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9归来,每天还在梦里奔跑……112公里的行程曾经在记忆里是一片空白,只剩下几个片段依稀在脑海中浮现,可它们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连贯,那是心在戈壁上行走,一行囊、一世界……
5月22日,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中迎着风和沙尘完成了走走拍拍的体验日。
5月23日,比赛日第一天,理论行程31.5公里,5个检查点,1个红牛补给站、1个补水点。
晨曦中醒来,晴空万里。刚经历了昨天29公里体验日的洗礼,还沉浸在塔尔寺出发仪式的激情中,精神百倍地整理行装准备出发。A队进入检录处,热身、喊口号!营地荡漾着《蓝莲花》的旋律和欢笑。陈洁(A队女主力,戈壁仙鹤)传来喜讯:“天气预报说沙尘暴昨天已经过境,今天天气不错,大家继续热身……”
北京时间7:55,离出发还有15分钟,不知道哪里传来:“看沙尘暴来了!”随着声音眺望,在西南方向远远的黑褐色的幕正在席卷蓝天白云,速度很快,越来越近,它真的来了,气势汹涌……这辈子亲眼看见沙尘暴席卷而来的人并不多,队员们看上去很兴奋,抓紧时间拍照。Kelvin,一位来自NUS英文班的马拉松大侠,正在用随身mini摄像机拍摄。他身后地平线以上的蓝完全被沙尘暴的昏黑替代,衬托出银白色的塑身衣。“国大国大,四海一家”,大家迈出起点的时候,周遭已经慢慢暗了下来……A2小组有我、林宣、泽宇。出发时我自言自语:“这沙尘暴除了天黑点也没什么感觉嘛!”我迈着轻快的脚步,小跑了起来……天色越来越暗,风也逐渐大了起来,对讲机中传来队长张雷的声音:“A1跑进沙尘暴,风很大,大家注意安全,over!”周遭全暗了,整个苍穹被混黑笼罩着,风夹杂着沙石迎面而来,我拉高了面罩,压低了帽檐,整了整眼镜,迎着风前行。阻力越来越大,我已经跟不上林宣的步伐,泽宇也掉在后面,他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手杖,貌似拖着腿前进。脚下是“黑戈壁”,表面铺满黑灰色砾石,下面是松软的细沙。笑语声渐渐沉寂了下来,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风卷着沙石打在裹着面罩的脸上,太阳眼镜显然挡不住沙尘的进攻,它们肆无忌惮地钻进眼睛里。我低着头、猫着腰、按着帽子艰难前进。风力越来越大。我感觉整个人趴在风上,被吹得两边摇摆。没有对话,只有呼呼的风声……身边没有人,林宣也隔了几十米,没有任何参照物,像在火星上行走。我频繁地低头看GPS,尽量缩短和航迹的差距……对讲机里除了提醒大家注意补水,很久都没有声音,没有调侃、没有欢笑……距离出发1个多小时,我开始累了,此时行程才刚刚开始5公里。我默默祈祷:让风沙变小点,或者转个顺风什么的,早点走出这13.5公里的“黑戈壁”。可它一点儿也不给面子,咆哮着、肆虐着,好像要把你掀翻!有时候我不得不倒着走、侧着走。补水的时候,拉下面罩猛吸一口,哇!满口的细沙!泽宇慢慢靠近我,说道:“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疯子!”
视线所及之处有一队人赶上来,六七个人,用绳子在腰间互相牵着,跑成n字形,中间是女生。他们很快飘过,以至于我来不及看清他们的校名。我开始有些眩晕,从拉练时的蓝天白云到现在的黄沙蔽天,落差实在太大了,真不知道来这个鬼地方干吗!我懊恼、我后悔!我想骂人,可真的不知道骂谁。我可以找出100个理由退赛,我要退赛!林宣问我:怎么样?还好吧?他伸出手来拉我,我倔强地回答:“没问题,你先走。”继续龟速前进……历时3小时,于11:06:21走出“黑戈壁”,抵达第1检查点、补水站,加水到3升,继续前行,12:25抵达第2补水站。不过在那儿和锦波、许教授、霍瑞、陈洁、蓓蓓老师会合,锦波摘下自己的防风镜交给了我,视线明显清晰了,霍瑞给了一副手杖,脚步明显稳健了……赛道两边开始出现志愿者对着我们喊:“加油!”
进入火焰山,山口瞬间风力达9级,荒漠里的孤山寸草不生,连绵起伏,没有尽头,我们在山谷里行走。新装备明显给我增添了动力,让沙尘暴来得更猛烈些吧!!!
蓓蓓领着陈洁在前面跑,霍瑞带着我。因为我们两位女队员的成绩减时后将会计入团队成绩,我们的速度很重要,我们要加油!霍瑞在前面走,说给我挡风,他应该是看着我一言不发郁闷得快要死掉了。路过红牛补给站,喝了罐红牛,啃了个灰头土脸的西红柿继续前进,脚步不能停止。
即将走出火焰山,爬上一个土坡,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横七竖八的坟墓。有立碑的,也有光秃秃的冢。风一点也没有减弱,吹得坟头上插的枝条东倒西歪。我们在冢间穿梭,没有路。我默默唱着:“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这世间万物的繁华和此时的荒凉,天地的多情和此时的冷漠。拨开世间浮华,人生的终点莫过如此。
走出公墓,我已是满脚沙石,霍瑞找了个背风的石墙,让我坐下来倒沙。这是今天第一次坐下,在石头地上短暂的停留都是一种奢望。戴着手套脱下防沙脚套、解开鞋子、倒出沙子,再穿上鞋、防沙套,我笨拙地完成了这一“浩大”的工程。这时对讲机里传出“走出坟地就会进入公路,沿着公路往下走,一眼望不到头……”我的心顿时又凉了。我愤愤地说:“难道这真是要去西天取经吗?打死我也不会再来了!”
走上公路的一刹那,我觉得所有的备战训练都是无用功,没有考虑天气、地貌、心理……腰和背开始疼痛。我只能用双手托着背包走,偶尔用手杖撑着做一下背部拉伸。霍瑞和我讲话、唱歌,可我怎么也兴奋不起来,风好像要穿过你的身体,整整一天,在跌宕中度过……我开始麻木,恍惚,精疲力尽。除了风声只听得到一辆辆重卡从身边呼啸而过,脚已经不是我的脚,可路还是我的路……
就这样一直木木地向前走着,风渐渐收了点,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霍瑞说着话,直到远远看到“伟大是熬出来——离终点还有2公里”。泪水浸润了眼眶,偌大的防风镜给了他们施展的空间……“只为辉煌那一刻——离终点还有1公里”……15:48:58,抵达终点,和队友们拥抱。最终以6小时40分团队第六名的成绩计入本日新加坡国立大学的团队成绩。
风停了,它似乎和我们开了个玩笑,在你信誓旦旦发心潜行的时候它却对你百般阻挠,蹂躏你、摧毁你,让你臣服与敬畏。那时除了耐心等待、守住发心、关注脚下,默默坚守一场随遇而安的旅行,你别无选择。也许这才是真正行走的力量!
营地的黄昏显得格外宁静与祥和,餐饮大帐外排着长队,大家安静地排队取营地晚餐,水煮茄子、白灼羊肉、土豆丝、羊汤一碗外加米饭和馒头。一位戈友擦肩而过:“今儿有惊喜吗?”我笑答:“三菜一汤,外加一个大苹果算不算?”打好饭,大家都站在避风的地儿吃。其中一位戈友吃得很香。“好吃吗?”我问道。“嗯,挺好吃!你第一次来?”他回答,“我来了3次,每次都有不一样的收获。”我笑……
小明、青春、培生、庆一、小红……全体队员都赶在关门时间内安全回到营地,每次走近拥抱他们时都强忍着眼角的泪水。小明——体重最重的队员,从海口拉练才进入状态,坚定地报名参加B队;青春—55岁,年龄最大的队员之一,被太太激励,从亲友团直升B队;培生——55岁,年龄最大的队员之一,手杖从未离身;庆一——去年因腰伤退赛,今年来圆戈壁梦;小红—身高173厘米,体重80斤的纤细公主,被世亮学长用绳子牵回来的。
晚上在营地大帐开会,才知道大家今天经历了历次比赛日最恶劣的天气。大家为所有队员顺利完赛而鼓掌,掌声热烈而坚定,为团队、为自己,我转过头,眼眶又湿润了……
云萍学姐给了两粒帮助睡眠的褪黑素,吃下,回到帐篷,处理了脚泡,躺下,熄灯、等待未知的第二天……帐篷外又刮起了风,呼呼地吓人,外帐被风刮得两边摇摆,狂风吼着叫着,好像要把它撕开。细细的灰沙透过头灯射出的光线乱舞,我闻到了沙的味道,随手抓了个面罩把口鼻包裹了起来,辗转难眠。此时我想要有小明的体重该多好,不会那么轻易被风刮走。于是我起身把驮包挪进内帐增加重量,这才安心地昏昏睡去……
5月24日,比赛日第二天,熟睡到5:40被嘹亮的起床号叫醒。迅速在帐篷内狭小的空间里完成所有整装,用肌贴粘好十个脚趾头,昨天打泡的脚趾有点渗血,但已经不那么疼了,我用肌贴把它们里里外外包裹了三层,还把整个脚掌、脚背全武装上。钻出帐篷,迎接崭新的一天……
太阳裹着金色从地平线上升起,金色的晨曦洒在一位瘦小而有力的身躯上,她正俯身握着锤子用力地起地钉。这就是资深的戈壁玫瑰——蓓蓓老师,她几乎竭尽所能在帮助同学们。她纤弱的身躯积聚着无限的能量。
清晨温度很低,我一直套着羽绒服。营地上一队队各院校的同学已经脱单衣服跑圈热身了。“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伴随着《蓝莲花》,营地变得生机勃勃!
今天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彻底扫走了昨日的阴霾,我似乎满血复活!嗯!今天要拼一下!今天的理论距离31.18公里,穿越14公里布满骆驼刺的盐碱地,还要挑战9公里望山跑死马的魔鬼风车阵。5个检查点,1个红牛补给站。
林宣似乎状态不错,一路在我和泽宇前面,看来大家都想在今天跑出好成绩。我一路小跑,进入盐碱地,地面开始高低不平,坚硬的表层下,或是硬的泥土,或是软的沙土,深一脚,浅一脚,四周布满了小腿高的骆驼刺,我放慢了脚步……“新国大A06!你走这么急干嘛?要出成绩吗?”身边传来一位戈友的声音。“嗯!昨天我第六名计入团队成绩的,我们学校昨天排名22,我要加油!”我回答。这位来自山东大学的同学似乎成了我的队友,大声叫道:“那你还不快跑,再不跑你就扫尾了,今天天气好,快跑起来,加油!”我好像被一股力量推动着,身体也轻快了许多,迈开了步伐加速前进。在高低不平的盐碱地上奔跑极度考验自身的平衡能力以及膝关节、踝关节的抗冲击力。迈开的双脚开始有节奏地跳跃起来,躲开骆驼刺,站稳在高低不平的地面上。四周很安静,只听得见自己大口的吐气声……
“手杖是干什么用的?”那位戈友的提醒让我惊醒。取下背在身后的手杖,膝盖的负重减轻40%,速度快了,脚步也更稳健了,跨步向前,没有一丝懈怠。像阿甘,简单地跑着,跑出了光芒!
这一天的美好在于你始终带着超越的希望……今天的团队成绩是5小时5分,排名19,比去年的成绩提高了30分钟,相当棒!给自己一个掌声!
尘埃落定,戈壁恢复了平静,空气似乎有些凝固。营地有最美的落日,整齐的风车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守护着一望无际的戈壁,西斜的阳光在半空中渲染出柔和的色彩,灰褐色的荒漠被揉进一层绛红……对着夕阳发呆,找到久违的情愫。不必和任何人交谈,不必听任何人说话,只眺望周围的风光,凝视着真实的自己。感受真实不虚的当下,静静地“观自在”……
晚上9:00,照常大帐开会,此时培生还躺在角落,盖着我的羽绒服,队医在处理他的伤,他很疲惫、很痛苦。昨天他拉伤了小腿,今天仍然坚持走下来,看来伤势很严重,队医说可能会骨折。我凑过去,俯下身问他:“培生,疼吗?”他轻轻呢喃:“还好,谢谢你的羽绒服。”此时大家兴奋地讨论着唾手可得的“沙克尔顿奖(全员完赛)”。另外一边传来A队队长张雷绵柔的声音:“培生量力而行啊,我们重在体验,得不得奖不重要。”大家的目光刷地集中到培生身上,“嗯!身体只有一个,戈壁年年都有,明天别走了……”
其实每个人内心对“沙克尔顿奖”都是如此的崇尚和期许,战胜了史上最强风沙,战胜了骄阳与酷热,战胜了各种伤痛的折磨,意志与怯懦的斗争与煎熬,结束明天的21.8公里就能抵达胜利的终点,白墩子就在你的眼前。亲人和朋友就在那儿迎接你凯旋,你似乎能看到彩旗招展,听到锣鼓喧天,感受到亲友温暖的怀抱,此时谁又愿意轻言放弃呢?
“我们B队队员明天同进退,如果培生执意要走,大伙儿架着他完赛!”说话的是世亮学长椄?A队队长,为了传承新国大戈壁精神,今年主动担任戈9B队队长。从21班备战戈9开始就默默无闻地帮助组委会筹划、参与拉练、传授经验和教训。为保证所有队员能顺利完赛,他主动承担了收尾工作。这几天,他都是最柔弱的队员小红的“护法”,他们“以每小时3公里的速度匀速前进”,走在最后,天黑了才到营地。
“我明天全程陪同培生一起走!有什么状况我可以及时处理。”语惊四座的是白白净净的书生队医廖博士。我一直沉默,泪水又一次涌出,这是一场强者的游戏,只有团队才能让你坚定地走下去……
会后,我一瘸一拐地走回帐篷,此时我肿胀的膝盖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仰望无边的璀璨星空,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促使自己来到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沙漠,用这样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体验艰难与痛苦,甚至于从未有过的生理与心理的磨炼?是虚荣的跟风,是无知无畏的勇气,还是真正的责任与担当?这一夜是在戈壁的最后一晚,想到明天就要睡在宾馆柔软干净的床上不免有些兴奋,原来幸福有时候来得比较容易,当你受尽折磨的时候,能躺在床上进入梦乡都是一种幸福……
5月25日,比赛日第三天,21公里。4:30吹响起床号,整理完自己,我从帐篷里钻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培生。培生坐在帐篷口,大家在帮他整行李。“休息好了吗?”我问道。“腿疼了一晚。”他强忍着痛苦面带微笑答道。我没接着往下问,此时的培生压力非常大,因为他能否顺利完赛将会是“沙克尔顿”是否收入囊中的决定性因素,而新国大的戈9就是冲着这个完赛奖来的。没有任何人会在此时给出建议,一切取决于培生本人的决定……他决定和大部队一起出发!以芮世亮队长为首的所有B队干将决定和培生同进退,廖队医也史无前例地随队行走,可以随时处理紧急状况。这一天A队在B队之后出发,线路相同,这是A、B队队员唯一能在路上“偶遇”的一天,我在出发点目送B队出发,心里默默地祷告,希望大家都安全抵达……
在戈壁的最后一天,云淡风轻,天气微微有些凉。我们迎着曙光出发,离胜利的彼岸仅21.84公里,论距离来说应该是4天以来最轻松的,而这一天对于我而言却不是那么轻松。经过前两天的拼搏,我的膝盖肿胀得像个包子,每走一步肌肉都紧绷得疼。今天不能跑,所以出发时被安排在后面,和锦波、许教授一起。两位老将是全队甚至所有院校B队里最年长的队员,这两天相依为命,顺利完成。许教授是由C队直升A队的,没有完整的一次拉练,甚至连装备都是到敦煌后领的。第一天下来已经是满脚大血泡。他一路低头不言,却走得坚定,而锦波边走边开着玩笑。他们互相轮换着扛旗,NUS的大旗似乎给了大家无限的动力,步伐越来越轻快了。
A队的队员们已经陆续冲线,今天的关门时间是6小时,我们必须在关门时间内抵达终点,锦波和许教授扛着大旗开始加速,而我的腿却严重不听使唤,双腿的疼痛已经让我精疲力尽。福发学长——老戈友带着我,沿着GPS的线路翻过一座座山包,可它们却没完没了地出现在眼前。我终于忍不住问道:“发哥,怎么还没到呢?还没看到终点啊?”发哥淡淡地笑,看了看手上的GPS说:“快了,翻过这座山就应该能看到!”我眼前顿时新生希望,疲惫的双腿也新添动力。可是……又这样战胜了一个又一个“敌人”却还不见终点的影子,我真的想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可我忍住了,无论如何也要维持我女汉子的“完美”形象。毕竟经过了4天的拼搏,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坚持,坚持一下!抬起头,快速地抹掉风镜里要滴落的泪水。一道强光扫过,烈日泼在戈壁上,强烈的紫外线包裹着我们,带着风镜却毫无察觉。我又问道:“发哥,你说世界上还有比这更难的事儿吗?”他又淡淡地笑,慢慢地地说:“有啊!但是走完戈壁,你会觉得世界上绝大部分的困难都不再那么难了……”此时的戈壁无比宁静,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远离喧嚣的都市生活,本想着是来感受长河落日、大漠孤烟的美,却扎扎实实地体验了一把玩命的战斗,也是值了!一二、一二,我在心里默默喊起了号子。就在我近乎绝望的时候,宁静的空气里依稀传来了鼓乐声,对讲机里也陆续传来女儿为我加油的呐喊,我顿时活了过来,脚步越来越快。离关门时间还有不到50分钟,加油!和前3天不同,终点藏在山坳里,“伟大是熬出来的”,当你绝望得几乎崩溃的时候峰回路转,终点惊喜地出现在你的面前。和发哥迎着鼓点声迈过终点那一霎,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涌出,是内心蹦出的柔软、喜悦、痛苦和释放!
不久,收尾部队接近终点,他们是陪伴培生走向终点的英雄,“他们在那里,他们全都在。”这是沙克尔顿将军在营救到队员时说出的话,也是“沙克尔顿奖”的精神。他们是新国大戈9的功臣。远远看到大家搀扶着培生走向终点,我再次泪如泉涌。梁院长带领的亲友团依次拥抱每位队友,此时只有“熊抱”可以表达一切,以至于今后和戈友见面的问候语都是“熊抱”。
踏上归途,戈壁的片段在脑海中跳跃:月牙泉边,骑着骆驼在夕阳下漫步的悠闲;雷音寺观自在的祥和;黑戈壁风卷云涌的残暴;盐碱地如火般的烈焰。戈壁用它独特的方式来阐述自然的美,洗涤人的心灵。戈壁渐行渐远,可它却融入了我的生命!
4天,36小时16分19秒,120公里,200000步……作为新国大戈10B队队员,我再次体验了戈壁。
这次的行走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机械地重复行走的动作,思维因为疼痛而麻痹,记忆因为单调而模糊,以至于提笔想记录的时候无从下手,而这样几个片段不断在脑海中跳动……
第二天,也就是竞赛日第一天,48℃高温炙烤下,B队的很多队员完成了此生最长距离的行走,大家已经很疲惫了。回到营地,春花老师靠在大帐的一角等待拉伸,见到我就问:“栾奕,你怎么可以再来呢?”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老师这么一问我还真懵了。是啊!戈9结束的时候我还信誓旦旦说再也不来走了呢。重返戈壁源于和22班的情结,要将戈9的组织经验传承给戈10。一句嬉笑中的承诺让我“踏上了重返玄奘之路”。不过更重要的是经过了A队竞赛中的各种虐,赛后却几乎失忆,梦想着B队的走走拍拍、谈笑风生。想体验一把感悟,而不是赶路。而那种刻骨铭心的苦痛似乎今天又被勾起,2014年的今天飞沙走石,在临近上柏油公路之前,霍瑞找了个避风口让我清理鞋里的沙石,仿佛昨日,那个时候我有100个理由退赛。而今天盐碱地下来我的双脚已经疼得冒火,正午走进火焰山,迎面而来的热浪从头到脚包裹着我们,整天就像在干蒸房里行走。面对最后5公里沙土路的时候我在拼命地告诉自己:我走过,我又来了,今天最艰难的一段,关注脚下,走过去就好了!当自己迈过终点的时候所有的疼痛都在那一刹那定格,取而代之的是战胜磨难、超越自我的愉悦,自我成就的心流!也许这才是我重返戈壁的初心。远离觥筹交错,静静地回到自然,专注脚下的每一步,哪怕是钻心的疼痛,无条件地接纳所有的感受,饥渴、燥热、恍惚、疲惫、木讷、绝望和喜悦……
春花老师无疑是高能量级的人!她顺利完赛,且毫发无损。她被分到我在的B3小组,我有幸是组长,她是我的队员。老师据说是被忽悠来戈10的。打戈5起就开始准备,到现在才成行。之前参加过成都的拉练,完成了海口半马。可是对于年过半百而又日理万机的文弱教授要完成4天120公里还要风餐露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出发前老师就问我:“栾奕,你说我能完赛吗?”“当然能啊,只要您想完赛!”我答道。其实这并不是夸大其词给老师打气的话,对于她和梁院长这样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的女性,完赛是必然的,而我担心的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老师的身体会出状况。
接下来的4天,她就是最好的队员。特别守时,并且时刻关注着身边的组员,和大家走在一块儿。在我提醒大家喝水、补给的时候,她严格执行,从不遗漏,有时还会主动询问是否应该补充能量胶和盐丸。每次休息拉伸的时候,老师总是一丝不苟,尽管全身很僵硬、很疼却认真地完成全套动作。按照自己的节奏行走、到了营地,喝水、休息、队医拉伸、吃饭、早早进帐篷睡觉,起床、整理行装、穿好史上最复杂的行头、吃早饭、准时出现在出发点……强大的自律性是保证老师顺利完赛的法宝。
4天的行走,平静而有规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井然有序中进行,不去追什么、赶什么。人生何不如此:控制好自己的欲望,拒绝一切诱惑。必须时刻记住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什么是不想要的。唯独放弃某些东西,才能有所得。
竞赛日的3天我都和朝晖学姐一起走。她第一次走这么远,可却从没提半个“退”字儿。她性格单纯、温和。因为速度慢我们有大块的时间可以聊天,她讲到第一次参加成都拉练,走完32公里后回去告诉忽悠她来戈壁的智安学姐说:“如果一个没有经过训练的人走30公里一定会死掉。”所以她根本无法想象戈2智安她们穿着牛仔裤,带着沙滩椅来参赛的情景,我听完哈哈大笑。戈壁的这种虐真的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每次走到最艰难的时候,朝晖都会说:“这个时候如果有一瓶冰可乐,那就是最大的幸福!”幸福其实就那么简单。一个多么朴素的诉求却成了在戈壁里那么遥远的奢望。当我们置身繁华喧嚣的都市,我们每每被物欲横流所包围,被生活琐事所困扰,幸福往往遥不可及。崇尚简朴,以满足最基本的需求为原则,衣求简单得体、食求温饱健康、居求舒适简朴、行求自然环保。这样以朴素为生活准则才是应有的人生境界,才是幸福的源泉。
最后一天我和朝晖被收尾部队的黄文国、王德钦和黄金泉“收容”。他们是来自英文班的同学,3个有活力的新加坡人,扛着大旗一路欢歌。最后一天,大家脚上的泡都破了,却都不敢像头两天那样坐下来休息时“晒脚泡”,害怕脱掉鞋后再也穿不回去。“三剑客”因为每天收队,所以一天至少10小时以上的行程,加上头两天照顾杨嘉老师,非常辛苦,他们的步伐并不轻松,可心态却非常乐观。一路吃吃喝喝、欢声笑语。Kelvin是戈9的灵魂人物,这次来是走ABC连的,他也被炎热的天气和龟速折磨得够呛。德钦的包特别大,是百宝箱,只要你需要的东西,几乎都能找到。我们觉得多带1克重都是多余的情况下,他背着全部的药品,几份的食物,拖着满是脚泡的腿走了4天。我问他:“你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东西啊?”他淡淡地回答:“如果别人有需要……第二天我背了10个冰袋全用完了。”B队的行走是极闷的,金泉的幽默感,总是能博得大家的欢笑。他提醒大家防晒的时候,自称自己是靠脸吃饭,拿出新加坡国旗照相时环顾四周害怕会“被人打”。
我们就这样一路,痛并快乐着,人生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