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35年中,最具革命性的投资思想是所谓的“现代金融理论”的提出。这是一套精致的研究理论,它可以归结为一个简单且误导现实的观点:研究股市上的个股投资机会是浪费时间。根据这个观点,与认真分析研究各个上市公司的基本面信息相比,随手扔出的飞镖所选出的投资组合可能回报更高。
现代金融理论的主要原则之一是“现代投资组合理论”。它认为,人们可以通过持有一组多元化的投资组合,来消除任何单个证券带来的个体风险。也就是俗话说的,“不要将全部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只剩下那些可以补偿的风险。
这种剩下的风险可以用一个简单的数学术语来衡量——贝塔(β),它显示了单只股票相对于整个市场的波动程度。对于那些能将所有信息迅速而准确地反映到价格中的有效市场而言,贝塔可以很好地测量波动风险。在现代金融的设定里,有效市场支配一切。
对这种观点的推崇,不仅仅局限于学术的象牙塔里——学院、大学、商学院、法学院,而且成为过去35年整个美国金融界的标准教条,从华尔街到主街(Main Street),皆是如此。很多教授坚信,股票的市场价格已经完全反映了企业的真实价值,剩下的风险就是股价波动的风险。应对股价波动风险的最好方法是投资于一组多元化的组合。
当人们的目光顺着杰出投资者的历史,回溯到格雷厄姆和多德时,会发现他们用逻辑和经验揭穿了这种标准的教条。巴菲特认为,大多数市场并非完全有效,将市场波动等同于风险是一种曲解。由此,巴菲特担心在市场有效的现代金融理论影响下,整整一代学子,无论是MBA(工商管理硕士)或是JD(法学博士),都处于学习错误课程的风险之中,反倒是错过了重要的东西。
一场代价极其高昂的现代金融理论课程,来自于组合保险的蔓延与滥用。组合保险是指在下跌市场中,一种重新调整组合的电脑程式化技术。组合保险手段的滥用导致了1987年10月和1989年10月的股市崩盘。但这也有好的一面,它打破了商学院和法学院盛行的,并且有越来越多华尔街拥趸的现代金融理论的完美说法。
随之而来的市场波动无法用现代金融理论解释,也无法用其他与小盘股、高分红股、低市盈率股等相关表现的现象来解释。市场失效的主角,是沐浴在泡沫中的科技互联网公司的股票,泡沫在90年代末期和2000年年初破灭,这些公司的股价在兴奋与沮丧之间来回忽悠,像癫痫发作一般,与企业本身的价值毫无干系。越来越多的怀疑论者指出,贝塔无法真正测量实际的投资风险,并认为贝塔在并不有效的市场中没有意义。
在这种热烈的讨论中,人们开始关注巴菲特成功的投资记录,并开始重新寻找格雷厄姆、多德的投资方法和企业观念。毕竟,巴菲特在超过40年的时间长河中,创造了超过20%的年复合投资回报率,这一成绩是同期股市表现的两倍。在这之前的20年,同样的故事发生在本·格雷厄姆的格雷厄姆-纽曼投资公司(Graham-Newman)身上。
无论是格雷厄姆-纽曼投资公司,还是伯克希尔公司,它们都具有一些相同的特征:足够大的资本规模,足够长的历史时间段,没有什么意外惊喜而导致的数据失真,也没有大数据挖掘,而且这些业绩表现是历史的结果,并非事先安排。这一切综合在一起,正如巴菲特所强调的那样,取得这样的惊人业绩值得众人尊敬。
现代金融理论受到巴菲特杰出业绩表现的威胁,但这个理论固执的支持者们对巴菲特的成功做出了各种奇怪的解释。例如,说巴菲特的成功仅仅是因为运气好,就像笑话故事中,那只能用打字机打出莎士比亚名作《哈姆雷特》的猴子;或者他能接触到其他投资者无法得到的内幕消息。
在不承认巴菲特的同时,现代金融理论的热心支持者依然坚持认为,投资者最好的策略是,基于贝塔或扔飞镖方式的分散持股,并持续进行投资组合的重新配置。
对此,巴菲特报以讽刺和建议。他讽刺这种投资理念的支持者应该继续留在大学院校里,以利于永续传承有效市场的教条。他建议投资者不用理会现代投资理论,或其他类似的市场理论,而是埋头于投资本身的钻研。对于大多数投资者而言,最好的方式是长期投资于指数。或者,投资者可以利用自身在某方面的所长,对于相关企业进行深入分析。按照这个思路,风险并不是什么贝塔或波动,而是投资损失或伤害的可能性问题。
对于投资风险的评估和判断是很不容易的,因为其中涉及的因素包括公司管理层素质、产品情况、竞争对手、负债状况等多个方面。一项投资是否合算的衡量标准是,该项投资所取得的税后回报,能否至少不低于最初投资本金的购买力,加上一个合适的回报率。
在投资过程中,最为主要的一些相关因素,包括企业长期的竞争优势、管理者的能力与诚信、未来的税率以及通货膨胀水平等因素都是模糊的,并不十分明确,尤其与贝塔那迷人的精确度相比。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种判断是必需的、无法回避的,除了投资者的缺点之外。
巴菲特指出了贝塔方式的荒谬之处,比如贝塔认为,“如果相对于大势,一只股票的股价大幅下跌,……大跌之后的股价反而比先前股价高企之时,更具风险。”贝塔就是这样来测量风险的。
同时,贝塔方式无法区分企业特性的风险,例如“一家只卖宠物石或呼啦圈这种单一产品的玩具公司,其内在风险与另一家主打大富翁游戏或芭比娃娃的玩具公司相比,二者虽然同样是玩具公司,但风险内涵并不相同”。但是,普通投资者可以通过消费者行为和公司之间的竞争,来分辨它们的不同。同时,股价的大跌也可能是一个上佳买入机会的信号。
与现代金融理论相反,巴菲特的投资思想中没有规定多元化。这种思路也可以称为集中投资,如果没有在投资组合中出现,至少所有者也应默识于心。谈到集中投资这个问题,巴菲特以凯恩斯为例。凯恩斯不仅是杰出的经济学家,而且是精明的投资家,他认为投资资金应该重仓于两三家经过深入了解的、具有可信管理层的公司。
这种观点认为,投资和投资思维分布太分散反而会导致风险上升。有一种在财务上和心智上集中聚焦的策略可以降低风险:①提升投资者对目标公司的认知度;②提升投资者在买入前必须具备的、对其基本面属性的满意度。
根据巴菲特的观察,贝塔方式的流行忽略了“一个基本原理:模糊的正确胜过精确的错误”。长期的投资成功,并不来源于研究贝塔数值,并且保持一个分散化的投资组合,而是来源于投资者将自己视为企业所有者。为了达到理想贝塔数值而进行不断交易、重构组合的行为,实际上却让人远离长期的投资成功。
这种“在花朵间来回跳跃”的行为大大增加了价差、手续费、佣金等交易成本,更不要说还要牵涉到纳税问题。巴菲特拿那些频繁炒股的人开玩笑说,“这就像不断搞一夜情被称为浪漫一样”。相对于现代金融理论所坚持的“不要将所有的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我们更认同马克·吐温在其名作《傻瓜威尔逊的悲剧》中的建议:“将你所有的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然后,看好篮子。”
在20世纪50年代,巴菲特作为哥伦比亚商学院的研究生,从他的伟大导师本·格雷厄姆那里学到了投资的艺术,然后,在格雷厄姆-纽曼投资公司工作。
在一些投资经典著作中,包括格雷厄姆的《聪明的投资者》(The Intelligent Investor)一书,介绍了很多历史上最有深度的投资智慧,驳斥了一些流行的错误心态,例如将价格等同于价值。格雷厄姆的观点是,价格是你所付出的,价值是你所得到的。这两样很少完全相等,但绝大多数人很少能区分它们的不同。
格雷厄姆最为深远的贡献是创造了一个住在华尔街的角色——市场先生。他是你的假想生意伙伴,你们两个共同持有一家公司的股份,搭伙做生意。他每天都想着买你在公司的股份,或者卖给你他自己持有的股份。
这位市场先生的脾气非常情绪化,从高兴到绝望极易变化。有时他出的价格高于价值,有时他出的价格低于价值。心情越是狂躁抑郁,价格与价值之间的价差就越大,其行为提供投资的机会也就越大。巴菲特再次介绍了市场先生,他强调尽管现代金融理论没有意识到“市场先生”的存在,但对于整个市场而言,格雷厄姆的这个寓言显示出自律的理性投资思维是多么重要。
另一项来自格雷厄姆的重要的遗产传承是“安全边际原理”。这项理论认为,在一个投资中,如果支付价格不能明显低于其所提供的价值,那么这项投资就不应该进行。
巴菲特忠实地遵循了这个原理。他曾提到格雷厄姆说过,如果将所有深刻的投资秘诀浓缩提炼为四个字的话,就应该是:安全边际。在初次读到这个原理40年之后,巴菲特对此依然深表赞同。尽管现代金融理论的热衷者认为市场是有效的,以至于价格(你所付出的)与价值(你所得到的)之间没有差距,巴菲特和格雷厄姆认为这种差距仍然普遍存在。
这种差距也表明“价值投资”这个术语是多余的。所有真正的投资必须建立在价格与价值的关系评估基础上。那些不将价格与价值进行对比的策略根本就不是投资,而是投机。投机仅仅是希望股价上升,而不是基于“所支付价格低于所得到价值”的理念。
巴菲特留意到很多专业人士犯的另一个错误,即把投资分为“成长投资”和“价值投资”两类。巴菲特认为“成长”和“价值”并非泾渭分明、水火不容,它们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因为成长就是价值的一个组成部分。
“相关投资”这个词与巴菲特也沾不上什么边。这个词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变得流行,它描述了一种投资风格,为了减少股东所有权和经理人控制之间的间隔成本,强调股东参与和监控经理人。很多人认为巴菲特和伯克希尔可以作为“相关投资”这种风格的代表。的确,巴菲特买了几个公司大量的股份,并持有相当长的时间,他也的确只投资那些拥有忠诚经理人的公司。但二者的相似之处大约也就是这些了。如果用一个形容词来描述巴菲特的投资风格,应该是“专注”或“聪明”。即便这些词也是冗余的,质朴的“投资者”一词就是对巴菲特最好的形容。
其他被误读的术语包括被模糊了区别的,作为现金管理工具的投机和套利。对于伯克希尔这样的公司来说,套利是很重要的管理大量超额现金的工具。投机和套利都是处置公司现金的方式,而不仅仅是将公司多余的现金放在商业票据等短期现金等价物上。投机是将资金押在那些尚未公开的公司事件的传言上。而传统而言,巴菲特指出,套利是在为数不多的已公开的机会中,利用同一个对象在两个市场间的价差,进行短期持有。它利用的是同一对象在不同时间的价格差异。决定是否用这种方式使用公司现金,取决于四个常识问题,它们都基于信息而不是传言:事件发生的概率,资金占用的时间,机会成本,如果事件没有发生的下跌。
像市场先生、安全边际一样,能力圈原理也是格雷厄姆、巴菲特智慧投资思维的三大支柱之一。这个原理讲的是,投资者仅仅需要聚焦于自己看得懂的公司,聚焦于你自己了解的公司。正是这一条使得巴菲特避免了其他人不断重复的错误,对于那些几个世纪以来,被循环往复、滋生投机市场的科技风潮和新时代华丽辞藻弄得晕头转向的人们,尤其值得重视。
在所有投资思考中,投资者必须防备巴菲特所谓的“惯性驱使”。这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力量,在这里,习惯的力量对抗着变化,耗尽公司的现金,下属们为了讨好上级而通过的并非最优的公司战略等。与商学院和法学院经常教授的课程不同,这种力量会影响到企业理性的决策。惯性驱使的最终结果是导致行业的跟风心态,山寨成风,而不是成为行业的领头羊。巴菲特称之为“旅鼠行军”。
相信本书的每一位读者都会乐在其中,并且乐与家人、朋友分享。巴菲特关于负债的观点尤为引人,对于个人、家庭和公司的财务都有仔细的解释,适当地关注“生活和负债”,可以明白债务的诱惑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