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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4公里·完赛日

21.84公里·完赛日

实际行走长度:22.9公里

体验路线:风车营地——CP4-1——CP4-2——终点广显驿

地貌:软戈壁、丘陵

沙克尔顿奖关门时间:8小时

暴风夜·天籁音

最后一日的前一晚,我还沉浸在宝春和春喜顺利完赛的喜悦中,刚刚入睡,忽然被剧烈的晃动惊醒,原来遇到8级沙尘暴了,睁开眼睛,看到整个帐篷变成了一个摇曳的“浮萍”,帐内飞舞着沙尘,已经分不清在帐内,还是帐外。白天栾奕还和我讲述她在戈9遇到沙尘暴的夜晚,为了让自己不要连帐篷一起被吹走,赶紧把大驮袋抱进帐内,加大压力。当时我们还笑说这件事,想不到今晚我自己遭遇相同的情况。

第一个动作,我把大驮袋拖进帐内后,内心的恐惧减少了一点点,大脑拼命去想象可能发生的情形以及应有的对策。帐篷还是在剧烈地摇摆着,风的呼啸声一直不间断,的确有些令人觉得可怕。正在胡思乱想、束手无措的时候,耳边传来铁锤敲打帐篷钉的声音,一排一排传递过来,声音不大却清脆入耳。当我的帐篷钉也被钉牢的时候,一瞬间的安全与幸福,无法用语言形容,我只是觉得钉帐篷钉的声音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如天籁般,在沙尘肆虐的夜晚,穿越天际直至内心。早起得知,深夜为每个帐篷钉钉的是他们几位——我每日最欢喜看到的廖队医、霍教、钱教和壮壮。

每天,得到的呵护从四面八方涌来,神奇拉伸、奇妙挑泡,廖队医的功力可谓盖世;陪完A队,霍教、钱教总是尽可能赶回途中陪B队。梁院长身体力行地走在B队的中间,用坚定的步伐,给大家精神的榜样;宋老师总是每天第一个冲出去,走在B队第一阵营,去探寻路线的关键节点,每每不知如何进退的时候,对讲机中总会适时传出宋老师的声音。蓓蓓老师则成为B队以及整个戈壁赛的灵魂,杨嘉老师战胜自己来到我们身边;提醒声中,总会听到渝涓这个B队队长的声音,而各个小队队长每小时的清晰指引,让我们越来越顺畅。于我,陈戈更是一对一帮助,奕奕帮助培养的习惯,雪芹出征前细致的精油护理,阿杜的沉香加持……这一切让从未走过戈壁的我,竟然状态一天比一天好。

学会“接受”也是心性成长很重要的一个部分,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局限性,如何认知这一点并接受的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训练。坦白讲,大部分情况下,人们会认为能够帮助别人,是一种美德。但是我们也需要知道,能够主动寻求帮助,也是一种美德。我总是记得自己上课时给学生们讲的一个小男孩与糖果的故事。有一天小男孩和妈妈去到糖果店,糖果店的老板非常喜欢这个小男孩,就对小男孩说:“你喜欢哪个糖果,就自己拿吧。”但是男孩子摇头,没有去拿,老板问了三遍,小男孩都没有动,妈妈也建议他去拿,但是他还是没有动。老板觉得这个孩子真好,就自己拿了一大把糖果给小男孩,小男孩高兴地用衣服兜着糖果,和妈妈离开了糖果店。妈妈觉得奇怪,就问孩子:“叔叔让你拿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拿呢?”小男孩说:“我的手没有叔叔的手大。”

我特别喜欢这个故事,喜欢这个小男孩。接受自己的局限,并主动寻求帮助,从而获得成长。戈壁之行,我如此去了解自己的局限性,也让自己安心做一个队员,一个合格的队员,接受自己在戈壁挑战之途中,需要正视自己,需要配合其他组织,需要做好队员的角色,需要接受帮助和引领,我想这是我可以完美完赛的核心保障。

很多参加戈壁挑战的人,都把这四天当作一次修行,的确是可以这样去理解。不过,需要了解的是,修行本身是一种人生态度,接受一切,接受变化,放下我执,让心安住,了解并能够与环境互动,并从利他行为中获得真正的升华,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有时,我会和大家分享自己的一个生活准则,用四个字描述是逆来顺受,也就是当一些逆境出现的时候,要学会如何去“顺”着接受。环境并不会按照我们自己想要的方向改变,每个人都会遇到不顺心的时候,都会遇到与自己所期待的方向完全相反的情况。在这个时候,需要我们做的是,按照环境的方向做出选择,并从中把握机会,在这个机会中获得“顺利”。如果我们转变自己的思维方式,不从自己的标准出发,不从自己的经验出发,不从自己习惯的价值判断出发,试着理解“逆境”,放开自己,接受帮助,结果会完全不同,甚至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结果。

丘陵·星际迷航

因为沙尘暴的缘故,整个晚上,我相信没有人能够入睡。凌晨4点钟,起床号响起,最后一天是B队先出发,6点就要开拔。我们都紧张地收帐篷,装吨袋,穿好行头,快速吃早餐,然后在黑蒙蒙的旷野之晨出发了。

这一次我决定尽可能跟着大旗走,之前三天,我都赶不上大旗的节奏,我想最后一天,我再继续加快,应该可以跟上大旗的速度了。

我一直对这面在沙漠中,高高飘扬的橙色战旗充满敬意,这次走戈壁一个蛮有意思的收获,就是真切地理解“号角”与“战旗”的作用,每天起床号响起时,身体会迅速地调整成为出发的状态,用老戈友的话说就是满血复活。每天走在茫茫的大漠之中,看到旗子,就会觉得目标在望,就会有安全感,就会觉得旗子在召唤,伙伴在召唤,这感觉真是棒极了!

现在,我就在大旗之下,大钊扛着旗子,我则走在他的旁边,想象着自己是个护旗手,人也威武了起来。完赛日的20公里中,前10公里是在软戈壁中行走,再加上刚好遇到8级风沙,又是顶风而行,感觉上,最后一天的行程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好走。也许是前一晚大家都未休息好,所以每日出发时的喧嚣,今天没有了,大家就是静静地去走。为了让帽子不至于被风吹走,我也学大家,把万能套放在帽子外部,把帽子和脸整体包住,戴好风镜。即便是这样,还是无法像平时那样走路,只有低着头,弓着身子,尽可能让重心降低,才可以迎风而行。

我们真的是有很大福分,在四天里,把戈壁所能遇上的各种气候都遭遇到了。酷热难耐、灼热蒸烤的天气,地表温度达到50℃,人与大地几乎都要被吸干和蒸发的感觉。杜壮还在微信里说,来点沙尘暴怎样,结果黄沙蔽日的日子真的就来了,而且一来就是8级大风。体验日,让我看到龙卷风,高高卷起的沙柱直上云霄,很有点大漠孤烟的感觉。竞赛首日,让我感受了什么是酷热与盐碱地,犹如在一个巨大的、无法逃离的蒸笼里面。完赛日又让我感受到深夜沙尘暴扣敲帐篷的神秘,顶着8级大风,避着随风飞起的砾石,走在松软的戈壁上,直接接受它的磨砺和检验。四天之中,遍尝戈壁的变化交替,这真是一个难得的经历。

天开始微亮,太阳将要升起的金光,从云中穿透了出来,看着一点点泛白、泛黄的天际,脚下是松软的砾石,远处是高大的风车,头顶是橙色的战旗,身旁是可依靠的战友,如此境地,夫复何求?太阳一点点升起来,整个天边都是金黄色的,我们沐浴在朝阳明媚的光中,也透着异样的光泽。

坦白讲,完赛日的行走路线,非常像在外星球上,没有人烟,没有任何“生机”。穿行在被我称之为“星际迷航”的丘陵之中,孤独无望一波一波袭来,因迎风而行,感觉完全是外星之域。没有任何的标志,无法辨识前行之路对错与否,此时才发现骆驼刺、盐碱地、风车阵都是那样的可爱,绵延无际的丘陵,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大钊的出现,让孤寂和无望得以解脱。他扛着橙色的校旗,这是一面硕大的旗子,猎猎的风舞动着旗子,其力之大,我根本不敢想象。他会先跑到前面去探路,然后会找一个相对高的山丘,跑上去,把旗子树立在上面,望着他站在大旗旁的样子,英雄本色活脱脱地耸立在“星际”之中。大钊是我们戈10的首席运营官,他牺牲了自己做A队队员的机会,承担起总运行的责任。在这一年的准备中,我相信大钊是用尽了心思把一切都安排好的,因为他绝对没有想到,他要负责超过80人的戈壁之旅。我在心里已经认定他是我们的“戈壁英雄”。

来戈壁之前,我问大钊,为什么带着这么大一面旗去戈壁,大钊说,因为要给大家希望,那个时候,我不了解这句话的价值。现在,在丘陵之中,在孤寂之中,我理解了这面硕大旗子的价值,远远在5公里之外,都可望见那橙色的希望。看到旗子,就知道方向;看到旗子,就知道伙伴;看到旗子,就知道路径。我一直跟着旗子后面,心里觉得非常的温暖,身旁是陈戈、刘虎、春利、冯涛,还是一样的路,一样广垠的空间,因为有旗、有伙伴,沟壑变坦途。

其实走在这松软的丘陵中,绵延的砾石与沙土,让一切都被覆盖了,走在这一段路上,才明白什么叫作“戈壁”,也才明白为什么每天回到大营,大家会激情相拥,会有热泪涌出。因为每一日都太郁闷、太单调,都需要自己寻找到解决之道,都需要坚定地走。我因为与大家在一起,总是看到橙色旗高高飘扬,感到惊讶和慨叹,生命在这茫茫的戈壁上显得那么无助,只有天空的白云以其倒影让戈壁染上些许色彩,任凭绿树、青草怎样的顽强都无法有所作为,更何况人呢?但是今天,就是有大钊、陈戈、刘虎、春利和冯涛,我们可以穿越孤寂的丘陵,走出我们自己的节奏。

大钊身上背着一个小音箱,这也是他的产品,放着好听的音乐,只要在他身旁,音乐就会在四周缭绕,让寂静的大漠,也有了音乐的陪伴。脚踩在软戈壁的砾石上,感受热气从脚下涌动,听着风滚动的声音,知道自然的威力,神明的造化。虽然我很想唱着歌走在沙漠中,但是天气实在是热,也无法去消耗体力,终究没有唱出来。

我们几个人持续地走着,风虽让我们觉得行走难度增加,好处是,让空气流动起来,燥热也就被稀释了很多。走到大漠之中,人真的太渺小,哪怕一点点的自我感,也会淹没在沙漠里,这感觉很特别,让你觉得离自己很远,离大地很近,这是我喜欢来到戈壁的又一份发现。在都市里生活,因为商业提供了一切的可能性,所以自我中心是一件被视为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加上人们也习惯于自我中心,根本就没有习惯甚至能力去感悟周遭,理解环境。现在,当你置身于荒漠之中,任何动作,都有可能会带来变化,所以人们都是尽可能去掉自己的想法,不会以自我为中心,是以所面对的条件、环境以及同伴为中心。你会关注太阳、气温、沙尘、砾石以及你遇到的一切。你会让心柔软下来,去细细体味所遇到的一切,这种“忘我”,回归自然的感受,是戈10送给我们的一份礼物,你收到了吗?

终于看到5公里的指示牌了,心里透着欢喜。抬头可见碧蓝的天,也想到了夜晚璀璨的星,同一片星空下,远在我自己生活的北京却与这灿灿的星空无缘,人真的是要在空灵之下才会宽容和依恋吗?我曾经在大漠中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即使是23年之后的我,仍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体认与成长,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是的,这是一个人的戈壁挑战,这也不是一个人的戈壁挑战,此行,让我极度深切地理解了水和伙伴的绝对意义。

白墩子·超乎想象

每一日最后的5公里、4公里、3公里、2公里、1公里都是很漫长和无助的,一方面觉得胜利在望,另一方面体力也到了极限,所以总是觉得非常难,用栾奕的话就是“绝望的5公里”。完赛日的最后5公里更加觉得漫长,穿行在丘陵中,总是无法望到尽头,以为过了这座丘,就可看到大营,结果发现根本就看不到。

陈戈和刘虎,仔细去研究GPS,确保我们不要走弯路,尽可能去寻找好走的路线,又不要偏离导航路线太远。大钊继续扛着大旗远远地走在前面,站在山丘上,我、春利和冯涛,在紧跟陈戈和刘虎身后,终于来到了3公里处,离终点线越来越近了。更高兴的是,从对讲机中,已经知道A队队员全部顺利完成赛事,回到大营,完成戈10代表新国大参加竞赛的任务,听着通报每个抵达终点的A队队员名字的时候,真心为他们欢呼,祝贺他们!

此次挑战赛的终端设在广显驿,也就是白墩子。在历史记载中,玄奘绕过白墩子抵达第四烽,果然得到烽官王伯陇的好意指点,离开官道,避过第五烽,西向野马泉,取到水,继续前行,最终越过唐朝边界,进入新的国家,离自己的目的地又近了一些。在内心里,我是非常渴望走到白墩子,这又是与玄奘西行之旅交集的地方,让人心生热爱。

继续走着,对讲机中传来谢晖的声音,问我们走到哪里,然后是对讲中吴彤交代迎接我们细节的话语,那一刻幸福满溢,开始去想象到终点时刻的各种美好。我们走到1公里处了,看到了白墩子了,我以为这一刻会让自己很兴奋,奇怪的是,我没有兴奋,反而是和几位同行的队友商量,停留下来等大家一起走到终点,他们也是这样的想法,我们在对讲机里告诉渝涓、游华、梁院长,我们就在最后一个打卡点等他们,然后大家可以一起走向终点。

安静地坐在路旁等大家的时候,可以看到不同院校的戈友走过打卡点,每个人虽然很疲惫,但因为胜利在望,每个人又都显露出一种战胜了自己的幸福感,我这样望着,自己也觉得很幸福。

B3、B4小队的成员基本上聚齐了,我们开始安静而心满意足地走向终点,我们分为四列,一起挽手迈向梦想成真之地。这一刻终于在战鼓、旗海、欢呼声与花环簇拥中到来了,望着高举双手,敞开怀抱等待我们的熟悉的面孔,真的是太开心了。被大家簇拥着回到大本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绝对超乎我的想象。如果戈壁挑战赛的主题是“你的能量超乎你想象”的话,这个主题就在我回到大本营的这一刻,才真正被体现出来。

酱油C队和亲友团的伙伴们,准备了18道程序迎接我们归来,1.大大的拥抱;2.佩戴花环;3.专人带领回帐;4.喷雾;5.带进大帐;6.帮助卸下帽子、手套、头巾;7.解除沙套、鞋子、袜子;8.换上拖鞋;9.送上浸过冷水的面巾;10.送上绿豆汤;11.送上温水;12.送上西瓜;13.送上莆田卤面、米粉;14.送上蔬菜水;15.用消毒水帮助擦洗脚;16.轻轻按摩;17.关注伤痛;18.划出空间休息。

记得第一天我从帐篷出来,遇到宝春也刚好从帐篷出来,我们两个第一句话说的都是“绝对不再来第二次”。但是回到大帐的这一刻,看着吴彤单膝跪地为走出戈壁的队友一个个擦洗脚消毒的时候;看着春峰为了A、B队队友,快速地松开鞋子上的防沙套,7个手指甲都断掉的时候;当知道春峰的先生更是提前买空了四个药店的高锰酸钾和相关药品,只为我们回来可以及时消毒和处理脚的时候;当湛院长、镜国、谢晖、春岭、蓝诗、郑颖、明华、向春、陈洁、黎阳、张晔、兴国夫人、雪芹、爱晶、方怡和支娟等仔细地端上水、汤、水果,递上毛巾的时候;当知道方叔叔专程送来的莆田面,这是我在新加坡以外第一次吃到的莆田面时,我冲口而出:“明年我还再来,也来当亲友团成员!”

戈壁挑战赛结束了,那四日在每个人的生命长河中,一定是璀璨而恒久的,就如每个夜晚悬挂在夜空中的月。行走在旷野大漠之中,如果眼睛只是张望到无边的荒漠中,将会使你恐怖、使你惶惑;如果你望向队友、望向伙伴、望向橙色大旗,你会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逸,从未有过的能量。如果用敬畏的心去看待苍穹下我们的小小轨迹,又会发现四天120公里是那样短暂,但是如果把80多人的四天120公里连接起来,再把2000多人四天120公里连接起来,你会发现这是一条生命长路。

这是一个奇特旅行,走在未知的路上,感受未知的外部世界,未知的内在力量,以及发现未知所带来的一切美好。

于是写下这段文字。 jp/LKntp6PEpJLqv8pj3UZzcEFG2stA9bjq5XDFGFGoRvD+1cuzX02jHXoxjjL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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