每次与敌机遭遇,平均击落1.04架战机。换句话讲,总体而言,每次海军飞行员驾机升空与敌方作战,都会击落一架敌机。
后来,美国空军也注意到了海军“王牌飞行员”训练的这种惊人效果,开设了一些训练课程,目的是使空军飞行员更好地做好空中战斗的准备,而且,两个军种在越战结束之后继续进行这种训练。到第一次海湾战争时,两个军种都已经长时间执行了他们的训练计划,使得他们的飞行员比全世界几乎所有的其他战斗军种的飞行员更加训练有素。在第一次海湾战争持续7个月的时间里,美军飞行员在空战中击落了33架敌方战机,只在战斗中损失1架战机,这也许是空战史上最具压倒性的胜利。
美国海军在1968年时遇到的问题,几乎任何类型的组织和专业中的人都十分熟悉:在那些已经受过训练和在职的人之中,提高绩效和表现的最佳方式是什么?
在海军的案例中,问题出在飞行员的训练并没有真正使他们做好准备来应对敌军的挑战,而敌军飞行员一心想将他们的战机击落。战争中的经验表明,在第一次空战中获胜的飞行员,第二次空战生存下来的可能性大得多,而且,飞行员经历的空战越多,并且生存了下来,那么,他赢得下一场空战的可能性越大。事实上,一旦飞行员已经赢得了20场左右的空战,他在下一场和之后的空战中获胜的概率几乎高达百分之百了。当然,这种在实战中进行“岗位训练”,缺陷在于成本高得令人难以接受。海军每击落敌军两架战机,自己便损失一架,而且一度打成平手,也就是说,每击落一架敌机,自己便损失一架。而每被击落一架战机,就会有一位飞行员被击毙或被俘,换成是双座飞机,领航员也可能被击毙或被俘。
虽说没有哪几个行业或领域,绩效太差的代价可能是被处死或者被送进监狱,但在许多行业或领域,犯错的代价高得令人无法接受。例如,在医学界,医生不用把自己的生命赌在某一台手术上,但病人却是在赌自己的生命。在商界,犯错的代价可能是时间、金钱以及未来的商机。值得赞扬的是,美国海军能够想出一种成功的办法,不需要飞行员冒着太大的危险来进行训练。(当然,并非完全没有危险。有时,训练的强度太大,接近了飞行员能力的极限,导致飞机坠毁,甚至在很罕见的情况下致使飞行员牺牲,但这种可能性,比起飞行员必须依靠在实战中训练而机毁人亡的可能性小得多。)王牌飞行员训练计划使飞行员不用冒着生命危险而尝试不同的战法,并且能够获得反馈,推测怎样来更好地战斗,然后把前一天学到的经验放到第二天的训练中去测试,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训练、测试。
无论是训练战斗机飞行员、外科医生还是企业经理,设计一个有效的训练计划绝不是件容易的事。美国海军主要通过反复试验,才设计了有效的训练计划,这一点,你可以通过了解王牌飞行员计划的历史而感受到。例如,对于模拟的空战必须多么逼真,人们有一些争议,有的人希望别那么逼真,以降低飞行员和飞机的风险;而另一些人则坚持认为,重要的是尽可能像在真正的战斗中那样,把飞行员逼到极致。幸运的是,后面这种观点最终成了主流。如今,我们从许多关于刻意练习的研究中知道,只有把飞行员逼出舒适区,他们才有可能最大限度地学会怎么战斗。
从我的亲身经历来看,在如今的职场,有太多的行业和领域,人们可以从对杰出人物的研究中获取经验,帮助提高成就,这基本上意味着为不同的行业和领域设计王牌训练计划。当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训练王牌飞行员。那些行业没有战斗机,无须从业者驾驶战机做六次连续回旋。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使用刻意练习的原则,可以想一些办法来辨认某个领域或行业中的杰出人物,然后训练其他那些表现不太出色的人,并且尽可能使后者也达到前者的水平。做到这一点,就有可能提升整个组织或整个专业的整体绩效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