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行走长度:31.7公里
体验路线:阿育王寺——拐点1——CP1-1——CP1-2/补给站1——CP1-3——破城子营地
地貌:小雅丹、砾石戈壁
沙克尔顿奖关门时间:10小时
小时候看《西游记》,最令我喜爱的是孙悟空,它神通广大,消除妖孽,扫除障碍,用尽心思护法师傅去西天取经,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师傅如此羸弱,却能够用一个紧箍咒就可以把孙悟空管理得服服帖帖,甚至在很多时候,还认为师傅对悟空不公平,为什么要设计一个紧箍咒来约束孙悟空?孙悟空在我幼小的记忆里,就是英雄,反而师傅唐僧并未给我留下什么痕迹。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有机会去理解佛学,才逐渐理解师傅唐僧的伟大,因为师傅唐僧就是玄奘法师,就是一个为了寻求佛法,在公元7世纪,一个人踏上了丝绸之路,九死一生,怀着坚定的信念,终于抵达心中圣地的英雄。
17年时间,5万里行程,《西游记》里的九九八十一难,虽说是艺术表现的手法,但是我相信也是玄奘西行取经艰辛的具体写照。我已经不再去关注悟空,玄奘法师的一个又一个传奇令我着迷。
感动于冥冥之中信念的力量。公元627玄奘从边塞瓜洲私自出境,面对的是一望无垠的沙海,而身后追赶的士兵若隐若现,妖魔鬼怪层出不穷……在漫漫的黄沙中,救命的水早已荡然无存,昏昏迷迷中生命正在渐渐地远去,尽管五天四夜滴水未进几将勋绝……“宁可向西而死,绝不东归而生”,这份坚定的信念,也让神迹显现,玄奘就是凭借内在的力量,一直前行。
感动于绝望中坚持的力量。整整走了5年,32岁的玄奘终于抵达了佛陀的故乡——迦毗罗卫。在佛祖诞生的地方,佛祖涅槃的地方和佛祖初转法轮之地,玄奘发现这些地方都已人烟稀少,僧侣罕见。当玄奘来到了佛陀成道的大菩提寺时,菩提树旁的菩萨像已经被土埋到了胸口,一向意志坚定的玄奘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佛教的衰败令他难以承受。我的确无法知道站在菩提树旁的玄奘,如何调适自己的心情,只是知道,他毅然决然地继续前行。
感动于虔心求学的力量。在那烂陀寺,这个有史料记载最早的大学,建于公元5世纪,玄奘开始了如饥似渴的学习。那烂陀寺在梵文中意为莲花给予者,而莲花在古尼泊尔象征着知识。在这个高僧云集的寺院,培养了数以万计传承佛法的学者。玄奘在此受到了极其崇高的待遇,百岁高龄的戒贤法师还专门为他开讲《瑜伽师地论》,那烂陀寺严谨而开放的学术氛围,令玄奘非常欣慰。在那烂陀寺苦学了5年之后,玄奘成为智慧的化身,由于他的缘故,大唐的声誉远播万里,就连他脚上的麻鞋,也被信徒供为圣物。
感动于不忘初心的力量。此时玄奘的名望已经传遍了整个印度,东印度的国王与威名显赫的戒日王互不相让,都希望召见玄奘,玄奘不得不推迟回国的计划。与玄奘见面之后,戒日王召开了一个全印度的宗教学术辩论会。各个教派的智者和大德全部参加,观看玄奘讲经,并针对他的观点进行辩论。大会持续了18天,可各个宗派的高僧、大德没有一人能够挑战成功,这场充满了传奇色彩的辩论大会将玄奘推向了顶峰。在异国的土地上,他被奉为先知,然而他放弃了一切荣耀,依然要返回故土。公元641年夏,也就是离开瓜州的十几年后,玄奘满载大量经文,离开印度返回大唐。
感动于责任承诺的力量。公元645年,玄奘终于回到了大唐的都城长安,长安城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在洛阳,唐太宗召见了玄奘,希望他写一本西行见闻的书籍,并支持他翻译佛经。从此玄奘白天翻译经卷,晚上抽出时间为皇帝写书。他翻译的佛经,达到了47部,1335卷,这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就。过度的操劳使玄奘的身体每况愈下,但玄奘依然坚持翻译了规模最大的佛经——《大般若经》。公元664年2月5日夜晚,玄奘安详地离开人世。
这是我所理解和感知的玄奘,这份感知让我渴望去亲近他曾经走过的路,当了解到商学院戈壁挑战赛设计的路线(戈5),就是玄奘之路时,我就开始谋划着参与到这个项目中。第一次是和远明约定前去戈壁,但是因为工作的缘故没有成行,之后参加过卫朱班的拉练、文军班的拉练,直到这一次戈10,我终于踏上戈壁之路。
终于,我们站在玄奘西行起点的阿育王寺旁,等待着属于我们的西行之旅。天气酷热,还好有一点点风徐徐吹过,其实真正比天气还要热的,是内心的激动和人们的激情,也许是体验日的缘故,大家并未觉得很紧张,用一种“体验”的心情,开始了第一天28.6公里的行程。
这一天A、B、C三队人员集体出动,2000多人出发卷起的尘土,让戈壁有了千军万马的生息。我们簇拥着橙色的大旗,在阿育王寺前合影,记载我们出发的时刻,然后各自分为小队开始各自的行动。栾奕是我的小队长,渝涓是我的大队长,还有刘虎、朝晖,在栾奕的带领下,我们用自己的节奏开启属于我们的戈壁挑战。
阿育王寺的高大,超出我的想象,这座略呈馒头状的土坯砌垒的土塔,高达十多米,在旷野中十分夺目。这座寺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与玄奘西行有关。相传当年玄奘法师曾在这里逗留一个多月,一边讲授经法,一边物色马匹和向导。传说中的“孙悟空”的原型“石磬陀”的胡人,就是在阿育王寺拜玄奘为师,这里实际是玄奘西行取经的真正起点。而今我们也是把阿育王寺作为起点,想到这里,我非常开心。
其实人生只是一个向往。玄奘在洛阳的佛寺中长大,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一个异邦高僧身上体悟到印度佛学的智慧,感受到佛学发源地的魅力,便萌生了西行的想法。这样的人生向往,目标极其鲜明,使得追求的意志愈发坚定,人生因此带有一种充实与强有力之感,玄奘因这样的人生向往,成就了传奇的一生。
生命自我支撑点,到底应该安放在哪里?我总是好奇玄奘法师为何可以历经如此磨难并能达成所愿,我总是在想他一定是把生命的自我支撑点安放好了。当他从阿育王寺悄悄出走的时候,这个支撑点一定是已经安放好了。正是这份好奇,让我对参加玄奘之路商学院戈壁挑战赛充满期待,希望用自己的双脚去重新体认这段路时,可以感受到生命自我支撑点所安之处。
如果自己体察就会发现,生命自我支撑点,并不在生命自身之内,而是安放在生命自身之外。所以,每个人都在无止境地追求一个又一个更高的目标,尤其是在现代社会,没有人敢轻易停滞下来,因为停顿就会带来内心的空虚,就会被认为是虚度年华。人生的终极目标,变成了无限向前,先贤也是如此告诫我们:“生命不息,战斗不止。”更加可怕的是,每个目标的满足,并不会带来真正的快乐,因为转瞬就成过去,从而成为痛苦。永无止境的追求,成为一个衡量人生的标尺。
佛学强调的刚好相反,生命自我支撑点,是在生命自身之内,是要安放在人生之内部的。人生向往的对象,是向内寻求,而不是向外拓展。向内的人生,是一种洒脱的人生,最后的境界是成空,佛家称此为涅槃,达到这样的境界,被称为“一如不动”。
我在想玄奘法师兼容了这两种,既能将生命自我支撑点安放在生命自身之外,又可安放在生命自身之内。他既有西行万里取经的辽远向往,同时又有安于当下的境界;他是非常慈悲而柔弱的,同时又有非常强韧而坚定的心力来完成宏大的心愿。
从阿育王寺旁走过,沿着锁阳城故址一直西行,散落在大漠之中的古城墙、古寺院、古河道、古墓群、石窟寺,散发着一种只有时间才可雕刻的奇迹般的光芒,我和队友安静地走在其中,内心理解着玄奘的选择,我想,走进戈壁也是我们的人生向往,如何在这酷暑和大漠之中,让心安好,才是此行戈壁的内在收获。
栾奕和渝涓提醒我们该喝水了,该补充能量胶了,该吃盐丸了,该做拉伸了……每隔一段时间就细心地嘱咐着,对讲机中只要传出栾奕和渝涓的声音,总是感觉很安全,这感觉让长长的路途被切割成一个一个细小的单元,让人觉得每段路很容易走过。
继续前行,看到大墓子母阙。阙是古代建筑中的“贵族”,常常立于城门、宫殿、陵墓之前,用以标记主人的官爵和功绩。如果大阙旁建造小阙,就被称为“子母阙”。“阙”内的部分又通“缺”,古人据此励志“人臣至此则思其所缺”,警示后人、观照自心,这是中国建筑文化的独特之处。
肖默在《建筑的意境》一书中曾这样评价中国建筑,他写道:“中国建筑群就是一幅‘画’……人们必须置身于其中,才能见到它的面貌,所以不是人围绕着建筑而是建筑围绕着人。中国的建筑是内向的、收敛的,其欣赏方式不在静态的‘可望’,而在动态的‘可游’。人们漫游在‘画面’中,步移景异,情随景迁。”此时,我就在这庞大的古城遗址之中,去认知内在的统一,以及需要自省反思的生命。
孔子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钱穆先生认为孔子“此一语,实为中国传统知识论奠基”。而我理解为,我们之所以能知,正是因为我们的有限,因此对于自己局限性的认知,是极其重要的,也就是对于自身所“缺”的认知,唯有真正体认到自己的局限,才可去真正理解无限。
此来戈壁,我想办法参加了两次集体拉练,一次在新加坡,一次在成都。在新加坡的拉练是一天20公里,天气超过摄氏33度,这一次我的确知道自己的不足,因为还剩1公里路的时候,开始呕吐中暑,身体不适,让我在最后1公里垮了下来,多亏了朝晖、大钊、春喜和蓓蓓的帮助,让我很快从不适中转换出来,那一刻我知道自己身体的局限性。
从新加坡回国之后,我开始有计划地自己训练,然后充满信心去参加成都拉练,三天90公里。第一天32公里,我走得不错,但发现脚很容易起水泡,也就是在成都拉练让我见识了传说中的神奇廖队医,他帮我拉伸和处理水泡之后,我真的第二天可以继续走。第二天我只走了16公里,小脚趾头的水泡带来的疼痛,让我不得不放弃剩下的行程,接着几天脚趾甲脱落,我又一次发现自己有很大的局限性。成都之后,大钊和渝涓开始认真地帮我选择鞋子,我自己则小心走路的姿势和袜子的选择。
两次拉练,让我有机会正视自己的局限性,也开始了解更多关于戈壁徒步的要求和准备。发现这一点真的很好,让我有自我提高的可能,正视自己的缺陷,才可走到更远的地方。
戈壁的气温比新加坡的更高,一天要走的路程相对于成都的地况,是要花费更多的体力和气力,也许是了解了自己局限性的缘故,走得反而比较轻松,加上与队友一起在“体验”戈壁,身旁都是前行的戈友,带着开心与战胜自我的喜悦,真是不错的感受。
我们一直穿行在雅丹地貌之中,远远望去,原本平坦的地面,耸立着成片形态各异的,一群群、一列列别致的土丘,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褐黄色的光泽。维吾尔语中“雅丹”的意思为“有陡壁的小丘”,我喜欢维吾尔语的意境,穿行其中,很有点别致,有些地方甚至会激发视野里的想象,以为远处是一座城堡,一定曾经居住着开心而活跃的族群。
走到傍晚的时候,前面竟然遇到龙卷风,看到一柱风卷沙由地拔空而起,直上云霄,真是壮观。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在美国黄石国家公园看到的“老实泉”,不同的是,那是一柱水喷薄而起直上云霄,我被自己古怪的联想逗乐了,再看其他人都已快速前行,也调整自己的步伐紧跟了上去。
赶到补给点的时候,看到廖队医和霍教、钱教,让我特别开心,廖队医细心地检查我的脚,再用水泡贴处理了我将要发起的水泡,为我做了拉伸,霍教、栾奕和陈戈想办法让我降温,在这里遇到很多同学,大家开心地在一起聊着、分享着、休息着,觉得在戈壁徒步是个不错的选择。
因为太过“享受”这个“体验日”,大家忙着去看阿育王寺、雅丹地貌、古城遗址,急于想了解黑戈壁与黄沙漫天,到底什么样的感受,加之有C队同学一起,走走乐乐,照相、观赏、中途补给站成了交流的主场所,大家交换着心得,相互鼓励着,参与感几乎成为这一天的主旋律。很多人第一次走这么久的路,内心充满了渴望和未知,周遭几乎是全新的景致,虽然也是酷热,身心疲惫,不过参与之心远大过竞赛之心。
还剩8公里的时候,自己的体力开始下降,幸运的是遇到陈戈,他坚持帮助我减负,把重的背包拿过去。我没有再坚持,跟随着陈戈的脚步,开始朝着大营的方向走去,心里开始计算着公里数,还好,还剩下1公里了,第一天徒步将要结束了,我内心充满着喜悦和对回到大营的期待。
忽然,对讲机传来离关门时间就剩一个半小时的提醒,同时知道,还有6位队友远在8公里处,大家一下子慌了起来。对讲机里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有加油的,有鼓励的,有主张安全第一不要拼命的。那一刻,B队的队员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一个“竞赛”,不能仅仅用“体验”之心。我是那个在对讲机里大声说“安全第一”的那个人,内心里我也问自己,如果是我在这6个人里,我会拼命去跑吗?我想答案显而易见,结果也真的如此,6位队友拼尽全力在关门前不到10分钟跑了进来,就如同我心中的小飞侠。迎接他们的时候,我也流了眼泪,不为他们的成绩,只为他们的尽力。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B队队长渝涓说,B队就被称为“小飞侠队”了。
体验日中几位同学令我惊喜与感动,金华已经60岁,我在一次与他聚会时说我去戈壁,他竟然说也去,而且真的就拿出时间参加拉练和日常锻炼,看着他神气的如壮小伙子,气定神闲地走完体验日的全部行程,真是开心。黎阳更是比金华还要再长一些的老大哥,总是担心他的身体,但是他不仅参加第一天的体验日,而且在他接近大本营时,可以在对讲机中听到他唱着嘹亮的歌曲,体会他走向大本营的高昂和喜悦。他还带来几个大大的镜头和重重的相机,要为大家拍照记录最好的时光。
雪芹也是我在一次闲聊中谈到参加戈10时,起意参加C队的,说实话,我担心她超过担心我自己,因为在我认识她这么多年里,总是看到一个优雅而文弱的女子,淡淡的、柔柔的,无论如何不会把她和戈壁组合在一起。但是自从做了决定之后,雪芹用自己的方式进行锻炼。我在路上遇到她,发现她的状态非常好,依然优雅,但是夹着韧性,朝晖一直陪着她走到大本营,那一刻我想到那句话:“你的能量超乎你想象。”大晖一样给我惊喜,我们两个在拉练时,并未表现出多好的状态,我们还试着在北京奥体公园进行一次徒步,那一次我们走得很快,结果发现大晖有着极好的潜力,我想如果大晖选择B队,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
晶辉是让我更加惊喜的同学,我虽然没有能力去为他做什么,只是关注着对讲机中晶辉的信息:当听到他身体不舒服时,很是担心;当知道他顺利回到大本营时,真心为他喝彩。我还记得成都拉练他一个人走在竹林中的身影,大汗淋淋之中,依然坚定前行,这一次他完成了自己设定的目标。徒步结束后,我惊喜地听说,晶辉明年要走B队,那真是太美好了。孟赞的变化不仅仅是惊喜,更是感叹。我特别记得新加坡拉练时,孟赞的艰辛与痛苦,但是几个月后,一个全新的孟赞走在我们身边,从开始认定连C队都很难胜任,到现在确认可以参加B队,这真是一个质的飞跃。
这就是我们的戈壁挑战赛,从开始备战,就走在自我成长的路上。
回到大本营时,天色已经很晚,春喜和越治看到我后,立即帮助我把饭打来,担心我没有饭吃,宋老师还找来了筷子给我。廖队医更是认真细心地检查我的状态,仔细帮助我做拉伸,梁院长也关注地看着我。等我走出大帐,看到已经架设好的帐篷,心里很温暖。这是我第一次住在帐篷里,因为陌生与过度疲劳,一个晚上都不能入睡,但是躺在里面,感知到队友们就在身旁,回味着体验日的种种美好心安与满足,这也同样调适了身体的疲倦,感恩有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