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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阔的内在世界

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说除了我们人类之外,其他的任何动物具有任何形式的意识。但同时我确信,我们与黑猩猩拥有相似的情感。不仅如此,从进化的角度看,人类的情感还可以一直上溯到这一章开头描述的发生在爱丽斯、贝丝和克莱尔之间的斗争。

虽然所有的生命体都要获取关于周围环境的有用“想法”,但是另一种明显的倾向是:储存在一个层次的信息联合形成高一层次的、更为丰富的“概念”。在某些情况下,更多的层次在这些基础上建构,一层又一层,直到产生一种高效的体系。如细菌能进行基因控制,能进行基本的学习,还能相互间联合起来充分利用食物;成群的鱼聚合在一起,围成一圈,通过这种方式就能轻易避开食肉动物的攻击(而单独的鱼是无法逃离这种危险的);不计其数的蚂蚁聚集在一起,通过传递简单的化学信号,就能进行高智商的行为。价值体系作为一种捷径,判定什么对动物有利或有害;除此之外,还产生一些简单的情感,然后在简单的情感基础上形成复杂情感;人类能进行分门别类,制订计划,使用语言,运用独特的策略调节、丰富我们的情感和动机。之所以产生这种情况,原因之一是:大自然确实是高度结构化、互相关联、具有不同的等级结构的。我们可以辨别每一个层次的复杂结构,其中一些结构井然有序,简单的数学方程式就能够对其进行透彻分析。

宇宙中的信息都包含着某种模式。科学家们试图发现这些模式,这样他们就能做出无比精确的预测。比如,一颗离地球5亿公里,需要半年时间才能被发射到太空的卫星,怎样才能如美国航空航天局(NASA)的科学家希望的那样,丝毫不差地进入围绕着火星的轨道?但是发现模式不仅仅对科学家有利。我们人类有着复杂的大脑,还有革新的压力,我们有必要发现有用的模式,而不只是简单的事实。我们越是能够准确地反映宇宙的结构,就越能更好地控制环境和自身。科学、研究、技术领域是如此,进化也不例外。所有这些都受益于模式这一强大无比的假想测试器。对人类来说,科学研究与我们智力之间关系紧密,我们人类是第一个拥有如此不可思议的智力的生物,因为从第一个原初生命体在海洋中出现开始,进化从根本上支持准确的信息处理。

充分运用模式的不只是动物。在大自然中,模式无处不在。很多病毒的形状是圆的,因为圆形需要的遗传指令最小、最有效。花瓣以及花的种子都是对称的(数学家立刻会认出这种模式),而蜜蜂发现花瓣秩序井然,就会被吸引。虽然如此,但非动物类生物对这些规律进行编码的能力很有限。

很多动物一直在拼命地寻找模式,有时候会找错方向。伯尔赫斯·弗雷德里克·斯金纳(Burrhus Frederic Skinner)是研究简单学习形式的先驱,他与伊万·巴甫洛夫(Ivan Pavlov)的实验研究发现:间隔一定的时间给鸽子食物,在下次喂食前,如果不给鸽子任何暗示,鸽子就会做一些动作,希望通过这些动作得到可口的食物。一只鸽子会跳一种很奇怪的舞,逆时针方向旋转好几次;另一只鸽子会不断点头。鸽子似乎相信旋转的动作会产生食物。斯金纳指出鸽子的旋转行为很像人类的迷信行为,如祈雨舞、占星术信仰。我们一些非理性的信念(如宗教信仰,以及相信外星人劫持的说法)之所以很普遍,原因之一是我们坚持不懈地在信息的洪流中寻找结构和意义。

动物界迷信行为盛行,表明与迷信密切相关的一些深层次的东西对动物很有用。动物寻找有用模式的努力程度,类似于质量低劣的立体声音响的音量控制程度。音量太低听不清楚;音量适中,可以听到相当多的音乐,但是很难区分伴奏音乐;音量开到最大,听到的音乐会失真,几乎听不到主旋律。动物似乎喜欢将“信息音乐”的音量调大,这样能够听清楚音乐的每一个细节,包括低音和伴奏,为此可以忍受音乐的吵闹和失真。充分利用机会去了解有关世界的新的、有趣的信息,强过错失增长见识的机会,尽管有时候也会产生错误想法或形成不当的行为习惯。这与基因的混乱策略很相似,基因突变、性以及跳跃的基因可能产生一些新的致命的信息,但也可能产生一些真正有用的革新。

细菌进行的革新很了不起,而人类拥有大脑这一生物计算机,能够快速存储稳定的信息以及学习新信息,我们处理信息和控制生存环境的能力比起细菌要进步很多。

我们不断追求技巧和模式获得了回报,这种回报过于丰厚,以致我们几乎注意不到自己到底掌握了多少系统知识,以及这些知识在何种程度上影响我们。我是网坛巨星罗杰·费德勒的球迷,他击球技术的精确性、力度以及击球方法的多样性经常让我震惊不已,费德勒击球动作的规律性几乎超过了人力所能为的极限。但我马上想到他也只是人,从孩提时就开始就对网球着迷,花了不计其数的时间来练习,这样才形成高水平的技术。想到这点让我多少有些安慰。要成为任何一个领域的天才人物,一个必要条件是长时间致力于自己喜爱做的事情。从我们与外界进行精神互动的角度看,我们都是费德勒式的人物,都在不断地练习。但是,在进化层面上的练习,我们花了5亿年的时间(不是几千个小时)磨炼我们的技术。

多数动物都有反复实践过的关于世界的模型,一些模型是由基因决定的,一些来自遗传,还有一些是经过后天学习和经验积累形成的。人类是一种独特的动物,尽管我们出生时形体已经齐全,但是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我们弱小无助(通常情况下要过一年我们才能够行走)。其中一个明显的原因是:如果出生时大脑就已经发育好,那么婴儿的脑袋就要大很多,这就要求母亲有足够大的骨盆,结果会使母亲几乎无法行走。在快速、易变、简单的本能与缓慢、稳定、复杂的计划这两种选择中,人类显然会选择后者。我们的生命以无知和无助开始,但是我们具有很强的学习能力、高超的运动技巧,能准确全面地反映世界,而这些正是我们一生在做的事情。

我们可能没有费德勒矫健的击球姿态,但是我们能轻而易举地做到下面的事情:在热闹的城市转转,与朋友聊会儿天。走路和聊天时,我们的肢体和嘴巴的动作十分协调,能够熟练灵活地一次性谈很多事情,还能马上看到路上的障碍物,等等。我们能做这些事情,从进化角度看是个奇迹。经过上亿年的进化,产生了人类大脑这一强大无比的生物计算机,大脑以正确的方式历经磨炼,这样我们才能理解世界,并能行动自如。但进化只是原因之一。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能够进行各种极其复杂的活动,另一个原因是由于我们进入成年后进行大量的学习活动。

在很多领域内,我们很轻易就具备了思维和运动的才能,这使最先进的机器人都显得很白痴。尽管人类对机器人进行了多年研究,但是想要发明不是为了准确完成事先设定的、重复的动作,而是能够感知、行走、理解事物意义的机器人的尝试,都遭遇到可笑的失败。

尽管我们拥有强大的大脑,并且在人工智能方面取得了很大进步,我们制造出的机器人就像是醉酒的松鼠与新生的婴孩的结合体。几乎所有我们在不自觉中顺利完成的事情,都是无比复杂的,需要进行大量细致的生物运算,虽然我们平时可能没有意识到这点。

人类的大脑是极其复杂的统计工具,在不断完善关于世界现状与未来的模型。我们觉得任何事情都很容易,但这纯属错觉。例如,我们看费德勒打网球很轻松,其实这是具有欺骗性的表面现象。当我们自己拿起球拍模仿他的动作时,就会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我们的每一项精神活动都需要我们运用强大的预测统计,即贝叶斯推理。这种推理归结为一点,就是根据过去相关事件,调整目前和将来的模型。

大量的统计计算,以及对模式的不断探索,使我们能够准确地捕捉到世界瞬息变幻的特征,并且在众多现象中洞悉本质,从而在我们头脑中形成美丽无比的结构。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人类之所以受到很多保护,免于生物进化的残酷竞争,是因为众多的信息竞争发生在我们的精神领域。以专业的、科学的方式理解宇宙,是我们大脑活动的产物。我们已经驯服并控制了大自然,从大自然中获取足够的食物,还能保护自己免受风雨等恶劣天气的侵袭,而且医学的进步也提高了我们抵御疾病和抵抗衰老的能力。

同时,我们强大的学习能力——从信息流中发现规律性和意义,与意识以及在生活中不断累积的丰富的、深沉的经验密切相关。 H6HJ3emaSz1rUFwcpUYjg0CBq6GkyCC0Y6VT6O3woD1XIIWNe4zrn7b9S5czcjj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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